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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王此论一出,众人早已吓得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哪里还有劝谏之心啊!只有虢石父喜形于色,出班奏道:“伟大的王上呀,您太英明了!您的腹中充盈着知识,您的目光闪耀着睿智!您金口中吐出的每一个音符,都能点亮一盏历史的明灯,阐明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您的手轻轻一举,就会为我们指明方向。有您这样空前绝后的明君,是大周社稷之福,是大周臣民之福!”幽王轻轻挥了挥手,苦笑道:“好了好了,有你们这班大臣,寡人劳神又劳身!”
众大臣回到宅邸,天已亮了。褒珦在家人架好的军帐中简单询问了一下灾情,知道家人虽有受伤,伤势皆不重,只死了两个奴仆,心中稍安,立刻招来负责宫廷修建的将作大匠商议王宫的修复计划。这将作大匠乃鲁国人,姓公输,名輈。家族自周初以来便以木工为业,在匠作界颇有名气。这公输輈是个有心人,知道在此非常时期,大司工必会紧急召见,早已在褒珦的官邸外候着了。
褒珦心里着急,也顾不得礼仪,拉着公输輈的手急急地说:“公输先生,王宫受损严重,王上严令一月为期,必须修复。望先生有以教我!”
公输輈早有准备,他拿出一张绢图,小心地铺在地上说:“褒侯别着急,先静下心来听在下禀报。在下昨晚连夜到丰镐二京地面上巡察过了,毁损严重呀!满城百姓无分贵贱,皆露宿野地,死伤遍地,悲苦呼号之声不绝。若不作全面统筹,只顾王宫的修缮,恐引起民变!所以,一方面要重点处理王宫的修复,一方面还要兼顾百姓的救灾,两方面都不可疏忽啊!”
褒珦点头道:“先生说得有理,六十多年前,厉王就因为不顾国人死活而引起民变,最终被赶出镐京,客死于彘邑。只是,此时哪还有能力处处兼顾?就只王宫的修复,六个月都难保证呀!”
公输輈微微一笑,指着绢图说:“这并不难,在下已经筹划好了。褒侯请看:丰京方四里,镐京方九里,有大小贵族二百余家,两万余人;士农工商八千余家,四万余人;驻军六师,一万五千人。总计人口八万余。此次住房毁损超过十之六。所以,需要大量木材、石灰、麦草、板瓦和黄泥。还有大量垮塌的已经风化了的墙土要处理。这运输量太大了,靠车拉人扛显然不行。在下计划从镐京西面之望丰门挖一条河入城,河长九里,宽三丈,深七尺,引沣水以利行舟。挖出的黄土刚好可作筑墙之土。在下已经计算过了,挖出的黄土共三百又四十万方尺,可筑六尺高墙五十又七万尺,足以满足镐京公私筑墙之需。待工程完毕后,将废土填入河道即可。开挖河道之事,可令各个闾里分段开挖,各自将黄泥运回筑墙,由官府给与粮食补贴,百姓既得了粮食,又得到了自己筑墙的黄泥,自然感激涕零。丰京也可照此办理。如此,可提高功效十倍!褒侯以为如何?”
褒珦一听抚掌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既得民力,又得民心。亏汝想得出来!就这么办了!好好干,完工以后本侯定将予以重赏!” 想想又有些踌躇,说:“这粮食补贴是太宰之职,我还得与他相商呢。不管这些,你先干起来,其它事情我来处理。”
镐京在沣水东岸,长宽各九里,计八十一平方里,呈正方形。布局整齐,气势恢宏。东西南北各三道城门,街道九纵九横,道宽七丈二尺。王宫坐落在镐京正中,坐北朝南,也呈正方形,长宽各三里。寝宫居中,北边是后花园。朝堂坐北朝南,位于王宫正前,左边是宗庙,右边是社稷坛。公输輈规划的运河要从西面正中的望丰门穿过,朝东到达王宫外墙,再朝南,到达社稷坛后,再转向东,从朝堂前通过,到达东城墙下。这公输輈确有统筹之才,他一边指挥河道布线,一边把各个闾里应该负责的工程分配到位。褒珦把相关规划报送姬友,姬友立刻派人通知各闾里,运河当天就开挖了。到第三天,运木材的船就已抵达王宫。全城的救灾工作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此时,大司徒姬友正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原来三天之中,各地灾情陆续报到镐京,灾情之可怕,搞得姬友寝食难安。除丰镐二京外,渭河、泾河、洛河三川区域都发生大地震,河水都陆续枯竭了。西周的发祥之地岐山也崩塌了,岐山祖庙被埋。灾民遍野,民心讻讻。再不发旨救灾,怕要生民变了。然而,姬友连续两天求见幽王,都被挡在王宫门外。不得已,只好强忍怒火,自降身段去求见虢石父。
虢石父一听大司徒求见,喜出望外,急忙亲至府邸正门迎接。一见姬友,即刻恭恭敬敬地举手作了个肥揖,哈哈笑道:“啊呀呀,大司徒亲临,折杀在下了!快请快请!”
