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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哑巴说话了
任之君宣读、讲解文件的精神后,何也对匡俊仁说:“你再说说。”匡俊仁说:“该讲的老何都讲了,要学的文件小任都念了。一说到要划定阶级成份,我看大家有些紧张,有什么紧张的,地主又划不到你们的头上。在座的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村子里的情况你们最了解,村子里的事你们最有发言权,今天你们一定要畅所欲言。根据党的政策,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只要是你们说的意见,我们都爱听,我们都重视。”
匡俊仁说完话后,会场上无声静气,冷了一会儿场。何也再次说话:“今天会议的内容,可能对大家来说,感到太重大了,要好好地想一想这是应该的。不过今天我们只是初步地议论一下,并不是最后划定某家某户的阶级成份,说错了,说得不够全面的,都没有关系,等会儿想好了还可以补充,认为不恰当的也可以修正吗。”
何也说完还是没有人说话,何也望了一眼羊廷望说:“还是请我们的村长先说说吧,你是在茅草村长大的,茅草村各家各户的家境你心里应该是一清二楚。”
羊廷望眨巴了一下眼,很认真、坦诚地说:“关于我们茅草村如何划分阶级成份,按照**的政策,我不是捉摸一天两天了。想来想去,总觉得我们村各家各户的经济状况差别都很有限,都是靠劳动吃饭,既没有剥削他人的,也没有好吃懒做的,按照土改文件上讲的定地主、富农的条件,我们村好像没有。”
这时三愣子突然忙不迭地说:“我们村怎么会没有地主呢,依我看,村西头的王芬芳就是。”
三愣子语出惊人,匡俊仁、何也、任之君、羊廷望等人都惊愕地望着他。三愣子则望着王腾达。
原来,给王芬芳定地主阶级成份,王腾达与三愣子早在关帝镇开各村干部土改工作的会上,就在一起嘀咕好了。
在开会期间的一天晚上,明月高照,吃饱喝足了的王腾达与三愣子坐在宿舍前的台阶上看明月。王腾达居心叵测地凑近三愣子的身边小声说:“文件都听清楚了吧,土改要给各家各户划分阶级成份,我们当村干部的说了算。土改就是贫农得福,地主倒楣。你说说,你们茅草村的地主应该是谁呀?”
三愣子想了一下说:“这样倒八辈子霉的事,在我们茅草村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我们羊家人的头上。王芬芳是我们村的唯一外乡人和外姓人,她平时的日子过得也比我们姓羊的好,地主当然应该是她喏!”
王腾达得意的立即拍着三愣子的肩膀说:“谁说你小子傻,我看在关键的问题上,你比谁都精。你们村的地主就应该是王芬芳,她不是很爱显摆称能吗!这会就让她好好地显摆一下!她的男人身上穿着那身灰色干部服,不是神气十足吗,也让他穿不长。”
王腾达说到这里,又往三愣子的身边凑了凑,鼓动地说:“这是得罪人的事,就怕你小子,到了让我们说话的时候当缩头乌龟,不敢说!”
三愣子不服气地张开大嘴说:“这有什么敢不敢的,王芬芳我早就把她得罪了,以后我又没有什么事要求她的。只是我这个人呀,文盲一个、嘴笨,要是有人问我,王芬芳为什么要定为地主阶级成份,我就接不上岔,说不到点子上。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帮我!”
王腾达故意近乎地说:“这个你放心,我们两人谁跟谁!”
所以要给王芬芳定地主阶级成份,早就装在三愣子的心里了,就等着有他说话的机会,看到今天机会来了,早就心里冲动了,所以羊廷望的话声未落,他就毫不犹豫地顺口说出来了。
主持会议的何也怕他听错了,问:“你说的是在你们茅草村西头住稻草屋的雷家?”三愣子马上点点头,还补充说:“就是收养了一个哑巴,有果园的。
这时,羊廷望很不满地说:“哥,这是在开会,研究划分阶级成份,你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我是顶认真的。”
何也说:“那你就说说理由吧,王芬芳为什么要划为地主阶级成份?”
三愣子望了王腾达一个眼说:“我没有理由,我只是在想,在我们村要定地主,当然应该是她。她要是不当地主,难道说还要我们姓羊的当地主。”
任之君有些忍不住地说:“这事可不能只讲当然应该,是要讲政策,讲条件的。”
这时三愣子有些慌了,使劲地望着王腾达。
王腾达听到三愣子讲出了要将王芬芳定为地主成份的意见,内心里喜不自禁。看到三愣子果不其然经不起三句问,就慌了神。于是王腾达马上说:“何组长,我说几句。”
王腾达要说话。内心里慌里慌张的三愣子如释重负,笑了。
何也冲着王腾达说:“你说吧。”
“我完全同意三愣子,唉!说习惯了。我完全同意羊廷国委员的意见,王芬芳应该定为地主。我的理由是:她有剥削。
王腾达的‘她有剥削’也是语惊四座。会场上每个人的眼球都转向了他,他说:“王芬芳家里有一个哑巴,谁都知道那么大的一块从来没有开发过的,连牲口都进不去的老荒山坡,现在能成为果园,就凭王芬芳一个城里出来的手不能提一两,肩不能挑半斤的娇滴滴的女人,做梦吧?累活苦活还不都是那个哑巴干的。只要是明眼人心里都明白,哑巴就是她的家里的一条牲口,反正再怎么使唤他、强迫他,都是有嘴说不出呗!”
