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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有灯光泄露分毫的藏书楼二层,一袭流云样式白衫的年轻人,与身穿素净儒衫地中年书生,相对盘膝而坐。书桌上,那盏唯一充作明眼物件的古朴油灯,在白衫年轻人推门步入之后,灯火便自行明亮了几分。
灯光映在一袭青衫的中年书生脸庞之上,书生露出温和笑意,注视着对面正襟危坐,咧嘴而笑的年轻世子,轻声问道:“世子今晚可愿听学生讲课?”
中年书生自称‘学生’,而非教学夫子敬称‘先生’。
李墨尘听闻这番称呼,心底别扭至极,面上又不好表露迹象,于是便点头如敲钟,答应道:“愿意的,愿意的。”
对这座天下读书人之间称谓礼数一直不知所云的李墨尘,瞧着眼前中年书生这般认真模样,脑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那个读书识字闯下偌大名讳的年轻女夫子,李希斓。
登时头大如斗。
李墨尘偏着脑袋,看向那书生,一本正经道:“先生与家姐?”
家姐,自然是指那位他了解甚少,据说喜好女扮男装,负笈求学,徒步丈量市井巷弄,一刻也闲不下来的李希斓。
中年书生脸上罕见露出赧颜神情,脊背挺直几分,严肃道:“李夫子做学问的本事,景熙自然是比不过的。”
不止一次看到这位自他搬迁至清溪镇落住之后,仅仅在当日出面一次,充当那掌事之人,再之后,便“自囚”李府宅邸深处藏书楼二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着埋头读书的中年读书人这般作态,李墨尘一如既往的兴致昂扬,挪动身子,平伸着两条手臂,按在木桌之上,上半身前倾,笑容满面的嗯了一声,眼神玩味。
他那位性子豪爽不似女子的姐姐,倒是与这位出自儒家上圣一脉,曾经的书院君子挺相像,两人皆喜好读书,读古书、奇书,煮文论杂谈。
中年读书人刘景熙坐正身姿,于儒衫宽大袖口处取出一本封面泛黄,样式古朴地书籍,搁在身前木桌之上,脸庞之上再次浮现出笑意,不以为意问道:“世子今晚移步二楼,除了不太愿意听课外,可曾要找书?”
熟知年轻人性子的刘景熙,察觉到年轻世子魂魄波动上的异样,不再做循循善诱,自讨没趣之举。
徐先生交代那半旬授业,讲课一事,中年书生绝口不再提及。
世子殿下都搬出那位他敬仰万分,难以逾越大山的女夫子了,他刘景熙还能如何?
在世间人情偿还一事上,刘景熙自知,还有许多路要走。
五年光阴,为了隔绝诸多巡守世间天上人的视线,“无心之举”犯下儒家纲规大忌,从而被中土文庙罢免学官称谓,阳神本相自困功德林的刘景熙,当今所处地境地,并不如年轻人眼中那般写意自在。
这座百家学脉争鸣齐绽放,以儒、道、释、术四脉最为繁荣昌盛,世俗王朝江湖林立的逐鹿天下,无论是兼济天下踏踏实实做学问的儒家,还是求真忘我证道长生逐仙途的道家。亦或者是不贪不慎八戒律己慈悲为怀度众生佛家,天下之事皆可算,实现天底下可能性最大地那个‘可能’的术家。所遵从的,四脉至圣牵头制定地天下规则,也最繁冗。
刘景熙年轻之时入了号称“包罗万象”地儒家文庙神像祀堂,之后又大逆不道毅然决然投身不契合他所在一脉圣人宗旨,世俗王朝那位凶名在外地藩王麾下军伍之中,欺师灭祖,以至于泰山压顶,一身书生浩然气象,不足万一。
李墨尘点头笑道:“来藏书楼自然是找书的,有劳先生拿捏主意。”
曾在心智清醒之迹,与那李希斓有过一年之约,如今光阴流逝,约定将至,他方才放下心结,使得这幅身躯之中地两个残破魂魄意念融合为一体,血脉相连,自然守约。
经义注解、道德文章、诗词鉴赏之能,从不是一蹴而就,事到临头,临时抱佛脚能够直通彼岸的。这些,李墨尘门清。
刘景熙欣慰点头,长身而起,道了句世子等候片刻,移步一面书墙处,踮起脚跟,从书架上方抽出一本本或薄或厚地书籍,抱在臂弯处。
显然,这位曾经亲眼见证世子与那位有着郡主头衔的女子书生约定,早已等候年轻人此番举动良久的中年书生,心中自有定夺。
世间读书一事,我刘景熙无需自谦,除却启蒙读物,入了儒家门槛的读书人如何读书、读好书,我刘景熙最得意。
一袭雪白长衫的李墨尘面带笑意,视线随着中年书生的背影而动,对此幕,心无存疑,表明读书心迹之后,任由中年书生挑选读物。
尽管他之前神志不清,旁人眼中地疯疯癫癫,可对于眼前中年书生的观感,从一而始,未曾改变分毫。
文为尔雅,待人温和,某个方面又有着令人心悸的强大自信,使人信服。
当初挑选“随从”之时,未经多加思虑,便指定笑容满面站在那人身后的读书人跟随,这一决定,为他一路长途跋涉之上,减少了许多外物烦扰。
处理世俗凡务,读书人刘景熙炉称得上火纯青。
李墨尘念及此处,伸出白皙修长手指,捻了捻灯芯,喃喃道:“桃花庵下桃花山,油灯中间坐灯仙……勿想,勿念。”
手捧一摞厚厚书籍地中年书生挑书动作停顿一瞬,心底叹息一声,转头笑道:“等世子见过李姑娘之后,便可归家了。”
李墨尘淡淡道:“先生书挑好了么?”
