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搜索 黄粱游梦 天涯 或 黄粱游梦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
邬恩回府后想着方才无明说的话犹豫着走向小院,可离小院越近心里越慌,后来索性作罢直接回了闺房。闺房离去时锁上了门,又有人站岗护院,但邬恩进入闺房后却感到隐隐的不安。婢女点燃了蜡烛,邬恩有些烦躁的将仆从赶了出去。坐在窗前,看着幽幽的烛光,发起呆来。“真净慈悲染黄俗,不如迦南久怀香。木鱼梁柱旃檀林,青柳芙蓉土石城。”
随着话音落下,白玉和觉喜出现在邬恩身后。邬恩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下意识的拔剑刺向白玉二人,觉喜轻松的抢过邬恩的剑点住了邬恩的穴道,邬恩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觉喜看到邬恩冷漠厌恶的眼神提起剑转而横在了邬恩的脖子上。
“觉喜!”白玉焦急地低声喊道,看向邬恩的眼中盛满了歉意和紧张。
“邬小姐不必担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听一句肺腑实言。邬小姐认为您的父亲和三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觉喜将剑移到了邬恩的心口,邬恩的脸上并没有惊恐的神色,反而是极为惊讶。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邬恩并不害怕觉喜,虽然觉喜握住那柄剑的时候她感到了极重的杀气。‘这个人一定杀过很多人。’邬恩很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但比杀气更震撼人的是觉喜纯粹、干净的眼睛,这样的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像是最慈悲的审判者。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人,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个人。但我们知道什么取决于你必须要给我的答案。”
邬恩眼中很快消失的厌恶让觉喜开始有些欣赏眼前的女子,举止言行和自己倒是有些相像。如果没有参与进邬信和那三个畜生的坏事中,倒是个可交的朋友。
“那三个衣冠禽兽我不想脏了我的嘴。至于我父亲……生养之恩无可报。”
邬恩停顿中包含的痛苦纠结勾起了觉喜最不想忆起的那件惨烈往事。那时那境,自己便是眼前的邬恩,善恶公理与血肉亲情的挣扎撕裂了觉喜的心,也毁掉了觉喜的人。
“如果可以……改变,你能付出的最大代价里包含着你亲手结束你父亲的生命吗?”
觉喜的话像一把湿冷的剑在邬恩毫无防备之时猛地刺入,疼,但是更冷。如果觉喜没有点了邬恩的穴道,此刻的邬恩恐怕会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的抽泣。狼狈,也没有更狼狈的了。
“觉喜,够了。别再说了……”
白玉不忍心看到邬恩这样痛苦的样子,他早就世故冷漠的心也难以不为之心痛。拿走觉喜手中的剑,转过头,觉喜嘴边的笑容凄厉、绝望。
“我们在观音庙的密室中发现了真正的邬仁,他告诉我们你的父亲其实叫邬信,是他的同胞弟弟。你父亲为了财物杀了父母和观音庙所有僧侣,火烧观音庙、封了土石城也是为了那首诗中的宝物。我们在你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他罪行的证据,现在准备去解救人证,你愿意帮我们吗?”
白玉简言叙述了他们的经历,温柔的眼神安慰着邬恩,左手搭在觉喜的肩膀同样给予着力量。
“人证?什么人证?”
