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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差满头大汗地抬着一顶软轿。上面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县太爷。车后面跟着一小溜穿着公差服饰的衙役。不知怎的,可能是路况太差,或者坐得久了人不舒服,下轿快步行走甚欢。人要多运动,提冠拎袍子,形态甚是滑稽。却也怒步骄顾,原来他拳脚功夫了得,武功上乘。怪不得,步态飘然轻峻,不意没到百十步就疲态尽显,不得不坐回轿子上。轿内铺设柔软坐靠背,双脚自然安放其下,显得十分另类。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免不了震晃颠颤屁股发麻胀疼。就这样悠哉悠哉串街过巷成了该邑一景。自从经历百年不遇的旱情后,这位老县令为缩减开销,不再吃肉,成素食主义者。出行也一改再改,改平稳的四抬大轿为双人轿。雨天坐花轿。晴天坐竹藤编制的软轿。软轿便于山路上行走,又不会挡住视线,能及时发现哪个穷人需要救助。日子一长皮肤晒得黝黑。有时也骑马。虽然没有大路上坐花轿舒坦,但也差强人意勉强过得去。决心与全邑百姓同甘共苦、共渡时艰。县太爷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腰围已瘦了一圈。尽量帮助治下的灾民,度过这悲凉凄惨的苦日子。
“停轿……时间坐长了,下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县令对轿夫说。
官军与县太爷不期而遇。
“小哥,借问一下,这位是……”虎大惑不解,问路边行走的一位头发蓬松的中年男子。怎么穿着官袍的黑炭头,坐软轿上头顶太阳到处转悠?后来又在石头路上甩开膀子赶路,健步如飞,一阵寒风吹来,顿时謦咳连连。兜凉风之故。远远地把公差甩在后面。难道老头子,他是玩小孩闹家家?非也!不可能有这种排场。
“将军您有所不知,这位就是敝县县老太爷。很有政绩,有仁心。灾害降临前太爷也搞排场,甫一上任时,四人肩舆。因其本是一豪绅,师从绿林名家,捐官出身。却极其清廉,生活俭朴,不事奢华。从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外出茶水钱自费,清茶淡饭不扰民,对己苛严。相反一见落拓的穷苦人,却大慷其慨十分大方解囊助人度困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非亲非故,莫不得其实惠。云:‘县令为父母,百姓岂不是子女焉!’所以当地百姓乐称之为父母。是年恰逢大旱,捐献一半家财。随着灾害进一步扩散,一改四人的轿,新近不知怎的,不是弃轿徒步行走,就是骑马。外出办公务就是这等模样。今天跟的人多,肯定是办重案或有事公干回来了。没瞧出他脸色蜡黄,他定然身体有恙生病了。要不然,就他那副劳碌命。决然不会以轿或以马代步,常常忙得有上顿没下顿,说了也许将军你不会相信世上有这么好的县官。小的们无不受其恩德。好官,平生罕见的好官。”一过路大汉很健谈,并不停地挥手致意,“大人好……”
“是吗?太不可思议了。不顾惜身体,胸中装的全是老百姓。”
“是的,打从大旱之后开始的,身体康健的他每天奔走。整天为穷人忙,累坏了身子骨。以其个性,定是坐得久了,才下轿步行,活络一下筋络。”大汉来去匆匆,见路人谈论爱戴的父母官,停下脚步竖起大拇指夸赞。
不一会,围上了该县的一群平头老百姓,交口称赞,纷纷自觉地让道,含泪亲切打招呼。无意间为之延誉。
“大伯,这位县令大人敢情是位清廉至极至仁至善乐善好施的好官。”司马虎平生见所未见这么节朴的地方七品官。很想听一听有关他的趣闻逸事,好奇心起,不免刨根问底追问起来。
“老县令勤政为民,献出部分俸禄,粮食救济老百姓。这还不算什么,竟真金白银的捐出一半家资扶贫。是小人有生以来前所未闻,今生仅见的一位大善大爱的好官,打从心里感激他,但……”大伯似乎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但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的?抑或是……”司马虎讶然。
“非也!连自己生病都顾不上治了。哎!做官做到这份上,真的不容易!”说着说着这位平人玉泪涓涓哽咽了。
元帅深为感动。不停的眨动双星,泪花闪烁。一县有此县太爷,是万民之幸。仰之如父母,倚之如甘泉。整天为百姓忙,办公现场,箪食壸浆,夹道欢迎。看了一会,真个是每到一处,皆会有成批农民致意招呼,可见清明,爱戴之甚。
“不愧为一代清官。如果大唐官员人人都象他清如水,明如镜。‘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那该有多好!”司马虎感慨万千。
“那一切都是你我的一厢情愿……”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对。远去了河清海晏,四海升平。迎来了鼓角争鸣。”
“不错,老县令是一个好官这没得说。但是县丞就不敢恭维了,是个糊涂虫,人鬼不分,特别是他的亲家翁舒州姜刺史,一手导演无数起人间悲剧,实在令人憎恨。”
“难道老县令一个堂堂正七品,管不了一个八品的副职?”
