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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诸王孙李长吉有组诗曰《南园》,其五诗云: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唐太宗李世民,建凌烟阁,使画师阎立本绘开国二十四功臣像,供于其上,世受香火。
中有一人,姓魏名征字玄成,谥号文贞,官至谏议大夫、太子太师。死后配享太庙,陪葬昭陵。为李唐初年不可不提之大人物。
诸公若不喜读史,即便是《西游记》中也有“魏征梦斩泾河龙”一节,提及此人。剑斩妖龙,可见其人能耐地位。
李唐王室,起于西陲,多胡人习气、血统。高祖李渊曾为太原留守、唐国公,隋末于太原起义兵,开洛仓,赈百姓,建国祚。自唐以前,华夏贵族以乘车为贵,骑马为贱,因胡人多骑马,不懂造车。至唐。不论王室贵族,平民百姓,男女老少皆尚骑乘。辽博馆藏《虢国夫人游春图》中所绘,唐玄宗的姨子虢国夫人,便是在男装仕女的扈从下,与姐妹、侍婢皆骑骏马春游。图上,虢国夫人驭一匹淡黄骅骝,一身罗裙,英姿飒爽。
李唐王室更爱游猎,贵族之猎曰:畋。不在于捕获,而在于消遣与演兵。相当于今天的军事演习。以兽为敌,以兽为兵。人骑着马,架着鹰,牵着狗,还有带着山羊,羊驮着猴。古人畋猎,是现代集团化多兵种联合作战之前身。是马、犬、鹰、羊、猴五兽的默契配合,妙不可言。
人在马上,见猎物先放鹰,再放狗。鹰在高处,看得远,狗在地上,望着鹰飞的方向追击猎物。不管狗看不看得见猎物,只要它看得见鹰,猎物就没得跑。追上之后。鹰负责堵截,狗负责击杀。群犬咬伤咬死猎物,全在主人命令。不论怎么样,却不伤鹰。猎物半死,满身血污,皇上王爷才不会去捡它。此时收鹰收犬,放山羊驮猴。猴子将猎物拽到羊背上,自己则蹲在羊角上。羊跟着马,不会乱走。此时的犬又可以牧羊。
这一套多兵种配合的盛况,是我在于谦老师的书里学到的。据于谦先生自己说,也是听一个木兰围场的老人讲的。
灵猴,驯羊、骏马、良犬,不是牲畜就是极通人性的兽。唯独训鹰最难。鹰非家禽,野性难服。老话讲的“熬鹰”就是个大工程。
得了鹰,先洗热水澡。消耗它的体能。再顺着嗓子眼儿捅进一个麻绳球去。这东西鹰消化不了,但却刮油。能把它肚子里的余食儿全带出来。待鹰排出麻绳球。便搭在架子上开熬。说白了就是盯着它看。不让它睡觉。中途不能换人,它只认一主。鹰不睡人别睡,鹰不吃人别吃。一天是它,三五天也是它。就看这鹰和人谁更有定力。一旦那鹰饿的受不了了。能从你手里接食了,也就差不多了。这时候,用白水煮羊肉。煮的发白了,没一点油水了给它。让它不至于饿死,但味如嚼蜡。带出去打猎才有精神。若是吃得鲜肉血食,人家也该困了,还怎么帮你干活儿。
除此之外,捕捉不同猎物,用不同的鹰。羊、鹿一类,用金雕、海东青。兔子、雉鸡一类,要用隼或鹞子。
鹞子又称雀鹰,似鹰而小,似隼而大,极难捕获又极难驯服。熬鹰之时,常常尚未驯服,便因为体型小,体力差,但个性强,便饿死累死了。属于宁死不屈。
唐朝时,如此珍禽,民间无有。大多数是贡品,由番邦蛮夷进献给帝王玩赏。中东一带产佳隼佳鹞,现在迪拜的一些土豪,也有养这玩意的。我有心玩,怕是卖了两个腰子也换不来。
话说这一日,太宗李世民得胡人使者献一西域鹞子,重赏使者,将那鹞子架在胳膊上,带回内宫。
