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海琳娜·伯克利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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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3月15日电台一早放出德国入侵奥地利的消息,战争要打响了!海琳娜从床上挣扎起来,睡眼惺忪地推开窗,望着楼下闹哄哄的街道,车辆挤在熙攘的游行人群中寸步难行,人们高举红色条幅,上面写满了反战言论。
海琳娜瞬间清醒了,入侵是单方面挑起战争,她明白这个道理,这是愚蠢的做法!德国花了十几年才走出战争阴影!她望着几年前林立在城市边的大烟囱,还有一条条贯穿田野的铁路和公路。
**不该趁德国欣欣向荣时做蠢事!难道没人吸取上次战争的教训吗?海琳娜把担心写进了日记,她希望会有个聪明人把蛰伏的战争扼杀在襁褓中。
希望次日就送上了门,至少没人会穿一身板正的黑色礼服,带顶礼帽,手握权杖来逛面包店。海琳娜见过这身行头,只有上流社会的人才这么穿。那人环视了一圈店内,反复确定这里只有海琳娜后,他才朝海琳娜走去。
“你好,小姐。”男人彬彬有礼,“请问这里是克鲁索先生的店吗?”
“没错。”海琳娜赶紧放下活儿,“你要找克鲁索先生吗?”她可不能让上门的希望逃走了。
“的确,有点急事儿。”听到克鲁索先生在,男人的眉头舒缓了一半。
“你稍等片刻!我很快回来!”海琳娜钻进后厨,没过几秒又钻了回来,“如果你没用早餐,可以尝尝这里的糕点。”她得拖住男人。
大概过了半分钟,海琳娜才把克鲁索先生拽了出来。男人立马停下踱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到了一脸疑惑地克鲁索先生手中。他们还握了手,海琳娜在一旁隐隐期待他们接下来会有场隆重的会谈,但男人耷拉双眼,全然一副耐心被耗完的样子。
他和海琳娜说了很多话,却没和克鲁索先生寒暄太久。直到目送男人出门登上轿车,海琳娜才明白事情没她想象中那么完美。克鲁索先生把她叫到身旁,他想让海琳娜口述那封信的内容。
海琳娜恍然大悟,原来男人是国社党工会的人!但他和克鲁索先生一点不同。克鲁索先生是民主党工会的人,海琳娜记得民主党采取措施前,通常会派工会的人到各大街区征询民意。
信上说他们想邀请克鲁索先生出席在教堂举办的演讲,这是只有在当地有影响力的人才能参加演讲,海琳娜看到这句话下面被划上了横线。克鲁索先生当之无愧,他是面包店长,也是街坊四邻公认的“好邻居”,海琳娜平日也没少受他关照。
“但克鲁索先生...”这一点是场宣扬和平的演讲,海琳娜心想,她一定要去看看。
“海琳娜,你想陪我一起去吗?”
海琳娜趴在桌面上点点头,克鲁索先生的话正合她心意。
海琳娜兴奋了一下午,但晚上回到公寓,她又担心起战争。她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觉,夜里飘了场小雨。海琳娜次日一早裹了件大衣就出门了,但她仍能感到冬天的余寒,所有不好的事都会赶在雨天发生。她在面包店屋檐下望着沉睡在薄雾中的街头,等了克鲁索先生整整三个小时,克鲁索先生才撑伞出现,雨那时都快停了。
走在去教堂的路上,海琳娜迫不及待说,“克鲁索先生,我们一会儿就能听到这几天以来最好的消息。”海琳娜真不清楚是该兴奋,还是担忧。她喜欢这种反战活动,但她更担心演讲顶多在拖延时间。
“希望如此吧。”克鲁索先生心事重重地望着薄雾缭绕的教堂。
“主教约瑟夫先生是好人。”海琳娜反驳说,“他只主持好事。”约瑟夫先生上个月为两对新人主持了婚礼,其实有很多参加婚礼的人只是想从这位老主教身上沾点儿好运。
“我们都希望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克鲁索先生的脸色就像阴云般忧愁,“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虽然战争打响的机会也不大...”
“约瑟夫先生肯定不会劝人参加战争!”海琳娜在教堂门前差点喊出来。
走进教堂,这里失去了往日的光辉和肃穆。有人在神像抬起的手臂蒙上了红绸,这是亵渎神明的行为!海琳娜不是教徒,但她知道约瑟夫先生不会允许有人这么做!
