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是非之论,善恶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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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是非之论,善恶之辩墨九面无表情,眼睛重新移到了窗外,曹寇嗤之以鼻,嚼着肉干闷闷不乐,李玄喝了一大口酒,说道:“东岳一事到底真相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就算是栽赃陷害,也是解释不清楚的,不仅萧墨知道,整个江湖也知道。他萧墨能找到什么证据,东岳的幸存者?他们知道真相吗,就算知道,他们肯站在萧墨一边吗,站在萧墨一边天下人肯信吗。还是找那几个带兵的官员,让他们说那天不是接受到的长安王的号令,而是其他人的,即使他们说的真话,天下人也只会认为是长安王授意。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证据可找?不过是一桩无头公案罢了,归根结底还是萧墨权柄太盛,任何的证据都会显得是他刻意为之。现在他一介白身,整个江湖只会趁机会多踩几脚,把他踩到烂泥深处,根本不会给他再爬起来的机会,真相如何谁在乎,知道了真相又怎样,他们愿意相信的不过是那个让他们更心安理得的说法罢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那日的主谋向天下供认,陈述罪状,可是单是你我想想都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即使承认了又怎样,到了现在,东岳惨案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了,他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萧墨一条命罢了!”
曹寇点点头,说道:“这世间的对与错哪有那么重要,也没有人会在乎,人们相信的也是他们内心最愿意相信的那个答案。小时假,大概六七岁吧,村里有个闲人,名字记不清了,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孔二癞子,平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隔三差五就因为偷东西被村里人打,更是衙门班房的熟客,村里人见了都绕着走,没人待见他,那年,村里唯一的一头老黄牛拴在村口吃草,一顿饭的功夫就不见了,那时节正是春耕,下田犁地哪少得了这牲口,村民一窝蜂的涌到孔二癞子家,他正躺床上数银子呢。村民见状,火冒三丈,这孔二癞子平日里偷些鸡鸭果蔬也就罢了,如今胆大包天,竟然敢把村里唯一的老黄牛偷去卖。几个精壮汉子也不多说,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孔二癞子身子本就单薄,哪禁得住这一顿拾掇。只见他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村民们这才消了气,拿了他的银子去县城重新买一头牛回来。当村长从县城牵着新牛回来的时候,发现原来的老黄牛正在村口老槐树下悠哉悠哉的吃草。人们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孔二癞子偷了牛,而是牛自己挣开了绳套,跑到后山吃草去了。他们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孔二癞子是什么人,泼皮无赖,打了便打了,还指望给他赔礼道歉吗?过去好几天也没见孔二癞子露面,村民有些狐疑,这孔二癞子最是闲不住,不是在小媳妇儿浣衣时泼水挑逗,就是在行人路过粪坑时往里面扔石头,这人啊,一天不挨骂,三天不挨打就过不下去日子似的,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好几天没见了,难道是转性了?农忙时节,大家伙儿都忙得不可开交,也乐得他不出来生事儿,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还是不见人,大家手里的活计也忙得差不多,就想着去孔二癞子家里瞧瞧,刚一跨进院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就像……就像六月天走进肉市,那种夹杂着血腥味儿的恶臭,让人肚子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几个胆子大的汉子捂着鼻子推开那扇似栅栏一样七疮八孔的门,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直接吐了出来,更有个人直接昏了过去,之后还害了一场大病。那孔二癞子半截身子在床上,头朝下掼在地上。似乎是卧病在床,口渴了,想伸手去拿床头边的水喝,但是没把持住,摔下了床,但是孔二癞子这一摔却再也没有起来。此时他的身上爬满了白花花的蠕动的蛆虫,苍蝇围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嗡嗡作响,享受着饕餮盛宴,脸颊都被蛆虫啃的见了骨头。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没有人敢把他抬出来、挖个坑埋了,最后村长提议,一把火将那两间茅草屋烧了。”
其余三人听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恶心。
“然后呢?”林一难得主动问道。
曹寇摇了摇头,叹道:“哪有什么然后,不过是一个孤寡的闲人,死了就死了,村里凑了些银子塞到了衙门,统一口风说那孔二癞子夜里点灯烧了房子,自己也没能跑出来,没个家属首告、没个擂鼓喊冤,谁不愿意少点麻烦,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其实那孔二癞子坏虽然坏,但是对我们这群小孩却是挺好的,每次我们犯了祸事都替我们担下,从别处顺来了瓜果也不忘悄悄塞我们一捧,还教我们围水抓鱼、下套捕猎,唉……这人啊,谁又说得准呢……”
林一心里一震,“死了就死了”,这五个字如何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一条人命,在他们心中竟然比路边的一株野草都不如。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对于这事儿你怎么看?”李玄问一直心不在焉的墨九。
墨九这才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深邃到让人迷失,反问道:“杀一人可救百人,你们会去杀那一人吗?”
