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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极北并没有去追。
因为他认为这个躺倒的少年比那七个人有趣得多:“他们走了。”燕梨雪道:“我知道。”他不仅没有说半句“谢谢”,好似还觉得段极北不该救他。段极北苦笑:“他们是什么人?”燕梨雪闭上眼,缓缓道:“坏人。”
当然是坏人。段极北点头同意:“你呢?你不会武功?”燕梨雪道:“不会。”
他好像觉得不会武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燕梨雪真的不会。段极北的脸上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真是一个怪人——走,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一个跟你一样的朋友,一个跟你一样奇怪的朋友……”这个朋友的名字自然叫楚方珂。楚方珂当然奇怪,而且当然比燕梨雪更奇怪。
“你来了。”
楚方珂没有回头。他正在吃晚饭,吃的是红焖鸡腿和炒肉,饭也是蛋炒饭,而且桌上还有一壶好酒。楚方珂很喜欢享受,所以他的菜虽不奢华,也虽少,吃起来却好吃的很。此刻楚方珂还在吃,连头也没有回,却已经知道段极北来了。在他的左手中是一张报纸,楚方珂显然在一边吃饭一边看报。
段极北说:“我还带了一个朋友。”
楚方珂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段极北,‘夺命兵器谱’中少了一个人——第五十名的‘飞天梭’勾雷。据说他是被一群黑衣人围杀的。”
段极北还未说话,燕梨雪却先说话了:“第四十九名也死了,死法同样。”
楚方珂声音显然有些震颤:“可是那‘双刀’燕银?”
他好像根本不好奇这陌生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等每个人都想晓得的问题。
“正是家父。”
“你是他的儿子?”
“是。”
“你叫什么名字?”
“燕梨雪。”
楚方珂微微点头,放下筷子,转过身去:“所以你亲眼看见了。”
燕梨雪的神色很黯淡,长叹一声。
楚方珂道:“你是被追杀来的。”
燕梨雪点头。
楚方珂忽又微笑了:“你知道我是谁不?”燕梨雪回答:“知道了。”“知道了”的意思,当然是之前并不知道。楚方珂大笑起来,慢慢移到了燕梨雪面前,突然右手一伸——
“咚”!
一声闷响,燕梨雪已倒。
“你干什么?”段极北的瞳孔已放大,“他不会武功!”
楚方珂淡淡地道:“当然是看看他会不会武功。”段极北道:“你已经看完了,他确实一点武功也不会。”楚方珂承认:“是。”
“那你快拍开他的穴道。”
“我不能放他。”
段极北仰着头,他知道楚方珂一定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现在他真的太不讲道理。他于是想,绞尽脑汁地想为什么,但是他想不出来。所以他还是选择了问:“为什么?”
楚方珂道:“你难道相信‘双刀’燕银的儿子不会武功?就像教书先生的儿子不识字,农民的儿子不干活一样,你信吗?”段极北一问之下,果然噎住。
楚方珂轻轻道:“初涉江湖的人,总容易被骗的。”
段极北只好道:“你是不是该让他解释解释?”
楚方珂想了想,道:“也行。”伸手拍开燕梨雪穴道:”喂,你解释不解释?“
燕梨雪只说了一句话:“谁说燕银的儿子就一定会武了?”
楚方珂冷冷道:“按燕银的脾气,他一定会强迫你学的。”
燕梨雪道:“你说的对。先父的确强迫过我学武,但我一心功名,无心武艺,一再推让之下,先父也不再强迫,加上功名场上中了个举人,先父自然不再干涉。”
楚方珂心中道:“这个年纪就中了举人,实在不是很容易。”口中却继续问道:“你既没了父亲,寻常人都哭哭啼啼,你怎么哭都不哭一声?”
燕梨雪道:“因为我还要报仇!”
仇恨的确更可怕于哀伤。因为仇恨,很多人可以做出疯狂的事情,疯狂到让你根本无法想象。楚方珂理解。
燕梨雪又道:“现在你是不是该解开我的穴道了?”