对了!约瑟夫先生呢?海琳娜今天没见到约瑟夫先生,即使约瑟夫先生病了,但这里不该一个教堂的人都没有。她也没看到其他有影响力的人,国社党工会的人都是骗子!海琳娜恍然大悟,他们邀请有影响力的人参加演讲,不过为了收买人心。
教堂挤满了工人,现在比礼拜日还壮观,一排排长椅根本不够用。工人们踩在长凳上高声欢呼,牵小孩儿的妇女挤在长凳间动弹不得。但仍有人源源不断涌进教堂,把前面的人向前推。
写着“战争是唯一颠覆阶级关系的机会”的牌子挂在神像提灯探路的手臂上。国社党工会鼓励工人放下工作,不过为了动员他们参加战争。工人正渴望一场能打响的战争,他们打心里想颠覆资本主义不公的现实,但战争只会把差距拉大,他们不知不觉又陷入另一个陷阱。
参军入侵和参军保卫国家是截然相反的意图,何况战争是要付出生命的,工人不该为政客的贪念送死。这些表面激情彭拜的政客,背地里都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没人见过政客拿枪冲在前线,他们反而动动笔就能掀起一场战争。
高台两边站着一群拿棍子的男人,他们也是工人,看样有二十岁左右。更年轻的他们一定也被利用了,海琳娜心有不安,这也许和教堂消失的人有关系。随着一阵欢呼,一个穿棕色礼服,梳着油头的男人才在掌声雷动中走上台。
克鲁索先生没说错,她的期望落空了。他不是主教约瑟夫先生,而是一个月前替纨绔子弟掩饰了滔天罪行的法官。大街小巷最近疯传这件事,但没人敢当面指着他,喊出被侵犯小女孩儿的不公。人群又传出一阵骚动,看来大家都以为主持的人是约瑟夫先生,她还听到有人在议论法官为什么会来主持演讲。
“大家安静下!”男人厉声喊,“我们需要一场让英法矮子对我们刮目相看的翻身战!你们如果真懦弱到靠和平自欺欺人过得很好,那你们最好滚出去!”他看了眼身旁呼声高涨的年轻工人,他们疯狂用棒子敲打台子。男人点点头,又望向抱孩子的妇女,海琳娜也在看他们。或许不堪压力,他们真有一些人离开了。
“我们筛选掉了懦夫,留下了愿为德意志抛头颅的战士,你们如今的选择将会被后人铭记!”男人低头看眼稿子,他清清嗓,“凡尔赛宫上演的悲剧不再会重演,这是所有德国人的耻辱!我们这次必须给所有看热闹的人一次有力的回击!”
他在说英法人。海琳娜不得不承认他做的很好,已经有很多人将内心的怒火吼了出来,“我这次有幸邀请到了克鲁索先生。”他望向人群中的克鲁索先生,“我很想听听克鲁索先生对这场战争的看法,毕竟我们都是聪明人。”
海琳娜连忙看向一旁的克鲁索先生,这是昨天信中没提到的事,她顿时明白男人想让克鲁索先生说什么了。
“克鲁索先生?”她不希望克鲁索先生惹不必要的麻烦。
“海琳娜,我不会做让你失望的事。”克鲁索先生说,“你先回公寓吧。”
克鲁索先生说的没错,海琳娜留在这里只会拖累他,“克鲁索先生,你可千万别让这场战争打响啊!”
走在回去的路上,海琳娜才确信战争真要来了。一辆辆载着士兵的卡车从街道疾驰而过,很多**机关门前都堆着沙袋,拉起了铁丝网。所有的楼门门窗紧锁,行人和来往的车辆也少了很多。
海琳娜折回公寓,还看到几个戴歪瓜帽的报童糊好了传单,朝另一处空墙走去。她好奇揭下一张,发现上面竟写着“奥地利要对德意志宣战了!我们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卫德意志!”
这是谣言!她不希望有人被骗去参军侵略奥地利,海琳娜撕下了所有传单,恨不得一把火烧干净。但她没走几步,又想起什么。
“那个傻小孩儿呢?他今天怎么没来。”海琳娜随便揪了一个报童问。
“哪个傻小孩儿...原来是你啊!”报童才认出来眼前的女孩是海琳娜,“你是说有点喜欢你那个吗?”
