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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猪谢五倒心广体胖，头一挨枕头便鼾声骤起，别人打呼噜是光出不进，他是出来进去里外呼噜，如雷贯耳，如狼夜嚎，隆隆声中偶尔还夹入一两声杀猪似的尖号。无难本就难以入睡，再遇到这声震屋瓦的鼾声，更加辗转难眠了。想起这一天的经历，简直像作了一场噩梦，如非那娘娘及时解救，自己不死也得落个残废。那个三角眼固然可恶，这肥猪和其他的什么人也绝非善类……啊，自己和那娘娘搭话时，千不该一时失口，说出“润物细无声”“临难毋苟免”来，他将自己要去，是否别有意图？如今庄院已被强徒霸占，自己应早日脱身，进二道院后，要看看通三道院的角门和旁门，为今之计，只好和同福从地道里逃出去了……忽然，无难听见窗外响出一丝轻轻地声音，谢五的鼾声戛然而止，人已在窗外说话：
“你得给我谢五留条后路，在这屋里出了差错，娘娘能轻饶了我吗？”
另一个沙哑地声音说：“我恨不得把他和西下屋那个一块儿扔出去喂狼！”
听西下屋的房门响了一下，谢五的床上又响起了鼾声，院子里也沉静了下来。
这一瞬间把无难吓出一身冷汗，那胖得走道都费劲的谢五，竟然身轻如燕，连睡觉都机灵得像睁着眼睛，幸亏自己和同福没偷着讲什么漏底的话，不然真不堪设想。
第二天清早，同福小声告诉无难，刘亮没了，地上只剩下一条破棉褥子。
做完早饭，秋蓉来给娘娘装食盒时，顺便把无难带走了。
无难小时在二道院东跨院住时，也来过西跨院玩耍，随着秋蓉一进跨院门，便看出一切依旧，只在西厢房窗前新搭了一架葡萄架，架下两口鱼缸，缸旁放着桌椅，正房檐下台阶上摆了十几盆兰花，周围显得清雅无尘，宁静异常。
秋蓉侍候娘娘在上房吃饭，无难便徘徊檐前观赏兰花。奶奶爱兰成癖，无难耳濡目染，也受了些熏陶，一眼便看出东边有七八盆是稀贵品种，不由得站在旁边看出神了。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头上有人说话：
“你很懂行。”
无难瞿然一惊，抬头看去，那娘娘正站在房门边，两眼瞅着他微笑。无难忙掩饰说：
“我在家看过几盆，好像都没有娘娘的好。”
娘娘看了他两眼，微笑不语，无难觉得自己脸上胀热，大概红得很，连一旁的秋蓉都笑了。
在东下屋秋蓉的屋里吃完饭，无难便和秋蓉一同收拾西下屋的南间屋子，这本是放杂乱什物的空房，东西不多，扫完灰尘，秋蓉便从北间屋搬来一张单人木床，无难一看秋蓉搬床的架势，心中不禁一凛，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丫鬟，两手抓住床腿，轻飘飘地便从北间端过南屋来。木床虽然不重，但这种搬法却大见功力，怪不得他对郭伦那两下子看不上眼。
摆好桌凳，秋蓉从东下屋里抱来被褥，一面铺上粉红色花床单，一面眯缝眼睛对无难说：
“这是我的床单，你别铺糟践了。”
无难敬鬼神而远之，连搭茬都没敢搭。
这院子里很清静，前院里住着的一帮凶神恶煞，竟没有一个敢进二道院的。无难一个人东走西窜清清脏土，绑绑葡萄蔓，到南套院里除除杂草，培培花根，来来去去没有人管。只秋蓉嘱咐过两句：“二道院的正房不能去，有毒，挨上就死！”他倒脏土时去过二道院正院，院中方砖缝里都长出一尺多高杂草，静悄悄、阴森森地像个墓场。被炸毁的东跨院仍然一片瓦砾，满目荒凉。
当年修盖庄院时，筹划得很周到，套院里有一口小八角井，连提水都不用出院。无难忙活一天，没闲着，也不太累，总算平安无事。
晚饭后，秋蓉在上房西屋为娘娘备好洗澡水，侍候娘娘解下首饰，脱去衣服，娘娘突然吩咐秋蓉去厨房让谢五做点素夜宵儿，准备今夜子时诵经。秋蓉刚出房门，娘娘又在西屋轻唤：
“去叫无难来给我擦擦背。”
正巧无难站在葡萄架下，一听，吓了一大跳，他虽然没迂腐到男女授受不亲地步，也总知道男女有别，给女人擦背这事他想都没有想过。
秋蓉可不管那一套，看无难还在愣着，过来一把将他扯到上房门口，轻轻一推说：
“进去呀。”
一转身人就走了。
一直听秋蓉的脚步声走出了跨院，无难也没敢走进屋去。偏偏西屋里又传出了娘娘的声音：
“无难，你进来。”
无难被逼无奈，低着头轻手轻脚地挪进西屋，一掀绣花门帘，看见南窗下一个大木盆，那娘娘白光光地背脸坐在热气腾腾木盆里，无难束手束脚地站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轻声说：“你过来，站在我身后。”
无难慢慢挪到木盆近旁。
娘娘抬手从肩上递过一条粗纱巾说：“你拿着，听我说话。时间不多，你要听仔细了。”
无难像傻子似的接过手巾，静静站着。
“你学过四书和唐诗吧？”
无难觉得脑顶轰地一声，心口窝冰冷。
“你是谁，我不管。你为什么来这里，我也不问。我只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会一套很古怪的掌法，也许还会别的，但没有学过内功，没有丝毫内力，连郭伦那种下三滥货色都打不过，更不用说什么白头灵鹫曹寒峰了。你想杀害什么人绝非易事，要逃出这个火坑也如登天。这里大门上日夜有人把守，二道院正房和三道院都被人用毒封死了。我不知是什么毒，试过几次都解不了。你在我这里，我暂时还可以保护你，前院里有几个畜生杀人不眨眼，你要多加小心。秋蓉淫荡无行，不可亲近……快给我擦背，秋蓉回来了。”
无难听得心中一阵冷一阵热，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听到最后两句话，赶忙俯下身，把手中纱巾按在那光溜溜地背上便使劲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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