这回说不出话的是楚方珂了。
他先在轮椅上拱拱手,表示了歉意,再拍开燕梨雪穴道。
“就这些?”楚方珂的眼神中是掩藏不住的失望。他一口喝完了瓷碗中的烧刀子,但眼睛还是盯着燕梨雪,他实在希望燕梨雪还能说出更多的东西。可惜燕梨雪一叹:“我也很想说出更多的东西,但是我说不出了。”
楚方珂想了想,终于道:“所以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江湖上这样的组织并不多;坏消息是,对手恐怕很难对付、很难对付……因为他们一定是极老辣且训练有素的一群人。”这“很难”两字,楚方珂故意加重了语气。燕梨雪的脸显得有些青:“很难?”楚方珂道:“很难!”他清了清嗓子,问掌柜又要了一壶酒,才接着道:“还有一条线索:下一个死的人一定是‘夺命钩’冯天!”
段极北道:“因为冯天排名第四十八名。”
楚方珂回答:“聪明。”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冯天的庄园看看?”段极北问。他知道冯天有一座庄园,修得很豪华,在城北一带。没想到楚方珂只摇了摇头。段极北道:“为什么?”楚方珂的回答很简单,他有两点理由。第一条是冯家庄太远,赶不赶得上还是个问题。
第二条是——
“他在三年前的五月三日子时骂过我。”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点理由:“我又不知道燕银是不是真的死了,万一你燕梨雪骗了我,我岂非就被你利用了?”他与燕梨雪才认识,自然不会全部相信燕梨雪。
燕梨雪问:“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排行第四十七的人的府上?”
楚方珂笑了:“你不是呆雁。”
呆雁这个词,自然是他从玉媚那里学到的。可惜老师死了,学生还活着。楚方珂想着,不由有些得意。
这三个少年都才十几岁。
楚方珂今年实岁十七。
燕梨雪道:“现在去?”
他忍不住想去看看。
楚方珂却说话了:“不慌。”
燕梨雪道:“为什么?”
楚方珂不想回答他,因为他并不相信燕梨雪,所以他一定要看见了燕银的死讯才会动身。在他的心中,什么追杀都可能是计,他已决心不再中任何圈套。
可是段极北已代替他回答了燕梨雪:“因为我想试试新的剑!”
段极北一按剑鞘,伴着一声龙吟,剑已弹出。楚方珂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好剑!”却又立刻长叹:“不算好剑。”
“为什么?”段极北瞪着他。
楚方珂却不愿再说,勾了勾右手食指作为回答。
段极北大声道:“你小心了!”
“哗”!仍是那一剑,但还未到楚方珂面前,就已被他一袖击开。段极北面上露出惊奇之色,牙关紧咬,转眼间又刺出十剑。他刺的快,楚方珂挡得更快,这十几剑无一例外,均被楚方珂挡了开。
段极北大惊,后退一步:“你武功又进步了?”
楚方珂笑着摇了摇头:“你的剑对我已不够狠。因为若我是你,也是不会向朋友下毒手的!”他说着,从衣领中掏出一卷宣纸,展了开来,指着一个名字道:“你可以排他前面!”他指的是“九眼烟雨”石敖泰。
段极北依次数下。
“神鬼难敌”杜一落、“沙漠王”阿胡、“一臂泰山”嵇先生、“九眼烟雨”石敖泰。
他笑了:“原来我已可以排第四位。”
“不。”楚方珂缓缓道,“仔细看。”
然后段极北才发现杜一落的前面还有一个空位:“他是谁?”楚方珂深吸了一口气:“他?他的名字叫百里冰辰,兵器是一把镰刀。”他的脸色竟现出了敬畏之感。“百里冰辰?雪山死神?”
“是。”楚方珂回答段极北了,“但是冰辰从未下过雪山,所以他究竟实力如何,自南宫雨残仙去后,无人知晓。但我知道,雪山上无人是他的敌手,就连南宫雨残也不例外!”