真是爱不释手,前文书讲过,这鹞子本就难得,再加上难驯,便是个难上加难的玩物。这只鹞子又生得俊美,世间罕有。一只利嘴如钩,金黄色,闪闪亮。不用说在阳光下,即便是萤烛之火,也是熠熠生辉。一双眼睛似小葡萄一般,滴流乱转,一身白羽,生淡灰色点状斑。唤作“雨过白沙”。比常见的棕黄色不知美丽多少倍。
诸公若没见过这鹞子,相像雨点的鸽子或者芦花鸡,也能领略一二。
这胡人训鹞子,有些手段,如此凶悍一只猛禽,在皇上臂上如一只驯顺的鸡崽儿,亲昵之举,让皇上捧腹大笑。
那鹞子会讨主人欢心,皇上身边站着几个丰腴娇艳的仕女,那鹞子时不时吓唬她们,时不时啄取她们头上簪花螺钿,引得一众娇娥花枝乱颤,娇笑不止。皇上更是左拥右抱,喜不自胜。当即命御膳房备鲜切牛肉来。
御厨得皇上口谕,鲜肉尚未备妥,内侍监(唐朝称宦官为侍监,内侍监就是内宫的侍监,相当于太监)进来通禀,谏议大夫魏征已到春明门。春明门在长安城东,是大唐长安城外城十二门之一,进春明门至皇城景风门,入大明宫太和门便进了内宫。
皇上急忙正冠敛服,屏退众人。一只鹞子却舍不得让人拿将下去,想着魏征进来尚有些时间,还能把玩一阵儿。即便魏征来了,三言两语把他搪塞出去,便接着玩儿。但是魏征其人,身为谏议大夫,就是给皇上提意见的活儿,见皇上玩物丧志,一定犯颜直谏,皇上不想自讨没趣,听的脚步声音,便将那鹞子揣在怀中。
魏征进宫面圣,三跪九叩一毕,便瞥见皇上怀中鼓胀,似有活物在动。魏征何许人也,心生一计,一本接着一本地奏,直到皇上怀中那物已不再动,才出了宫。
魏征一走,皇上急忙取出怀中鹞子,那鹞子早已一命呜呼了。
此时,御厨捧来水晶盘,上承翡翠釜。打开盖子,正是鲜切牛肉。鲜红诱人。
皇上十分无奈,却未发作,毕竟魏征公忠体国,以此法劝谏皇上不要玩物丧志,也是忠良之举。昔日魏征是太子李建成的人,太子便是因为玩物丧志,不听魏征劝告,最终丧命玄武门。
鲜肉已到,弃之可惜。皇上派内侍监寻一香木小箧,将鹞子和鲜肉俱纳入其中,埋在御花园内。也算安葬了这鸟。
如此猛禽,本就有三分灵气。如此埋葬,绝不可为。
陪葬猛禽以血肉之物,极其危险。别说猛禽,虎狼猛犬皆不可以此法入土。肉食性燥,生火,加以鲜血,便有邪力。凡人多吃了血肉之食,尚且上火,轻则易怒,口舌溃疡,重则肝火郁结,有伤脾胃。何况那鹞子呢?生生被闷死怀中,怨灵不散,在受地气上行,血肉邪气入体,妖物必成!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引叛军杀入长安,皇上李隆基为六军扈从,西出宫门,入蜀避难。
叛军军中,粮饷不济。安禄山使兵丁舂人为粮,掘陵为饷。昔年葬下的鹞鹰被叛军偶然挖出。
众胡兵大骇,只见地中飞出一白羽血斑的鹞子来,冲天嘹唳,瞬间不见。当晚,见者皆死。
当年,魏征犯颜直谏,太宗皇帝闷死鹞子之事,为六品起居郎(郎官,宫里除了皇上之外唯一健全的男人,持纸笔,随行皇驾,记录皇上言行)所见。书于《起居录》中。宋时,司马君实著《资治通鉴》,援引此事,其文如下:上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征来,匿怀中,征奏事固久不已,鹞竟死怀中。
史载之事,非我杜撰。
自宜兴回,急忙去纪念馆西墙外寻那算命先生,墙根儿树下,我果然看见了他。
离他尚远,便见他向我招手,我真怀疑,他是真瞎还是假瞎。
我行到近前,用手在他眼前晃晃。
老人说:“别晃了,我真的看不见。”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马路对面?”
