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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赵清砚带着徐子衿回到了王府,如今的王府大多都是生面孔,剩下的几个熟面孔,都是自己出生之前就已经在王府的管家以及几位供奉。如今的王府主人,是徐子衿二哥的孩子——徐元,徐元这些年来,每年都有登山,或三四次,或一两次,虽然一年只见几次面,但或许是从小就见着自己的姑母,终归还是很亲近。徐元虽然世袭罔替,做了王爷,可徐元心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徐元自幼便被王府几位老执事认定骨骼惊奇,若是好好打磨,将来必是美玉。徐子衿的父亲徐元俨起初以为几位老执事是说徐元具有练气资质,将来能成为武当山上那些神仙,可那几位执事只是拂须而笑,只说道“练气资质自然是有,但终究不是这个孩子的大道。”后来才知道,徐元的天赋不在练气,而在炼体,成为可以比肩山上神仙的武夫。如今的徐元,已然步入中年,一身炼体修为已至金身,逼近问道,相当于山上神仙脱凡巅峰。
徐元心不在王府,更不在朝野,便很早有了打算,所以在为朝廷立下不多也不少的功劳之后,便成了婚,之后更是诞下一子,取名朝圣。徐元为自己孩子取名朝圣,无非就是想早些卸下王爷这个担子,再者就是这孩子名字的字面意思,希望自己的孩子代替自己报效朝廷。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徐朝圣也让人省心,自幼熟读儒家经典,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可老天爷似乎和徐元就是这么不对付,就在徐朝圣十五岁时,北川国京都来了一位云游僧人讲学,弘扬佛法。北川国在东域北面,民风虽剽悍,但尤为敬重法家教条,虽说立国核心还是儒家思想,但终究不如法家手段来得实在。那云游僧人来北川国讲学,顿时引得北川国大学士不满,北川国大学士共有六人,是北川国文脉掌脉者;之后在云游僧人讲学之时,有位大学士便换了身行装,隐匿在那些听众之中。再之后,那位大学士便与那云有僧人开始辩论,辩题便是“入世、超世”。那场辩论引来无数人围观,其中更多的还是北川国学子,原本一场毫无悬念的辩论,最终却是大学士败下阵来。另外五位大学士得知此事之后,轮番上阵,结果无一幸存,尽皆论败。六位大学士在论败之后,引起整个北川国轩然大波,北川国众多学子一度怀疑自己所追寻的到底有没有意义,入世为何求?真是那功名利禄?赢得身前身后名又有什么意义?就算是提携玉龙为君死,报君黄金台上意那又如何?
六大学士论败,对北川国文脉道统极为不利,甚至威胁北川国皇权地位,正在北川国满朝文武一筹莫展之时,徐朝圣竟然也去了那位云游僧人讲学之处。那是徐朝圣第一次接触佛学,要知道,在东域,虽说王朝林立,各自教条有所不同,但终归是万法归一,大道根底在儒、法两家;虽然东域道家有武当、龙虎两大山,两大山神仙更是不少,此外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座道观,可道家在东域终究没有掌权;而寺庙,虽说有,除却寺庙那些僧人和尚,山上山下没几个人信这玩意;真正入世的,还是东域那唯一一座的书院。如今这一切局面,当初那位圣人可谓出力不少。再者书院弟子虽入世,但只要是书院弟子,必然不会掌实权,书院弟子入世之后只负责讲学,这是以至圣、亚圣、文圣三位圣人合力的结果;与此相应的便是法家弟子与纵横家弟子;这两家弟子从不讲学,弘扬自己的学派,入世则要掌权,其中法家弟子最甚。