王腾达说到这里,三愣子忙指着王腾达插嘴说:“他刚才说的,也是我心里想的,就是这么一个理儿。没有文化,嘴笨,心里有话就是茶壶里煮鸡蛋倒不出来啊!”
匡俊仁望着三愣子若有所思地说:“你们说的倒是很有一点新意。”
这时羊廷望忍不住了,说:“我不同意拿哑巴说事。”
何也很感兴趣地说:“你说说你的具体的意见。”
“这个哑巴,谁都知道,是国难时期,从湖区流浪到关帝镇的流浪儿。由于不会说话,受镇上的小孩欺负。到镇上不久,就已经不像人样了,是我们村的五益爷,看到他实在是太可怜了,心想再这样流浪下去,很可能活不长。为了救他一命,就将他带到了我们的村,是五益爷,求王芬芳收下他的。
刚到我们村的哑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满身是虱子,头上身上都长了疮,除了一双眼睛那里都没有一点人的模样啊!谁见了谁都感到腻歪,想躲得远远的。
当时王芬芳硬是答应留下了他,我们全茅草村的人都感到非常地意外和惊讶,都说她真是有一颗菩萨的心,才能做出这样积德行善的大好事,还说今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茅草村的人都知道,王芬芳从收留哑巴的第一天起,就真心实意地对待他,将他当成亲儿子养。首先将哑巴有虱子的破衣烂裤全给烧了,换成了干净的衣裤,再给他治好了身上的疮。在王芬芳的调理下,哑巴慢慢地胖了,也有了人的模样了。
哑巴初到王芬芳家时,什么活计都没有让他干,能顶点事开始干活是在一年以后。哑巴就是不会说话,心里什么都明白,上过学有文化,王芬芳这样真心实意待他,他也真心实意地对待王芬芳,家里的活计他能做的都抢着干,这也是我们山里人的本分。
我们山里人过日子,谁家养的儿子不干活,除非是大财主家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在小坳地就有。我们茅草村人,家里的活计一家人一起干,有饭一家人一起吃,这叫相依为命。当爹妈的老了,当儿子的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活计全是当儿子的干,这叫尽孝,与剥削根本是两码子事。
我们茅草村全村的人都知道,王芬芳与哑巴俩人,亲如母子,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和和美美在一起过日子,这也是相依为命。怎么在王芬芳的身上就是剥削了呢?
再说了,王芬芳她自己一天也没有闲着,哑巴流了多少汗,她同样也流了多少汗。现在就凭她收留了哑巴要将她划为地主,这不是做了好事反倒错了,不仅没有好报,还得了恶报,以后谁还敢做好事。
所以要给王芬芳划为地主,我认为这既不符合**的政策,也不符合做人的情理,根本就说不通,所以我坚决不同意。我哥是文盲,说话没有准儿,有人可不要心怀鬼胎,挟嫌报复,跟着他瞎起哄,这不是起哄的事。”
王腾达马上心虚地搭茬说:“唉,村长,你是不是在说我呀,我是实话实说,匡组长不是说了吗,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吗!我就是这么认识的,怎么在你嘴里就起哄了。”
这时三愣子也急忙接过话说:“廷望啊,你哥不糊涂,你自己可不要糊涂。不能因为王芬芳救过你娘的命,还叫你认识了几个破字,认了你这个干儿子,就把你姓什么都忘了。在土改这样的大事上,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向着外姓的人。我们村王芬芳不当地主,难道还要我们姓羊的当地主吗。”
让何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茅草村王芬芳竟成了要不要划为地主成份的争论对象,两种意见还针锋相对,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于是他说:“你们三人的意见都说了,还有二位委员也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小坳山的张一夫委员,急忙将正在吧唧的旱烟袋锅子往鞋底子上一磕,然后说:“刚才我们的村长说,王芬芳收留哑巴是积德行善,我看这种积德行善的事,是人都愿意做。明摆着,不花一个子儿,就落得一个大劳力,这比请长工划算,请长工还要花工钱是啵!假若这也不算剥削,请长工就更不能算剥削了。
那么大一块老荒山坡,成为现在的果园,不是哑巴在那里卖命给她干,就凭王芬芳一个女人,不说她这一辈子,就是她几辈子,我看门也没有。不能占了大便宜还卖乖,依我看给王芬芳定一个地主成份,没有冤屈她。我是大老粗就知道这么一个理,说得不对的村长可不要见怪哦!”
张一夫说完,何也用眼睛瞧了一下小坳山村的王广才委员,他眨巴一下眼说:“该我啦!说几句,近期儿,我也在掂量我们小坳山村,少说也有五、六家地主,富农就更多了。茅草村虽然比咱们的村子小一点,也不能一户地主也没有吧!那土改在他们村不就白搞了吗?依我看茅草村少说也应该有一家地主是吧,不能坏事都落到我们小坳山村上,茅草村也不能尽占便宜。村长是他们村的,民兵队长也是他们村的。”
王广才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匡俊仁于是问他:“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茅草村谁家应该定为地主?”
“刚才他们都说了我再说,不就罗嗦了呗!哦,对了,谁应划地主他们都说了,我没意见。富农他们没有说,他们村的富农我看就是羊五益。先前是族长,封建势力的代表,还有剥削,我记得我们的村长过去就给他们家放过牛,他是怎么样剥削的,我们的村长心里应该清清楚楚,在他们村他不划富农谁还能划富农?”
