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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他赢了,就可以让云一琴停止七年的杀戮,换来江湖七年的安宁!但若输了,自己一定声名扫地。多年苦修,亦会化为流水,甚至连命都会保不住!
楚方珂与云一琴对视着,彼此都已感到了对方身上的杀气。楚方珂的杀气,如遮天乌云,厚重凝固,又如万里长城,绵绵不绝;云一琴却似五彩明霞,丝丝缕缕,变化万千,又似百花怒放,张扬烂漫,捉摸不透。两股杀气,已在人交战之前交起战来。
云一琴突然道:“请!”
楚方珂长啸一声,人已走下轮椅。云一琴含笑点头,道:“你先进招罢!”
又是一声长啸,楚方珂冲天而起,挽个平花,顺手折了一根木枝,“哗”一声,已朝着云一琴飞去。这一招实在已经是楚方珂出道以来使出的最凌厉的一招,绝不留任何余地,以木为剑,藏锋芒于古朴;看似随意,却是仔细而为。云一琴喝道:“好招!”挥动琴弦,左左右右爆发出几道音浪,朝楚方珂拢去。
尹豹悄悄问:“你帮不帮楚方珂?”
段极北道:“不帮。”
尹豹惊愕道:“为什么?”
段极北道:“你难道没看出这两人已形成了一团风暴?我们一旦闯入,就会被卷得支离破碎;而他们俩正是处在风暴的中心,才会什么事没有。”尹豹挠头:“连树叶也没动,哪里来的风暴?”段极北道:“杀气互相推动而组成的风暴!”尹豹道:“什么东西,这么玄乎?”
段极北一叹:“你马上就不会觉得玄乎了。”
他伸手一推,将尹豹击出五丈,恰好是杀气风暴的最外层——尹豹只感觉一股阴气压得他喘不过气,然后两道琴音已经夹向尹豹。尹豹想挡,但全身却似麻木了一般,动也动不了半分。正当琴音离尹豹还有半丈,段极北一下子拉回尹豹,只剩两道琴音相撞,将空气震得摇了摇。
尹豹已吓傻了。
楚方珂却不傻。他木枝一搅,将冲来的琴音片片点碎,竟又吸一口气,加快速度,继续冲向云一琴。
这是好招,也是险招。但楚方珂已经用这一险招封住了云一琴的头顶,所以在他眼里,云一琴只能以内力来硬接他这一冲之势。而这一冲之势,已足够耗去云一琴七成内力。
但云一琴不。
云一琴突然抱住古琴,急急向后一退!
楚方珂就扑了个空。
风暴顿时消弭了,楚方珂与云一琴又相对而视。楚方珂突然发现云一琴的白眉在微微颤动,原来云一琴早已把内力输到了全身的各个部位——包括眉毛。楚方珂一惊,心才明白,这云一琴的内力实在不是自己能及的。
再叫上几个厉害人物,内力能比得上他吗?楚方珂心中问自己。
“好招!”云一琴淡淡道。
楚方珂道:“多谢多谢。”
云一琴道:“你累没有?”
楚方珂道:“没有。”
云一琴道:“但是我累了。所以我们最好等等,等三天,这个时辰再战。”他也不管楚方珂同不同意,背起古琴,缓缓地出了门,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云一琴刚一出门,楚方珂的人就倒下了。就如弓弦绷得太紧,也会断掉的。楚方珂此时已完全虚脱,半个时辰内,他一定是不能再站起来的了。远处只传来了隐隐的琴声,也不知中间是欢乐,还是悲伤?但无论是什么,楚方珂也是听不清的——因为他已昏迷。
谁说他不紧张?但他总明白该如何掩饰自己:要是自己都塌了,你叫另外四个人怎么办!
燕梨雪突然又出现了。
“你去哪儿了?”段极北问。
“做一件事。”
“什么事?”