徐朝圣前去云游僧人处听讲学这事瞬间就传到了北川国皇帝以及徐元那里,满朝文武得知此事之后更是心惊不已;北川国朝堂上上下下都知道徐元对王爷这个位置心烦已久,想要早早卸任,而传位之人便是徐朝圣。徐朝圣不论如何,只要不死,必然是北川国未来的王爷,徐朝圣如今才十五,心性终究还是太过稚嫩,犹如一张偌大的白纸,白纸之上如今只是书写了一小块地方,其余大部分地方还是空白的;若是徐朝圣前去听那讲学,十有八九会在这张偌大的白纸上写下佛家教条。若是北川国王爷多了也就算了,徐朝圣一位王爷影响会有,但绝对不会大,且王爷一多,徐朝圣这个王爷也就只是个名头罢了。可北川国王爷只有一位!自徐元俨祖父开始,便只有一位!徐元俨祖父的父亲,便是北川国的一位皇帝,名为徐铮,徐铮有两子,长子为太子,次子便是徐元俨的祖父。由于北川国建国之初,有皇子夺位的现象,且在这之后还发生过两次,这让北川国皇室多了一条祖训,便是皇子不过三,包括三位,所以之后北川国皇室,皇子最多两位。在徐元俨祖父之后,北川国皇子便都是只有一位,直到如今,当朝皇帝徐炽弘,也仅一位皇子。东域其他一些国家,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而在北川,皇帝也只能有且只有皇后一人。
徐朝圣作为北川未来十几二十年唯一的王爷,可能在这之后还是唯一的王爷,若是徐炽弘之后的皇子昏庸无能,徐朝圣极有可能进行摄政。若徐朝圣受了佛家思想的影响,这对北川国来说,是北川文脉一次剧烈的冲击。
徐炽弘得知此事之后,当机立断,立刻派人前去阻拦,而那派去之人,便是北川国丞相孙怀,同时也是北川国六大学士之一。当孙怀赶至现场时,却发现徐朝圣正在和那云游僧人进行辩论;这场辩论持续了三个时辰,中间从未断过。最终,这场以“入世、超世”为题的辩论,以云游僧人论败。
徐朝圣制胜云游僧人这件事,迅速传遍整个京都而后再传遍整个北川国;再这之后,徐朝圣与那云游僧人又展开了两场辩论,分别以“有为、无为”、“分别、平等”为题,最终还是以徐朝圣论胜。
在“分别、平等”这道论题上,先是有儒家“有教无类”,再是有法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原本众人以为佛家“众生平等”必然是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不论是在北川国还是东域其他王朝国家,亦或是方圆其他地域,无数的底层人都希望有众生平等的那一日。正如有些人所说“生而为人,为何却有贫富之分?”;云游僧人旁征博引,甚至拿着至圣先师与法家商君大做文章,说什么至圣先师“有教无类”本身就是在讲平等,法家商君“王子与庶民同罪”更是讲究个平等,众生生来就该平等,绝对平等,绝无高低贵贱之分。云游僧人这席话引起轩然大波,无数底层百姓似乎看到了希望;为什么有些人生来便是锦衣玉食,只要付出常人十分之一的努力便能得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奋发图强,一路披荆斩棘,最终换来的却是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些酒楼,只能有身份的人才能进,而自己明明有足够的钱财,却还是不能喝到里面的仙家酿酒?甚至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活得不如别人家的一条狗!
徐朝圣在云游僧人滔滔不绝之后,大笑不止,只说那云游僧人佛法不精也就罢了,何故又欺师灭祖,改换门庭,入了其他学派?入了其他学派也就算了,可又为断章取义,自立门户?
至圣先师有教无类,只是给每个人受教条件,然后因材施教,置于最终结果,到底是朽木、粪土,还是美玉、金石,难道是平等的?若是真平等了为什么还要分个君子、小人?就算没有小人,读书人不还是得分个贤人、君子、圣人?儒家不还是讲个三纲五常?至于法家王子与庶民同罪是讲人人平等更是断章取义,王子与庶民只是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何时说了你庶民与王子身份平等了?至于佛家,真要是如那云游僧人这般讲究众生平等,为何还要分个菩萨、佛陀?这世间天地,不说百家,就说练气一道,不也讲究个境界高低?普通人不还要讲究个钱财多寡?