王广才的发言,点到羊廷望的名了,羊廷望又不得不说了。
羊廷望说:“羊五益我爷,对我家里怎么样?我心里确实清清楚楚,恩重如山。我爹死后,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五益爷在多方面无私地无微不至地关照,早就没有我和我娘了。”说到这里羊廷望感激地要掉眼泪。
羊廷望接着说:“我是给五益爷家放过牛,还不是一年两年。那是以我这个不能作田的小工,换取他们作田的大工呀,占便宜的是我,怎么反倒成了他的不是了呢!按照党的土改政策,依我看他家的成份最高也出不了上中农。”
大家的意见都说完了以后,匡俊仁虽然不是会议的主持人,他还是以组长领导者的身份,有些兴奋地说:“我看今天的会开得不错嘛!大家都畅所欲言了,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有不同的意见也很正常,很好,很好。
还是我们党的教导说得好,我们的工作一定要走群众路线,只要真心实意依靠群众相信群众,我们认为难解决的问题,群众就帮助我们解决了,今天的会就证明了这一点。土改是一项极其复杂,斗争极其尖锐的工作,要将这项工作做好很不容易。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都要牢记教导,把走群众路线贯彻到我们工作的始终。”
何也作为今天会议的主持人,他并不认为今天的会开得很好,匡俊仁一连说了两个‘很好,很好。’他不知道是指哪方面说的,在他看来今天的会,畅所欲言是做到了,但是五个村委会委员中有四人的发言,都偏离了党的土改政策,挟带有个人的情感代替政策,来考虑划定阶级成份。
而且都是在往高里划,这是一种‘左’的错误倾向,必须坚定纠正,否则我们这里的土改工作就要犯搞扩大化的错误。对此他十分忧虑,很自疚地想:这都怪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做细、做扎实,下一步我们的工作要结合村干部、群众的思想,加强土改政策宣讲的力度。
于是,何也在匡俊仁说完话后,说:“今天我们对茅草村划分阶级成份的问题,大家都谈了各自的意见。我已经多次说过,一个家庭划什么阶级成份,关系到一个家庭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地位,对这项工作我们一定要慎之又慎、认真对待、高度负责。要经得起政策的考验、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对这项工作我们决不能情感用事,一定要按政策办事,按政策说话,既不能犯扩大化犯‘左’的错误,也不能犯右倾的错误。总之,这两种倾向都要避免发生。为此,我们今后一定要下大力气加强对党的土改政策的学习,还要贯彻不走样。
另外,我还要特别强调,今天的会不是最后划定某家某户的阶级成份,只是初步议论了一下。所以,今天会上所有人说的话,散会后都不能外传,包括你们家里的人。因为我们今天会上议论的内容,是村民们都很关心,又是很敏感的问题。传出去后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思想混乱,甚至产生严重的后果,影响今后的工作,这是纪律,也是要求,拜托了。”
散会后,何也主动问匡俊仁:“你刚才说今天的会开得很好,很好,你是指哪方面说的?”
匡俊仁望了一眼不苟言笑的何也说:“老何呀,难道你不觉得在今天的会上,这些在旧社会被人看不起的泥腿子,有的还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可是,在我们认为难办的事情上,有他们独特的思考问题的思路,划分阶级成份不局限于:是否有没有田地产,是否出租了土地,而是要看是否存在剥削。
这种思考问题的思路,难道不是给我们的土改工作一种新的启迪吗!还是党的教导说的好: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往往则是幼稚可笑的。我们不能说他们对党的政策学习得不好,是他们的思想上没有条条框框,把党的政策学活了,能将党的政策与当地的实际情况相结合起来思考问题,这了不起啊!太难能可贵了。
正如我们中国的革命一样,若没有把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中国的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毛**思想,像王明教条主义哪样,死抱着马列主义的哪些条条框框不放,我们中国的革命能取得今天的胜利吗?显然是不可能的。你说,对今天的会我不说很好还能说什么呢?”
匡俊仁说的这些话,让何也好像对他都不认识了,两眼茫茫然地望着他,心想:党的政策就是死的硬杆杆,就应该贯彻执行不走样,怎么能说成是条条框框呢。更不能将党和**的政策说成是教条框框,认真贯彻执行政策绝对不是教条主义,政策也是不能活学活用的,否则哪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
于是何也问:“按你这么说,王芬芳是可以考虑划为地主成份了?”匡俊仁说:“我看完全可以考虑,今天的会你不觉得对我们的启迪就在于,划分阶级成份,不仅仅要看有没有田地产,还要看有没有剥削,这就抓住了实质,抓住了根本。田地出租它只是一种形式、手段,最终的目的,还是剥削。
像王芬芳这样收养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她就会毫无顾及地将他当牛当马使唤,反正他有嘴说不出,这比地主出租土地进行剥削要残酷得多,这种情况,怎么不可以考虑划为地主成份呢。”
何也越听越觉得匡俊仁越没有政策水平,不像是一个土改工作队的组长,他有些着急地说:“我的组长同志,收养一个流浪的哑巴,这分明是一种善举,我们可不能脱离当时的实际情况黑白颠倒。”
匡俊仁也着急地反诘说:“老何呀,群众的意见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呢?会上不是有人说了吗,王芬芳这种所谓的善举,是一种名利双收的事,是人都会这样做的,既有好的名声,又有了一个不花钱的大劳力,这比雇一个长工要合算,长工还要给工钱。假若这种**裸的剥削也不算剥削,这个世界上还有剥削吗?”匡俊仁有些急了。
听到这里,何也已强烈地感到他与匡俊仁在这些问题的认识差距太大了,心想:在农村里的人,谁都要劳动,按照匡俊仁的这种思考问题的逻辑,王芬芳收养哑巴后,只有将他当老爷供养起来才没有错,这不是很荒谬吗?进而,他非常忧虑地想:按照他的这种认识水平,来领导土改工作,肯定要出偏差。
于是,何也语重心长地很诚恳地说:“老匡呀,你现在是我们的组长,责任重大啊!党的政策是我们的生命,是我们做好工作的最主要的依据,我们一定要按党的政策说话、办事。我认为党的政策是硬性的,我们贯彻党的政策,一定要丁是丁,卯是卯,是不能变通打折扣的。如地主最基本的条件一定要拥有一定数量的土地,靠出租田、地收租子,过不劳而获的寄生生活,这样的人和家庭才能是地主。
像王芬芳这种人,地无一垄,田无一垧,而且自己劳动,创业建果园。就因为在国难时期,出自善心,收养了一个从敌占区来的,流浪街头行乞,快要话不下去了的哑巴,给她定地主,这肯定是不符合党的政策的。这些村委会委员不讲政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可以理解,可是我们是党派来领导土改工作的,头脑一定要清楚啊!”