落日已渐渐伏下山去。报童的声音响起:“晚报——新消息啊——继‘飞天梭’勾雷,‘双刀’燕银也死于非命——晚报——新消息……”
楚方珂道:“是时候动身了。”
第四十七名叫齐大风,凭一双巨斧赢得“旋风斧”的美称已有多年。楚方珂相信齐大风一定不会轻易死的。他和齐大风切磋过,齐大风可以接他三招。
接楚方珂三招,是多少练武的人的终生梦想。
楚方珂也不相信黑衣人走的了那么快!
冯家庄在城北,齐府在城南。从城北到城南,最少也要半天脚程。楚方珂他们现在却足够在四五个小时内赶到齐府。
可惜很多事都不遂人意。
当午夜时,半弯残月,天如湖水般冰凉,楚方珂三人到了齐府前。
可是齐府的门是大敞着的。
天如湖水般冰凉,楚方珂的心情也如天一般冰凉。他慢慢驶入齐府,只看见一排排尸体,血还未干,显然黑衣人们没有走多久。而旋风斧本人,正俯卧在石阶上,右手还撑着斧柄。一柄剑正从他心窝中洞穿,将他钉在了石阶上。
燕梨雪不由抖了两抖,失声道:“好毒的手段!”
他不由想起了燕银。
燕银是否也会这样被钉死?
楚方珂苦着脸:“他们脚程……怎么会这么快?”他一向以聪明自负,今日却吃了大亏,心中不由又气又恼。燕梨雪颤声道:“也许他们是分批的——一边杀冯天,一边杀齐大风!”
楚方珂的头上已冒出了冷汗。
段极北突然笑道:“我看他们都是呆子。”
“为什么?”楚方珂道。
“因为他们留下了这把剑。”段极北道,“我们可以通过……”他一边发表着自己的理论,一边伸手要去拔过来。
楚方珂突然暴喝一声:“小心!”右手一伸,提住段极北衣领,“哗”一声,已将他抛出十来丈。
剑上有毒!楚方珂点起火折,一明一暗中,剑上碧绿的粉正仿佛一只只讥笑的目光在闪动。
“原来他们不是呆子,我才是呆子。”段极北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背。他的背被楚方珂摔得生疼。
楚方珂却一言不发,他的心情实在很不好。“初涉江湖的人,总容易被骗的。”这果然是句真理——但楚方珂并不是初涉江湖,他甚至已经算得上一个很老练的人,可是他还是被骗了。
现在怎么办?
燕梨雪问得最实在。楚方珂也回答得很实在:“去找个客栈,最好是有酒的客栈。”他正要熄灭手中的火折,却无意间多看了那柄剑一眼。这一看,立马吓得楚方珂脸上没了血色。
楚方珂早已觉得这柄剑奇怪,但他说不出来哪里奇怪。现在他终于发现,这柄下了毒的剑上,居然刻着四个字:非丝非竹,“竹”字下面还有一张鬼脸。我说的鬼脸,并不是你们平时说的那种鬼脸,而真的是一张鬼的脸!
“怎么了?”段极北的拳中也冒出汗。能把楚方珂吓成这样的东西,一定不会是个好东西。
楚方珂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改主意了。”
他宣布他的新决定:“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就装作不认识我。”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必送死!”
段极北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像死鱼一样,愤怒地凸出,握剑的手已在颤抖。
燕梨雪道:“有你在,我们怎么会死?”这句话自然是朝着楚方珂说的。楚方珂却说:“我本来就是去送死的,你们又何必陪我?”他的脸色铁青:“我们才认识几天,你们不必陪我死!”
燕梨雪道:“但是你好像是天下第一。”
楚方珂沉默了半晌,幽幽道:“你错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天下第一,只是朋友们给我的荣誉;但我从来没有和杜一落动过手,更没有和雪山死神较量过。只是杜一落自认为他打不赢我,而雪山死神不求名利深居雪山,才会将这第一的称号拱手相赠。”他顿了顿:“但这非丝非竹剑,乃是云霄老怪的一个标志。云霄老怪已很久不见踪影,今日既然复出,武功也不知高了多少。就是在当年那武学鼎盛之时代,老怪也是江湖上四大高手之一。而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另外三大高手早已无处可觅,老怪现在的武功只怕天下已无人能及……”
段极北突然嘶哑道:“所以你一定要去,就算明知是死?”