“楚方珂叫做的事。”燕梨雪笑,“一件很好玩的事。我相信,当你看到时也会觉得好玩的!”他从衣服中摸出一个小锦囊,抛向段极北。段极北拆开,脸上已露出了笑意。
这的确很好玩。
夺命榜上前三十八名竟全部到了尹府。这当然是楚方珂叫燕梨雪做的事之一。
杜子芳和杜一落本是儿子和父亲。两个人的刀都是好刀。阿胡的大背刀和韦九羽的飞刀,也自然是好刀。若在之前,这些好刀们相遇,一定会打架;但现在他们都坐得很端正,眼神中竟没有一丝敌意。
他们当然知道了云一琴的复出。
保住了楚方珂,他们就能保住自己的命。在这种关头,有谁会自相残杀?
谁和楚方珂一齐上?楚方珂早就安排好了:当然是杜一落。“九眼烟雨”石敖泰与“神刀”韦九羽要站在一旁发暗器。
其他人呢?
他们得围住尹府,不能让云一琴逃了。云一琴这种人,楚方珂可不想让他活了七年后再出来。有了杜一落,楚方珂就觉得自己已经大获全胜。现在,院中加上老福,一共有四十一个人会武。
燕梨雪能算吗?段极北认为不应该算他,因为他既不怎么懂武功,还经常搞失踪。所以现在共有四十一个人坐在尹府中,焦急地等待夜幕。
夜幕来得很快。
这一回云一琴没有敲门。
因为门在昨天就已经被他推倒了。
楚方珂微笑着:“你好。”云一琴一叹:“我不好。无论谁看见这么多人,都不会好的。”楚方珂道:“但是我很好。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但是是你的敌人。”
楚方珂自然知道这种手段不算君子——或者说已经非常卑鄙,但是现在他一点也不惭愧。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魔头。
云一琴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我叫云一琴吗?因为我的琴弹得很好。”他已经将琴放置好,调好了弦。杜一落板着脸:“没有人喜欢听你弹琴。”云一琴道:“我知道你们无此雅兴,但是我有。”他淡淡道:“弹完这首曲子,咱一次解决问题。”
楚方珂笑了。
在他心中,现在的云一琴就是强弩之末,管他弹琴也好,舞剑也好,反正他就是一个死。所以楚方珂说:“好。”
云一琴闭上眼睛,轻抚琴弦,面对重重包围,竟如稳坐泰山。“沙漠王”阿胡、“云中君”周龙步等人,已“唰”地一声,拔出兵刃,环眼怒视云一琴,只待琴声一断,立时杀下杀手。
琴声袅袅,一会儿如喜笑颜开,一会儿又如泣如诉。云一琴的身体也微微摇晃,似乎人已融入了这琴声之中。高山流水,星辰大海,天地乾坤的无穷奥秘,似乎已经被云一琴推入了琴声。楚方珂一叹,缓缓道:“好琴。”杜一落承认:“是好琴!”楚方珂于是又转过头,去看天上的月。
“当”一声,尹豹的刀突然落地了。
云一琴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一阵狂喜。随着琴声响起,周龙步的金钩、石敖泰的花针……纷纷脱下手去。杜一落脸色一变:“不好!内功低的人已经被云一琴用琴声阻了血脉,一会儿之内再难动弹。”楚方珂不禁变色,果觉这琴声妖异之极,连自己如此内功,血流好像也加快了,失声道:“好厉害手段!”
只听最后一声绵响,尹府中琴声回荡延续。半分钟后,琴声断绝,只听“当”一声,嵇先生大锤落地。
云一琴睁眼:“还有五个人,你们一起上吧!”
整个府中果然只站着五个人:楚方珂、杜一落、段极北、阿胡,还有一个燕梨雪。
“能不能让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打你?”楚方珂叹道。
云一琴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行。”
“商量好了?”
“好了。”段极北缓缓道。
云一琴右手已按住琴弦,左手平摊道:“请!”
