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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难不以为然地说：“古力罕不过是个放牧的……”沈非拦住话头问：“放牧的身带硬弩，腰缠软鞭干什么？”
无难吃了一惊说：“有这等事？”
沈非说：“我的好哥哥，你跟我走吧。”一拉无难穿过缺口走到长城背面。
二人脚踩软沙，轻轻地没有一点声响，沿着长城北边，不大一会儿便走到了古力罕和那人说话的地方。
天苍苍，野茫茫，除了眼前的羊群四外没有一个人影。古力罕和那人坐在南面城墙根大声说话，毫无顾忌。
古力罕问：“你摸的准吗？不要白费劲了？”
沈非一看无难，二人心里一样想：这古力罕竟会说汉话。
那人说话有点哑嗓子：“管保没错。我跟了他们半天多，打听得明明白白，他们要到武威去贩货，好大一群骆驼队，三十一个人，有五个女的，只要你先在水里奶里做点手脚，我们夜里来一收拾，管保一个也跑不了。”
这个哑嗓子是汉人，好说“管保”，可古力罕还是不摸底，仍然追问一句：
“万一他们不走这条路呢？”
哑嗓子说：“我算准了他们的路程，今天傍晚必定到你这里。再往前走二三十里没有人家，他们不住在你这里上哪儿住？”
古力罕好像还有些犹豫，哑嗓子说：
“别再三心二意了，咱们是老伙伴，再合干一场。你拿三成，杀人我们动手，你捡现成的。……不用说别的，光那几十付马驮子，就管保够咱们吃几年了。”
古力罕沉思了一会儿，猛然一拍大腿说：“好，就这么干。夜里你们可要早点来呀。”
哑嗓子说：“来早了没用，还许坏事。三更准到。”
哑嗓子站起来要走，古力罕又说：
“我帐篷里住了两个半大孩子，有点碍事。”
哑嗓子问：“干什么的？”
古力罕说：“是读书人，说是由西安来武威走亲戚的。”
“有钱吗？”
“看着不像有多少钱。”
“到时候一勺烩了算啦。”
无难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风。听哑嗓子骑骆驼走了，古力罕也拍拍屁股到南面羊群那边去了。
沈非说：“不知他们要害什么人？”
无难说：“什么人也不能让他们害。”沈非点点头，拉无难并肩坐下，两个眼皮一麻耷，在琢磨主意。
那个哑嗓子算的不准，中午古力罕妻子去给丈夫送饭走了不久，无难便听东北面传来一阵吵杂声。一个年轻的嗓音说：
“贺大叔说的不错，这里真有人住。看样子还养了不少羊哪。”
沈非一听见人声，便像小鹿一样钻出了帐篷。无难走出帐篷时，看见从岗下走来四十多只骆驼，驼背上有的驮驮子，有的坐着人，有的还驮着帐篷、家什，几个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吵吵嚷嚷，连说带笑，领着骆驼队直向岗上走来。
无难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一个人。末尾的五只骆驼背上坐着五个女人，后边的四个年纪很轻，前面的一个蒙着面纱，看不出年老年少。
斯坦格娃站在小羊圈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个从面前走过的人。沈非看着看着忽然唱了起来：
“你从北边来，我从南边来，二人见了面，哎，谁也不认识谁。”
无难从未听过沈非唱歌，乍一听，觉得他唱得很有味儿，声音高而不厉，亮而不尖，悠悠扬扬，荡气回肠。骆驼背上的四个年轻姑娘，乍一听便唧唧喳喳地小声嘀咕起来，那蒙面女人好似低声斥责了一句，四个姑娘立即低头住声，默默地从无难和沈非面前走过去。
无难说：“二弟，我从来没听你唱过，唱的真好。”
沈非笑笑说：“下里巴人，难入清耳。”
无难认真地说：“不是捧臭脚，是真好。只是听起来这情歌有些古怪，为什么‘二人见了面，谁也不认识谁？’”
沈非仔细看了无难一眼，见无难毫无他意，才轻轻一笑说：“头一次见面嘛，纵然三生石上，也不能一见如故。”
“言之有理。咦，那帮人真的不走了。”
“再往前走二三十里没有人家，他们不住在这里上哪儿住？”
无难想起了上午在长城背后听哑嗓子曾说过这样的话，不由得看了沈非一眼，沈非微微点了一下头。
无难小声说：“我们暗中知会他们一声。”
沈非点点头说：“我来办。”
那帮人在西南角上选好地方，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东吩咐两句，西指挥一下，不一会儿，骆驼背上的驮子卸下来了，三五成群的人在支帐篷，两个大帐篷，一个小帐篷，品字形摆成三角，一个小伙子过来和斯坦格娃说话，叽哩哇啦几句后便回去和三个人一起赶着骆驼下岗去了。
小帐篷刚支好，一个白白净净地细腰条姑娘捧着一只很精致的扁肚瓷瓶，走来向斯坦格娃讨点清水，斯坦格娃带她进帐篷里去，装完水出来时，一不小心撞在沈非身上，瓶里的水溅出一点儿，湿了沈非的袖子，沈非登时火了，骂那姑娘不知礼数，不懂规矩，斯坦格娃不懂汉话，光看着沈非红头涨脸地大声吵吵，那姑娘捧着水瓶一个劲儿点头哈腰，小帐篷里的蒙面女人听见了，出来问是怎么回事？沈非扯着那个吓得抖抖索索地姑娘，直拉到蒙面女人面前，分说了半晌，才放过那个无意中惹了祸的姑娘，气哼哼地走回来。
无难像看了一场戏，从心眼儿里佩服这个鬼机灵兄弟。
太阳离天边还有老高，古力罕夫妇赶着羊群回来了，在三里以外望见自家的帐篷旁多了三个帐篷，扬起鞭子不大工夫便赶到了家，圈上羊群，就走过去和那帮人搭话，热情地向人家介绍哪里有水，哪里有草，夜里多凉，风多大。无难看他脸上的笑纹越多越感到人心鬼蜮，阴险可怕。他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坏人装好人竟装得这么像。
晚饭前，沈非偷偷给了无难一丸药，无难不问来由，接过来便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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