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海琳娜·伯克利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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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3月旺盛的炉火烧红了整面墙壁,海琳娜·伯克利希望着窗外白雪皑皑的屋脊,感觉屋里就像夏日的树荫惹人昏昏欲睡,她藏在书后,偷打了个哈欠,格兰迪太太那时刚好放下书扫了她一眼。
“海琳娜,你在看什么?”
“格兰迪太太,我...”其实海琳娜想说格兰迪太太误会了她,她望向窗外,不过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对不起,我不该看窗外的。”
格兰迪太太是海琳娜的传道老师,事实上海琳娜对宗教不感兴趣。她决定上格兰迪传道课,单纯为了听有趣的故事,但格兰迪太太的故事很快就讲空了,不止如此,海琳娜的生活又开始收到教条的约束。
这可不是海琳娜当初想要的,好在期间有人送了海琳娜一本《海上历险记》,海琳娜又迷恋上了探险故事。虽然她仍在坚持上传道课,不过是不想让格兰迪太太失望,但她善意的谎言看样也掩藏不了多久了。
“海琳娜。”格兰迪太太摘下眼镜,“你还记得住进公寓前,街上住着个叫独腿布鲁斯的工人吗?”
“当然!人们都说布鲁斯先生是世上最惨的人,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布鲁斯从正常人的生活到一无所有只用了半天时间。”
“为什么会这样?”海琳娜有些惊讶。
“那天来的很突然,布鲁斯在吻别妻子后,却在上班路上看到一只黑鹰。布鲁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虽然他不是教徒,但母亲常对他提起黑鹰是不详之物。布鲁斯过去一直不以为意,但长期的耳熏目染还是让他对黑鹰心有抵触。”
“那黑鹰夺走他的命了吗?”
“你听我说...布鲁斯揣着不安的心上了班,结果他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发生...”
“还好。”海琳娜松了口气。
“但故事并没完...布鲁斯中午接了个电话,他妻子说母亲上午出门看到了只黑鹰,母亲因此弄丢了爱犬,而她现在躲在家里连门也不敢出。布鲁斯笑着安慰妻子说一切只是巧合。可他刚放下电话没一会儿,一根钢筋如离弦之箭破窗而入,好在布鲁斯反应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钢筋,不然他可不止要丢一条腿...”
“工厂下午联系了布鲁斯的妻子,他们希望她下午能来探望布鲁斯,但谁也想不到他妻子下午竟然出了车祸。”格兰迪太太耸耸肩。
“看来黑鹰还真是不祥之物呢。”海琳娜喃喃道。
格兰迪太太笑了笑,“其实海琳娜,你知道钢筋为什么会砸断布鲁斯的腿吗?”
海琳娜摇摇头。
“有人那天中午看见一条狗被赶进了熔炉厂,它在过度惊吓中咬伤了一位工人,所以有根钢筋才会被机器砸了出去。”
“那布鲁斯先生的妻子呢?”
“他妻子开车撞到树上前,有条浑身是伤的狗蹿过了街头。她是为了躲那条狗,才撞到了树上,然而这两条狗全是布鲁斯母亲丢的那条。”
海琳娜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她看见一只黑鹰披着晨曦的光从天际飞来,它掠过吐着浓雾的长筒烟囱,又盘旋在街道上空。
原来它展开的双翼真有书桌那么宽!这是海琳娜第一次见到鹰,它一点不像格兰迪太太口中的不详之物,反而更像一只黑色精灵,海琳娜羡慕它能无拘无束翱翔于天际,而不像她终日只能在面包店和公寓徘徊。
海琳娜不拒绝循规蹈矩的生活,但久而久之她总觉得自己被缚足在一个笼子里。成年人的生活应充满跌宕起伏的冒险,就像鹰的一生,她听说鹰有双洞穿城市全部风光的双眸。这只鹰一定也游历很多城市了,可她只领略过窗外的街道和街道后数不清的街道。
海琳娜开始好奇这只鹰会飞往哪里,“格兰迪太太,我可以失陪一会儿吗?”她这次终于忍不住问。
“如你所愿...”格兰迪太太还没说完,海琳娜就跑出了门外。她必须快点跑回房间,然后坐在阳台上,才能和黑鹰一起游历热闹的清晨街头。
海琳娜坐在楼梯扶手上滑了下去,从格兰迪太太房间到她房间可是段不断的路程。海琳娜急忙推门跑到窗边,才看到黑鹰正落脚在隔壁阳台,它抖动脑袋观察四周,深邃的眸中一定倒映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拥挤的人潮,它肯定是迷路了。