三人不知如何作答,墨九又继续说道:“除非那一人甘愿赴死,否则又有什么权力用他的命去换那一百人的命,如同林一所说,一百人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么?那些主张可杀一救百的人,无非是被杀的那人于他们毫不相干罢了,若是杀他们的父母妻儿呢?杀他们的至亲好友呢?便是圣贤,他们又愿意吗?杀人就是杀人,没有对与错、善与恶,只要规矩内不允许那就是错的,什么是规矩?主要看订规矩的人与违反规矩的人,谁的道理能说服对方,或者说能说服更多数的人,甚至是谁的拳头更硬。所以说萧墨杀人是错了吗?在旁人看来或许是罪大恶极,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是于他自己、或是在意他的人看来,杀人只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而已啊,细数那些被杀之人,又有几个不该死呢?等到将来,他的道理能说服整个天下的时候,天下人也就不会觉得萧墨是错的。”
曹寇懵懵懂懂,对于墨九这番话似懂非懂,觉得有道理,却又无法完全说服自己;但是李玄对这个青衫书生另眼相看,“规矩”,这个词挺有意思;于医家而言,世间生灵皆是平等,林一心中暗暗高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书生一眼。
墨九继续说道:“有史料记载,前朝末年有个江湖侠客叫做鲁存善,仗义疏财、为人慷慨义气,深受江湖中人敬仰,鲁存善为了救下犯法的父亲,呼朋唤友,杀了官兵,劫囚出逃,被视为是大孝之人,青史留名。在你们看来这人如何?大孝?大义?我看不然,他的父亲因犯法被捕,有错在先,劫狱杀人再错,出逃远方还是错,带着老父亡命天涯至死也不是清白之身,更是不孝,有何可称道之处?若是人人效法,劫狱杀人便是大义大孝,那律法文书不就成了一张白纸,天下有何公平正义可言?”
三人暗暗点头,深表赞同。
“五代年间,江左富贾胡宗胜,听闻朋友为仇家所杀,奔袭千里,一夜之中手刃朋友仇人满门,月夜抽身而返,结果被视为任侠意气的当世豪杰,被官府追杀千里路途中人人相救,此人生前被无数人仰慕,死后甚至还被列入了游侠列传。此人又如何?是义薄云天吗?我看不然,他那朋友因何而死?与人结仇,因何结仇?后世早无从知晓,想来也不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让人起了杀心。便是仇家有错在先,其人已死也不该迁怒那仇家满门,那妇孺有何错?那家丁奴婢有何错?我听闻那萧墨凶残嗜杀,江湖骂他禽兽不如,是个冷血刽子手,可从未听过他有灭族连坐的习惯,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若说一人犯错株连满门便是意气豪杰,那这江湖未免也太可悲了些!”
林一辩驳道:“你说那萧墨不牵连无辜,此事我不赞同,去岁端午,泰山血案之后,江南一带多少望族被灭门,此事虽说并没有直接证据指明萧墨,但是谅他也脱不了干系,这事儿你又怎么解释?”