“话不能这么说,县丞是姜刺史的姻亲儿女亲家,来头大着呢。而姜是一方雄州宣州刺史的袍泽故交,军旅出身。宣州财力仅次于冠绝江南的扬州,位列二甲,在江南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了这层关系,不得不卖给他一个薄面。县丞这段时间还算老实,干好份内的事。不象以前没少添乱。”一位住在县城的平民说道。
“县令大人,辛苦了。”司马虎纵马赶上谦恭向陆县令致意。
“本县眼拙,认不出来,将军是……”陆县令步行一段路后,头昏脑胀,两眼吐金光。撑不住,再次坐上软轿。正火急火燎地往县衙赶。好想休息一下疲惫不堪、抱恙的身体。
“征南大将军司马虎,便是小可。”司马虎跳下马站在竹子编制的软轿旁边,行晚辈礼甚恭。
“元帅光临鄙县,老朽不知尊颜。到处在忙,且撇下忙碌的事,恭迎钧座,小衙屈尊小坐一会……”陆县令急忙叫皂隶停轿,下来施礼,“下官无状……请光降鄙府,恭垂教诲。”
“老县令身子骨单薄,为百姓废寝忘食、日夜操劳。听百姓说您老为此熬出病来,晚辈替贵县乡亲父老兄弟谢谢老大人,说一句陆大人辛苦了。车马劳顿,快坐上我的马。”司马虎一把抱起陆县令,轻轻放在坐骑马鞍上。
“使不得,使不得,元帅抬爱,折煞人了,这叫下官如何消受得起?还是让下官下来以步代马自然。”陆县令受宠若惊,反觉得浑身不自在,“折煞下官了。”头昏目眩,头重脚轻,晃了晃冒金光的双眼,不住颦蹙额头眉角,模样甚是痛楚。
“老大人身体有恙,硬要下来,就是瞧不起本帅;瞧不起晚辈,司马可要不高兴了。”司马虎坚持不让陆县官下座骑。陆公晃动起脑袋瓜,脸色煞白。不好!县尊病得不轻。
“下官骑马,让您为我执马牵蹬,要是传扬出去,人皆骂我不知好歹、倚老卖老。不行,不行,还是步行自在?”病怏怏的陆公,想从司马虎手中挣脱下来,奈病势严重浑身乏力头重脚轻,有如蜻蜓撼柱。
“陆大人此言差矣,您处心积虑为百姓谋福祉。与全邑乡亲百姓一起,战斗在抗旱救灾第一线,同赴时艰。您的高尚风格;您的美德,让许多大小官员汗颜;让贪官无地自容。您将青史留名,书于玉帛,谁敢骂您?称羡学习还来不及呢。散尽千金,散去家资大半,以舒民困,赈济灾民做到这份上,普天之下,大唐舍你其谁?”司马虎赞不绝口。
“元帅过誉。下官已近垂暮之年,人生如白驹过隙,短短数十年光阴,弹指之间过完一生。有幸委以一县之主。下官并不讳言,并非两榜出身,甚至连秀才都不是,白衣处士。早年曾习棍棒拳脚,贩缫丝行脚,赚取薄财,连县试都过不了关。学浅庸才,官瘾又重,不得已花重金捐得七品官阶,十分知足,能为地方百姓做一点实事,略尽绵薄之力。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陆某不过是尽本份做好本职之事而矣。倒是元帅玉树临风,翩翩少年一美娇郎。才貌双全、礼贤下士,不知迷倒多少大家闺秀。”陆公为摆脱窘境,把话题岔开,扯到司马虎身上。
“别这么说,司马是有鼻子有眼,长相不算丑陋,大人谬赞,羞煞我也。”说到煞时,暗恨煞星小弟驸马司马威,掀风鼓浪,尽人皆知,让堂兄司马虎羞惭难当。
“元帅,光降微衙、蓬荜生辉、草木有庆。瞧桌案染尘,难以下坐。夫人,贵宾来了,快出来迎接。”陆县令朝厢房喊了一声,“哎哟,我的天啊……”一阵晕眩,脚下踉跄,仰后就倒,司马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不由珠泪眼眶泛。
“老大人,没事吧。”
“无大碍,死不了。”
一会,里面转出一位两鬓斑白、蛾冠高耸、蛾眉皓齿、傅面朱唇,着青罗紫袍的老安人。虽已老态尽显,但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位绰约仙子。肯定是位艳容娥娜、光照娇柔的大美人。这样的一位好女人,对丈夫的抗旱事业是一百个的支持,夫贤妻慧、夫唱妇随。
“老爷,妾来了。哟!稀客,稀客,秋香看茶。”老夫人碎步如梭,轻盈飘飘,笑吟吟道。一见老爷脸色白煞,心疼道,“哟,老爷,你疯了,不要命啦。瞧你的脸色比纸还白,还不快快请郎中诊治?”心疼得掏出丝绢,在陆公的蜡脸上左捺捺,右按按,双星噙清泪。陆公躺在太师椅上张嘴大口嘘气。
“元帅,这是拙荆,老得象豆腐渣了。”陆县公人虽很不舒服,但礼义不能丢,面向老安人谦逊,有气无力地道,“夫人,他便是鼎鼎大名的征南大将军钧驾,快来见过元帅。”
“老夫人,后辈向您请安了。”司马虎深深鞠了一躬。
“大将军,使不得,使不得。为何今天报喜鸟,大清早叫得欢呢?原来有贵人要来。哈哈。”一串清甜爽朗的笑声,驱散家夫的病容,“我家老头上了岁数,人老眼花脑筋越发不灵光了。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小萍快给元帅,老爷奉茶请安。”
司马虎从安人的话语中听出,县公夫人她也是位饱学的才智之士。
丫环袅袅翩翩,挟一股香风而来。人未到,银铃般清脆嗓音不期先至,甜蜜蜜一声:“奴
婢见过元帅,老爷,夫人。”
“元帅钧鉴,本县县丞与舒州姜刺史是亲家,自是会有所感想吧。”陆公冲司马虎一笑,
语意里带着几分轻蔑。为的是挑起战火。
“并不讳言,感慨良多。”
丫头欠一欠身,灵巧的一一给沏上香茗。
“元帅,多给老头子点担当。”陆夫人道。