邬恩不可置信的问道。自从她发现了父兄的真面目以后,暗地里也一直在调查,可父亲对她的排斥、堤防,让她一直找不到实质证物。而眼前这些人来到寿光村还不到一天居然不仅发现了物证还找到了人证!想到无明奇怪的话语和凭空出现在屋中的这几人,邬恩开始有些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
“我们在你父亲的书房发现三箱账册,其中两本记录了他这些年将村中妇女和儿童掳走后贩卖的去向,还有一本记录着村内壮丁的名字,虽然没有用处和去向,但是首页却都写着土石城三个字。我们猜想这些壮丁应该都是被抓到观音庙后山去挖那首诗中的宝藏了。只要我们能救出那些壮丁,他们的话一定能让村民相信,从而揭穿你父兄的假面目。”
“那我能帮你们什么?”邬恩没有丝毫犹豫的痛快答道。
“他的弟弟是个闯祸精,我的大师兄又一直昏睡不醒。他们两个会妨碍我们行动,所以想让他们在你这里躲一阵。”
觉喜解开了邬恩的穴道,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觉缘和白龙两人并排躺在榻上。觉缘仍旧昏睡,白龙也因为被觉欲施了法术而陷入了重重梦境。
“你们这样凭空消失,会让我父亲更加警觉,也会对你们师父不利的。”邬恩担心的说道。
“这个你放心,我身上这块玉佩是灵宝,借助它可以让小院燃起三个时辰浇不灭、靠不近的大火。你只需要帮我们证明我们几人都在小院即可。”
听到灵宝二字,邬恩不由得多看了那块玉佩几眼,而玉佩好像真的有灵性一般,显露出微弱的光似是在呼应邬恩。邬恩情不自禁的想要摸一摸,觉喜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将玉佩重新塞入怀中。邬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的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笔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开口说道:
“父亲对我极为防备,他未必会相信我。你们的人藏在我这里也不安全。村子里还有洛蒙是可以信任的。他和他父母都很憎恨我的父亲,他的妹妹又是我的大嫂,你们的人藏在那里会很安全。我会写一封信交代原委,再让我的心腹带你们去找洛蒙。”
邬恩写好信交给觉喜,而后三声弹指,一个婢女走了进来。邬恩向婢女交代了几句,又从书架的暗盒里拿出些散碎银钱交给觉喜。
“恩和是我最信任的人,她会带你们去找洛蒙。只是府中耳目众多,你们离开时要多加小心。
“放完火后,我们几个会利用玉佩的法力离开的。倒是邬小姐在府中要多加小心。”
白玉目光赤诚,昏黄的烛光下邬恩依旧能感受到那眼神中浓浓的关切。与觉喜的暴烈如火不同,白玉始终静静地站在一旁,岁月静好,温暖熨帖。
“嗯。你们也要小心。”
邬恩害羞的低下头,她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这样的少女情怀了。
“多谢了。啊,有句话可能不中听,但我觉得应该让你明白。像你父亲这种人,是不会悔改的,只会错得更多,恨得更深。这样的人生,结束了,对他和其他人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他要的并不是你的怜悯,而是你像他一样的狠绝。你的孝顺和善良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因为你是他唯一亲生的骨肉,他却在你身上找不到丝毫的痕迹。你的样子是他有机会选择时最想要的,但也是他在堕落沉沦后最厌恶的那张脸。他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不讨厌你,所以在局面不可控制的时候,亲手杀了他,也许是你最后一次赢得他的心的机会。”
觉喜打破了白玉和邬恩之间暧昧的温情,将邬恩的少女情愫打进了十八层炼狱。
“觉喜!”白玉嗔怪道。
“抱歉。告辞了。”
觉喜轻按玉佩,一阵青光过后,屋内只剩下邬恩一个人了。邬恩呆呆的愣在原地,还没从觉喜方才的话中缓过来,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
“不好了小姐,小院那边起火了!”
一个家丁急急忙忙跑来禀报。邬恩走出房间,看见小院方向火光冲天,蹿升的火焰像地狱来的使者,他带来了一封邬恩早就该拆开的信。‘毁灭吧。’邬恩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
观音庙里,邬信和邬希阁正陪着无明和觉得在藏经阁里赏读佛经,邬荣贵守在门外远远看见一个府中家奴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三少爷不好了,府中的小院起火了!火势凶猛无法靠近,那几个和尚怕是都烧死在里面了!”
邬荣贵惊闻小院起火顿时心中大乱,一定是人为,是父亲还是两个哥哥?这种事只有他们做的出来,可他又实在想不出他们此时放火灭口的理由。邬荣贵眼睛转了几圈,心思转了几回,假装镇定的打发走了报信的家丁,进入藏经阁悄悄将邬希阁拽到一边,低声说道:
“小院大火,无明的弟子怕是都烧死了。”
“什么!谁做的?”
邬希阁先是大惊差点喊出了声,而后极为恼怒的压低声音问道。邬荣贵在看到大哥下意识的惊怒时,明白此事应该和大哥无关。眼睛瞟了一眼邬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父亲脾气急躁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呀?难不成是老二?”