“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修行之人体外有护体罡气,你小小年纪,却罡气醇厚,约有七十年上下功力,你若是妖,相当于一万年修行了。隔着马路,我也能感受得到。”
“说来真是谢谢你,亏得你的卦,我和我爸才能平安归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若问你问道心诀的咒语,你会告诉我吗?”
“那是自然不会。”
“我也一样,家传本事,天机不泄。这是咱们的规矩,狼头令用过了吗?”
“上哪用去?青牛白马血不是那么好找的。”
“帮人帮到底,给。”老先生给我两个白琉璃胆瓶,一个绿塞子,一个白塞子。“白的是马血,绿的是牛血,拿去吧。”
我越发觉得这老人和花魄一定关系非凡,花魄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老人便将如此珍宝拱手相赠,还给了我开光用的牛马血,这售后服务也太到家了吧。另外,如此宝贝他自己为什么不用?是用不了还是不用了?若是后者,那功力得高到什么程度?又是属于哪门哪派呢?这里头有太多玄机了。
小朋友你是不是有许多问号?反正我是?
“老先生,你恕我无礼啊,我能问您给问题吗?”
老人笑了笑说:“你的问题,我一会自然会回答你,天不早了,学生该下学了,你也要回家了。怎么着,算一卦吗?”
“算!必须算!”这回我没有推辞。
老套路,抽筹子,不用看,看也看不懂,直接递上去就行。
老先生摸了摸筹子上的石鼓文,点头笑笑说:“今晚要是出门,带一只镊子。逢凶化吉,不足为虑。是个吉卦。”
“老先生,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老先生不回答,兀自向远处走去,三步,人凭空消失。
他果然回答我了,因为我的问题就是想问他是不是人。
这会不会是两个妖精给我下的套儿呢?
我收起一对儿胆瓶,要快点回家了,孩子们要放学了。
我终于赶在孩子们放学之前来到了教室门口,做我的迎宾工作。一个小男孩蹦蹦跶跶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这是上周新报名的学生,小男孩五年级,自己给自己报的名,又自己交了学费。当时老婆还说,多自立的孩子啊。
小男孩穿一身白上衣,红条纹寸头,高鼻梁,大眼睛,眼角略向下斜。从看相的角度讲叫鹰鼻鹞眼。属于不可交之人。是个恶相。不过人家只是个孩子,又没做什么,长相这东西,能说明什么呢?
坏人也能长得帅,好人也能长得丑。我对人家孩子没有偏见。
这孩子叫小垚,来到教室门口停住,注视着大门口的对联。
我这人就好附庸个风雅,以前开纸活店,写什么对子也没人看。上门的都是苦主儿,哪有这个闲心?现在搞教育了不是,老婆又是教语文和国学,怎么的也得写副对子,装装门面。
开业时我写的是:
富贵莫求,可偶得海外鼍龙灵骨
博学可期,当苦寻圯上黄石天书
化用了《拍案惊奇》中书生文若虚和《史记》中留侯张良的典故。至于什么典故,有兴趣您就去查查。
这书法之中,许多汉字的写法和标准写法不同,不过是为了美观。这副联儿第一个字“富”字,在书法中可以将宝盖儿头变成秃宝盖儿,你看趵突泉里的大石头上,“突”字就是头上没点儿的。富贵不点点,这叫富贵无头儿,也是讨个口彩儿。但是,这肯定和孩子语文书里学的不一样。
“关老师,这个字写的不对!”小垚说。他看的还挺认真。
我心说“小小年纪,事还不少。”但人家说的没错,小孩子不懂,咱给他讲讲嘛。我便叽哩嘎啦说了一堆。然后调侃道:“你还挺强迫症啊。”
我又不是播音员,不是语文老师,也没考过普通话证,读字音也和列位一样,从俗。这“强迫症”的“强”字我习惯念成二声阳平音。
