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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鱼完整打捞出水后,就地立在惠国渠边。父亲认为,石鱼是水家的珍宝,是惠国渠望春大坝的吉兆,欣喜不已。父亲从此除了公廨内墙上那张绘在羊皮纸上的《均州惠国渠总水经》之外,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石鱼脚下。
石鱼高48丈,宽8丈。浑然天成的一块巨石雕刻而成。石鱼的一面是用精巧的刀工雕刻成的一尾鲤鱼。这可以应证护水们下水时所说不是虚言。另一面是看不懂的文字,符号,这些线条排列很有规律,一条线和上面一条线、下面一条线,距离是相等的。一行一行由高到底排下来。鱼腹部以下,全无一字一画。
父亲惊叹,这定是上古水工留给后人的神物。
乱哄哄的看热闹人散尽之后,夜色下有一人提着省油灯,近乎趴在石鱼上仔仔细细,不放过一处地看着。偶尔挪动一下僵麻的身体,便会有拨浪鼓的声音响起。
河床清淤在三个昼夜完成,接下来要紧锣密鼓地为望春大坝筑基。如此体量的望春大坝,一定要安座在结实的河床上。经过护水们几轮潜水探察,河床淤泥杂物清理完毕,只剩下石头底子的河床,是安座望春大坝的铜帮铁底。
望春大坝想要安澜,必须座得牢。这望春大坝得根基,父亲采纳我的建议,用河道中清淤导出的碎石来筑。
在大坝基址旁,一艘艘的“江中横”满载碎石劈波斩浪送到江边一大片空地上来。这里是新设的坝基场。坝基场只有两样,一是百余座堆得小山似的石堆,二是十万碎石,磨石的水工。
按照父亲亲手绘制的望春大坝建造图,大坝高出水面一百二十丈,百余名户部的算手,算盘珠子啪啦啪啦地响了三昼夜,算出需用石方上万方。筑坝所用的石块,全部手工加工成长宽各七尺的见方石块。四面需平整,石块与石块间均需无缝隙。离坝基场不远,有百余口大锅冒着热气。这并不是为水工们准备饭食的所在。锅中熬煮的是户部官船沿惠国渠水道送来的糯米。糯米捣碎,下锅熬煮后成粥状,未冷之前浇灌在两块石块的缝隙间。随后,督水监派专人用锋利的匕首,专门插两块石块的缝隙,如若插的进,则需重新来过。做活的水工要受到扣工钱或者抽鞭子的刑罚。合格的石块,五块一组运送到渠边用来筑坝。
这日夜间,昏睡了一个白日的我,傍晚时起床洗漱,吃了小红送上的小碗红枣粥,觉得精神不错,想到大坝上走走。在父亲的总体操持下,大坝进度很快,一天一个样子。这样看来,三月内筑成望春大坝,大可期冀。
晚间,大部分水工都回去歇息去了。只留少数水工在干一些白天没有完成的活计。太阳暴晒一日的坝基场,此时犹如下端下炉灶的笼子。千余名水工仍在辛勤劳作,夜色掩护下,他们干的活看上去有些诡秘。
只见每个水工人人手里拿着刷子,蘸着木桶里的红漆,往石块上涂抹。心下好奇,不顾小红劝解,走到近前想看个究竟。“哎呀”,身后传来哀痛的哭嚎,原来有个水工不小心砸伤了手指,右手紧握受伤的左手食指,食指半个指头已经砸烂,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血一滴一滴淌下来。受伤水工疼痛难忍,情急之下准备用嘴吮吸手指。“慢着!”小红断喝一声。我知道小红随身备着药,只见小红伏在受伤水工身前,让围拢过来的几个水工按住伤者。腰间掏出一个小葫芦,拧开盖儿,一股药酒味道窜出来。受伤水工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几个水工使出全力将其牢牢按住。小红将半葫芦的药酒冲洗伤处,随后掏出膏药来轻轻敷好,随后扯下裙角,包扎好伤处。
“疼痛好些了吗?小红,你再留些药,明日好用。干活要小心些。”望着疼的满头大汗的水工,心里满是不忍。
“你从哪里来?叫什么?”我不由问道。
一旁的长者见问,见伤者疼痛难以回答,帮忙答道:“回话,我们是晋县奉贤村村民,我是族长许献之。一月前,我们刚来到这里修惠国渠。”
“你们这是干什么?”问这话,是因为我看到每个石块的一面,让这些人用刷子写上了不同的字还有数。有的石块上写着“丁丑十二”、有的石块上写着“甲子七”。受伤的水工的石头上,留下没有完成的墨迹,丙字的一竖没来得及挑勾,已经受伤,红色的朱漆顺着那一竖流下来,滴落在沙地上。