邬希阁自言自语的嘟囔着。邬信察觉出两个儿子神色不对,借口离开,让净白继续陪着无明师徒。
“出什么事了吗?”邬信疑惑的问道。
“小院无故起火,火势凶猛难以靠近。无明的那几个徒弟恐怕是……”
邬荣贵紧盯着邬信生怕错过任何的表情,通过邬信吃惊的表情邬荣贵确信此事与邬信没有关系。‘难道真的是二哥?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用意呢?’邬荣贵实在是想不通。
“无故?是你们谁做的!简直是胡闹!要是鸡飞蛋打,看我不剁了你们几个小兔崽子!”
邬信并没有去想到底是谁做的,也没有必要去想。除了他自己和他的财宝,余下一切都不值一文。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向来只会简单粗暴。
“父亲。”
邬步殷走进了藏经阁,对着邬信施了一礼,看了眼沉迷于书海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无明后,凑近邬信和两个兄弟低声说道:
“跟我来。”
邬步殷说罢旋即转身走出藏经阁,邬信父子三人快步跟上,来到了净白的禅房。邬步殷停在门口,面色阴沉。邬信看不出邬步殷的意思,不愿再打哑谜,带着些恼怒,一掌拍开禅房的门,浓重的血腥味随即扑面而来,邬仁的尸体横在地上,胸口被一剑贯穿,好像简单的收拾过,但仍有鲜血从伤口流出。
“为什么杀他?”
邬信强忍怒火,咬着牙质问道。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死都不肯说。对我们没有用的人就要痛快地斩草除根。这是您教给我的。”
邬步殷面色不改,从容应对。其实他已经从邬仁的口中得到了真相。不过既然已经化为灰烬了,那么现在邬信所拥有的财宝他不会再失去了。他杀了邬仁灭口,让邬信和两个兄弟继续做那批宝藏的空梦,他才有时间功成身退。
“可宝藏怎么办?!”
邬信气急败坏的掐住邬步殷的脖子。
“不是还有那个和尚吗?出家人慈悲为怀,只要以他那几个徒弟的性命相要,他一定会说的。”邬步殷十分有把握的说道。
“你放火烧了小院,那几个徒弟和随从都烧死了,我们还拿什么要挟?!”邬希阁愤怒地喊道。
“放火?我怎么可能做这么愚蠢的事!”
邬步殷反吼回去。他确实想过杀无明那几个徒弟灭口,这样无明便不会受要挟说出宝藏的秘密了。但竟然有人比自己先一步下手,难道宝藏的秘密已经被猜出来了吗?
“不是你烧的还能有谁?”
邬希阁不屑的看着邬步殷。老二向来是他们三个中最阴险狡猾、诡计多端的。他才不相信邬步殷会什么都没套出来就杀了邬仁呢!
“小妹一回府,不久后小院就起火了。会不会……”
一直在一旁静观的邬荣贵突然开口,邬信几人顿时一愣。
“不可能!她又不知道宝藏和咱们今天的计划。而且以她的妇人之仁又怎么可能会放火杀人呢!”
邬信最快反应过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邬荣贵。
“现在纠结这个还有什么用!一定不能让无明知道他几个徒弟可能已经被烧死了。必须立马软禁无明,然后威逼利诱。”邬希阁不耐烦地喊道。
此时的邬希阁,或者说一直以来,邬希阁很满足花天酒地的在这种生活,对于那笔财宝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他爱女人胜过珠宝,他现在的脑子里全都是密室里的那个昏睡的绝色美人儿。如果不是邬信揪着不放,他早就软香温玉巫山一梦了。
“希阁,你带人把藏经阁和整个观音寺给我围死看严,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出入!荣贵,你把步殷给我关到那间密室里,然后和苏德一起回府里给我查一查小院起火的事。”
邬信别有深意的看了邬步殷一眼然后匆匆离去。邬步殷没有丝毫反抗,任由邬荣贵给自己戴上锁链关入刚才杀死邬仁的那间密室。大片的血迹已经变成深褐色,血腥味浓烈的让人作呕。他早就料到自己杀了邬仁后可能会被邬信关在这里,人都说狡兔三窟,而一只狡猾的狼更是会给自己留下不止三条退路。所以当邬荣贵离开密室后,刑具架子后,一个黑衣人闪身出现,解开了邬步殷身上的锁链。二人换过衣服后,邬步殷穿着夜行衣离开了密室。
藏经阁里,一个小尼姑附在净白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净白起身和小尼姑一起走出藏经阁而后锁上了阁门。
“师父,她们好像把门锁上了?”觉得不解的问道。
“觉得,你惧怕死亡吗?”