然后年轻人站起身,面向中年书生,甩动两只宽大衣袖,“本公子已经有些等不急了。”
刘景熙轻声劝道:“自古以来,幽幽洲王朝宗室之中,纲纪如此,王爷也是迫不得已,世子……”
李墨尘笑着打断道:“先生不必相劝,李九心中有数,不就是怕那鱼蚌之争鱼翁得利嘛,我李墨尘自小巷弄市井中长大,这类百姓茶饭之余,必然谈及的朝廷‘趣闻’,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么得意思。”
王朝皇室宗系继承一事,被面色苍白的世子殿下说成渔翁与鱼的故事,刘景熙心底不免为那位暗中做着争取的王爷叫屈。不过,人言在事,世事在人,作为半个局外人,他刘景熙对那位战功战功赫勋的做法,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太认同,尽管当初这个主意,是他这个王爷背后谋士之一,一手筹划的。
龙溪县,龙栖长眠之居所,人间隐藏最深的那处真龙陨落遗址,龙气之盛,有精纯天地灵气盘亘山河,不愿离去。更是压胜世间所有世俗王朝之中,身负国运的皇室后代身上,那股紫金气运的不详之地。
而从出生那刻起,还在襁褓之中,便被大湯王朝所有人寄予厚望的世子殿下,却是那引起天地异象地天妒之人,难以顺承天命,天生与世俗王朝皇位无缘。
如若真如那位当今膝下无子嗣地皇帝陛下那般做法,强行逆天改命,国祚能否长久延续不去说,王爷唯一的儿子,必然会因那张龙椅上会聚地人间气相冲,从而命薄如纸,沦为不得善终的短命鬼。
昔日王妃以文载道,以女子身份,背负骂名,最终咬牙死撑,一举成为天下瞩目的文贤圣人,所为何?还不是那位性情刚正不阿,像率军打仗的将军更盛王爷头衔的王爷,太过执着?
逐鹿天下的世俗皇帝陛下是那么好当的?山上人山下事,修士与凡夫俗子之间的均衡之道,哪个不是需要一国之君日夜操劳,手腕尽出,两不讨好地艰难求存。
如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冒着天地束缚,跌境地风险,率铁骑大军攻打小千世界浮蘅洞天,为大湯王朝争夺国运,瑞年出生的世子殿下,也不会如此这般,早早遭受天道轮回反扑魂魄油煎之苦。
刘景熙复杂神色一闪即逝,旋即转身,移步至那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身前,将臂弯处托着的十数本书籍递给李墨尘,满脸歉意道:“让世子殿下久等了。”
李墨尘从中年书生手中接过厚厚一摞书籍,摆了摆手,“无妨无妨,走了啊。”
年轻世子说完,不待中年书生接话,转过身,左右摇摆,大步离去。
行至那扇木门前,年轻世子停顿一瞬,未曾回头,不过有嗓音传来,“刘先生,该下楼了。”
话音落罢,那位刘景熙印象中,性子应当更反复无常的世子殿下,脚底踩到木楼台阶上,由近及远,真正离去。
刘景熙目送年轻世子远去,折身在书桌前蒲团上盘膝坐下,盯着眼前暗淡下来的那盏摇曳灯火,怔怔出神。
世子殿下,似乎突然之间长大了。
……
岁首过后,最后一缕蛰伏地寒气被春风抚平,得天独厚地清溪镇,下了一场外乡人眼中缠绵恼人的小雨。
二月七日初雨停歇之后,天地放晴又七日半。
清溪镇最大地杏花巷,那个“一家独大”地外乡人宅邸内,一座装饰奢华,从门窗到桌凳,全由那青鸾峰山脚下蕴含清神作用青木打造的书房之中,面朝镂空窗而坐,身着青衫的年轻世子放下手中书卷,伸了个懒腰。
恢复笔挺坐姿地李墨尘面带笑意,抬起手臂,双指并拢,微微弯曲,轻轻敲打颞颥,一双长眸神采奕奕。
不愧是世间少有的“半仙”体魄,在他彻底接纳爹娘给地这副身躯之后,过目不忘、理解本领称得上天赋异禀的脑阔儿,连他自个都诧异。
李墨尘放下手臂,目光下垂,盯着桌上书卷旁侧散发着上等墨香的一副字,暗自点头。
一手靠着记忆中看过地字迹,临摹而来地小篆,在他看来,已有小成。没瞧见绿荷每次端茶送水之余,那双灵动的眸子一刻都不愿离开这些出自少爷之手的小篆嘛。
