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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阳祖宗宗庙之地呆久了,呆烦了,君上总是会去惠国渠边的一条减水河旁钓鱼,以排解忧虑。只有看着惠国渠的水,君上心才能安稳。在历代祖宗灵位前,君上神情肃穆,恭敬有常,誓言要将均州变得国富民强。君上回首七十余年,自认为做了两件大事。这两件大事都起自十年前。
击败均州历年死敌阿古斯,而且击败得那样彻底,是君上没有料到的。均州西北边境定州,是君上几代祖宗头痛的事。君上也曾领兵讨伐定州,双方在干旱少雨之地派兵列阵,无奈一是草原骑兵作战骁勇,二来总是粮草不济。为了舒缓将领们屡屡撤兵的懊恼情绪,总以随军军粮曹的人头抵罪。十年前,宏兴元年,君上决定彻底改变均州干旱少雨,庄稼不能灌溉,不能沟通下辖四十六县,毅然决然修筑自西向东沟通均州全境的惠国渠。这需要归拢整理均州境内大大小小四十一条河,聚集起来,泽披苍生,汇通天下。这是君上自以为得意的第二件大事。
君上精通军事,知道将领的重要。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治河修渠,一定要选一个最懂河性、水性的人。一个叫郑族的名字,千百次灌进了君上的耳朵里。
君上轻甩鱼竿,想要钓上来一条菜头鱼。这种鱼当年与定州阿古斯行军打战时,将士们经常从清、浊江捕来烧着吃。这种鱼生活在均、定二州边境的清、浊江中,这两条大江是惠国渠的源头,也是第一件大事的源起。现如今,能够在境内腹地,祖宗家庙所在钓到菜花鱼,君上心内舒畅,这是对他倾尽国力修筑惠国渠的肯定。
那个郑族,一个泥腿子,号称天下第一水工,此刻就在惠国渠的对岸。君上远望水波飘渺的惠国渠。他有个女儿,据说同样精通修渠。只要三月后,渠上按期筑起一座雄伟大坝来,这十年心血就没有白费,修渠之事总算有了个完结。君上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种结局。这是他为何置长时间远离王城的风险于不顾,呆在惠国渠边的小城离阳的缘由。
郑族这个人嘛,一提到郑族,君上好似看到有鱼儿上钩,猛地一提鱼竿。
居然是空竿。
君上若有所失地望着晃动的鱼线。
郑族绝不同于手下的那些领兵将军,掌管六部的文官。论品级,郑族只是工部下面一个小小督水监的水丞,四品小官。王城之内,四品小官比比皆是!
但是,郑族这个四品可不简单。他手下掌管百万水工,比任何一个武将带的兵都多。十年间,这令君上彻夜难眠,芒刺在背。穿山凿岭,汇通河渠,确实需要极多的人手。君上明白,一个衙门交到谁手中,就是谁的。百万水工交到郑族手中整整十年,令自己夜不能寐整整十年。这姑且不算十年间花费掉的千万两白银。千万两白银啊,祖宗残破的宗庙,好多年都没有拨银修缮,随着惠国渠白花花的流水消逝了。
幸好,郑族出了个徒弟,成。
是成向自己建议修改河道,从阿古斯手中夺下清、浊二江。这个建议独特而大胆,自己听到时,心内砰砰直跳,激起了争霸的雄心,彷佛立刻在阿古斯那张脸上狠狠地来了一巴掌,为离阳的列祖列宗长了脸。少主赞成这个主意,丝毫不介意废除的惠国渠“北流”方案,北流流经之地可都是少主的封地。可郑族这个泥腿子此时跳出来反对,搬出一套治河当审全局,必河道、运道为一体,而后治可无弊的章程来反对。清、浊两江易徙易决,河性最是反复无常,不可轻易更改河道。两江水量足可与定州共享。郑族啊郑族,与定州共享,你想让清、浊两江水养肥草原上那些控弦之士?如此提议,究竟是何居心?你究竟有没有居功自傲,铗修渠以令君上?
当成引导着自己登上前投水库时,自己眼睛看到的是山势高耸的夷山顶上居然汪着那么大的一碗水。眼前波澜不兴的水,可以掩杀那些吃狼肉、喝狼血,骑上马就嗷嗷叫的草原狼?直到宿敌阿古斯因为争夺水源,率领精锐净出,旌旗招展来到夷山脚下。成一声令下,前投水库水闸大开,亲眼见到温柔的一碗水倾盆而下,白花花直冲夷山脚下一条狭窄山谷,直至大获全胜。后来有风声传到自己耳朵里,郑族对于水淹七军的做法,有非议,同徒弟成大吵一架,从此反目成仇。生平自鸣得意的第一伟业,你郑族居然是这么个态度,郑族想要干什么?