无明微笑着突然问出这一句。语气轻柔,面容和暖。觉欲想要的全部温柔无明大概都用在了觉得身上。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时候,无明就一直温和的给予觉得笑容。因为看似力大如牛、大字不识的觉得,其实是几个徒弟中内心最无助、最敏感的那一个。
“不行主持曾对觉喜说过,死亡对于有些人来说比活着更容易、更幸福。世上所谓惧怕死亡的有两种人,一种太爱这个世界,一种太怕这个世界。前者认为死是寂灭,后者害怕死后却不是了断。徒儿以前对生死很执着,但是经历了大智寺那件事以后,徒儿不再去想生死。世上万事好像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徒儿不经意的一个小小举动念想,也许便须臾间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如果太认真追究徒儿怕负担不起生命之重。所以,徒儿只想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用善念善心尽力去完成好每一件事,如果错了徒儿也不会后悔,因为即使重来,徒儿也会再做同样的事。”
经历过大智寺的那件事觉得感觉命运既是无常又好像早有定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好像都徒劳无功。过去的他一直活在自责悔恨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中,他从没有好好地善待自己手中溜走的时光。不管怎样,过去的错误已经无法改变,但未来的事他不想再糊涂。他现在只想跟着师父好好修习佛法,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彻底摆脱那些阴影走出自己的人生。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拥有了你最想要的智慧。”
无明赞赏地看着觉得。觉得是一块沉在泥潭里的璞玉,本质纯明,只要细心擦拭,小心泥沙侵入,是很容易绽放华光的。在几个徒弟里,无明对觉得是最为欣赏和期待的。因为他在觉得身上几乎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还是师父念书多,您总结的这句话真好,徒儿正是这样想的。只是笨嘴拙舌说不成这样精辟的道理来。”
觉得朦朦胧胧的想法被无明一句话点透,他越来越佩服也越来越羡慕师父了。
“你也不必事事都羡慕他人,这句话为师也是从书中看到的,你跟着师兄们好好识字,以后多看看书便什么都明了了。”
无明一直在有意让几个徒弟互相亲近,他这几个弟子的身份、经历、秉性都迥然不同,但是在互相嫌弃、别扭的接触中却都变得包容起来。
“我最羡慕读书识字的人了!我一定好好学字,以后也要像师父一样厉害。”
觉得开心而又兴奋的憧憬着,他好像全然忘记了刚才经阁被锁的忧虑。
“不要太勉强自己,读书不过是兴趣罢了,当成目标任务来读反而会自寻烦恼。况且知识要有品德作为根基,就像一把宝剑,在为善的人手中是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剑,在作恶的人手中就是杀人造孽的魔物。”
无明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态度也变得严肃。觉得是单纯之人,而单纯之人往往是执拗之人,不知变通更易成魔。至纯至净处,便有至污至浊生。
“师父,徒儿感觉邬老施主和他的几个儿子好像怪怪的?他们越是笑徒儿心里反倒是慌得厉害。这里虽然没有大智寺那样弥漫的怪雾,但比大智寺更让徒儿觉得浑身不适。”
无明态度的转变让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僵住了一般,觉得感觉脊背发寒又想起刚才净白拉上门闩的声音。
“觉得,你的心乱了。心乱便很容易堕落魔道。这本《地藏本愿经》你且去抄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理会,一心抄经,否则堕入魔道,我便再不认你了。”
“不,师父!请你不要丢下我,我现在就去抄,现在就去!”
觉得激动得拿起经书趴在地上便抄了起来。从前的觉得活在自责和压抑中,虽然喘不上气但却十分踏实。而现在的觉得放下了往事的包袱,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天上的云也淡、也高,他得到了自由却变得迷惘。而那来之不易的自由又突然变成了勒住脖子的绳索,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去迈未来的每一步。所以他迫切的需要师父,他需要像师父一样智慧的向导带他走出这片自由但看不到出路的原野。
就在觉得专心致志的抄书的时候,邬信阴沉着脸走进了藏经阁。
“无明师父对我这藏经阁内的书可还满意啊?”
邬信顾左右而言他,想试探一下无明的反应,但却被趴在一旁对他视而不见的觉得吸引去了目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邬老施主可已明白无明诗中之意了?”
无明直截了当直接戳中邬信的心思。邬信愣了几秒,十分惊讶于无明的直白和对自己想法的清楚了解。
“小师父何故有此一问啊?”