海琳娜赶紧脱下短靴,爬上阳台,盯着歪头梳羽的黑鹰。它眼神锐利,浅黄色的喙宛若锋利的弯刀,浑身羽毛在金光下锃亮。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唏嘘,海琳娜低头看见一群工人正盯着她交头接耳。
“我老婆嫁给我前也和这女孩儿一样,但女人婚后可比男人还要疯!”有个工人的话惹其他人一阵大笑,他盯着阳台上穿宽松蓝鹅绒毛衣的女孩儿,她宛若金发飘飘的精灵。
一股怒火涌上海琳娜心头,她早听说过工人喜欢逗年轻女孩儿。但海琳娜不想像其他女孩儿忍气吞声,她一怒之下把阳台花瓶的花抽了出来,然后把里面的水一股脑倒下了楼。
柏林的三月,正值冬末春初,虽晴空万里,但风还是钻骨的冷,即使身强力壮的工人被浇了一身水也忍不住发颤,他们完全没心思再调侃这个女孩儿了。
他们也看到了黑鹰,既然无法对海琳娜宣泄不满,他们干脆把怒火撒在了无辜的鹰上,“该死的乌鸦!”有个人捡起一颗石子砸向它,海琳娜差点笑出声,他们居然连乌鸦和黑鹰都分不清。
受惊的黑鹰扑棱翅膀飞向高空,它这次一头扎进鳞次栉比的楼宇。黑鹰在清晨喧闹的街头引起了不小骚动,等餐的顾客仰望它却失手打翻了餐盘,两片干面包,煎肉饼和薯条失手散落一地。路过的孩子看到黑鹰,他们顺手捡起两片面包跟在它后面,路上还把面包撕成碎屑,他们自以为在追一只黑鸽子。
一辆欧宝汽车从街的另一头驶来,它停车时不巧把积水溅在了路过的孩子们身上。他们低头看眼脏兮兮的衣服,很快洒掉了面包屑,差点坐在路边哭出声来。他们必须为脏衣服找个解释,不然他们母亲晚上洗衣服前肯定会收拾他们一顿。
“别一清早围在我的车边哭!”那时已有一群人围在车旁,司机先下车打开后车门,海琳娜看到一只锃亮的皮鞋伸出门外,随后一个黑发男人才挺着肚子挤出车门,她不禁想起一个笑话,熊冬眠前会吃过量食物,只为囤积脂肪熬过凛冬,但它们春日苏醒常会被洞口卡住,它们总忘记自己在睡梦中发胖的事实。(德国人用这个笑话讽刺苏联人做事不考虑后果。)
下车的男人是附近酒馆的老板,海琳娜听邻居克莱尔小姐说过,他是个吝啬的犹太人。
“行了行了,你们别哭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间没到八点,人们有时间在上班前看完这场闹剧。男人的脸色一点不好看,他对孩子束手无策。毕竟和成年人不同,他完全想省一笔钱,用危言耸听的话吓走孩子,但他又不敢引起众怒。
“这样!你们赶紧回家告诉你们母亲,她们今天每人能在奥古斯丁·凯勒酒窖领一份歉款。”他很快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她们必须在酒窖关门前来才行。”
孩子收住哭声,他们俨然找到了合理解释,甚至回家还能理直气壮告诉母亲,他们靠衣服被弄脏赚到了一笔钱。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他们对男人的做法津津乐道。而男人伫在人群中,实在想不到闹剧被他三言两语解决了。
“我感觉他在骗你们!”突然有人说,“酒窖下午四点就关门了,你们母亲晚上六点才能下班,她们根本来不及领歉款,他无非想赶紧脱身罢了。”
人们先愣了一下,他们紧接如梦初醒高呼起来。
“我们差点儿又被犹太人骗了!”
“我说过会给他们钱!”男人慌得不行,他一直用手搓着鼻子。
“谁也别想从犹太人手里多拿一分钱!他们攥着德国大部分财富,却没想为德国人做点什么!他们只会想方设法把钱骗到自己口袋,**真该把他们赶出德国!”海琳娜望着躁动的人群,她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挤出人群,钻进了隔壁面包店。
“那我现在给他们钱行了吧!”男人见势不妙,赶忙掏出钱包,他翻了好一会儿才夹出三张十马克纸币。
“这还差不多。”孩子将信将疑接过纸币,他们很快露出放晴地笑。见他们挥舞纸币跑过街头,围观的人才放心散开。但男人仍紧握钱包站在原地,他的脸色如今更难看了。
海琳娜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庆幸孩子得到了补偿,还是为犹太老板被人群的跟风左右而悲伤。她不禁想起一句话:有种病会像感冒一样靠人群传播,会通过语言和空气的媒介调动人的情绪,它轻则使人失去理智,重则使人或生或死,而这种病的名字叫跟风。
她摇摇头,想看看黑鹰在哪儿,它却迎面朝男人扑去。
“这是什么东西!”黑鹰一口叼住男人的钱包,男人又怕又不甘心地紧抓钱包,鹰的利爪子好几次险些抓破男人的脸,“快!”男人转头朝司机喊,“快帮我赶走这东西。”
但司机躲进车里,吓得抱紧方向盘,隔窗看着与黑鹰搏斗的男人一动不敢动。
臃肿的男人就快筋疲力竭了,“你一定知道你回去会有什么下场!”