至于少主插手惠国渠,完全在意料之内。自己戎马一生,在生育子嗣问题上,甚为稀薄,年逾七十至今只有少主一人。对于少主,是恨不得,又动不得。水淹阿古斯十万大军后,少主莫名其妙染上怪病,放浪形骸,喜欢给妇人结发髻。宫中皇后、妃嫔十分喜欢少主的手艺。令自己放心之余多了几分忧虑。如此之人,岂能做均州之主。几次暗中观察,少主虽怪病在身,然聪颖内慧的根底仍在。少主怪病不除,如何做均州之主?若怪病除不掉,还有何人可做均州之主?
君上将鱼竿插在沙地上,舒缓一下久举鱼竿,已经麻木的手臂。仆役们献茶,饮茶毕,君上吩咐:“备舟!”
今日雅兴十分难得,要到江中风浪大处,钓几尾大鱼。江面之上,船只往来,惠国渠已开始发挥均州主航道的作用。据吏部奏报,王庭来往各州县公文,十之七八仰靠眼前这条渠。风平浪静时,公文往往朝发夕至。原先各路官驿,多处歇停。念及此,君上心内大喜,明年说不定就可吃上惠国渠水浇灌长出的粮食。均州土质肥沃,就是缺口水。自己飘在孤舟上的一个蓑笠翁,独钓的何止是漫天的寒江雪。
少主在扶植成,并不隐晦,都在明面上。督水监的权力,很大部分都掌握在成的手里。这种局面,足可牵制郑氏父女,在离阳很是睡了几天好觉,夜间几个嫔妃大汗淋漓。奇怪的很,自己精力尚可,为何后宫除死去何妃诞下少主之外,皇后及其它几位妃嫔都未开过怀。
郑族精力全在水工技艺上,这正是自己使用他的本意。成故意与郑族唱对台戏。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插手。技艺的事情,由他们水工们闹去。自己只需一条固若金汤的惠国渠。那样的话,百年之后,就可以在离阳宗祠面见列祖列宗了。
惠国渠是招险棋。离开王城,亲自到离阳来看看,还是应该的。为了修筑惠国渠,均州如承受全服铠甲的战马,四条腿崩得直打颤。路途上遇到的农妇,晋县三千人的队伍,都表明均州十年间疲敝不堪,需休养生息。
绝不可因渠失国。
惠国渠必须在三月内完工,远处那战船横列的地方,必须威武地竖起一座大坝来,管制船下的水龙。随着水波晃动,小舟跟着摆动起来。君上忆起幼时在宫中开蒙,太子太傅手把手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既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么就“渠能兴国,亦能毁国”。此刻君上觉得催促惠国渠赶工期,展示了自己神武明哲。
“君上,有鱼!”仆役跪地,一根手指指向鱼竿。
一条足有十斤重的菜头鱼咬钩,君上空有臂力,奈何不会在水中使用巧劲。仆役欲前来帮忙,让自己一声断喝,吓了回去。自己一定要弄上来亲手钓上的鱼。双手抓在鱼竿,放开了双桨,任由轻舟泛行。不知不觉间,轻舟已到惠国渠对岸。
“上来吧!”护卫们识趣地欢呼起来。
这鱼黑乎乎的鱼头,抱在怀里浑身黏糊糊,扑腾的怪有劲,两只惯使百余斤大刀的臂膀,拿涅它不住。水里的东西贼性大。手起掌落,十斤重的菜头鱼不再动弹了。
“晚间令御厨炖鱼汤,与众将士一起尝鲜。”君上把鱼儿高高举起。
还有一件事,草帚场着火那晚,自己恰巧就在隔岸观火。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自己不止一次狐疑,是不是针对自己。掐指一算,离开王城已有月余。除打仗外,自己从来没有离开王城这么长时间。少主也在惠国渠,这把火与他有没有干系?督水监的奏报,找个理由就想过去,字里行间有包庇成的意思。不知是不是郑族的意思,若是,这个人十足的厚道。渠成后还要养。想到此,君上一乐,毕竟不是浸淫官场之人,只是一界水工,还没学会扣屎盆、扇阴风点鬼火那套官场把戏。即便他们把罪名坐实到成的头上,自己也绝不会动成。
自己撒出去的人回来报告,那把火与定州小阿古斯有关。前投水库之战后,定州已经没有侵犯均州的势力。自己正盘算着,惠国渠养狗国十年,待兵强马壮之后,再行征踏定州。呵呵,如若真是定州小阿古斯所为,自己悬着的这颗心就可以放下了。名将之后暴鸢,经由自己撮合,与郑族之女姻亲,现率领十万兵马,抵御定州。小阿古斯估计干渴坏了,派出小股蟊贼骚扰一下,不必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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