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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难头一回骑骆驼，和沈非两人夹在驼峰中间，并不太挤，只觉得一晃一晃挺有趣。沈非坐在前面东张西望，说说笑笑，好像是个骑骆驼的老手，一点也不在意。无难听后面两个小伙子在闲说话。一个说：
“娘娘不愧神机妙算，不废吹灰之力，一网打尽，还闹了个杀人有理。”
另一个说：“什么‘杀人有理’？这叫除害有理。”
“对，除害。庄主说，娘娘妙法无边；贺大叔办事有功，回到武威，要犒赏三军，为出师初捷庆贺。”
无难心里想：又是一位娘娘。不由得想起了越虎庄里那位待自己天高地厚的娘娘，不知他如今怎样了？这人说的娘娘一定是那个蒙面女人，不知道这个娘娘为人如何？就冲他没露半点风吹草动，就把十二个悍匪摆在地上，也够狠的。
无难正在想心事，沈非用胳膊肘碰碰他说：“庄主来了。”
无难一看，由前面转回来一个浓眉大眼年轻人。这人无难已经见过几次了，只是从未搭过话，他还未到近前便抱拳当胸说：
“多蒙仁兄高义，萍水相逢，相助脱险，思汉庄上下均感大恩大德。”
无难拱拱手回礼说：“我弟兄略尽绵薄，不足挂齿。”
浓眉大眼年轻人转过骆驼和无难并辔而行，微笑地说：“贱名楚三户，武威红柳溪思汉庄人。”
无难乍听楚三户的名字，不觉念了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忽觉有些失态，赶忙笑着说：“不才左无难，兄弟沈非。”
楚三户遥望南天，心有所思地说：“仁兄说的极是，三户即为亡秦才更名三户的。”
楚三户竟然对初识之人交浅言深，使无难不禁愕然。楚三户似已察觉，转颜一笑说：“仁兄彬彬君子，三户自应坦诚奉告。”
楚三户缓辔徐行，向无难说起了自家身世：他原名吟风，祖籍汉阳西楚家渡，先祖为明初武威守将，年老退隐，不愿还乡，喜爱武威四周土地肥沃，水草丰茂，有塞北江南之喻，遂率部下三十余人在武威西南红柳溪定居，三十余户亲如同族，房屋连脊，庭院并肩，男耕女织，衣食颇丰。传至楚吟风之父楚天麻，为六代，红柳溪畔已立起一座四百余人的大庄院，安居乐业，怡然自得，不啻世外桃源。为缅怀祖籍起名为思汉庄，不幸二十年前，遭祁连九龙的四龙莫与同、七龙屠彬所嫉，聚结龙首山悍匪，黑夜偷袭，楚天麻率众七十余人战死，多亏庄中管事贺吉纯趁乱救出五岁的楚吟风，带领二十余名楚家男女逃过狼山，在大草原上隐匿下来。二十年背井离乡，卧薪尝胆，誓报此仇。……
无难望望前后的三十一个人，疑惑地问：“庄主此行是？”
楚三户赧然一笑说：“三户资质鲁钝，学艺不精，焉能与祁连九龙抗衡，多亏娘娘相助，才敢南下武威。”
又提到娘娘。无难二目看定楚三户却不敢动问，楚三户已知其意，便毫不忌讳的说：
“不瞒仁兄，我们脱出思汉庄后无日不在矢志复庄。但二十年来，当年的小孩子已长大了，由于贺大叔时常差人回武威暗中探信，庄里也不断有年轻人逃出来和我们聚在一起，可是论武功，论势力，我们仍不是祁连九龙的敌手。近年来四龙莫与同不常在庄中，却多了个五龙万俟食，有时三龙矫鲁也来庄逗留，思汉庄几乎成了祁连九龙的巢穴，我们区区五十多人，何足与之一争短长？……”
无难不自觉地前后望了两眼，楚三户察知其意，顺口插了两句：“我们这些人是先行探路，还有人随后便来。”说完，又接着说：“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去年秋天在一场大沙暴中，我们救了四位姑娘，事后才知道，这四位姑娘竟是赤身教的弟子，教主娘娘知道了我们怀仇离乡有家难归，决意帮助我们雪仇复庄。月前探知江湖群雄大举西来，欲去玉门争夺阴煞秘笈。娘娘说，江湖人中不乏正义之士，定然和祁连九龙水火难容，如果两强相争，我们可以坐收渔利，所以我们才敢南下。”
无难拱手相祝：“‘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愿庄主雪仇复庄，重归故里。”
楚三户再三道谢，才催动骆驼走向前面去了。
无难一直望着楚三户走远，才叹息一声说：“又一个有家难归的人。”话说完了，忽然觉得奇怪，平素爱说话的沈非，为什么这半天一声未响？便叫：“二弟。”
“嗯。”沈非应了一声。
无难说：“赤身教好像名声不太好，不料竟能慷慨助人，锐身自任。”
沈非问：“你怎么知道赤身教名声不好？”
无难说：“我们沿途听了好几个江湖人提到过赤身教，他们话里话外均似有微词。”
沈非又问：“那些对赤身教有微词的人都是什么人？”
无难“啊”的一声似有所悟说：“君子求义，小人趋利。说赤身教不好的都是不大正经的人，坏人说坏，未必真坏，说不定赤身教还真是好的哪。”
沈非不怎么在意地说了一句：“等着看吧。”
武威地当西通玉门之冲，南阻雪山，地势险要，山水倾泻，河流甚多，夏季无风时气候宜人。
近来市上聚集了很多外地人，显得有些繁忙，旅店里，酒馆里，家家客满。旅客多，花子也多了，无难和沈非在一家酒楼上刚坐下，便溜上来一个小花子。
本来无难想找一家僻静的小饭馆，沈非却一反常态，特意挑选了一家大酒楼。他说群雄会聚时越热闹的地方越平安，越僻静的地方越容易出事儿。
这家酒楼名叫望长安，很有点终年戍边的将士们思念故土饮酒浇愁的意味。无难一上楼便看出有两张桌旁的人大异平常。一张桌是东窗下的老少三代人，年老的花白胡须，慈眉善目，满面红光，很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只在顾盼时眼光明如厉闪，露出内功精湛的威棱之气；中年人丰额白面，浓眉朗目，显得精明强干，英气逼人；背脸坐的小孩子约十六七岁，说说笑笑，东张西望，一会儿也不老实。另张桌是西窗前的四个一般黑一般粗的莽汉，四十多岁，豹头环眼，连腮胡子大脸盘，狮鼻子四方嘴。左边下首一个额角有疤的莽汉，狼吞虎咽吧嗒嘴，吃相异常难看，一边嚼还一边瞪着两只牛眼四下乱看，活像肥猪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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