邬信继续伪装,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小和尚一定知道些什么。
“是啊,小僧确是多此一问。既然小僧和拙徒仍然毫发无伤,想必邬老施主还未破解出两首诗中的秘密。”
无明笑着抬头看向邬信,那笑容在邬信眼里是那么挑衅和讽刺。
“既然小和尚你挑明了,那就快把诗中之意说出来吧!否则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邬信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在无明的喉咙上,剑刃极其锋利,甫一接触皮肤几颗血珠就顺势冒出。无明看了看对一切浑然不觉仍专心抄经的觉得欣慰的笑意更浓了。而这样毫无恶意的笑容在邬信眼中却是更大的讥讽。
“你当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邬信嘴上这样说,手里的剑却不紧反松。眼前小和尚的身影与二十多年前那个雨夜里无相老和尚的身影渐渐重叠。
“不知方才二公子去了哪里呢?难道除了贫僧还另有智者为邬老施主解惑吗?”
无明突然将话转向邬信另一个软肋——邬仁。
无明此番来寿光村既是无意也是有意。师父能行年少游历时曾化名来到过寿光村的观音庙,并与无相主持成了好友。当时能行无意间撞见幼时与邬仁长得一模一样的邬信,无相主持信任能行便将邬家双生子的事告知能行,能行后来离开寿光村就再也没故地重游过。无明在国恩寺修行时听师父能行提到过这件事,下山前,能行也嘱咐无明,如果有缘替他顺便拜访一下他的多年故友。无明在看到那片黑雪林时就知道这是师父提过的寿光村,只是没想到物是人非,故友已经成了亡友。师父说过当年邬家两个孩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老大邬仁的左眼眼尾处有一颗很不明显的痣,而老二邬信的左眼眼角处生有一颗痣。当无明见到邬信眼角的那颗痣时便明白了眼前这个邬仁是假冒的。再听说观音庙大火和邬家老太爷太夫人于同一天暴亡就已经能猜出大概了。但从师父那里听过的邬信童年的经历以及与邬信的几次对话接触后,无明从邬信身上感觉到了压抑的暴躁、疯狂和不甘但无法摆脱的自卑。这样的邬信一定不会轻易杀了邬仁,而是要百般折磨。刚才邬步殷得到诗后的兴奋和消失让无明进一步确信邬仁很有可能还活着。但邬仁得知真相后应该会将之作为嘲笑邬信的最有力的武器,可为什么邬信却没有得到真相?答案似乎只有一个,无明不忍知道又必须求证。
“你都知道些什么?谁派你来的!”
邬信变得十分恼怒而慌乱,知道这一切的只有他的三个儿子,是谁在算计他?还是……他们在联手对付他!
“如果那个人知道答案他一定会告诉你,但是你并不知道,是他没有说还是没能说?你不会杀了他,是二公子做的吧?他是怎么向您解释的?如果那个人说出了诗里的秘密但被灭了口,那灭口的那个人隐瞒这件事又是何意呢?无明是和尚,只救人,不杀人,您现在最应该拔刀相向的恐怕最不该是小僧吧?夕日握刀人成为今日刀下鬼,不是最讽刺的吗?”
无明句句都精准地刺进邬信的旧疤里,不管无明是谁,他并不想杀无明了。这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全部秘密但从未伤害过自己的人吧?有秘密的人活着太累,他需要有人能分享自己的痛苦,但又不会带来危险。当看到邬仁的尸首时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欣喜而是解脱和随之而来的重重的失落。不知道是不是装善人装的太久,他偶尔会想邬仁也并没有直接的伤害过自己,邬仁什么都不知道,却成为自己所有报复的唯一承受者。二十多年来他从未有一天停止过折磨邬仁,也从未有一天停止过折磨自己。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这样天差地别的人生,他们都没错,也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邬仁的死彻底带走了他的过去,从此这个世上便真如众人所说,邬家只有一个孩子,而永远消失的那个是邬仁却又不仅仅是邬仁。留下的这个也是邬仁但又不是邬仁。回忆,美好与痛苦,幸福与灰暗,如果彻底失去了,就像从来没有活过。但耗尽磨净的心血却是真真实实的不见了。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但我不管是谁告诉你这些,也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杀你,但这个世界上将再也不会有无明了。”
邬信收回宝剑转身下楼出了藏经阁。无明低头沾着脖颈处流出的鲜血在地上写下了善恶两个字。
“父亲!怎么样,审出来了吗?”