少顷,摆上各色家乡花样水果,因陆县令为官清廉,一心扑在抗灾事业上,生活俭朴,招待略显寒酸。
“老大人两袖清风,为官者之楷模。刚才大人提及县丞的身世背景,着实吃了一惊。故此向老大人打听:县丞作为你的副手,几乎天天相见,不知交情咋样?”司马虎瞧招待寒碜,并不介意。饮食就象一面镜子,折射出一个官员的道德风貌,是否廉洁。从一个侧面看出,陆公日子之清贫,对万民却是慷慨赠与,不图任何回报。平良心说话,本帅自愧不如,没能达到这一品格高度。司马虎想到这有意提携陆县令,等忙完这事今晚就申表上奏天子嘉奖陆县令。果不其然唐皇阅了元帅的奏章,当下降旨升迁封陆公为舒州别驾不表。
“苟县丞更是何鸡狗!国士焉能与之孑孓小人相交焉!老朽不愿与虎谋皮,跟他同邑为官,简直是耻辱。” 陆县令一提到苟县丞,便嗤之以鼻、咬牙磨齿。
“听说与姜贼那斯是儿女亲家。告诉县公一个好消息,姜梁已被本帅判了极刑,不日枭首。”司马虎满脸笑容。
“姓姜的这是现世报,被杀早在意料之中。陆某得此消息,以茶代酒喝一杯聊以庆贺。元帅,雷厉风行、牛头马面、各方鬼蜮,一听到元帅要来,遗丑悚惧万分。道一声,铁面包皮,躲他娘的去也哉,一窝蜂光景溜之大吉。带劲,来,干了它。”陆县令大喜过望,站起来举觞一饮而尽。
陆公休息了一会,服下婢女熬的汤药,感觉舒服一点。
“同喜,干。”司马虎兴致高昂。两人聊得很投缘。
“元帅,陆某有个建议除恶务尽,干脆把苟县丞这个官方小丑也一起端了,以免再兴风作浪。”
“陆县令可知曾晓,据查苟某勉强只能算个帮凶,甚至连帮凶都算不上,目前罪证不足,仓促办他,难以服众。不急,搜查取证的工作需一步一步的来,如果罪行坐实,就由不得他了。”
“苟县丞的幺女儿是猴精,嫁给姜的小儿子,偶尔撒疯骂泼。而姜的爱女嫁给苟县丞的公子,是换的亲,亲上加亲。并不是为攀高枝,主要是两对新人,都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走得近,花前月下,心生情愫搭了一趟顺风车,两家对换包销了。他们的子女与父母有点不同,是用情很深的情种,整天沉醉在温柔乡里。县丞女人个性跟他爹娘迵异,刁滑得很。耍耍大小姐脾气,顶多算个脾气乖戾难以相处,不可调和的女人,这本无可厚非。可能跟她金门豪女的出身有关吧,心眼并不十分坏。虽则对侍女大声叫骂,赏耳光,罚跪算是最离谱的了。勉强算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那一号人物。苟县丞惧内,内人有母老虎风范兼资本,谁叫她是豪门千金呢?严厉是严厉点,但并不伤大雅,是家事;是内部矛盾,夫妻感情也好。其女常替父亲出鬼点子,叫爷凡事预则立,尽量不要染上血腥。有种预感,公公这面大旗迟早要倒。因为坏事做绝,自绝于天下,引起公愤是必然的。撇开利害攸关的事,家又不缺钱花。要,嗲声嗲气伸手向老外公拿,外公只有娘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夫家也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却不干净。姓姜的对手下严酷,对唯一爱女却视如掌上明珠、百依百顺,从来没有白开口的。苟狗官曾透露口风,他的儿媳妇叫爹爹改一改性由所致,脾气暴躁动不动拿人出气,掌嘴甚至暗中雇凶杀人的不良习气。吹牛,欠钱花,儿子找老丈人姜或老外公拿,姓姜是一个仔都不会贡献出来的……苟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尽此而已。树倒猢狲散,姜贼这座靠山没了,小猴子苟变得内向老实本分起来,也少开口了。高高昂起的头颅,也低了下来,呀哟我的小乖乖龟孙子。想不到时代在变;人也在变;老虎也会变母猪。”陆公说起苟县丞是舌吐宝莲,意在言外。
为何姓姜的会看好微员苟县丞?主要原因是他老婆与生俱来的宏大财富,岳父、岳母就生她这么一个女儿。泰山家的钱财就是他的编制外金库。百年之后,顺利过渡到苟的名下,是迟早的事。苟的儿子,有模有样,且才高八斗、为人正直。姓苟的还有一种本领,挺有人缘,能与黑白两道成名人物称兄道弟,很吃得开,都能走到一块。可谓左出右入、八面来风,成了抢手货。女儿更是花容月貌、琴棋书画、刺绣女红,都拿得出手。姜氏虽然早年不济,后来官运亨通、乘紫驾鹤遂了壮志。但并不影响子女,文武兼备,相貌也远不是凑乎,是玉体泛金波;流光溢仙貌。幸好没有染上父亲的不良作风,不时的加以劝导。姜刺史招揽一批亡命天涯的死士凶煞,对看不对眼的无论是官是民,下秘密追杀令,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没有殃及子女可能是其妻,是位天天礼佛的居士,天天虔诚烧高香赎罪,许愿求来的吧。姜认了近邻隔舍,一漂亮眼闪金晶侄儿辈姑娘作干女儿,疼爱非常,视若己出。后来由姜牵红线嫁给心腹舒州别驾,被杀的是干女婿,实际上是侄女婿,有心帮她,却害她早早守了寡,姑且算是报应吧。
“走,过去瞧瞧。”