“请”字刚完,云一琴背后已传来一阵寒意——杜一落的刀已离云一琴很近,一秒内就已足够要了云一琴的头颅。云一琴厉声道:“果然是好刀!”双手抓住古琴,反手一砸。杜一落急忙后退一步,忽然想到一张木琴怎硬得过刀,心中不由后悔,振起精神,飞电般砍出十刀。
杜一落的刀已可以算是中原最快的刀。曾经有二十八个武功不弱的强盗被他在十秒内砍下头颅。这十刀一出,宛若石破天惊,鬼神黯然,唯有刀光如匹练盖在云一琴全身。云一琴正色道:“好!”琴声振振,犹如鼓点急鸣,竟以快打快,破掉了杜一落十刀。
杜一落一咬牙,刀更快了一倍,未料到云一琴的琴声竟也跟着快了一倍。音浪与刀刃相撞,双双弹出,化为无形利刃,把树枝、树叶纷纷砍落。云一琴微笑道:“如何?”杜一落道:“我还能再快!”刀光一闪,竟消失了:杜一落的刀快得超过了光。云一琴道:“好!”琴声接着快了一倍,仿佛八只手在同时弹奏。二人忽攻忽守,速度越来越快,凡人看来,只是两团影子在舞动罢了。
云一琴道:“我还能再快。”
“快”字还未说完,阿胡的刀已横挥过来。另一边段极北“毒蛇吐信”,刺出三剑。云一琴骤下杀手,逼退杜一落一步,左手已飞出一枚暗器。阿胡急变刀势,挡了暗器,才发现那暗器竟只是一只口琴。云一琴稍得喘息,将琴一扳,已如游鱼般滑出三人包围,微笑道:“如何?”
“不如何。”
声音是从空中发出的。
月光已黯淡!
风声,唯有风声。
天地的万物好像已经凝固,死寂地像冰封万年的地层、盘古开天后洒落于地的尘埃,又如无潮的大海和暂停的流星。日落山西,月影朦胧,乾坤里似乎宁静之极,却最是充满了杀机。
楚方珂的人已经化为了银光,由天上直落下来。
云一琴大惊。
若说昨夜一刻是楚方珂的险招,今日已是拼命。云一琴正想滑走,杜一落与段极北刀剑齐发,将他逼回。云一琴大惊之下,提起内力,双掌齐上,欲以全身武功挡住这一击。
离云一琴还有半丈——楚方珂伸出双掌,与云一琴双掌相抵。
“啪”一声,那一刹那,尹府四周围墙已被这一震击塌。楚方珂竟然要与云一琴硬拼内力——只见地上落叶,纷纷卷起,球形围住二人,转动起来。满府尽是风声,各种飞鸟惊慌失措,四处乱飞。然后又是一瞬间,天地又平静,平静得可怕。
云一琴与楚方珂仍在对峙。
杜一落的脸却阴沉得可怕。如果两个实力相当的人比拼内力,十有九例倒是拼到最后油尽灯枯,同归于尽。他在夺命谱中排第一名,对这些常识自然极清楚。杜一落心道:“云一琴正使尽全身内力,与楚方珂对峙,若是我过去,不说给他一刀,便是吓他一下,都能帮楚方珂占个上风。”想到这里,突然一刀飞向云一琴——
“当”一声,杜一落连刀带人飞出数丈,重重地摔倒在地,吐出一口污血。燕梨雪惊叫一声,忙去将杜一落扶起。原来二人的内力在对峙时,受到相互推力,竟在二人身体周围结成一道气膜,虽然无声无形,却已经非常坚硬!
四个人,只好呆呆地望着。
他们的手心已经冒出冷汗。
胜,还是败?