姬友从没有如此求过人,心中别扭,然而心知别无他途,只好强装笑脸,举手还礼道:“虢上卿日理万机,辛苦辛苦。在下无德无能,尸位素餐而已,愧对三公之职啊!”
虢石父笑容满面,伸手攥住姬友的手道:“大司徒乃社稷之臣,尚且如此谦恭,实乃我辈表率。走走走,今天好好喝上两爵如何?”
姬友被虢石父攥住左手,心中非常不快,暗忖道:“这家伙真是小人得志,竟然如此忘乎所以。本公乃王室贵胄,贵为公爵,位列三公,于礼他该前导,没料到他竟敢攥本公之手,与本公平肩,如此不尊礼节,怎能治国理家?恐怕将来会不利社稷呢!”
思忖之间,已来到一华亭之前,定睛一看,不由得姬友差点叫出声来。眼前的华庭位于六阶之上的高台之上,红绸环绕,虎皮为顶。与周围破破烂烂东倒西歪的建筑相比,只有一声尖叫可以形容——“啊!”
姬友细细浏览了一番,忍不住夸道:“上卿居然有如此华丽之庭,又漂亮又抗震,真是未雨绸缪,本公羡慕得很呢!”
虢石父颇有些自得,笑道:“大司徒仔细瞧瞧,其它房子都东倒西歪了,只有这帷幄纹丝不动。您可知道,这帷幄的墙壁都是细竹丝编成的,既轻巧又结实。这地基是用糯米、石灰加黄土筑成的,坚硬如石,斧头都砍不烂,根本不怕地震。亏了这东西呢,不然吾家也会与王上一样没有安身之处了。”
姬友有些奇怪,问:“你怎么会知道准备这样的帷幄呢?难道你早就知道会有地震?”
虢石父笑道:“大司徒好记性呀。半年前,太史伯阳父求见幽王,你我都在场吧?他当时说什么来着?他不是说他夜观天象,看见紫微垣被阴气笼罩,暗淡无光,主京城有大灾。幽王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当时就把他赶出来了。后来我悄悄去问他,是他私下里告诉我,可能有大地震。我听了以后,也不管他是真是假,无非花点钱而已,先来个有备无患。如何,这不就押对了吗?我当时就想,现在去劝说王上,他肯定听不进去,干脆帮王上准备一座,紧急之时再献给他。您看,王上不是用上了吗?”
姬友一听,心中颇有些吃惊,暗忖道:“原来谄佞之人也有过人之处呢!他能听人之不喜听,想人之不敢想,作人之不能作。看他这歪德歪才,有几人比得上?”
到了华亭之上,分宾主入座。献茶毕,虢石父不等姬友开口,主动问道:“大司徒光临鄙舍,必有所教?”
姬友拱手客气道:“怎敢怎敢!冒昧求见,自是有所求教。只是来得匆忙,连挚见之礼都未备,实在有些惭愧呢。”
虢石父笑道:“哪有大司徒给在下送礼之理?大司徒看得起在下,枉驾来访,自当由在下为大司徒准备见面礼。来人呀,把王上赐予的夜明之珠呈上来!”
不一会,一个婢女捧着一个圆圆的玉盘进来了。虢石父命人关闭所有门窗,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姬友一瞧,玉盘中一个淡绿晶亮,如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正熠熠生辉。不觉大惊失色。突口道:“我的天啦!这么大的夜明珠!我在宫中从未见过,哪来的?真是王上赐的?”
虢石父吩咐打开门窗,示意姬友再仔细看看,说:“大司徒何必问其出处,只说喜不喜欢。”
姬友听他这么问,有些绷不住了,笑道:“喜欢固然喜欢,这么好的东西,岂有不喜欢之理?只是上卿把王上所赐拿来送人,于理不合吧?”
虢石父微微一笑,说:“看来这东西还不入大司徒的法眼,也罢,来人,撤下去,把那个大的捧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婢女用一只翡翠盘捧着一个更大的夜明珠,轻轻放在姬友面前。姬友一看,这个大小足有刚才那个两倍有余,泛着淡蓝之光,顿时呆了,半天才说:“啊呀!长见识了!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大的夜明珠!上卿呀,您比王上还富有啊!”