曹寇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没有直接证据说是萧墨所为,那便不可搬弄是非,否则与那街头嚼舌的泼妇何异,那萧墨治国理政以民为本,均田亩、减苛税、擢士子、禁贪腐,百姓的日子可好过了许多,以这些来看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道德经》有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以我看来,萧墨这种人就像道祖口中的上善之人,喜欢的人自然喜欢得不得了,厌恶他的人自然觉得他坏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简直是坏透了,这种人才是真性情,随心所欲、不被世俗所累,真想认识一下这个大魔头。”李玄一脸憧憬,少年意气风发。
林一瞥了他一眼,冲墨九努了努嘴冷笑道:“他方才不是说了,一人的命是命,一百人的命也是命,萧墨杀人无数,就算他真的是为了自保,但是杀人就是杀人,错就是错,恶就是恶,你这‘真性情’三个字,倒真的是鼠目寸光、是非不分。”
曹寇、李玄语塞,急得满脸通红,却又无一字能说出口,向墨九投去了求助的眼神,墨九懒洋洋地开口说道:“《道德经》第二章里面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这句话的大意是,天下人知道了什么是美,所以有了衡量丑的标准;天下人知道了什么是善,所以有了衡量恶的标准。那么请问什么是善呢?《礼记.大学》中也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德亲民尚有说法,什么又是至善呢?”
林一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善有两个层次,一是内善,就是心善;二是外善,即行善,包括语言行为两个方面。心善与否外人自然无从得知,且先不提,外善有两种,一是不害,二是利人。不害,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所谓的‘恕’道,即佛教讲的诸恶莫作。利人,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立是生存,达是发展。生存与发展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所以帮助别人生存与发展就是利益于人。佛家《十善业道经》中记载,人有十善,身行有三,口言有四,意念有三。身行三善为,不杀生而放生,不偷盗而周济贫苦,不邪淫而恭敬于人。口言四善为,不说谎骗人而说诚实语,不两舌挑拨离间而说和解语、不恶口伤人而说有益语、不绮语撩人而说庄重语。意念三善为,不贪欲索取而广行奉献,不嗔恚恼人而令人欢喜,不愚痴邪见而启人智慧。何谓善?这便是善!”
“既然提到了佛理,想必林公子也是通晓佛法之人,那我便问问,佛家经常提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人成佛需要修行一世,恶人成佛只需放下屠刀,若这就是善恶之别,那天下全都去做那立地成佛的恶人不就好了。修行一世,若是做了一件错事,那善人还算善人吗?恶人放下屠刀之后过恶能一笔勾销吗?是人性本善,世间污浊,因此世人才有善恶之分;还是人性本恶,礼仪教化才有好坏之别?请林公子教我?”墨九拱手作揖,虔诚提问。
“这……”
林一不知如何开口,墨九继续说道:“萧墨这一生,大善大恶自不好去说,在朝理政尚且使得民生丰足,仓廪有余粮,拔擢士子、改革吏制、开放关口通商贸易、均田亩而使耕者有其田,益州洪涝赈灾事必躬亲,半月未曾合眼,本该两个月才能安置妥当的流民半月就处置妥帖,暴乱、瘟疫不曾发生,饿死病死的百姓比起往年天灾不足十分之一,修建水利、开垦田亩,以秋耕弥补粮食短缺,整个冬天也没听说过有人饿死的事情。两次北疆之行,拦下北燕大军数十万,要是没有他,鞑子早杀到中原腹地来了,灭五毒邪教,解南疆百姓于水火。你能说这不是行善?”
林一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变得阴晴不定,墨九的问题不算刁钻无理,都是市井寻常的道理言语,只是谁也不曾放在心上钻研过,善恶之分真的非黑即白吗?人之初真的性本善吗?呱呱坠地的婴孩张口索取,将母亲咬得伤痕累累,在灵智未开之前,父母总是要手忙脚乱才能将这个小祖宗伺候好,哭了要哄着,饿了要喂着,冷了要捂着,这何来人性本善一说?既然人生来就是恶,那怎有至善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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