楚方珂与云一琴已经僵持了很久。东方渐白,远处有了一声鸡啼。
云一琴的足已经陷入了泥土几寸,头上冒出蒸蒸白气,显然已经消耗了不少内力。楚方珂呢?他怕是更糟。因为他的脸色已经比金纸还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一滴滴汗珠从楚方珂的衣服上滴下,又立刻被强大的气浪震成了水滴。
楚方珂显然在用他的生命去抵抗云一琴的内力。
“咔咔”,云一琴面前的楠木古琴突然开始爆裂,一片一片地飞出。接着金石之声冲起,七根琴弦,应声而断。
段极北的手青筋已冒出。
他抬剑、送剑,一剑已到云一琴身边。但他的剑还未到,刀光一闪,杜一落已横在他面前:“你不能去送死!”
段极北嘶声道:“那你忍心看着楚方珂死?”撞开杜一落,又发一剑。杜一落喝道:“你不能去!”他身有重伤,此时再无力发刀,只好伸手,死死拉住段极北。阿胡在一旁也帮着拦阻:“他们气浪太强了。”
段极北厉声道:“楚方珂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着楚方珂死!”
杜一落缓缓地走到段极北身边,因为震颤,他的声音震颤得厉害:“我也是他的朋友。这里谁不是他的朋友?”
“我是。”
嵇先生的声音。
所有倒下的人中,他的内力最深。现在他已用体内真气冲开了堵塞的血脉,缓缓地站起来,手里攥着他的大锤。
段极北的眼睛中似乎有泪光。
杜一落道:“你听见了吧?”
“我也是。”
韦九羽。
这些倒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冲开了血脉。周龙步、杜子芳……一个接一个的人站了起来。
“我们都是!”
杜一落道:“这里谁都是楚方珂的朋友!”他转头,感激地看着面前的英雄们。
这里,原来的确有几个人不算英雄。
但是现在这些人已全是英雄!
就在此时,段极北已拽开了杜一落的手,暴喝一声,反手一剑,像云一琴疾刺而去。同样的后果,段极北全身一麻,只觉仿佛一堵铁墙撞来,人如中箭之孤雁,斜斜栽出。
但是他没有受伤。段极北一翻身,又站了起来。
嵇先生高叫:“等等——这回……”
他突然发现他已经不用说,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件事。原来高手对抗时,全身内力围绕在自己身边。随着内力的消耗,这气膜也自然变得不再那么坚固。此刻群雄的脸上既是激动,又是欢喜,每个人心中都已经有了主意。
周龙步大喝:“大家把家伙往云老怪身上递啊!”
话才说完,楚方珂已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已经要扛不住了,来不及再等。
嵇先生抡起大锤,重重地砸在了云一琴的气膜之上,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嵇先生庞大的身躯“哗”地飞出。可他一落地,立马翻身起来,又冲了上去。
韦九羽手指疾动,无数飞刀,无数串爆响,“咔咔咔”地击在气膜之上。石敖泰也不愿侧眼旁观,花针、铁莲子不断从他手中结队飞出,如鼓点疾风,铺天而来。
杜子芳的刀、段极北的剑……
燕梨雪在一旁傻傻地站着,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事。人不断地飞出去,云一琴身上的气膜也跟着越变越脆弱。
——燕梨雪,现在已经该你了!
——我?我有什么办法救楚方珂?连杜一落他们都无法击破这坚硬的气膜,我又怎么能够?
——不需要办法,只需要你是他的朋友。
——朋友?
——对,朋友。你知道你是他的朋友!
燕梨雪突然拾起一粒石子。
“哐啷”一声,如玻璃破碎。
刹那间,地上腾起了洪水似的泥沙。
云一琴口中流出一丝鲜血,身体已经被楚方珂身体内忽然解放的内力击出,一声闷响,撞在了一摞碎砖上。
楚方珂却无力再动。
他犹如一根鸿毛,摇摇荡荡,落在地上。
可是他还是宣布了事实:“我们赢了!”“了”字才说,口中一大团污血已经被他喷射出来。他显然已经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我们赢了!”