县丞的治印公署,位于一县衙门整个建筑群的东侧副轴线的最北端。古代对地方官员公署布局有严格的规定。县丞身为佐贰官,传统的一县二把手,无论权力还是格局都处于从属地位。它位于衙门的左侧,故又称左衙,有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县丞就在院内厅堂里办理日常事务。与陆公县衙车马喧相比,显得十分的简陋、冷清与寒酸。虽然威肃,却不及富豪之家的府第华丽恢宏,是辅助性的。是一座极普通的小院。
衙差早已通报县丞老爷,着官帽华服,毕恭毕敬迎出衙门,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心不住地咚咚跳。
“元帅,卑,卑职不知元帅光降鄙县,迎迓来迟,告罪告罪。一路车马劳顿。如蒙不弃,还请赏脸入敝府少坐,吃顿便饭,略表微敬,为元帅洗尘接风。”苟县丞忐忑不安,不敢仰视。
“不必了!书吏,把苟大人审理的相关案卷调出来,本帅要查阅。”司马虎一屁股安坐在县丞的官椅上。
苟某如坐针毡在旁边陪立,不敢与坐,心跳抓狂。
“元帅,卷宗在此,请过目。”书吏递过案卷。
“就这么一丁点?”司马虎皱眉问道。
“卑职充其量只是一个副职,打打下手协助陆太爷治理县邑。陆县令是个好官,夙兴夜寐、尽心尽力,卑职倒也落个清闲,好多事都帮不上忙。虽然时不时参与审判方面的工作,但只是辅助性的。本朝民事诉讼大多由管缉捕的县尉接到投诉的当口先行调查做出初步判决,然后由县丞、县令决断。卑职办事唯谨,而陆县令办案又很有一手,大案要案裁决权在县太爷手里,乐个轻松。”苟县丞说了句大实话。
“陆县令您呢?案子多吗?”司马虎问。
“多,常忙得不可开交,想忙里偷闲,钩一会鱼做一回渔父都是奢望。”陆公道。
“苟县丞,算你有自知之明,可知何故?实话告诉你,百姓憎恨你;讨厌你……”
苟某吓得汗流浃背、芒刺在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怕自己的未日来临。心里清楚: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三没贪污。母夜叉那里有的是通汇兑票。犯不着去帮为富不仁的恶绅。把罪恶的手伸向穷断筋守本分的可怜百姓。接这缺德的钱还怕弄赃了我洁净的素手。顶多是政绩不佳,这不构成犯罪的要件呀。是受姜刺史拖累,他当官太霸道强梁,树敌太多。亲戚走动挺正常,苟不愿亲往,但姜颇勤,故而迁怒于我苟某人。说句心里话:亲家心黑胜过墨了。反复阅读几次,没发现问题。原来他听从猴精的幺女儿的建议,与陆县令修好关系。县丞是闲散的冗员,无实权。目光放长远,只要不去干有违法纪的事,不怕没升迁的机会。帮陆县宰打打下手,办一些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过过官瘾,倒也逍遥。一有空就往青楼钻,醉倒温柔乡,这无伤大雅,顶多是作风不正。至于钱么,早年在黑白二道很是混得下去。由于苟县丞有一身好武艺因而受人敬重。借重于他压阵,不用杀人行凶,做中间人磨磨嘴皮就把事摆平,进项不菲。名气一大,一豪绅看上了他,找来当地名嘴媒婆,务要撮合这桩看起来是赔本买卖的婚姻,要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找算命先生一算,是大合。一夫到老,枝繁叶茂,一说即合。不久苟娶了富女,家拥万金,光高利贷就八辈子用不完。虽然他武艺高强,却有一副好脾气。从来不会对妻子大声说话,是太爱妻子了,凡事迁就马子……在古灵精怪妻子、女儿的说教下,撇开疑难案件,凡事顺着陆公。一听说河工死人事件,就有一种不祥预感,朝廷迟早会派专员重臣前来调查,这浑水趟不得。也曾私下里以走亲为由,善意规劝姜亲家适可而止,及时回头,千万不能自绝于天下。司马虎平叛大军不日过境一事也说了。人人都知道与坏官姜刺史是儿女亲家,没少遭人白眼,不受县内的百姓欢迎,而陆县公却很有人气,趋之若鹜。要把握尺度,不然将会步亲家翁后尘。虑此,屁股倒也干净,没长脓疮。元帅自然也抓不到把柄,为官也算清廉。唯一的缺点就是惰于政事。副职么抓抓不起眼的,多的是陆公手头上忙不过来,无关大碍吩咐下来交待苟去做鸡眼大的事。
“苟县丞,这回放你一马,若以后让本帅抓住罪证,让你去陪姜亲家翁,到时候别怪本帅拿你的头祭天。”司马虎一语双关。
“卑职知道,苟某决不会以身试法。再说,卑职有的是钱,根本不缺钱花,白送卑职,还嫌赃手,也不会收。”苟县丞流露出一副很清高的神态。
“知道就好。到底是娶了金女。财大气粗,说话的口气就是跟一般官员不一样,有底气。失陪!”起身便走,冷冰冰的口气掷下,撇下庸官让他一个人发呆去。
“元帅,酒馔已经办好,山居野味,也能一饱。”苟县丞一怔,汗出如浆。
“不用了,苟县丞,自个享用吧……”司马虎道。
苟县丞惴惴不安。大公无私的元帅也会有意找茬。幸好谨慎为官,只与亲翁礼尚来往,没有涉案其中。
最泻气的要数陆公,整个人儿无精打采。
“难道就这么放了他?元帅,捉虎容易,放虎难呀!”陆县令心有不甘。一人独自嗟叹良久。
“别大惊小怪、危言耸听。治人要真凭实据,不能以自己的好恶,给人下狱,更不能下套,懂吗?没有罪证,怎么抓?不能苛求太过,违背道德良心。惧内之人,色厉内荏,但是他内气充沛,武艺非凡。随他去,吼叫几声,摆摆官威。人么,性格有缺陷,不是罪。一点值得肯定,在乱世象苟这样手脚干净的官员实在不多。”司马虎倒做起陆公的思想工作来。
“天已抹黑。元帅,不如先到鄙府下塌?”