虢石父淡然一笑,指着那夜明珠说:“这和刚才那颗是姊妹珠,那颗叫青青,是妹,这颗叫猗猗,是姊。大司徒一定记得《诗·卫风·淇奧》中的句子:‘瞻彼淇奧,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卫人把君子的自我修养比为制作美玉,须要切、磋、琢、磨。所以,当我得到这颗夜明珠时,很自然地想到了这首诗,于是就叫它猗猗。”
姬友一听,大为欣赏,连连称赞道:“好名字好名字!既美且雅,尚可喻人之德。”
虢石父笑道:“大司徒如此赏识,看来是喜欢了?那就……”
姬友抚掌大笑,说:“知我者虢上卿也!笑纳了笑纳了!”
又闲聊了一阵,虢石父才问道:“大司徒还有事情要吩咐吧?在下知道大司徒从来就是无事不入鄙人陋室的。”
姬友笑道:“就是就是,怎么一高兴就把正事忘了呢!上卿呀,各地灾情都报上来了,严重呀!泾渭洛三川皆震,岐山山崩,连祖庙都埋了!死伤无数,三川断流,都枯竭了!再不发令救灾,老百姓就活不下去了!”
虢石父其实早就知道这些消息了,却故作惊慌,叫道:“啊呀呀!怎么不早说呀!这可怎么办?”
姬友忙道:“本公去了两次王宫,都被挡在门外。看来只有你进得去,可否一起去见王上?”
虢石父想了想说:“别慌别慌,还是先想好对策再去吧,不然王上肯定没有好脸色的。”
姬友道:“还想什么对策呀,只有开仓放粮一策可行。”
虢石父扫了姬友一眼,撇嘴冷笑说:“开仓?那可是料民之策收刮的民脂民膏,是小人乱政之举,大司徒就不怕站错了队?”
姬友被他这么一堵,立刻噎得缓不过气来,就像被人捏住了喉咙,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好半天,他才缓过气来,陪笑道:“上卿何出此言?本公于料民之策向无主张,乃旁观者也!何来站队之说?”
虢石父见姬友已经全然没了底气,心中大爽,诡谲一笑道:“既如此,大司徒也该向王上献献忠心了。您的封地距镐京最近,可否先运五百车粮食来救救急?”
姬友一听急了,拖着哭腔,顿脚道:“上卿呀,您这是啥狗屁主意哟!明知本公的封地在华山之东,是本次地震受灾最严重的区域,我还想王上垂怜,恩赐一二,哪有余力救济镐京啊!”
虢石父见姬友已被完全降服了,不再逼他,笑道:“大司徒何必认真,刚才戏之尔,哪有让大司徒破费之理。我们这就去见王上,劝王上开仓放粮。只是……”
姬友见虢石父欲言又忍,知他还不放心,只好赌咒发誓说:“上卿大可放心,以后本公唯上卿马首是瞻,协力同心,匡扶王室。”
虢石父淡淡一笑,说:“有大司徒这句话,在下还敢不同心协力么?这样吧,见了王上,大司徒只管报告灾情,这求王上开仓放粮的恶人我来做,如何?”
这姬友已经领教了虢石父的手段,自是求之不得,连连说道:“自当如此,自当如此!上卿所言极是。”想想又说:“是否把冬官褒大人也叫上,这好多事都与他有关。”
虢石父点头道:“好吧。叫你的小厮去知会他一声,让他王宫门前相会。”
这虢石父确有道行,离王宫还有一箭之远,就有太监迎了上来,谄笑着说:“啊呀,不知上卿与大司徒、大司工驾到,有失远迎。奴才已派人去报告王上了,上卿和大司徒、大司工先在宫门口歇歇。”
不一会,就有太监传呼道:“王上有旨,宣上卿与大司徒、大司工行宫见驾。”
这行宫其实就是虢石父献给幽王的帷幄。姬友见这帷幄不但比虢石父家里那座更加豪华,而且足足有两倍大小,不觉对虢石父的心机之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一进帷幄,姬友和褒珦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幽王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望着一个汉白玉雕琢成的小缸,右手里攥着一根野鸡翎子,在缸里轻轻地挑着。申后也躬着腰,专心致志地望着缸里,嘴里轻轻地叨咕道:“咬它!咬它!”