那孩子像踩了钉子似的极其兴奋地说:“你说的不对!那个字念三声!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
正是放学的点儿,门里门外家长学生的可是不少。孩子这一招儿冷不防,弄得我好是尴尬。生气吧,人家又没说错,不生气吧?我已经生气了。
圣人劝戒,闻过则喜。不过能闻过则喜的也确实是圣人,常人是没有人愿意闻过的,一般是闻过不喜。
我再重申一遍,闻过则怒是错的,闻过则喜是对的。但生活中没有对错,只能说可以和不可以。生活不是一道习题,所谓不可以的就是违法的,剩下的法无禁止即可为。生活里只有合适合不合适之分。闻过不喜是正常人行为,您说是吧?我们都是凡人,不是圣人,也不是恶人。这让他人“闻过”,便是个值得琢磨的事儿了。
毕竟我比他大一轮还多,强颜欢笑地说:“你真了不起。”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有素质了。
只不过这句了不起,几乎是咬碎了吐出来的。
孩子进了教室,看见讲桌上的盆景,觉得好奇。堂叔祖留下的盆景很多,但是老爷子玩的是盆景正派,也就是以松柏入盆造景。在盆景界,不论北一派的川派还是南四派的海、扬、苏、岭南派都是以松柏为正宗,其余为杂木。老婆说教室里摆着松柏,像烈士陵园,不让我放,好在堂叔祖有几盆杂木,其中一个就是菩提树。相传佛祖乔达摩悉达多便是在菩提树下成道。菩提又是智慧的意思。教室里放这个,还是有美好寓意的。只不过,这里还得科普一下。世上本来是没有菩提树的,也就是说佛祖他老人在什么树下成道,什么树就是菩提。可是他老人家有在什么树下成道呢?这本身就是个神话传说,史书也没记载,当时也没拍个照。这就让僧俗众人众说纷纭了。比较认可的说法是榕树,也有说是榆树的,有说是女贞的。难怪禅宗六祖慧能作偈子说“菩提本无树”。
佛教的事儿,鄙人多多少少懂一些,不过不是佛教中人,不敢妄言了。恐失言,恐露怯。
那孩子指着菩提树问我老婆:“王老师,这是什么树?”
老婆笑眯眯地说:“这是关老师爷爷的菩提树。”
“老师你说的不对!世上没有菩提树,那是神话传说。我看过百科全书,书上说菩提树就是榕树!”那孩子说话时,眼睛像盯住猎物一般,十分可怕。
老婆是教师出身,这种事司空见惯,比我处理的好。她笑着说:“你真棒!大家也要像小垚学习,多多学习课外知识,知道了吗?”
小垚眼中的目光才柔和下来,像放松了警惕的鹞子。
“好了,把书翻到第二页。”
“老师,你说的又不对!这个字念èr,你读的音拼音是拼不出来的。语文老师不能读错音。”他又像发现了猎物一般机警。
“好的,翻到第èr页。”听见老婆别扭的读这个音,全班哄笑起来,只有小垚十分满意的样子。
我翻翻字典,这个“二”字确实只有这一个读音,就念“èr”孩子没说错。
孩子们上课了,前台也安静了。我捧着字典,在思考一个问题。即便你说得对,那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指出对方错误吗?换句话说,即便对方真的错了,我们就可以指出来吗?这样做真的妥当吗?作为老婆,是不是不接受,或者不耐烦就是小心眼儿?就是知错不改呢?
好像不是。
这给人纠错,是个挺有学问的事。对方身份、年龄,以及与对方的关系决定着这个错误该不该纠,能不能纠。这并不是碍于身份地位,也并不是虚伪,是有没有资格,有没有必要,有没有礼貌的问题。
老爹杀了人,不报警是包庇,属于从犯。老爹吐了痰,你帮着擦了就行了,一定要把环卫叫来,罚他五十块钱吗?
开国领袖是湖南人,一生说当地方言,即便是开国大典上那句“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天成立了”也是湖南话说的,那是不是要他老人家练好了普通话再上台呢?