县衙到了,月上东窗,华灯初上,彩球高挂。陆老大人盛情招待司马一行。
酒肴至简,活杀鲤鱼红烧一尾,公鸡一只,其余的都是普通家常菜,酒是自酿的米酒。陆公打了几个饱嗝。一郎中匆匆赶来,陆老县令纳闷,他可不在邀请之列,是他走错门了?不会吧。该郎中是本邑医术之翘楚。故而请他入衙诊病。司马虎付了双倍的诊金。
“陆县令莫怪,晚辈擅做主张请了郎中。”回顾医者,“郎中,快给县太爷号脉,可要瞧仔细了。”司马虎大将风范,是爱憎分明的贤帅。与君相交如沐春风;如饮醇甜甘泉。
“是。”郎中犹豫了一下。
“元帅,你这是?”陆公迟疑一会,“元帅厚爱,下官盛情难却。”陆大人知道是元帅看出自己身体有恙,对七品微员这么关心,激动得热泪盈眶。陆公在官场上跌打滚爬非止一年,见过的高官无数,元帅是孤例。
“晚辈十分佩服您老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放眼宣州乃至整个江南府县,象你这样爱民如子的官员可谓凤毛麟角。为百姓生计,惠如春风,累坏了身子。司马才德有限,仅限于此。郎中,好好为陆县令把脉诊病,调理好陆大人身体,便是功德碑一座,大功一件。”
撤去酒席,陆老夫人也是倍感温煦。雄州属县一县部微员,也劳元帅挂怀。
“就在席上就诊吗?”郎中问。
“这,元帅费心了……”陆公犹豫。
陆公把朗中请到隔墙清静庼堂。
“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没有外人。”司马虎道。
郎中拿出枕垫,摆在桌上,把瘦骨如柴,干枯的手,枕在软布团上。指搭住寸关,凝神屏吸、全神贯注切脉。望了望舌苔,摸了摸手,额头的温度,了然于胸道:
“大人体质本来就虚,受旱灾羁绊连日奔波,没一丝暇晷,积劳成疾。人又受了风寒,感冒引发急性气管炎,故常謦咳,不是殗殜。幸亏是初始阶段,并无大碍,医治起来相对容易。另外肠胃功能失调,伴腹胀消化不良,注意按时就餐。只需调养十天半月便可痊愈。至于体虚么,多吃几只大公鸡,炖时加些补气的参类如党参、太子参、南、北山参及当归、山药、茯苓、甘草等酌情量入,平时多锻炼身体。药食同源,鸡,药两者结合可促使优势互补,效果更佳。不出一、二月便可气血充盈。切记,要等感冒咳嗽治愈后方可吃鸡等补品。所谓虚不受补。患感冒、中暑等表症,饮食宜清淡,切不可乱吃补药,尤其是壮阳,温补药物,此乃大忌。草民给大人开张药方,按时服药,多注意休息、好生调养,量力而行,不要操劳过度。会一天一天慢慢好起来的。过不了多久,又可生龙活虎全身心理事。大人无恙,乃吾邑万民之福,先吃七天试试吧。”不一会一张方子暂新出炉。
“郎中,这可要花老钱了。”老县令担心药费太贵。
“小莲,按方子抓药去吧。”司马虎接过药方定睛一瞧,开着十八味药:羊乳、生地、连翘、百部各三钱三分、南、北山参各四钱、百合六钱七分、野荞麦根一两、板兰根一两、鱼腥草一两、一枝黄花一两、浙贝母一两(或川贝二钱七分研末吞服)、枇杷叶四钱、桔梗五钱、大力子五钱、老君须一两、生甘草二钱七分、款冬花四钱。点了点头,“清热、解毒、活血、补气、止咳化痰、消炎。”
小莲接过方子飞也似地抓药去了。
“元帅,听你言语似乎对药理颇有研究。”陆县令看出司马虎深諳歧黄之道。
“哪里。”司马虎谦词,“略懂皮毛尔。”
“夫人,快给郎中诊金。”
“元帅已经给过了。”老郎中背起小药箱告别,“这几包药粉是专治食欲不振、开胃的灵丹妙药,效果神着呢。粉末一天三次分三天服完,饭后服用。能克期达到目的,一试便知,半日奏效。大人,草民告退。”
“元帅远来是客,哪有叫客人掏腰包之理。这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陆公心里一团热,激动地道。
“别说见外话,权当是晚辈孝敬您老的。晚辈军中事务繁多,不再叨唠老大人了。”司马虎见天色已晚,需回中军帐例行处理公务。
“不送。”
“元帅,老身谢过,有空常来小邑坐坐。”陆夫人欠了欠身作礼。她是一个醇酒妇人,甘露醇一般,丈夫的事业比天大。鼎力相助,丝毫不计较大把钱币,用在抗旱救灾事业上。比官老爷还上心呢。自身患病,却十分抠门,精打细算,毫厘必较。