匡俊仁听到这里,有些听不进去了,绷着脸说:“你是说我的头脑不清楚,我清楚得很,我反倒认为你的脑子灌了水,我们土改工作队的干部,一定要站稳阶级立场。村委会委员是我们做工作的依靠,他们几乎一致的意见,认为王芬芳是地主,是代表了很大一部份贫苦农民群众的意见的。况且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说我们同他们唱对台戏,替他们认为是地主的人说话,这样我们的立场站在哪里去了,还是共产党的土改干部吗!。”
匡俊仁的话咄咄逼人,何也心想,他们俩人的意见是很难说到一起了,于是他建议说:“这样吧,明天我们开一个工作组的全体会,听听工作组大家的意见”
“好哇!”匡俊仁很自信的说:“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充分发扬民主。”
在第二天土改工作组全体成员的会上,匡俊仁首先说话:“今天的会,主要是讨论茅草村阶级成份划分的问题。”接着他介绍了在村委会上各委员议论的意见,他说:“五个委员中四个委员都认为在茅草村,王芬芳应该划为地主。”
匡俊仁的话音未落,丁苗苗不禁吃惊地大声一叫“哦!”。匡俊仁望了她一眼说:“小鬼,先不要大惊小怪的哦,你先听听他们说的是不是有道理。他们说,王芬芳有剥削,她收养了一个哑吧,成天为她做牛当马地干活,没有哑巴王芬芳的果园肯定建设不起来。而且这种剥削是**裸的,雇长工还要花工钱,对哑巴她一子也不花。”
匡俊仁说到这里,吉权立即拍着大腿,翘起大拇指说:“高,实在是高,这些村委会委员,都是我同丁苗苗经过访贫问苦发现的,在旧社会他们都是苦大仇深,被剥削得穷困潦倒,所以他们立场鲜明,看问题尖锐,独具慧眼。王芬芳虽然没有出租田地,但她对哑巴的剥削是无情的、残酷的,也可以说是血淋淋的,现在已初具规模的果园里,流的都是哑巴的血和泪。
这时让我想起了古时候的奴隶社会的奴隶和奴隶主。哑巴就是王芬芳的奴隶,王芬芳就是哑巴的奴隶主。而极其悲哀的是,哑巴所受的苦难、压迫和剥削,他只能留在他的心里忍受着,有口说不出来啊!在心地善良的茅草村人的眼里是看不出来的,王芬芳反倒成了一个大善人,哑巴可怜啊!”
说到这里,吉权竟然流下了同情的泪水,让在场的人大出意外。他接着说:“我甚至怀疑哑巴是怎么哑的,与王芬芳有不有关系,是不是与羊五益共同演了这场戏。因为在王芬芳的身边需要一个哑巴,一来,可以将他当牲口使唤,有口说不出;二来,她不担心她的特务的身份和反革命的活动暴露,因此不必担心哑巴会告密。”
说到这里,吉权不无遗憾地说:“只可惜,我们的土改工作的条例里没有奴隶主这个成份,现在给王芬芳定地主成份是定低了,便宜了她。组长,我的意见说完了。”
匡俊仁冲他点着头说:“很好,很好,我们的吉权同志,不仅有理论水平,而且对被剥削被压迫的群众,有很深的阶级感情,难得啊!下面谁接着说?”
会场快冷了十多分钟的场 ,匡俊仁说:“丁苗苗同志,你早就‘哦’上了,怎么现在反而成哑巴了?”
“好,我说点我的意见吧,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我对茅草村的情况,还算是比较了解的,这个村的确有它很特殊的地方,既没有出租田地的,也没有租别人家的田地来种的。要说给谁家定地主,按照政策和条件真的还没有。当然更没有想到要给王芬芳定为地主成份。
所以当我听到组长说,四位村委会委员都提议要给王芬芳定为地主,我的第一个反映自然是非常地吃惊,脱口而出,‘哦’了一声。刚才吉权同志说得很有想象力,想到了王芬芳是奴隶主,哑巴是奴隶,给王芬芳定地主成份还低了,便宜了她,给村委会多数人的意见找到了理论根据,不过我不敢苟同。
我没有见过奴隶主和奴隶,不知道他们应该是一个啥样子,但我觉得王芬芳和哑巴都不像,奴隶主不会有王芬芳那双长满了老茧的手,奴隶也不会像哑巴现在这样精神焕发、红光满面,还帅气十足。所以我认为不能因为王芬芳收养了一个哑巴,就定为地主,这不符合党的土改政策。”
丁苗苗说到这里,匡俊仁急忙打断她的话说:“我们看问题可不要只看表面啊!要学习那些村委会的委员,透过现象看本质,只要有剥削也可以考虑定为地主成份。那你说王芬芳不是地主,茅草村谁家应该是地主?”