邬希阁守在门口,见邬信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眼中的精光在邬信看来愚蠢无比。不过虽然邬希阁在几个儿子中表现的是最莽撞无知的,但邬信从来不以貌取人,尤其是审视一个坏人的时候。贪婪的人是没有原则的,所以对付他们就不能依靠常理。
“希阁,你去密室里给我审一审邬步殷。我怎么看他都觉得反常。”
“臭和尚还没有交代吗?难道他和二弟还有什么关联吗?”
邬希阁很是惊讶,他知道邬步殷向来是野心勃勃而且城府极深,但是他没有想到邬步殷能下这么大的一盘棋,找来一群和尚来演这出戏。想必邬步殷已经从邬仁嘴里套出秘密才会杀人灭口,亏得自己还曾想继承家业后给他点银子留条活命,现在看来真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呀。
“你只管去审邬步殷就好了,其他事不要管。”
无明最后说的那句话深深刺痛了邬信,他绝不能,也不会落到和邬仁一样的下场。他收养这三个儿子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继承家业,只是纯粹的恶意,他根本没想过将自己的财宝留给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他很享受一点点将三个天真烂漫的孩童培养成狼子野心的衣冠禽兽,并且看着他们互相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最终在他死前让他们亲眼看着这些拼命想得到的东西在眼前化为灰烬,这,才是他要的。
“是。”
邬希阁转身离去,没有看见邬信在他身后用来自地狱恶鬼般的眼神在凝视他。
“这藏经阁给我锁上,苏鲁,你和净白、净清,你们三人亲自在这里守着,半步不得离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
邬信将钥匙交给苏鲁,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净白和净清。
“是。”三人异口同声的答道。与苏鲁坚定的语气不同,净白和净清各有闪烁。
邬府内,就在邬荣贵带着众人赶去小院救火时,邬信书房内的暗门突然被推开,本应关在观音庙密室的邬步殷蹑手蹑脚走到书房角落里放着的三个箱子前,从怀里拿出备用钥匙,正准备开锁,一把利剑穿胸而过,汩汩黑血喷涌而出。剑没有拔出,邬步殷顺着剑刺进的方向跪倒在箱子前,凶手慌张的从密道离去,又静、又冷,空荡荡的书房里邬步殷听着血不断滴落的声音。心口的剧痛并没有激起邬步殷的求生意志,他想,这只是一场梦,一切都是假的。然而从另一扇密道进来的身影果断利落的拔出邬步殷胸口的那把剑,也连同邬步殷的命一起拔走了。
没有人知道邬步殷在临死前有没有一丝的忏悔和醒悟,但直到他被发现的时候,他的血仍然在流淌,仿佛永远没有止尽,黑如浓墨的血充斥着恶心作呕的腥臭味儿。而在他的身下压着一本翻开的经书,大部分已经被黑血浸染看不出文字,只有少部分这样写道:
观此世间,种种行业皆从妄起;种种心法,当感种种果报;若彼不了,当生种种之趣。一切色相,由于一切善恶身、口、意业,各各之心种种变化。
观彼众生,若复杀生,当堕地狱、畜生、焰魔等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短命,二者苦恼。
若复偷盗,当堕地狱、畜生、焰魔等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自居贫贱,二者不得他人财宝。
若复邪染,当堕地狱、畜生及焰魔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愚痴,二者妻不贞正。
若复妄语,当堕地狱、畜生及焰魔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言不诚实,二者人不信奉。
若复绮语,当堕地狱、畜生及焰魔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言不真正,二者所言无定。
若复恶口,当堕地狱、畜生及焰魔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言多斗诤,二者人闻不重。
若复两舌,当堕地狱、畜生及焰魔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得下劣眷属,二者感亲属分离。
若复多贪,当堕地狱、畜生及焰魔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不能利益他人,二者常被他人侵害。
若复多嗔,当堕地狱、畜生及焰魔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心常不喜,二者多不称意。
若复邪见,当堕地狱、畜生及焰魔界。后生人间,以余业故,得二种报:一者邪见,二者懈怠。
百度搜索 黄粱游梦 天涯 或 黄粱游梦 天涯在线书库 即可找到本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