“一定。老大人,老夫人,外面风大。保重!后会有期。”司马虎担心冷风嗖嗖吹,对陆县令养病不利。
司马虎一行消失在茫茫夜幕中。银河灿烂,北辰远,月似弓。
大军开进歙州地界,下管县之黟县境内。
熹微上路。云青欲雨,水澹滑云烟。不一会下起瓢泼大雨,雨来得快,停得也快。层峦耸翠、千峰直指。晚秋风吹皱营帐旁的一池绿水,莲子摇曳,蓬蓬结子、秀项婷婷。有些芙蓉叶已泛黄。渔舟唱晚,农夫适时采摘果浦。杜鹃声声悲啼泣血;猿猴凄婉长啸,在山谷中凄厉回荡;落红香满径,枯叶嫚飞轻扬。原本衣单薄的早出老农,缩颈抱拳缩身蜷曲。叹出“咝咝”冷气。畅想北国将是另外一番景象:额,眉上添少许霜花。花白眉梢胡子白蒙蒙,不知原本就白,还是霜花装饰点缀。
勤劳朴实的老伯伸仰脖子凝望,自以为自个儿是早起的鸟儿早得食的那一种。瞧见军人风餐露宿,山路无阻唯独农民的庄稼地。儿时老兵退休在家的老太公常说:兵武库冷热不调匀。太平盛世之时“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朝廷不修武备。一旦开战,锦绣山河直转而下换了面貌,首先遭殃的是底层士兵。如今世界变了天,长年征战。身死孤魂骨不收,亲人哭号无处祭奠。老农延颈伫立良久,自然联想到远在天边,西垂戍边的么儿。儿啊,严冬将近,天寒地冻的过得可好?咱爷儿俩,山水阻隔,三年见不上一面。想想心蛮酸的,眼泪就会不自主的在眼眶里泛起。
司马虎举目跳望远山,吞长河,凌白练,气象万千。原始森林环抱大树随处可见。给各种野生动物提供天然庇护场所。不时出现狼嚎鹰掠,野鸡蓦然惊飞的自然场景。
一头三百多斤大野猪“呜呜”哼着小曲。觅食树冠上掉下的坚果,津津有味地咀嚼起野味。大帅张弓搭箭,只听得“嗖”一声响,闷哼倒下。令士兵抬起装上马车。山区斑鹿、獾兽鲜有出没。不时有大虫雷鸣般的吼声传向四野。一会越山涧、淌溪水,映衬大山的冷寂静幽与苍然。
黟县小城头枕小溪,依傍大山,依势而筑,临水而建。弯如月的石拱桥,横跨涔涔流有声的溪流。既有山塞的雄健,又兼有水乡的柔美,两者相得益彰。墙舍参差,错落有致。楼不高峻,一般只有二层,鲜有三层凌烟峻阁。绅士阶级私第,院落层楼间,偶有阁楼与阁道相连,驾空而建,屋门前有走廊,形成环状,有时蔽日。不过在炎热的夏天,却是避暑休闲的好去处。常三、五成群或邀上几位亲朋好友在荫处,摆上一小圆桌,捎上果品,躺在湘妃椅上。累了一靠悠闲自在闭目养会儿神;渴了,沏上一杯清茶,或用勺舀上一上好佳酿,独自浅酌慢饮,倒也惬意。或摆上黑白围棋,痛痛快快杀上几回,直到日落西山根。
大街上,一妖艳绝伦的少妇手持素洁香帕。掩小脸哭哭啼啼,打破了平静,三寸金莲碎步如梭,径往县衙一路如飞而去。她一路掩面悲呜,引起了路人的思想共鸣,纷纷猜测,她家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致使眼泪汁汤,痛断肝肠?多可怜的人儿。未知如何,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一一分解。
第三十回    浪**假报疑案     邓平肖题诗招祸
话说美妇巧手拿定鲛绡不停揾拭泉涌的清泪。沿繁华的街道直向县衙奔去。一会,便有几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投以同情的目光,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也可听知她家发生了啥子祸事,其中竟有人认出来她是谁?
“走,过去看看。”司马虎率军随定小妇,欲看个究竟。兵连祸接的晚唐时代。娇柔的妇女,如丧考妣,哭成这样?声音大是大了,目挑心招、心有旁骛,脸有泪痕。但司马虎眼光犀利,洞察一切、长年累月办案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很快看出她藏有造作成分。哭就哭了,还装声作腔作甚?参杂水分,她唱的是哪一出?哭鼻子都显露出丽而妖媚,隐藏着一副蛇蝎心。难道悲哀的背后是罪恶?