楚方珂愣了一愣,叹道:“段极北,有的事,明知承受不起,但还是得去做!”
燕梨雪将他冰冷的右手伸出,紧紧握住楚方珂的手:“你去,我也去!”
“为什么?”楚方珂惊讶地抬头。
燕梨雪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楚方珂苦笑。这少年居然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看来他只好认了这个朋友了。
段极北凝视了楚方珂一晌,终于也伸出手:“我也去!”
三个人的手紧紧缠在一起,楚方珂已热泪盈眶。他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体味到朋友的感觉了。而今天,他居然在两个才认识几天的人身上,重温了朋友的滋味。
一个人,无论多强大,也需要一个人去值得信任。
楚方珂是幸运的,他一下子多了两个朋友,两个值得完全信任的朋友!
楚方珂的喉结滚了滚:“燕梨雪,你不会武功……”
燕梨雪苦笑:“我知道!”
但是,就如楚方珂自己说的那样:有的事,明知承受不起,但还是得去做!
尹豹排名三十八,他正在看报纸。
已经死到了第四十名。
他的死期还远么?
尹豹已经遣散了家丁和亲戚,只留一个老福死也不肯走。老福是这里数十年的老仆,他早已决心和尹豹一起死。
老福走了进来:“外面有人敲门。”
“让他们进来!”
尹豹知道,无论让不让他们进来,他们都是会进来的。
老福点点头。
但门外不是黑衣人,而是三个微笑着的少年。
坐着轮椅的少年长吐一口气:“谢天谢地,我赶来了。”
尹豹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他手中的铁索刀又仿佛光亮了起来——只因为他已有了希望!只要一个人还有希望,他就还有活下去的资格。老福的武功并不好,但他的手中已提了一把五虎刀。
段极北在擦剑。他擦得很用心,剑上映出他微笑的脸。
楚方珂呢?他正对着燕梨雪比比划划。
“对了,上次有几个人追杀你?”
“七个人。”燕梨雪淡淡道。
这已是生死关头,但他们好像都并不紧张。
府外似乎已经响起了隐隐的古筝之声。楚方珂头一抬,道:“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果然已经来了。话音刚落,围墙四周都传来了笑声,那种听了能让人翻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笑声。然后,犹如几抹黑烟,黑衣人们已从各个方向跃入了尹府。尹府本来并不小,但这些黑衣人一翻进来,尹府就像缩了一围般变得少了。
不是七个人,是七十个人。整个尹府中已弥漫着杀气——有时候,杀气可比香气更容易让人疲倦,因为杀气足够压垮一个人的精神!
这七十个人的头头不叫老大,叫大狗。所以副头头们就依次叫二狗、三狗……
但不是头头的人通常只有一个称呼:喂。
所以大狗指着一个“喂”:“喂!你去试试!”试试的意思,自然就是去送死。那个“喂”脸一青,还没动弹,尹豹手中刀光一闪,“喂”就没了脑袋。大狗眼睛一亮:“好刀!”左手一晃,不知如何,变出一个金环:“却不知你的刀,能不能敌过我的环?”
一寸短,一寸险。环自然已算很短很短的兵器。
楚方珂突然开口了:“你不配挑战他的刀!”
“哦?”
楚方珂冷笑:“你若不信,可以先跟我试试。
“残废,这是你自己找死。”大狗的食指拨弄着环。
如果他知道这个“残废”是谁,他可能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蠢话了。楚方珂笑了:“对,这是你自己找死。”
大狗的环已经出手。
一个环,立刻就变成了两个环、三个环……楚方珂却闭上了眼睛,好似已根本懒得去看。
他已经不用看!