群雄们欢呼,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楚方珂的内伤之严重。胜利来之不易,他们已经陶醉于这喜悦中。
“我们赢了……”燕梨雪喃喃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云一琴已经悄悄隐没在了林子深处。
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云一琴走在黑夜里,仿佛已经醉了:“你们赢了……不错,你们赢了……我何必如此自傲……”他突然狂笑:“你们赢了!哈哈……”纵起身形,飘向远方。
段极北推来轮椅,把楚方珂抱上去。楚方珂现在好轻,一个人虚弱时,身子就会变轻的。欢呼雷动之中,楚方珂竟尔又喷出一口血。
燕梨雪脸色大变。
所有的人蓦然看见楚方珂,都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个轮椅上的人,虚弱地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哪里还是之前那个楚方珂?可是他们的眼神里又立刻充满了敬畏。
哎,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他们常常认为自己比比自己强大的人强大,又常常认为自己比比自己弱小的人弱小。先前楚方珂内力充沛时,足够战胜在场的很多人,可是韦九羽认为自己的飞刀足够杀了他;现在楚方珂手无缚鸡之力了,韦九羽却觉得楚方珂无限地高大。
你说人这种生物怎么这么奇怪?
“七年……七年……”楚方珂每说一个词,就要停一下。他突然拉了拉燕梨雪的衣袖:“你……帮我……我说一句……你……大声重复……”
燕梨雪点点头。
于是所有人听到了一个坏极了的消息。
楚方珂虽拼死战胜,但内力已经耗完,甚至受了极重的内伤,断了几根重脉,七年之内,绝无可能复原。现在就抛出了一个问题:七年后怎么办?远处只有歌声传来: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油灯已枯,灯光刹那间熄灭。
楚方珂取出一个小册子,交给燕梨雪:“明天,我将和段极北一起出海……总之世界上留我已经没什么用……”他缓缓道:“我遍观群雄,武功多成定势,唯有你因未接触武功,自然天成。这七年之后的大任,恐怕就要你来承担了……”他伤势虽然大好,说话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甚是吃力。
燕梨雪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我?我……”
楚方珂突然又喷出一口鲜血。
燕梨雪愣了愣,终于苦笑:“我……试试吧……”
楚方珂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脸色却已经苍白。燕梨雪不忍再看,就低头去看手上的小册子。书页已经泛黄,书皮上写着“迷魂曲”三个大字。
楚方珂终于缓过了气来:“这是我从老怪身上摸来的……他用这招……迷倒了很多人,唯有没有内功的……和内功极其深厚的人可以抵挡……你学会这招,以毒攻毒,方便许多……”
燕梨雪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楚方珂居然在下坠的那一刻,还能从云一琴身上摸出一本书。
连楚方珂都打不过云一琴,自己呢?
楚方珂伸出他苍白冰冷的手,紧紧握住燕梨雪:“你答应我……无论再难再苦,你也得……走下去!”
燕梨雪鼻子一酸。他知道楚方珂从不是一个求人的人,这很轻易可以看出来。现在的他,可怜,泄气,那股震人的气场,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段极北转过身,他一向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一个小小的房间,刹那间沉寂了下去,亘古的黑暗侵蚀着每个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是难言的痛。
“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请进。”楚方珂深吸一口气。
门缓缓推开,云一琴的脸出现在门外。段极北脸上一黑,“唰”地拔剑,指着云一琴的鼻尖:“你干什么?”
他自己都感受得到自己的恐惧,因为他的声音在颤抖。
云一琴淡淡道:“我和他聊聊,不动手。”
段极北看向楚方珂。
楚方珂挥挥手:“云一琴虽然好杀,却决非言而无信的小人。你们出去吧!”
段极北道:“万一他动手怎么办?”