“好像是吧。”海琳娜含含糊糊,她从没想过男孩会喜欢她。虽然她今年快二十岁了,但那个傻小孩儿还没成年,他怎么会喜欢自己?他明明值得等更年轻的好女孩儿出现。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报童瞥向一旁空墙,极力在想男孩儿的名字,“克莱...克莱格勒?”
“克莱斯勒!”
“哦!对!我就觉得很接近了...”报童看了眼海琳娜,海琳娜正瞪着他,“好吧,他好像报名参军了。他昨晚就没回来,查理斯太太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报童根本不敢抬头看海琳娜的双眼,“他那天一个人在湖边坐了一下午,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他下午回孤儿院前又突然拉住我,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我只记得他说他决定参军了,但他才十六岁啊。他告诉我他哥哥参军时也才成年,所以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是他得替他喜欢的女孩儿上战场,虽然他不想杀人,但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好,至少要配得上那个女孩儿,也就是你。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谁都知道人死得越多,战争才能越早结束,我看他是不能活着回来了...”
“滚!”海琳娜现在更恨鼓舞人们参加战争的人了。
报童被海琳娜的吼声吓了一跳,厚厚一摞传单如雨般洒落一地。
“你们看!只有怪物才会喜欢怪物!”他连跑带爬朝巷口跑去,还不忘回头说,“我早说过克莱格勒是个怪物了!”
海琳娜冷眼望着剩下的报童,他们知道如果不跑,这个女孩会对他们做什么,就像他们间流传的那样。没过一分钟,街巷就空无一人了。
海琳娜伫在原地想了好久,才静下心走进公寓,她对餐厅擦杯子的哈德莫先生问了好,收音机恰好在播德国高层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听他们自信满满地语气,他们好像志在必得。
“哈德莫先生,你担心德奥会开战吗?”海琳娜还是有点不安。
“聪明人都知道这是场打不起来的战争。”哈德莫先生头也没抬。
哈德莫先生的预测一般很准,但海琳娜还是强忍困意,在收音机旁守了一个下午。或许担心傻小孩儿是一部分,她也很讨厌战争,因为战争总能破坏很多美好事物。
她喜欢柏林,她不希望一座城市会在战火中毁于一旦,她永远忘不了柏林温煦的初春:晴空下大角星广场的胜利纪念柱宛如触及蓝色画布的画笔,片片层积云又仿佛被指尖抹开的白颜料,一切亦如瑞秋笔下的风景画。
海琳娜喜欢那幅画,曾在孤儿院的室友瑞秋告诉海琳娜,画中的西普鲁士是她的故乡。暖阳普照下的旷野上有数不清的湖泊,一望无际地草原是放牧者的天堂。背脊上的风车屋上午面朝日光,尤其坐在风车屋二楼,感受阵阵凉风穿堂而过的清凉,缓慢旋转的扇叶切碎探进来的微光。
“我想去那里,然后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白天躲在云团下,感受抚过青草的微风,晚上耳枕虫鸣,悉数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她平日喜欢和这个犹太女孩儿黏在一起。
她能想到棕马群在牧原上自由追逐,牧牛在草场上慵懒的漫步,它们时而聚在湖畔饮水,时而低头咀嚼嫩草消磨时间…她喜欢这种惬意的生活,但这在柏林很难办到,她的梦想就是日后在远郊租套带花园的小房子。
“我们现在只能在画里看到这些了。”瑞秋停下画笔,“战争几乎毁掉了一切,连夜不断的炮火把西普鲁士的旷野炸成了焦土,湖泊被炮弹轰成了沼泽,诺大的风车屋就像小草堆一样被燃烧殆尽...受惊的牛马在飞扬的尘土中四处逃散...一切生物只能在挣扎中等待死亡...”
瑞秋沉默很久才缓缓开口,“当然这些是姐姐讲给我听的,我那时还没出生,我凭记忆把它画了出来。姐姐没说错,人总会因嫉妒而毁掉美好的事物。”
“为什么会这样?”海琳娜其实挺喜欢瑞秋描述的西普鲁士。
“不过海琳娜不用沮丧,我们也能在柏林找到这种好地方。就在两条街外的公园,我平日没事就会去那儿散散心...”
她后来去了那儿,也见到了柳絮在轻抚湖面的微风中摇摇欲坠,几片蒲公英花絮落在孩子们的发间,每处树荫下都有人家在野餐,他们脸上洋溢着和平时期才有的无忧笑容,但海琳娜知道这种笑容就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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