只见他右手突然伸出,轻轻一抓,漫天的金光都被楚方珂抓在了手里。大狗失声惊呼,头上竟滴落了一珠热汗。他知道能破他环的人本来不多,一招击破的,天下怕是不超过三个。
“你是楚方珂?”
楚方珂打了个哈欠:“你终于知道了。”他伸出手掌,那个金环竟已被他以掌力捏成了金粉。
段极北还在擦剑:“这本来就是你自己找死。”
段极北虽然眼睛看着剑,但只要不是个傻子,你就一定明白段极北在对谁说。
楚方珂顺手一扔,就把那一团金粉撒入了泥土:“你还有六十八个人上来找死。”只见大狗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情绪甚是激动,突然跳了起来,暴喝道:“大家一起上!”
段极北冷冷道:“一起上也没用!”长啸一声,掌中青锋一转,游动身形,忽然急声大呼,剑尖一晃下,三个人厉声惨叫,倒在地上。若你细细去看他们的伤口,会惊讶地发现竟全部在肚脐处,深度均为一寸半,可见段极北剑法之高明。那尹豹、老福背靠着背,一攻一守,只见刀光四起,一会之间竟没有人敢攻进一步。大狗失了兵器,只好急得干跳脚,忽见段极北又刺中一人,忙抢过那人手中长剑,与段极北缠斗起来。段极北是何等剑法,顿时占了上风。
二狗、五狗见大狗处处受制,双双过去递招,欲以多敌一,抢得上风,先杀对方一人。段极北“咄”一声,手中剑招更快,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另一边,楚方珂却恍若无人之境,轻吟一声:“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好似无意间伸手一挥,立时将攻来的几人击飞数丈,一口闷血,倒死在地。未过一刻,整个府中就只剩段极北还在与三人酣战。
楚方珂没有动,尹豹没有动,老福也没有动。
但二狗一下子就倒了,然后段极北飞快的两剑,要了大狗和五狗的命。
燕梨雪不知突然从哪里钻出来,脸上尽是得意。段极北悠悠收剑:“我以为你一直在躲着。”
楚方珂道:“他的确一直在躲着。”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他在练习我教他的东西。”
“你教他什么了?”
“用石头点穴。”楚方珂说着,转身朝向燕梨雪,“你还是差了点儿,离他的环跳差了半寸,所以他没死成。这也好,让我们有了活口报信。”
二狗趴在地上:“谢谢……谢谢……”
楚方珂笑道:“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轻舒手臂,提起二狗,“啪”地一掌,把二狗的脸打得肿得老高,还掉了两颗牙。楚方珂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你一定要回去,把你的脸展示给你的好主子看一下。”他顿了顿:“因为他看了,就不会杀你。”
二狗的主子只杀无用的人。任何人败在楚方珂手下都不叫无用。
楚方珂打了二狗一巴掌,手腕一甩,就把二狗扔出了围墙,还补了一句“不用谢”。
“现在最重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各自去找一张很干净温暖的床,去好好地睡一觉。”他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因为老怪马上就要亲自来了!”
尹豹府中的床自然都温暖干净。大事已来,楚方珂却像熬了一年夜的浪子,沾着床便再也不动了。他心里明白,正因这将是一场大战,才格外地需要休息。
楚方珂醒得并不早,但也绝对不迟。当他张开眼睛时,只看见黯淡的油灯映出脆弱的光,好似只要有一点风,这油灯便会立时熄灭。段极北和尹豹已坐在他面前,脸色也好似这油灯般黯淡。看见楚方珂醒来,段极北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了?”楚方珂问。他的脸上露出极不自然的笑容:“你们没睡?”
楚方珂有一个秘招:一旦有难题搅得他心烦时,他就会请假,或者喝酒。只因这两样事情都有能力使一个十分正常的人麻木上很久。但是,一旦醒来,又岂非更痛苦?没有等他们回答,楚方珂就又问:“燕梨雪呢?”
“他把自己锁起来了。”尹豹无奈地一摊手,“谁知道他在干什么?”