有些错不是错,是对方的习惯。有些错是错,但是无伤大雅。还是那句话,只有数学题,才有绝对的对错可言,即便是法律,都有更改的时候,对于社会,只有合适不合适,没有对与错。
纠错,便是一个极其令人讨厌的行为。
老师为我纠错,我认!父母为我纠错,我认!警察为我纠错,我认!领导为我纠错,我还认。为什么?因为他们有这样的权利。法律讲究权力和义务的对等,拥有权力,必然履行义务。老师有为我讲课的义务,父母有养育我的义务,警察有维护治安的义务,领导有为我发薪水的义务,那人家自然拥有为我纠错的权利。至于朋友、同事、邻居、陌生人,我想问问您算老几呢?
不是我这个人不爱让人挑毛病,是这毛病分怎么个挑法儿。更不要说什么为了我好?你为了我好就可以伤害我吗?我得了肿瘤,你为了我好就可以拿刀把我肚子刮开帮我手术吗?你没有行医资格证,你没有教师资格证,你没有警察证,你也没写在我家户口本第一页上。把你嘴闭上,谢谢了。
若是你真是好意,我用我的高尚的道德努力接受它。但是世上偏偏有那么一群人,就是打着对你好的旗号,以挑毛病为能为乐。以此展示他们的了不起。这种现象在孩子身上,尤为突出。这样的性格长大了,得挨多少揍。
在东北,有一个段子叫“你瞅啥?”都说在东北这样的对话会发生冲突。人们以此贬低东北人性格彪悍,连看都不让人看。不过您换个角度想想,“你瞅啥”的言外之意是“你为什么盯着我看呢?”他人没有盯着你看的权利吗?真的没有,我又不是动物园的猴,我也不是舞台上的演员,盯着人看,本来就很不礼貌啊。在东北瞅都不能随便瞅,何况纠错呢?
下课了,老婆将小垚叫到身边说:“孩子,老师告诉你,你指出老师的错误,你说的是对的,我也承认我说的是错的,但是老是不感谢你,你让老师很难堪.我是不高兴的。我是你的老师,是你的长辈,可以不在乎你的行为。但是你长大了,会有领导、同事、和好朋友,他们不会不在乎。你记住,你这么做是不妥当的。”
我为老婆的教育点赞,现在很多家长只看重老师能否提升孩子的成绩,对于其他的往往不在乎。要知道一位老师的德行和教育方法与他的能力是没有必然联系的。说白了,一位世界一流画家也可以同时是一位超级大流氓,这并不矛盾。试问,这个老师吃喝嫖赌抽大烟,但是提升成绩一把好手,您也会选择吗?
分数算个屁!
教师,先教做人,再教知识。做人都教不好,还教什么知识。一个人是文盲没关系,我们的祖辈大多如此,一个人缺德就完了,那是社会的毒瘤。
老婆的课不出成绩,她讲的都是文言文和传统文化历史。对于卷面的东西,她基本不碰。在我们这辽西小城,认可的不多。但她就是不改!
我们两口子,就是这么硬!
别人说的,姑妄说之,我也姑妄听之。开补课班就是为了挣钱,但不全是为了挣钱。商人不下作,把老师干成商人,就是下作。我们干不来。
小垚对老婆的话似懂非懂,望着老婆说:“当年魏征不就是给皇上挑错的嘛?皇上都不生气,你为什么生气呢?你比皇上还厉害?你真小气,我不学了。”
老婆仍是一笑说:“好的,出门找关老师退费就可以了,过马路注意安全,再见。”
帅!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玉石才能雕琢,蜂窝煤不能,跟蜂窝煤浪费时间,会弄得一身黑。
来者可迎不可喜,去者可送不可追。
我给小垚结了钱,望着他出门,总觉得他不太正常。
老婆下课出来,我对她说:“绷折了吧,一共就那么两个半人儿,还不哄着捧着的?”
“哄着捧着?我对我妈都没哄着捧着过,这种以挑刺为乐的孩子,又不肯接受教育,学了再多的知识也没有用。另请高明吧。”说罢,踱出门外溜溜。
我知道,她心里也不高兴,我们是世俗的人,是要向钱包低头的,谁也不愿意和人民币过不去,即便是李太白,没有钱也浪不起来。但是,在我们这儿,钱有面子,没有那么大面子。
夫妻之间的默契让我不用跟着,也不用去安慰。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提便罢了。
扫地,干活!