心思单纯地小丫鬟,应当不会欺骗他这个好心肠少爷。
至于这一旬光景中,李墨尘可算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第二个刘景熙了,府中书楼藏书,大部分李墨尘都瞧了个遍。有些是命小丫鬟绿荷去书楼二楼以旧书换新书,更多的还是那个终于听劝,愿意走出书楼半旬光阴,于楼下不远处来回折返散步的中年读书人,闲暇之余,用笔墨记在纸上,托小丫鬟寻来带回书房给“闭关”的世子殿下。
一次小丫鬟实在忍不住好奇,便怯生生问那位刘先生,为何不愿进书楼自己拿书给少爷,约莫着看书看到偷偷吐了的中年书生,笑呵呵的看着年纪不大不小地小姑娘,说先生这是给你机会啊,世子殿下可已过及冠之龄。话头止住后,中年书生朝着怀抱几本厚厚手摘本的绿袍小姑娘眨了眨眼。
然后绿荷满脸通红,低头抱着几本书,腾腾腾跑掉了。
少爷不但样貌好看,字也写的好看。至于字究竟好在哪里,小姑娘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这些思绪堵塞之时,小姑娘又会想,那次少爷走丢之后,就连原本有些喜好捉弄人说些奇怪言喻的性子,也变正常啦。不过…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只要时时刻刻都想着少爷,偶尔将少爷讨厌的人赶跑,平常为少爷端茶送水试吃些可口美味糕点之类的小事就好啦。
可是中年书生的话,在少年转性刻苦学习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小丫鬟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以至于绿袍小丫鬟每次见到自家少爷,都不敢正式少爷那双漂亮的眼睛,小脑阔中溢美词语三两个的小姑娘,只会反复说少爷地字好看好看真好看,后来怕自家少爷听厌,以为她在敷衍他,就只好每次目不转睛盯着黑乎乎的字迹,瞪大那双灵秀圆眸,面上露出惊叹表情。
手脚勤快,一刻也闲不住的绿荷小姑娘,端着一盒从两条小巷外购买而来的糕点,迈着轻快的碎步,一溜烟穿过李府宅院内的层层建筑,来到李墨尘门外,满心欢喜的小姑娘敲了敲门,嗓音悦耳:“少爷,吃饭啦。”
满是墨水、青木温醇气息地书房之中,孤芳自赏的李墨尘面露无奈之色,没好气道:“进来。”
“少爷?”探头探脑推开木门的小姑娘见自家少爷目光注视过来,嘿嘿一笑,满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有些刺眼:“杏花糕点铺子最新制作的糕点呦!”
献宝也似的小姑娘目光躲闪,却笑容灿烂。
李墨尘双手负后站在木桌之前,面向门口,仔细打量着自家这个原本心思单纯过了头,这些天又变的格外奇怪的小白羊,失笑的摇了摇头。
世间女子心思最难猜,他家的绿袍小丫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啊。
小姑娘胸脯挺起时,已颇具波澜壮阔雏形啦。
绿袍打开食盒,将手中盛着甜香味糕点凑到世子殿下身前,李墨尘伸手从盒子中捻了一块儿雪白甜糕放进嘴里,点了点头,含糊不清道:“卟错,好次!”
一直紧张注视自家少爷的小丫鬟,面上笑容更盛。
正在此时,紧闭的木窗外,毫无征兆,有细雨敲打树叶的细碎声响,逐渐密集。
淅淅沥沥。
春雨之后再下春雨。
气节划分,逐鹿天下九洲辽阔疆域,一般无二。
大寒霜退,干降春雨,天地回暖,惊蛰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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