“青天大老爷,我的儿夫柳二死得好惨啊!求大人为奴家作主。具告人柳陈氏名科字一茹。”妇女一到黟县县衙仪门口,便急急敲起惊堂鼓。敲完后匆匆而进,跪倒公堂纳头便拜,边哭边说。
“堂上妇人,有话慢慢说,摊上这档子祸事,谁不着急?再说这事急也急不来。关键是及时提供有用线索,对揪出真凶大有裨益。你丈夫死于何时?几时发现?”县令一脸慈祥探着身子问。象一个长者。
“死于何时这个可说不准。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离发现死尸大约有一个半多时辰了。一见尸身,人即飞魂。不知怎么迈开步急急赶来呈控诉状。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大清早表哥柳三邪火急火燎地来到奴家,说城西小溪沙滩上躺着一具死尸,挺象民妇的家夫。当时可把正在家吃早饭的民妇吓坏了。放下刚扒了两口浓稠可口的玉米粥。急匆匆跟表哥往出事地点跑去,两丈开外就一眼认出死者,他正是我那可怜的相公。”小妇伤心伤肺地哭道。
“大人,此案可有眉目?”司马虎带领几名将领,进了大堂对县令道。
“将军,气宇非凡,请问该怎么称呼?”县令凝睇眼前这位有点面熟全身戎装的的将军,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征南元帅司马虎,便是本座。”
“元帅,你瞧我这记性。”
“司马县令,真是贵人多忘事呀。”黟县一县之主经元帅一提醒,恍然大悟。
司马虎对司马县令很友好、亲善。互说了几句渴念之类的客套话。
“元帅日理万机,军务繁忙,忙里抽闲莅临小邑,下官有幸得见尊颜……请坐上首,下官垂耳聆听。”县令慌忙起坐施礼,陪了不是。
“客套话免了,县令将如何审理此案?”司马虎道。
“还是先到案发现场实地勘查一番。原告,请问你相公何时离家的?干啥事去?一一告知本县,便于梳理头绪,好还原原始状况。”司马县令不敢耍官腔。当下签发一张传目击者柳三邪的朱票。
歙州黟县正堂七品司马受理苦主柳陈氏,呈状为其夫柳二申雪,柳被杀弃尸于冷水滩,柳三邪涉案一事:柳二的表哥柳三邪,是苦主柳陈氏的小舅的儿子。作为第一目击证人,又是亲表兄妹,更是义不容词。万民有义务协助县堂取证、摸排犯罪嫌疑人的义务。到衙一趟,提供线索,鼎力相助提供有关证据,对破案有功,本县会酌情给予相应奖励。见票如见本县。即时动身起程赴衙,不得以各种借口推诿。如若抗拒则当嫌疑犯论,严惩不怠。配合皂隶,特发此牌照讫。
某某元年某月某日县令司马签票。
司马县令把火牌票交与一惯得力的两个马快。离衙骑快马火速到彼家传唤柳三邪。
“相公是本份人,从事绸缎生意。今天寅时末卯初,带上飞票进城采购布料。民妇当时说了句:‘天还没亮,不用起这么早,叫儿夫天际发白,再动身不迟。’夫说:‘三更,更夫敲更就已醒转。有心思,睡不着,头都躺得晕乎乎的,谁叫为夫劳碌命一个?’坚持要上路,民妇倚门倚闾,叮嘱再三……不料,才过了个把时辰,就阴阳相隔了。”陈一茹说罢又是抽噎。反常的是妩媚的眼角,扫视两旁数眼。
“几人去的?可有仇家?”司马县令问。
“单身一人。儿夫老实厚道,做生意讲究的是以和为贵,和气生财。遵循‘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古训,须臾不敢忘怀。未曾与乡亲邻里闹过矛盾,红过脸。吃点小亏,从来不与人计较,处处谦让,更不会记仇。象他这样的好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呀,怎么说没就没了?想破脑筋也想不出一个有利害关系的人来。”说完又是啼哭不止。
“有劳原告,前面带路。”
司马虎法眼惠眉,灵力感觉这案子云雾迷空,一时半会结不了案。留下几名心腹将领,百名亲兵。令副元帅与先锋官率领大军继续行军。
妇女在前,司马虎、县令、衙差、仵作一行在后。走走停停大约走了五、六里光景,来到小溪沙滩上。照艳丽的妇人所说,一来二去。离出门时间,大约二个时辰左右过去了。
仵作麻利地戴上皮制手套开始验尸,撩开遮盖的白布。死者,男,身材中等,体型微发福,身长五尺七寸九分,腰围三尺三寸五分。解开上衣,瘀伤不甚明显,有几条浅丝状血丝,不足以毙命。指甲长长尖尖,右手有二个指甲生生折断,出血量微。口中无异物。下身除几处浅擦刮外伤外,未见异常。脚部完好如初。咦?怎么少一只左脚鞋呢?验完尸体,说明了几个问题。一:无致命伤。二:少一只左鞋。三:不是溺水身亡,是死后抛于水中。若是溺死,口肺部位,会含有杂物,指甲会乱抓,指内有湿物,或者抓出血。四:案件现场发现一硕大的右脚印及一排抹掉的印痕。五:尸首并未僵硬,能伸缩手足,说明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半时辰。另据法医学尸体鉴定法则判别。1:尸僵。下颌、劲项部位已经出现尸僵现象,逐渐转移至肩,肩稍僵硬,肘部稍微有此感觉。2:尸斑。出现死尸斑,手指头轻压触碰,斑点褪色。翻动死人尸身,死尸斑消失,死尸底部重新出现新的尸斑。3:从眼角膜之混浊清爽角度研判死亡时间。角膜湿润,瞳仁开始发白,角质膜渐趋向干燥之端变化。从以上三点综合判断死亡时间,与艳如桃李,亮丽如春风的妇女口头讲述基本吻合,这一点她并没有撒谎。脚下有乾坤,脚印有神功。脚印很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抛尸现场留下的。神秘大脚印系男人所踩。另有一行涂抹过的印痕才是真凶抛尸现场留下的。身上的浅表伤又是怎么来的?难道它纯属偶然?或者另有所指?留下一串谜底等待司马县公一一去破解。