“我看谁家也不是。”
匡俊仁摇摇头说“这好像不太符合中国历史悠久深厚的封建社会的国情和规律,对茅草村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
匡俊仁说完,望着任之君说:“你是同何副组长,在茅草村了解情况的,年轻人脑子里没有条条框框,你说说。”
任之君坦诚、真情地说“我在这里是参加革命工作时间很短的,组织上安排我参加伟大的土地改革的工作,这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考验。对我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锻炼的机会,我也暗下决心,一定不要辜负组织上对我的期望。为此,在工作中我除了要很好地学习有关土地改革的文件外,还总是提醒我,在工作中一定要讲政策、一定要向老同志学习。
在村委会研究茅草村划分阶级成份的会上,有的委员不以土改的政策为重,反而怀着杂念,感情用事,硬是要给无田无地的王芬芳定为地主,让我很吃惊,心想,怎么这样呢?一点政策观念也没有?他们可都是我们土地改革中的依靠对象啊!于是让我想到了,要将土地改革的工作做好,远不是我原先想的那么简单,也感到作为一名土改的干部责任重大。
今天是我们土改工作组开会,心想我们都是有一定的无产阶级觉悟和政策水平的,政策观念肯定都很强。可是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村委会我认为偏离土改政策的意见,竟然得到了吉权同志的支持,还找到了理论,说得头头是道,匡组长好像也很欣赏,这下把我搞糊涂了。
国家的土地改革政策,在我这个土改干部的心里是神圣的,可是我们在执行的时候,怎么就不神圣了呢!?我现在不能说吉权同志错了,更不敢说匡组长有错,只能从我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可现在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所以现在我很苦恼也很纠结,对茅草村划分阶级成份,现在说不出什么意见。
任之君说完,匡俊仁望着何也说:“老何,你也说说你的意见吧。”
何也坚定地说:“我对茅草村划分阶级成份的意见是明确的也是坚定的,按照土地改革的政策,茅草村没有地主和富农。现在我仍然坚持我的意见。
吉权同志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甚至怀疑哑巴怎么哑的与王芬芳和羊五益有关,荒诞不经地让人难以想象。奴隶论的理论更是不值一驳,何为人奴,我不知道吉权同志是否知道。奴隶是没有人生自由的,奴隶主对奴隶生杀予夺。奴隶也是在严格地管制和强迫下从事难以承受的劳动,劳动时有一个拿着皮鞭的监工,监视着他们,稍有懈怠,就要遭到监工皮鞭的抽打。王芬芳和哑巴是这种情况吗?当然不是。
我再说一遍,我们在土改中,一定要坚持党的优良传统,实事求是,排除各种干扰,坚决按照政策办事,千万不要犯‘左’倾错误,搞扩大化。
何也说完以后,匡俊仁紧皱眉头地说:“看来我们对茅草村如何划分阶级成份,主要是王芬芳要不要定为地主成份,分歧还很大嘛!两种意见针锋相对。
大家都说了,我也说说我的意见。要将王芬芳定为地主,是在我和老何找村委会的委员,商讨在茅草村如何划分阶级成份的会上,由村委会的委员羊廷国首先提出来的,五位委员中竟有四位委员同意将王芬芳划为地主。
他们的意见从表面上看,确实不太符合土改政策,因为王芬芳无田无地,而且坚持要将王芬芳定为地主成份的委员中,确实存在个人杂念和情感上的色彩。
但也说出了他们的理由,王芬芳对哑巴有剥削。没有哑巴参与劳动,王芬芳的果园要建成现在的样子,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事实。哑巴与王芬芳没有血缘关系,仅是收养,他对王芬芳如此大的劳动付出,得到的也仅是一口饭吃,所以有的委员说,请长工还要花费工钱。显然王芬芳在收养哑巴中,得到了她不应有的经济利益。
吉权同志的奴隶论,有言过其实之处,但也说出了王芬芳与哑巴确实存在剥削与被剥的关系。而且哑巴在王芬芳家的劳动是强迫的,还是自觉自愿的谁也说不清,因为哑巴不会说话。
王芬芳对哑巴的这种剥削,能不能划为地主,土地改革的政策上确实没有这一条,但王芬芳的剥削与地主的剥削在实质是一致的,都是从别人的劳动中得到利益,只是手段不一样,一个是田、地,一个是收养。
这种政策边缘上的事,没有人提也就罢了,现在是五个村委委员中,四人坚持要给王芬芳定地主,就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在这些委员的背后,是代表了很大一部分贫下中农意见的。
刚才老何讲,我们可不要犯‘左’倾扩大化的错误,我现在也要说,我们也不要犯‘右’倾的错误。这两种错误的性质是大不一样的。
综合以上的考虑,我倾向于给王芬芳定为地主阶级成份。
现在我想:既然在我们组内,包括我们两个组长,在对王芬芳要不要定为地主阶级成份的问题上存在分歧。可以不要急于下结论,会后,我们相互之间进行一些交流和沟通,力求取得一致。实在不行我和老何两人还可以到我们的土改大队部去,汇报请示吗。
就在小坳山村和茅草村土改工作组,对茅草村如何划分阶级成份的问题上,在相互间进行交流和沟通,还没有形成一致意见的时候,茅草村炸开了锅!