徐朝圣虽未接触过佛法,但也绝不相信佛法真就会讲究个众生平等无高低贵贱,所谓众生平等必然是如“有教无类”、“王子庶民同罪”这般的平等,绝无可能如云游僧人那般,众生绝对平等,无高低贵贱。若真是如此,佛家可以与儒、道称三教?不说三教,九流十家之中也可以除名了。众生平等本就是一种偌大的贪念,既已入佛门,何故生贪念?六根清净,只是摆设?不劳者与劳累者就该获得相同待遇?有功名与无功名就该一同为官?九品官员与一品大员就该拿一样的俸禄?那是不是龙椅除却皇帝,其他人也可以坐一坐?佛家佛祖会这么讲佛法?徐朝圣打死也不会信。
世间本就有分别,不然哪来的五光十色,美轮美奂?天地浑然一色,这天地还能美?天下山峰一般高,还能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千古名句?还能有跌宕起伏这些词?生而为人,我寒窗苦读得了状元,你却游手好闲落了金榜,结果你告诉我你我待遇相同?我徐朝圣,可以接受有些人生来锦衣玉食,那是别人有个好爹好娘好祖宗!可我徐朝圣绝不接受自己没本事还要求与圣贤“平起平坐”!
徐朝圣三败云游僧人顿时由北川国传遍整个东域,甚至传至书院君子童启圣耳中,之后,童启圣再次云游至北川国,与徐朝圣论道三日。
最终徐朝圣被童启圣收为记名弟子,而徐元想要在徐朝圣成年之后传位的如意算盘,也彻底没得余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徐元还是懂的,当爹的不愿意做王爷,难道还要强迫自个儿孩子做这个王爷?
……
徐元以及徐朝圣在得知徐子衿回府之后,立刻出门迎接;赵清砚也是如今才知道,徐子衿竟是当年北川贤王的三小姐;除此之外更让赵清砚想不到的是,自己先生后来新收的小师弟竟然是徐子衿的侄孙,而这位师弟,赵清砚在去年打算拜访先生时还见过。
赵清砚送徐子衿回到王府之后并没有离开,在这期间,赵清砚除却陪在徐子衿身边,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与徐朝圣论道。
期间一日,赵清砚与徐子衿正在庭中一颗光秃秃的老槐树下歇息,秋欲去,冬欲来,见着落叶的老槐树,徐子衿心中总归是有些伤感。正在赵清砚想要转移话题之时,不知何处飞来几只麻雀,落在老槐树上,赵清砚下意识呢喃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赵清砚念完之后,便察觉这句诗过于凄凉了些。
徐子衿人虽老了,可耳朵还是很灵,便接着赵清砚的话继续念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徐子衿抬头看着赵清砚,笑问道:“小道士以后就把天上明月当做我,怎么样?我就住在月宫之上。”
赵清砚蹲下身子,握着徐子衿的手,轻声说道:“月有阴晴圆缺,天有云卷云舒,若是天气不好,就见不到明月了。再者书上说月宫太冷,我不希望你住那里。”
天气不好?想到这里,徐子衿忍俊不禁,这些天,哪天不是晴天?哪天不是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书上说的,便是真的?”
“不尽是,但既然书上有写,想必有合理之处。”
“祖母!师兄!”庭院回廊不远处一位年轻人对着两人招了招手,随后快步小跑到两人身边,年轻人问道:“祖母和师兄在聊什么呢?”
徐子衿笑道:“在与你师兄讨论书上言论真假。”
赵清砚站起身,看着徐朝圣说道:“怎么?又想找辩题?”
徐朝圣搓了搓手,笑道:“恰巧师兄在,平日里积攒的一些疑惑,又无人解答,可不能错过师兄解惑的机会不是?”
赵清砚笑了笑,继续说道:“又有什么疑惑?”
徐朝圣望了望槐树枝头上的麻雀,挠了挠头,笑着说道:“道家庄天尊《逍遥游》朝圣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未曾拜读,王府藏书中没有,宫内更是没有,书院藏书楼还未曾去过,师兄既是道家弟子,朝圣想劳烦师兄誊录一份……”
赵清砚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徐朝圣闻言大喜,随后拍了拍手,只见几位仆从扛着一张大桌子以及一张椅子正往槐树这边走来,几位仆从身后还跟着四位丫鬟,分别捧着文房四宝。
徐子衿看着这些仆从丫鬟,笑道:“你是早有准备啊!”