姬友见幽王正在斗蟋蟀,哪敢声张,只好躬身交臂,静立一旁。这褒珦因工程紧张,心里着急,忍不住便咳嗽了一声。那幽王正聚精会神地用野鸡翎子挑逗蟋蟀,冷不防听到一声咳嗽,心中一惊,手一抖,那野鸡翎子便直直戳向一只深青色的蟋蟀,那蟋蟀一惊,往上一蹿,跳出小缸逃跑了。
“哎呀!寡人的大将军!”幽王抬起身子便去扑蟋蟀,结果扑了个空。
帷幄里立刻炸开了锅,太监宫女们喊的喊,叫的叫,都趴在地上抓蟋蟀。虢石父也慌了,立刻扎起袖子加入到搜捕蟋蟀的队伍中。
幽王颇有些扫兴,转身望着门口,叹息道:“唉呀,爱卿呀,寡人就不能清净一下么?”
看到幽王披散着头发,敞胸卖怀的样子,姬友心中实在有些生气,又不敢深说。只好躬身作了个肥揖,嗫嚅道:“王上,臣等有要事上奏。”
幽王有些无奈,双手一摊说:“不是说好了吗?国之常务由众位爱卿议处,军国大事才报寡人定夺。有多大的事呀?非得来找我。”
虢石父听幽王提到“军国大事”,急忙插言道:“伟大的王上呀,正是因为有军国大事要请王上定夺呢。臣等愚昧,如此大事,只有伟大的王上能够为臣等指点迷津。据谍报,犬戎一部乘我大周受灾,企图骚扰两京,前锋已在千亩扎营,该如何处置,请王上指示。”
幽王一听,不禁喜形于色,大笑道:“啊哈哈哈,这几天闲得骨头都疼了,正心烦呢!这不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吗?来人呀,即刻通知大司马,命他整军备战,寡人要亲征犬戎!”
虢石父有些为难了,这战争可不是儿戏,以幽王此时之心态,不正是把战争当成儿戏吗?不出事才怪呢!脑袋里转了几个弯,想了一计,奏道:“伟大英明的王上呀,臣等考虑不周,还有好多准备工作没来得及做呢。按祖制,天子六军。当下两京戍守人马不足两军,如果王上要亲征,必须调足六军之数。然而,没有三个月时间是调集不到如此多军队的。现在军情紧急,必须首先完成布防,亲征的事是不是先放一放?”
幽王正在兴头上,不防被虢石父泼了一瓢冷水,大觉扫兴,斥道:“哪有那么多规矩!寡人先破了这规矩,就带两军亲征!”
虢石父有些慌了,他突然想到这幽王特别在乎“天子威仪”,便连连叩头奏道:“不行呀,伟大的王上。这可是涉及天子威仪的大事!如果王上只带两军出征,知情者自会敬慕王上英明神勇,然而不知情者还以为我大周连六军都凑不齐了!如此以讹传讹,大周天子威仪何在?对社稷也不利呀!”
这几句话果然抓到了幽王的痛处,幽王闷了半天,才叹口气说:“哎哟,不过就是杀几个人嘛,跟斗蟋蟀有何差别?居然还有如此烦心的规矩!好了好了,寡人就不亲征了,让大司马玩去。没事了吧?”
姬友急忙躬身奏道:“禀王上,天大的事呀!泾渭洛三川皆震,岐山崩,祖庙都被埋了!”
幽王叹了口气,慢步度到姬友面前,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你呀,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这算什么大事?不就是民事嘛。你们议处就行了。褒爱卿不是没有上奏就把救灾事务开展起来了吗?河道也挖了,材料也运到王宫了,修建也动工了,仓也开了,粮也放了。何曾让寡人焦过心?”
褒珦听了幽王这一席话,心中一惊,暗忖道:“这话听来貌似褒奖,其中却有深意!这河道开挖虽说没上奏,但船已经到了王宫外边,王上自然有可能知道是水运来的。但是开仓放粮他怎么会知道的?还来不及上奏呢。何况这放粮之事昨天才刚刚动起来……哎呀!他这是暗中有安排!”想到这里,背脊骨便一阵阵发麻。
见姬友搭不上话,已经发懵了。幽王放缓语气,安慰道:“好了好了,就算此事已经上奏过了,寡人知道了,尔等去办吧。”
褒珦见幽王转身要走,急忙跪地奏道:“臣等因救灾事急,来不及上奏,就便宜从事了。望王上恕臣死罪!”
幽王有些烦了,也不回头,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不必再说了。不是说过了吗?就算尔等已经奏过。”
这褒珦似乎脑袋有点方,不会见机,还要喋喋不休地说:“王上,周礼规定,仲夏之月,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今三川皆枯竭,一定是源头拥塞。求王上下旨祈祀山川百源。”
幽王耍兴正浓,却被这几个扫了斗蟋蟀的兴,而且赖在这里,赶都赶不走,真是恨得牙痒痒的,心中骂道:“这家伙怎么如此不见机啊!莫非得了话痨?”转身斥道:“大司工呀,寡人所言尔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此乃宗伯之职,姬宜自当安排,何须寡人下旨?寡人的大将军还不知所踪呢,如此磨牙!”