村委会委员,羊廷国也就是三愣子,为了向他的堂客显摆下自己:你的男人现在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了,天大的事他不仅早知道,还是他说了算。
就在土改工作组主持下听取村委会委员,关于对茅草村如何划分阶级成份的会的当天晚上。三愣子不顾何也反复强调过的纪律,就忍不住地在枕头边向他的堂客显摆了:这次土改我们村要有一户地主,就是村西头有果园的王芬芳,因为她收养了一个哑巴,对他有剥削。还特别强调说,这是他提的。
可三愣子没有想到,他的堂客也是一个爱显摆的人,这样让她风光的事,很快就在村里平时说得来的女人中显摆开了:村西头有果园的王芬芳要定为地主阶级成份。这样新鲜、重大的事在女人的心里谁也憋不住。于是王芬芳要定为地主阶级成份,在茅草村一天之内不是人人皆知,也是家喻户晓,只有王芬芳还蒙在鼓里。
传到宝嫂子的耳朵后她急了,就去找王芬芳。王芬芳正在兴高采烈地同哑巴,在别人家的屋里舂糯米,准备同茅草村的人一起做粑粑过大年呢。看到宝嫂子一脸阴沉郁闷急冲冲向她走来了,王芬芳看见了,望着她说:“咋呐?宝兄弟欺侮你啦?”
宝嫂子没有说话,走到王芬芳的身边,将她拉到一边,附在她的耳朵上说:“现在村里的人都在嘀咕,要给你划为地主成份。”王芬芳一听,如同晴天霹雳,大惊失色问:“凭什么?”
“说你收养了哑巴,对他有剥削。”
“我们情同母子,全村人谁不知道。”
“可不是吗,开始我也不相信,我又想无风不起浪。进一步打听,这话是从三愣子的堂客嘴里说出来的,我心想有来头,就去问你的干儿子。”
“他怎么说?”
“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呐?看你把我都急死了。”
“你可要沉得住气,他说,在研究划分阶级成份的会上,多数人是有这个意见。”
宝嫂子的话音刚落,王芬芳的脑袋一下就爆炸开了,瞬间晕倒在宝嫂子的脚下。宝嫂子急忙掐着她的人中,同哑巴一起将王芬芳抬到了她自己家里的床上。宝嫂子望着王芬芳粗糙、布满皱纹的脸孔。忍不住地掉眼泪。
一会儿王芬芳醒了,一直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的宝嫂子,抹了一下泪水说:“你醒了,可把我吓坏了。”
这时王芬芳腾地一下坐起来,惶恐不安地瞪着两眼,嘴里说:“不行,我得去找土改工作组,问一个明白,凭什么要给我定地主成份?”说话间跳下了床,跑出了屋,向小坳山村奔跑去,宝嫂子想拦也没有拦住。
王芬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小坳山村的王氏祠堂的门口,看到了吉权正要往里面走,于是她急忙大声喊:“吉同志,吉同志。”到了吉权的面前心乱如麻地问:“吉同志,我是茅草村的王芬芳,是要给我定成地主成份吗?”
吉权用审视的目光瞪着她,严肃地说:“王芬芳!你是怎么知道的,要给你定地主成份?”
“我们村里的人都在这么说。”
“嗯!消息直灵通啊!”
王芬芳听话听音,要给她定地主成份可能是真的了,于是急不可耐地“凭什么?”
吉权望着她一冷笑,打着官腔说:“凭什么?这也是你应该问的吗!”
吉权说完转身要往祠堂里面走,王芬芳心急火燎地拉了吉权一下,哀求地说:“吉同志,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为什么?”
吉权不屑地看了王芬芳一眼,鄙薄地发着狠说:“到底是当过国民党兵的,就是不同凡响,公然胆敢质问起土改干部来了。也不用镜子好好照一照你自己,你是什么人!该给你定什么阶级成份,你有说话的权力吗?还不给我快走,要不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说完冲着王芬芳使劲一甩手,转身进了祠堂。
吉权的态度和言语都让王芬芳强烈地意识到,她被划成地主成份是千真万确了,村里的传说是真的。心里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的她,顿时恍如隔世,如坠深渊,眼前一片黑,感到末日来临的恐惧,全身在瑟瑟地发抖,如痴如呆。
她不明白,也不相信,她怎么会是地主呢?这不是在做梦吧?于是,她用头使劲去撞击祠堂前的石狮子,撞得她的头嗡嗡地响,出了血,钻心地痛。她仰天而嘘,这不是梦。天啊!