徐朝圣待到仆从以及丫鬟摆好这些物件的时候,便小跑到桌子旁边,开始研墨,赵清砚坐在椅子旁,定了定神,待到徐朝圣研墨差不多之后,便提笔蘸墨,开始誊录。
赵清砚无论是上一世的余从还是这一世的赵清砚,写字从来都喜楷书,楷书之中又最喜小楷。徐朝圣一边研墨,一边看着赵清砚所誊录的《逍遥游》,小楷悦目,文章更是赏心!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徐朝圣轻声呢喃着,随后问道:“野马作何解?”
赵清砚顿了顿,笑道:“云雾腾涌似野马。”
“……”
“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
“斥鷃于蓬蒿之间,大鹏于天地之间,二者又有何异?”
赵清砚放下笔,揉了揉手指,随后说道:“格局不同,相较处于自身环境而言,虽说并无太大差别,可二者对换环境,斥鷃于天地,大鹏于蓬蒿,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斥鷃于蓬蒿之间的飞之至也,放在天地之间,又是如何?孩童双手展开的至极,放在大人眼里又有多宽?”
徐朝圣研着手中的墨,轻声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斥鷃何必脱离蓬蒿而去更为广阔的天地?大鹏于天地之间又何必来这方寸蓬蒿之间?在自己的位置,将事情做到极致,放在别人眼里,或许什么都不是,但这不是极致了吗?孩童双手展开的极致,不如大人一手之宽,难道那不是孩童的极致吗?自己做到了自己的极致,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赵清砚放下笔,笑道:“要你安分守己,避免僭越之嫌,怎么到你这里有了些不思进取的味道?斥鷃数仞而下,是几仞?若是九仞为至极,就不能想着突破到十仞?孩童双手展开不过三尺,就不能想着日后展开能有七尺,九尺?”
徐朝圣放下手中的砚台,笑道:“师兄曲解我!”
赵清砚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知他人目光,又怎知道自己所谓的极致是不是真的极致?行万里路,见东岳高数千丈,此生所见无能出其右,东岳难道就是这世间最高山了?常人登山九日,三千丈而力竭,谓之登山之至也;仙人一步踏出,缩地山河,瞬息便至九霄云外。那人所谓的登山之至比之如何?有些事,或许是可以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可是这世间大多数事,还是要在意他人目光的。”
“例如剑修修剑,修至所谓剑道登顶,天地封号剑圣,他若是不在意他人目光,那他修剑所为何?剑道之极?那为何又要追求剑道之极?剑修终究是扯远了,就说你自身,你要我誊录《逍遥游》又是为何?为了涉猎更广?为了三教相互论证?野心大不大?比天还大!可这又是为何?再说我自己,我起初练拳单纯是师父让我练拳而练拳,后来碰到了子衿姑娘,她说她喜欢剑仙,我便想着自己有一日是不是能成为她口中所说的剑仙?修道也好,练拳练剑也罢,我始终都是心中有着他人,这些正是我修道练剑的原因。又如先生治学,周游天下,这些是为了什么?不还是想着让这个世道越来越好?书院每年那么多弟子四散东域,不也同样是为了让这个世道再好些?”
徐朝圣痴痴看着赵清砚,轻声问道:“人……是为自己而活还是为他人而活?”
赵清砚拿起笔,继续开始誊录,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为自己而活终究是要快乐些;为他人而活终究是要劳累些,甚至这辈子都活在苦闷之中。你觉得你该为自己活,还是为他人活?”
赵清砚这句话在徐朝圣脑海之中犹如惊雷乍起,晴天霹雳;徐朝圣看着赵清砚一字一字地誊录《逍遥游》,心中早已云游万里。到底是该为自己而活,还是为他人而活?这一刻,年轻人心湖之间一改往日波澜不惊,泛起一道又一道涟漪;心湖之上更有古亭一座,亭中有位年轻人与徐朝圣一般模样,那年轻人望着湖中倒影,终于微微一笑。这一刻,徐朝圣一步迈入儒家贤者境!徐朝圣也在这一刻,真正成为儒家学生。
君子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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