这褒珦真的是不知进退,居然看不到幽王已经怒火中烧,还在锲而不舍地劝谏:“王上,不要怪臣啰嗦。周礼说:‘仲夏之月,阴阳相争,君子处必掩身,止声色。’今王上敞胸卖怀,耽于蟋蟀,很有些不合礼制呢!“
幽王此时气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然而面前这个家伙恐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同样会喋喋不休,没法,只得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说:“爱卿,尔怎么就如此食古不化哟!尔可知道,这斗蟋蟀不属于声色之类,而是在学习操练军队!还记得我家大圣人周公所作的蟋蟀诗么?爱卿背来听听。站起来背。”
褒珦一听愣住了,暗忖道:“操练军队?有如此操练军队的!”然而周公的蟋蟀诗却不能不背,只得清清嗓子抑扬顿挫地颂道:“蟋蟀在堂,役车其行。今夫君子,不喜不乐……”
刚刚朗诵了一段,幽王便叫停说:“好了,爱卿解释一下这一段。”
褒珦没法,只得解释道:“武王八年征伐耆国,大胜。武王举行盛大宴会庆祝胜利。周公举爵正要饮酒,一只蟋蟀跳到他脚旁,周公大喜,遂以蟋蟀为题,写了这首诗。第一句'蟋蟀在堂'便是真实记录了这个事件。周公乃以此起兴。第二句,役车其行。是说大军还在路上。第四句中的‘不’字与‘丕’字相通,是‘大’的意思,‘不喜不乐’就是大喜大乐。后边两句是说大家要尽情地饮酒作乐。”
幽王摆手道:“好了好了。爱卿释得很好。只是寡人倒想问一句。周公为啥要用蟋蟀起兴呢?尔等都说说。”
褒珦觉得幽王此问实在没什么创意,不知幽王究竟想干什么,有些发懵了,说:“所谓起兴,不过以此事引出所要吟诵之辞,修辞而已。哪有什么深意?”
幽王转身点了点姬友和虢石父,面无表情地说:“两位爱卿也说说。寡人今天倒要看看大周的重臣修养如何!”
姬友心中有些忐忑了,毕竟在幼年时懵懵懂懂的,自以为王家贵胄,没把国学中的老夫子当回事,大多数时间在调皮捣蛋,保氏(校长)在父王面前告了多少状啊。此时突如其来被幽王出题监考,心里别提有多紧张了,然而总不能装哑巴吧。没法,只好搜肠刮肚,怯怯地答道:“王上,恕臣愚昧,既然王上垂询,只好勉为其难了。臣以为,大司工所言极是。譬如关雎篇,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不过是鱼鹰在河边捉鱼,等得急了,关关地叫两声。以‘关关雎鸠’起兴,其实这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根本不搭界。所以以蟋蟀起兴与这关关雎鸠同理。”
虢石父此时心里也有些发慌,他生怕自己的理解有违幽王的思想,但幽王此时怎么想的,他根本没法知道。没办法,只好来个模棱两可,听了姬友的回答,他突然觉得有机可趁,便抢答道:“大司徒的说法也不完全准确。说不定那雎鸠的‘关关’之声,就是在求偶呢。这不就与后边的男女之情相关联了吗?只是,这关关之声究竟是不是这意思,除了英明的王上,谁知道呀!”
幽王冷笑道:“尔等自诩国之干城,连周圣人的诗都解不开?一个个只知道邯郸学步、买椟还珠。周公为什么以蟋蟀起兴?还不是为了振兴军旅!只因这蟋蟀天生好斗,所以自太王以来,就提倡斗蟋蟀之娱,希望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大周子民的好斗之性,好战之心。至文王、武王之时,在大周子民中斗蟋蟀之娱已蔚然成风,民心好战,民心思战,所以能一战而破纣王,定天下。尔等八岁入小学,读圣贤之书,几十年了,却只见其文而不知其意,不过是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以尔等为肱股,实乃社稷之不幸!寡人实在失望得很!”
幽王这一番议论,似非而是,似是而非,弄得这三个大臣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以,哪里还敢劝谏?只得仓皇告退。闹了半天,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姬友和褒珦心中自然不快。虢石父却满心喜欢,暗暗得意:“到了该我露一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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