黑鹰趁男人说话,一口叼走了钱包。它煽动翅膀,将钱包带到数尺高空。海琳娜好奇它会飞到哪儿,它却停在街头警局房顶。它扭动脑袋,似乎在等待一个时机。这时一个警察走出门口,他正侧头点燃香烟,黑鹰张开喙,钱包刚好砸在他头顶。
海琳娜把头侧向一边,她今早目睹了黑鹰带给每个人的厄运。看来格兰迪太太的故事也没错,海琳娜庆幸黑鹰已经飞远了,好在她的朋友们没见到黑鹰。海琳娜松口气,又捧起鲜花看着楼下,似乎在等待什么。
电车从街道另一头缓缓驶来,它仿佛一道水闸将人潮隔在街道两旁。渐次盛开的菩提树仿佛绽开的蘑菇伞,遮在闲来无事等车的行人头顶。空气中飘过淡淡的清香,再过不久后山的野花也要开放了,海琳娜低头看眼手表,她在等一群报童从街角出现,然后穿梭在熙攘人群中售卖报纸。
时针转到八点,海琳娜才扬起一抹微笑,她满怀期待地望着街角,自然把早上的事全忘在脑后,怪不得总有人说她和其他未成年姑娘一样不长记性,尽管她快过二十岁生日了。
“喂!今天有什么重要消息啊!”第一个报童刚举着报纸跑过街头,海琳娜就扯嗓子喊。
她两年前搬进公寓就习惯这么做了,报童每早从对街孤儿院跑出来,会先去两条街外的报社取今日报纸,他们回来会路过这里,而且他们必须在下午六点前买空报纸,孤儿院管理者查理斯太太绝不允许他们迟到一分钟。
报童寻声音望见了海琳娜荡起的双腿,他们赶紧低头接耳道,“我们又被她发现了!女人的裙下可藏着吃人的魔鬼!你们不想被吃掉,最好就赶紧离开这儿!”
海琳娜笑视他们一个个跑过街头,她一点不担心会错过今早新闻。
“我可不相信道听途说的事。”只有一个报童还在原地,他望着海琳娜,目光中满是不自信的坚定,“你知道吗?德国...可能要对外开战了!”即使看不清海琳娜的脸,他仍喊得很大声,“我感觉第二次世界大战要打响了!”
他附上了见解,曾参军的表哥告诉他,女孩儿都喜欢特立独行的男孩儿,他表哥从一战战场退下来,靠编造英雄事迹俘获了不少女孩的芳心。
他刚喊完,街角花店的老板就放下了浇花的水壶,踏入餐馆的夫妇也折了回来。他们平日难得买份报纸,但他们如今迫不及待把零钱塞到男孩儿手里,然后走到阴凉地方儿,恨不得一头埋进报纸上。
“对了!你叫海琳娜是吗?”男孩儿一边把报纸递给围住他的人,一边用手遮住阳光天真的问。
尽管海琳娜没回复他,可他仍打心里喜欢这个沐浴在阳光下手捧鲜花,脸庞还泛着柔光的日耳曼女孩。恰值花季的女孩儿都忙着和同龄男孩儿打情骂俏,但他没见过海琳娜出过门。男孩儿又把目光落在那束鲜花上,说不定她想见的人今天就会路过这里。
“你每天都这样!”发现有人掉队的报童折了回来,他们拍着男孩儿的肩,“我们再不去公园,今天报纸又卖不完了!你还想看查理斯太太的苦脸吗?”
“可我刚卖出去一多半...”他很委屈,再抬头望眼楼顶,阳台只剩一扇窗在孤零摇曳。
“你看!她连你说了什么都没听到,我要没猜错,她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吧?你知道她名字又有什么用?我们走吧!”
他们说得没错,男孩儿低下头,“你们等我下。”反正他明天路过这里,还能看到阳台上的女孩儿,但他现在必须追上其他孩子了。
他钻进人潮没多久,海琳娜就裹了件米色风衣出门了,虽然柏林连续几天是晴天,但今早风很大,她压住吹起的长发。
战争真要打响了吗?她在楼下左顾右盼,直到扫到男孩儿的背影,她一口气追了上去。她必须亲眼看看报纸上写了什么,或许她也能问问那个男孩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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