云一琴已笑了:“无妨,这不是什么要紧事,让他们守在你旁边吧。”现在云一琴同意了,段极北却白眼一翻:“谁高兴听你说话似的。”剑一收,拉着燕梨雪便出了门。
楚方珂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好招!”
云一琴道:“这本是好招。”
“你为什么要杀人?”
云一琴一叹。
“你还小,才十几岁。但是我想你一定听说过一个人,叫慕容星。”
“当年四大高手之一的‘慕容’慕容星?”
“你果然知道。”云一琴笑了,“你也应该知道慕容星当年曾联合狮王、铁牛等人,将我囚于地牢。”楚方珂承认:“我知道。”
“但是我十年后逃出了地牢,慕容星死了。”
“所以呢?”
“他死了,关我什么事?我只说可以拍手叫好,没想到……”云一琴突然长吸了一口气,声音不断发颤起来,“没想到他为绝后患,他派人杀了我儿子云箫。”云一琴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老子死了,儿子还在。慕容星的儿子慕容翎已经化名,潜入当代江湖,据说在夺命谱中。”他的眼睛忽然闪闪发光:“这件事并不关系到你,你其实可以不用管!”
“那你为了一个慕容翎,就要杀遍中原武林的所有高手?”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放一人!”云一琴的眼中闪过愤怒的光芒。
楚方珂一叹:“难道只有杀戮才能解决问题吗?”
“是的。”云一琴回答得很干脆,“血的屈辱,只能用血才能洗掉。”
楚方珂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云一琴说完前因后果,似乎再不愿多提此事,略一拱手,又滑入了青天之中,很快就从楚方珂的视线中消失了。
楚方珂没有叫段极北他们进来。
屋中很黑暗,天气很凉快。
他的人似乎天旋地转,已经神智不清。
恩爱、仇恨、杀戮、宽容……这本是一个乱世,也本是一个乱象。妥协?反抗?逃避?不屈?遗忘?牢记?拥有?失去?楚方珂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在纠缠着他。
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绿杨堪系马。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蛾眉淡了教谁画?瘦岩岩羞戴石榴花……
这已是楚方珂第三十二次忆起这歌声。
昔我往矣。那是春夏之交,雪山上桃花才嫣然盛开。白雪、红花,清风带霜,桃夭恬然。她站在花下,宛若脱尘之天仙。楚方珂的轮椅经过冰粒、经过桃花,却没能经过她。
他们游山玩水,吟诗作画。她画画,楚方珂就题诗。他们的书画,皆以千金来计。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那半年,也许是楚方珂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楚方珂却闭上眼睛,不愿多想。这本是他心中的伤疤,每揭开一次,就每痛苦一次——而且便如一个人身上的伤口,愈揭愈大,愈大愈揭,愈后揭便愈难复原。
最好的办法岂非想都不想?
燕梨雪在外面等久了,终于忍不住走进屋中。云一琴当然已经不见了,昏暗中,唯有一个楚方珂安静地躺着,泪珠如晶,缓缓滑落。桌上的纸墨迹未干,写着一行行的诗……
天色幕蓝秋意染成了三分,
小桥鱼跃流水残荷听雨声。
曾经的我们,彼此一往情深;
而今的我们,熟悉而又陌生。
人间的柴门秋叶枯落了离魂,
白衣红伞的她如今在哪座城?
回首桂枝芳芬,
孤雁断鸿鸣声,
千万峰头唯余一个断肠人。
秋风冷,落尽人间缤纷。
钟声起,枯蓬随风寻根。
人生本,一场醉酒沉沦。
于是在人海中磨灭了锋棱。
留前梦,不过情仇爱恨。
抚古筝,轻吟白雪阳春。
天地轮转中究竟谁假谁真?
我心随秋秋与你永恒。
燕子楼空楼中飞燕飞向何处乾坤?
秋至即冬落叶衰败何时冬去来春?
看淡古今仇恨,
究竟同谁纷争?
有哭有笑有爱有恨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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