书吏记下尸检报告。
司马县令发话在案发地点外围设立警戒线。司马虎蹲下一丝不苟勘查受害人尸体。并如仵作所说此案扑朔迷离。本案疑团重重,一时半会难以判定死因。一点可以肯定是死于谋杀,且作案手段隐密高超。那他是死于情杀?还是财杀呢?抑或是仇杀……按常理,凶手情急之下失手误杀,往往致命伤一目了然。用绳子勒死的话,颈部会留下宽窄不一明显的勒痕。预谋已久的凶案则不然。或者是有犯罪前科的凶手。有一定的反侦探能力。这种人冷静,阴险,一招致命,这种犯罪分子最恐怖。往往会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把犯罪现场清理干净,不留死角,线索出奇的少,企图逍遥法外。脑袋瓜都快想破了,还是找不出突破口。
“拓下鞋印。以供佐证。”县太爷果断下令公差取印备用。
验尸完毕,经苦主家属同意,男尸浮厝太平间。
司马虎走访该村。向村民了解情况。派人找来里长,保长,村正。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少妇行为不太俭点,男女关系复杂,人际交流广。近段日子尤其与邓平肖走得最勤。并在被害人家搜到邓平肖写的情诗一首。另屋内有一股强烈的酒味。经过初步调查,邓平肖的嫌疑速迅上升,行为有些反常的他很快走进司马县令的视线。清扫过的地面早已干了,但留下呕吐物微量,并在扫把上得到验证。邓送她一把纯木制作的檀香扇上的题诗十分有趣,题了几行飘逸如风的行书小字,扇面不停的向空中散发香气。司马县令兴致所然随口念道:
梦蝶
望月人丢魂,
魂入茹心门。
相会欢乐(相思)谷,
梦说我的人。
司马县令念罢洗练淫诗,气不打一处来。但见其诗浅白晓畅,意近情摇,富有韵味。无一不是平时的厘语;无一不是惯用的口语。看似信手捏来,其实不然是经过千锤百炼,艺术的提练熔铸化意于诗,字里行间颇见功力,有较深的文学艺术功底,是文化界中人所作无疑。好耶,有情诗为证,看你如何狡辩。自然把他列为一号犯罪嫌疑人,当时给得力捕快一张名帖,传唤邓平肖,带回县衙审讯。县公冷静一想,不对,按常理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断然会销毁罪证。不可能傻到坐等公差上门来抓。更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罪证,还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处理?陈氏与邓平肖有染是铁定假不了的。此案扑朔迷离,疑窦丛生,要慎之又慎。
“传原告陈一茹上堂问话。”县令一回到大堂,便急不可待地升了公座。县令他有他的小九九,今天要在大帅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审案能力,难得一遇的升官发财机会。至少要留下一个好印象,算盘打得不错,这还要看有没有展示才艺的能力,同时跟凶案难易程度也大有关碍。“嘿嘿”二声干笑后朗声道,“原告,听你口气,死者表哥来报与你,方知丈夫遇害的,是吗?”
“是的,表哥柳三邪心急火燎、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民妇。民妇正纳闷儿,什么事把表哥急成这样,表哥的金口一开,顿时把奴家吓个半死。沙滩一死尸与我相公酷似。民妇正在进早餐,丢下腕筷,理一下床单上平日在忙打发时间添补家用的刺绣活。急急忙忙赶去辨认,果然是。”艳妇回答条理分明。
“表哥与你相公关系融洽否?”司马县令突然嘣出雷人的话。
“融洽。但近年来少有走动。”回答很干脆,没半点含糊。
因为太干脆反而不妥,这是命案,有造假串口供之嫌,引起了司马县令,司马虎的警觉。
“元帅,下官才疏学浅,此案疑雾重重、扑朔迷离,一时还真不知从何处着手。没发现致命点,尸源已明,需尽快查出死因,加强筛查力度摸排平时与被害人有利害冲突的关系人,才能明确下一步侦查的方向。”县令一碰到棘手案子就发蒙。没能一展身手。也难怪司马县令,这案子凶手作案手法老辣,具备一定的反侦探能力,案件定性为有犯罪前科的惯犯所为。
“死于谋杀。”司马元帅淡定地道。
“何以见得?”县令闻言精神为之一振,赖洋洋的身板一下子挺笔直。
“在浅水滩上,半淹半露,司马县令可曾瞧出端倪?”司马虎不答反问。
“瞧出端倪了。但仵作也没能验出致命伤呀。”司马县令听了头皮不觉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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