我王芬芳不求别的,只想用自己的双手创建一个事业,造福于人世、造福于当地。为此,我含辛茹苦奋斗了十多年,改变了我的人生、也改变了我这个人,将自己变成了我的丈夫都快不认识了的山里人。
她不明白啊??她感到冤屈啊!!这时她多么想冲进祠堂去,让土改工作组对她说一个明白。可是刚才吉权对她说的话:如山一样的重,压在她的头上“有你说话的权力吗?”让她明白了,她既然已经是地主了,是不能讲理的,不服也得服。
无奈的王芬芳,只能丧魂落魄地向茅草村的方向走,去回她的陋居——稻草屋,这个将要不成家的家。
这时的王芬芳身子如负重山,两条腿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在暮色氤氲下,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每走完一步都要停下来唏嘘一阵。当走到山坡的高处时,踩在一块尖石头上,一个趔趄摔倒了。身子顺着山坡往下滚,滚过草丛、滚过荆棘、滚过枯叶、朽木和树墩,滚到了几丈远的山腰时,被一株拐枣树的树干截住了,横卧在杂草中,不省人事。她的衣服撕破了,脸、手划破了在流血。
早已经将晚饭做好,只等王芬芳回来吃晚饭的哑巴张晓阳,不断地走出屋,向小坳山村的方向张望。当大地最后一抹阳光,在西边的天际消失后,天地间朦胧一片,穹苍上出现了几颗稀疏的闪着微弱冷光的小星星时,天黑了。
哑巴张晓阳已经焦急地沉不住气了,带上门叫着大花狗向小坳山村急匆匆地奔去。当他走到靠近小坳山村的后山坡高处时,一直紧跟他身边的大花狗,好像嗅到了什么,忽然从山坡猛蹿下去。然后,哑巴张晓阳听到了大花狗在下面大声吠叫,开始他还没有太理会它,继续赶他的路。可是大花狗越叫越急促,声音如哀号,这才引起了哑巴张晓阳的注意。
张晓阳有些蹊跷地循着狗的叫声,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向山坡下面走去。山坡里黑蒙蒙一片,开始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到了大花狗叫声不断的地方,他蹲下身子拨开杂草,在寒星冷月下,挣大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在草丛里躺了一个人,顿时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再壮大胆子用手摸索着贴近仔细一看,认出来了是他的恩娘——王芬芳。让张晓阳大惊失色,陡地“哇!”地一声大哭,急忙将王芬芳从草里抱了起来,背在背上,用手攥着小树、荆条和野草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
张晓阳身大力不亏,爬到了山坡的小路上,毫不停顿的跑着,一口气将王芬芳背回了家,将王芬芳轻放在床上。他点着了油灯,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王芬芳脸上、手上的血迹,边擦边泪流不止。一会儿王芬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张晓阳破涕为笑,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坐在床上。
王芬芳看到自己已经坐在家里的床上了,再看划破的受伤的手和感到火辣辣有些灼痛的脸,完全意识到刚才自己发生了什么。非常深情地望着哑巴张晓阳。张晓阳正想去灶屋给她拿吃的,王芬芳伸手将哑巴搂到自己的身边,望着他潸潸泪下,如泣如诉地说:
“晓阳啊!娘现在有话要对你说,你一定要好好地听着。我们的家要大难临头了,土改工作组要将我定为地主成份。你知道什么是地主吗?地主就是人民的敌人,我们俩人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果园,他们要没收,要分给别人。用我们的全部心血,精心培育起来的‘茅山柚’,我们再也保护不了它了,它是娘的命啊!我们这个还能避风挡雨的旧稻草屋,兴许也不让我们住了,身无安身之地,总之,我们要大难临头,遭灭顶之灾。今后我是人民的敌人,他们肯定不会让你再和我在一起过日子了,我们俩的缘分也就会到此为止了。”
哑巴张晓阳只不会说话,王芬芳说的他都听得明明白白,于是紧紧地将王芬芳搂住,自己在不停地流泪。
王芬芳亲情似火地用手抚摸张晓阳的头,接着说:
“晓阳啊!你知道吗,他们为什么要将我定为地主,宝嫂子告诉我,因为娘收养了你,说我对你有剥削。你说,娘亏待过你吗?平时娘宁肯自己累一点,也不想看到你太累了,因为娘心疼你。”
这时哑巴张晓阳猛地急得捶胸顿足,有话要说,急得就是说不出,只得不断地打自己的嘴。王芬芳急忙抓住他的手由衷地说:“娘知道你虽然不会说话,娘待你怎么样,你心里都明白,如同亲娘,娘也心安理得。
晓阳啊,娘收养了你,虽然被人借机无事生非陷害,遭受到了如此毁灭性地打击。我的理想、我的梦,十多年的艰辛、含辛茹苦都要付之东流。但娘收养了你没有错,娘无怨无悔。我们能母子一场,相依为命,这不仅是我们的缘分,也是娘的福气。
有了你,在你爹、你弟都不在家的时候,娘才不感到孤独,我们才像一个家,有了家的温馨。生活是苦一点,但是我们很快活。今后无论我的命运如何,别人怎么用你来给我说事,都断不了我们的母子情,娘知足了。”
王芬芳无比悲哀地说:“晓阳啊,娘现在心里放不下的,一是我们的果园和‘茅山柚’,再就是你呀。果园和‘茅山柚’只能听天由命了;你,以后娘可能也照顾不了了,你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不会说话,一直是娘的一块心病,最近还在盘算过大年了,带你到省城去看医生呢。
县里的医生说:‘你的病是能够治好的。还有,娘也在为你张罗说一门亲事呢!你现在二十出头了,大小伙子一个,按照当地的习俗,该结婚成家了。为了你成家,娘平时从我们过日子的钱里给你省下了一笔钱,原想等你成婚后单立门户,用这笔钱安家用的。现在娘感到非常遗憾地是,没有来得及,给你一个家;没有来得及把你的病治好。”
王芬芳在流泪,哑巴张晓阳也在泪流潸潸。
王芬芳十分无奈地又极其痛苦地接着说:“今后,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以后对你不可能有任何的关照了,你自己的事只能靠你自己的本事了。人心巨测,你不能说话,最容易受人欺侮,遇到了对你不公平的事,你不能太老实了,你的嘴不行,你的手脚都是好的,有的人就是欺负软的怕硬的,你一硬别人就会怕。
娘给你攒的钱都是袁大头,不用担心变得不值钱。今后我们这个屋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这钱是不能放在家里了,今晚上你就在外头,找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将它藏起来。”
哑巴张晓阳用泪水纵横,满怀感激之情的脸,面对王芬芳频频地点头。
这时王芬芳又无比悲痛地说:晓阳,你要是能会说话该多好!王芬芳忽地绝望地一声长叹!