楚方珂想笑一下,但是他根本笑不出来。所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滑稽的神情,好似在嘲弄自己的胆小。段极北叹道:“楚方珂,云霄老怪来信了。”他手中赫然是一封信:“这回信上没毒。”
楚方珂拿过并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淡黄的书笺似的信纸。这写信的纸是好纸,但写信的人却一定不是个好人。楚方珂揉揉眼,轻轻念道:
久闻楚君,天下无双;留颊掌力,毕露锋芒。吾虽老矣,老当益壮;三更府中,会见其堂。
他念完,又叹了一声:“为什么这老怪就不肯让我睡上一次好觉呢?”
三更,月才盈。
段极北道:“我把剑擦得很干净。”
门响了。先是“咚”一声,然后是“咚咚”两声:“我可以进来了吗?”声音极其干枯苍老,却又有极强的穿透力,这说话之人的内力之强,可见一斑。楚方珂与尹豹对视一眼,苦笑道:“你要进来,还用敲门么?”外面的人哈哈一笑:“好!”只听“砰”一声,尹府两扇钢制大门,竟一下子飞向两边。砂石飞扬中,只见一个白发老者,背着一张楠木大琴,缓缓地走了进来。
尹豹道:“你就是云霄老怪?”
“是。”老人的脸本来就很干枯,一笑,倒像是一个难看的枣脯,“不过我更喜欢你们叫我的原名——云一琴。”
“你没有带人?”
云一琴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不必带人!”他两只锐利的眼睛已死死地看着楚方珂:“因为今天我是来谈生意的,或者是来赌博的。”
楚方珂冷冷道:“我没带钱。”
云一琴皮笑肉不笑地缓缓道:“不用赌钱。赌钱是市井小人干的。老夫自认为不是市井小人,楚君也自然不是。”他突然把面前的三个人都迅速地看了一遍:“所以咱不赌钱。”
楚方珂一叹:“太好了,我也不喜欢赌钱。”
云一琴道:“那你就是和我赌了?”
楚方珂道:“不赌,你干吗?”
云一琴笑了:“我不干。”
赌的规矩很简单。
“我们动手就是。谁输,谁就退出江湖七年。”
楚方珂悠悠道:“我们单挑,还是群殴?”云一琴道:“都可以。”楚方珂道:“你好像已胜券在握?”
云一琴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从背上取下那张琴,摆在了地上:“你知道我名叫云一琴,也当然不会不知道我已经成名了很久。”他慢慢地道:“你们也应该知道,你们的什么谱,就算死了的慕容都会认为是张废纸。”
楚方珂目光如炬:“你是君子吗?”
“恐怕不是。”云一琴承认。
楚方珂笑了:“我也不是君子,所以我们一起上。”
“上”字一出,尹豹和段极北已分别从左右夹击而至。这本是与楚方珂商量好了的,也是楚方珂规划的“一击即杀”计划的唯一一步。楚方珂自信这两个高手足以将云一琴打败!
云一琴显然也并未料到这招,脸色略变,右手一送,只听“叮”一声脆响,横空飞出三道气浪,生生将两人逼退数丈,才缓缓道:“两位莫慌,老夫琴弦还未调好,不必激动。”段极北怒道:“谁等你捣弄那张破琴!”捏个剑诀,剑光如青龙匹练,“哗”地送出,仿佛超越了时间,剑尖一颤,早幻化成万点寒星,去削云一琴琴弦。云一琴一叹:“你怎么如此没有雅兴?”
没有人看他如何出手,但段极北的剑花一下子消散了。定睛一看,段极北竟又退出了数丈。尹豹面如土色,却还是硬起头皮,提刀上前,忽听楚方珂淡淡道:“你不必去了,去也没用。”云一琴道:“原来还是楚方珂你最识事理。既然如此,我便调了。”
楚方珂略一点头。
云一琴低头调琴。月圆之下,琴声如泣,惊起满树的飞鸟。
他终于道:“我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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