“是何人教你们所为?做何用?”我心里提防着成那个家伙,暗中使坏。
“是均州工部督水监水丞郑族郑大人,令在水工中寻识文断字者,小老儿平日在村中私塾教族人们读写书,认几个字,故而被选来做这个轻松活计。”老者说的得意,不顾伤者,捋起银子一样白的胡须来。
父亲所为?父亲还没有对我提及,可是父亲大人近来有所思的神来之笔。
“画这些天干地支有何用?”问完之后,我觉得是白问了。
“这个小的不知,我等只管每日夜间在此画,能够接续明日白天上工之用即刻。明日会有人将丁丑十二同丁亥十三、丁未十四等等如此、放成一组,运往筑坝工地。”我在头脑中算计半天,不知做何用。待明日,亲问父亲便知。
次日,我将所见问于父亲,父亲捋着胡须,轻抚我背,仰天大笑,没有作答。我们父女二人,从没有事情相互隐瞒,母亲去世后,父亲更与我相依为命。懂事起,手父亲耳提面命,学的不少治水实策。筑惠国渠十年间,更是陪伴父亲走过均州的山山水水。
“父亲信不过小女,还是……?”我用眼神望着成的公廨。
“两不相瞒,况且那么大的坝基场,又不是姑娘家摆弄绣花针,哪里能瞒得住。”父亲爽朗地笑着,父女二人一起走向望春大坝工地。
远处,约有十余艘“江中横”以铁锚固定船身,铁链相互连接,占据惠国渠三分之一的宽度。
“曹公当年征赤壁,听信蒋干之言,将战船连营。英子,你看今日惠国渠江面上,同当年的气势,是否有几分相似阿?”父亲颇为得意。
说话间,有两艘“江中横”驶来,从吃水来看,定是满载坝基场加工的方正碎石。
见我懵懂,父亲开怀大笑起来,自从君上驾临离阳,限令三月内筑起望春大坝,这笑容便不曾出现在父亲的脸上。
“石鱼出水后,我便终日端详。一日间,偶有所悟。石鱼上的纹路,长短不一,似是指明清江水的枯水、丰水。我细细数来,一条丰水加一条枯水为一年。石鱼上密密麻麻刻的竟有千余条。这是先人们千余年来的治水实录啊!石鱼尾空白处,尚等着我们治水后人前去填补。”短短几日,父亲参透了不少石鱼的秘密。
“这些横在江中的船,和石鱼有什么关碍之处?”
“老夫夜读三国,灵思一动,想借曹公当年举动,完成坝基修筑。君上限令如此之短,若按寻常之法,断难完成。”略有所思,父亲接着道:“怕你受累,没来得及和你细谈,我先干着试试。我创的这叫石船堤障水法。具体来说,是依据江水宽度用27只大船组成3道船堤。每堤9只船,以铁锚铁链固定船身,装满石料同时下沉。船堤后再加3道草帚防水。”父亲说完,抬腿将一块石头踢入江中,恨不能眼下就将凶猛江水制服。
姜还是老的辣。先前我还献计以堤带坝,父亲口头不曾反驳,心内早已思虑纯熟。父亲知水性,更知人性,君上好大喜功,必定不肯以堤带坝。
石船堤障水法,古人未曾有过。父亲如此操持,成则立一世传奇水工英明于惠国渠上,败则……余及未敢容我去想。
“父亲,既然已经想出奇招,望春大坝指月可待了。”这话是想引出父亲深埋心中的隐忧。
“丰水,枯水,眼前这条大江,桀骜难驯啊。”父亲话里有话。
“怎么?”
“均州虽干旱年景居多,然西北高,东南低,清江最终流入外洋。石鱼所记,枯水明显多于丰水。”枯水多于丰水,对于筑坝来说是好事,对于惠国渠来说,绝对是坏事。没人愿意看到,惠国渠奄奄一息,成为一条贯通均州全境的烂泥塘。
“这条江的习性,一旦迎来丰水期,就会连续多年是丰水。这个十年,我们修惠国渠,雨水比往年要多。如不是在石驼岭修筑前投水库,蓄积多余的水,真是没法施工。若是枯水那,就会连续多年是枯水,如此的循坏往复。”眼睛盯着江面那些船堤,父亲自然希望迎来枯水。眼下是四月末,枯水是想也别想了。一旦迎来丰水,这些横列江中的庞然大物,连同腹中的碎石,都会被冲散。
“父亲为何将碎石以天干地支所标注,是不是与石船堤有关?”问与不问,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是的,便于筑坝基。还有一个用途,便是……”父亲未说完,早有护水跑来禀报:“启禀水丞,大事不好了。设在望春镇的草帚场失火了。”
我与父亲向望春镇眺望,冒起的浓烟形成一道黑色烟柱。
没有草帚、竹席,就无从筑坝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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