“难道我命里注定就应该这样苦吗?!我的心不服啊!”
话音未落,她搂着哑巴张晓阳的双手突然松开,又一次晕倒了。急得哑巴张晓阳惊慌失措,深情地盯着,边哭边无奈地用双手捶打自己的头,自己的嘴。
半晌,王芬芳又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哑巴张晓阳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立即到灶屋端来了一碗饭和菜,双手捧到王芬芳的面前。王芬芳看都没有看直摇头,用手轻轻地推开了,哑巴张晓阳望着她,急得心碎,只有泪流满脸。
夜很深了,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点落在草屋顶上哗哗沙沙地响,风吹着纸糊的窗户一鼓一鼓地低鸣。哑巴张晓阳按照王芬芳的吩咐,戴着斗笠,穿上蓑衣,一手提着王芬芳给他的装有银元的瓦罐,一手拿着一把锄头,出了后门。哑巴张晓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顶着风雨摸索着走着,在他认为合适的地方,深埋了盛有银元的瓦罐。
王芬芳一夜无眠,眼睛哭肿了、泪流干了。哑巴张晓阳躺在床上,想到王芬芳给他说的话,想到王芬芳不吃不喝,开始也是着急地睡不着。终究,他年轻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赶紧起床做早饭。
饭做好后,哑巴张晓阳自己不吃,先盛了一碗饭,夹上菜,双手捧到王芬芳的跟前,王芬芳还是没有看一眼,直摇头,轻轻地推开了饭菜。哑巴张晓阳忧心如焚地望着她,想说话,脸憋红了没有说出来,一阵心酸,只有眼泪噗噜噜地往下掉。
到了中午王芬芳还是如此,不吃不喝,哑巴张晓阳心急火燎地望着躺在床上,惘然若失的王芬芳,心里一阵涌动,有满腹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哑巴张晓阳在愁肠百结中过了一天。到了晚上,当他再一次捧着饭菜到王芬芳跟前,正当王芬芳仍然摇头伸手推开饭菜时,忧心如焚的他,陡地扑嗵一下跪在了王芬芳的床前。内心一阵急烈地涌动,将心田里憋闷了十多年的千言万语,凝聚成了一句话,猛然从口中喷涌而出,冲着王芬芳情真意切地大声地一叫:
“我的恩娘!您可要吃饭呀!!”
哑巴说话了!!让王芬芳顿即全身猛烈地一震,惊喜交集中赶紧从床上起来,先接过哑巴张晓阳手中的饭菜,再用双手将跪着的哑巴张晓阳扶了起来,喜出望外地说:“晓阳,你会说话了?”“我的恩娘!”哑巴张晓阳又是一声情深意切地大叫。两人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抱在一起,哭了!哭了!但这是大喜的哭。
王芬芳在大难大喜中,让她如梦初醒,大彻大悟。心想:我这样不吃不喝是在自己糟踏自己,家人不在身边,谁会在乎我,除了我的养子已经会说话的张晓阳,没有别人。我就是这样饿死了,地主的帽子也会照样给我戴。
想到这里,王芬芳自己撇嘴冷笑:我这样不吃不喝地自残,谁高兴,是哪些存心陷害我的人;谁倒霉,只能是我自己。我不能让丈夫没有妻子;儿子没有娘。也不能让我身前的刚刚会说话的张晓阳,没有我这个恩娘。
再说了,我王芬芳问心无愧,无田无地,自食其力,没有剥削任何人,没有做过对不起社会、对不起茅草村乡亲们的事,更没有做过对不起共产党、对不起新中国的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在这大难临头的时候,我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要有泰山压顶身不歪的骨气,无论别人怎么说,我自己要有自信。**是有政策的,政策里没有我这样的地主。
即使遭到人陷害,错误地给我戴上了地主的帽子,今后的生活再艰难,社会怎么对待我,都要快快乐乐地活着。丈夫多次对我讲过,共产党是最讲实事求是的,既然**的政策里没有我这样的地主,总会有一天,**就会替我这个苦命女人说一句公道的话;我不是地主。
王芬芳想是想开了,可是只要想到果园要没了、‘茅山柚’没了、多年的辛苦白费了、多年的梦想彻底破灭了、深切地期盼要变成绝望。一时很难接受的她,还是愁思绵绵,心头的郁结,难解难消。
王芬芳想到这里,先是深情地对张晓阳说:“我的好儿子,难为你了,娘感谢你,我吃饭。”
王芬芳要吃饭了。张晓阳如释重负地长嘘了一口气,笑在心里,一整天愁眉锁眼的他,脸上舒展了许多。
正当王芬芳端起饭碗要吃饭时,突然传来了三愣子的堂客,用战抖凄厉的声音,一声紧接着一声地大喊大叫:“不得了呐!三愣子吃农药了!要死人了!
要死人了!王芬芳听到后,端起饭碗刚要吃饭的她,毫不犹豫地撂下饭碗,出了屋就往三愣子家的方向跑,张晓阳端起她撂下的饭碗,紧跟在她的后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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