我拿起笤帚去清理教室,却看见一位白衣公子,着唐人服饰,束发于顶,面目姣好,男人女相。
“你不在墙上挂着呢吗?谁让你自己出来的?长能耐了你!”我呵斥他,他便是我剑中白鹿。
“小少爷,我看见我的故人了。是师尊的童儿,我的二师兄。”白鹿少年说。
“什么?你别逗我,你要真看见他,从天宝年算到现在,一千多岁了。”
“刚才那个孩子,和师尊的二徒弟长得一样。”
我想起来了,在收刑监司的时候,我用心诀见过张道爷的一双童子。那小一点的,真和小垚一样长相。
“那童儿成鬼了?”我问白鹿少年。
少年摇摇头说:“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天宝十年,安史之乱之前,二师兄就夭亡了。之后师父就把他葬了,百日忌辰,师兄骑着我去坟上祭拜,坟开了,里面没有人,是具空棺。”
“还有什么怪事?”
“师尊养的一只鹞子在当天也飞了。”
“鹞子,老道还养这玩意?”
“师尊有一日在院中打坐,飞来一只鹞子,栖在树顶,师父看见了,便把它迎进屋里。之后它便住在这,师父也天天喂它。当时我还只是一头鹿,就能看懂这些,别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鹞子可是吃肉啊,你们道观还有这个?”
“我教之中除了正一派都是可以吃肉的。我们道人戒的是五荤三厌。五荤是韭、芸薹、薤、蒜、芫荽,三厌是……”
“听不懂,你说的都是啥玩意,就你说的这一堆,我写成故事打出来都没人认识。”
“我说慢点,韭就是韭菜;芸薹,读作云台,是油菜;薤,读作谢,又叫薤白,是一种野蒜;蒜就是大蒜;芫荽读作言岁,就是香菜。”
“三厌呢?”
“龟有通天之灵不可食;犬有保家之义不可食;雁有夫妻之伦不可食。”
“谢谢鹿老师,回去吧。”
人呐,不一定啥时候,就能学点小知识。感觉自己奇奇怪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遇事不决,问道心诀。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和它的二师兄或者那只鹞子有关系的话,它在这个教室里出没过,那么心诀就能奏效。
我念动咒语,看见张道爷坐在院中,对面木架子上站着一只白羽红斑的鹞子。张道爷问那鹞子来历,鹞子便把前文书的故事讲了一遍。
那鹞子又说,自己在贞观年间通灵得道,有一套不老仙术,在观中树上观瞧张老道练功多有谬误,不甚得法,故来指正。
老道挺不乐意,虽说这只鹞子比他大一百多岁,但妖就是妖,人就是人。修道的人是干嘛的?那就是降妖的。你让小偷教警察抓小偷,这怎么说也不舒服。
即便鹞子说得对,老道要是真听了,心里也觉得丢人不是。
好在韩愈说过:“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张真人有些礼貌,说道:“仙长,我并没有向您讨教过法术,纵然贫道的功法有失当之处,自有家师指点,不劳仙长开尊口了。”
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这句话要让我说便是——和你这欠登儿有啥关系呢?
纠错之人,必有纠错之身份和资格。厨子说裁缝做衣服有问题,即便厨子说的对,裁缝又凭什么相信你呢?这种“厨子”,我们夫妻开补课班以来遇见的多了。
鹞子听罢不悦,尖叫两声,说道:“我亲眼得见,当年太宗皇帝谏议大夫魏征,逢皇上有过,必会提出,皇上无不接受,你这道人怎能这样?”
“仙长,魏征大人是谏议大夫,给皇上提建议是他的工作。但你不是啊。这样吧,若仙长能赐我一个长生的法儿,我愿满足帮助仙长得到人身,您看如何?”
“好,你不听我指教,也便罢了。长生不难,我也正想要一副躯壳。我看中你那二徒弟一副纯阳之体,我这有药,能致人假死,你下在他的饭食里,然后活葬了他,我就能自己上他的身了。”
无良老道,为了一己私利,竟毒害自己的徒儿。这就是我说的那种缺德老师,张道爷本事可是不小,但是这心可是真黑。所以说,一位师长的能力和德行没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随皇帝西行入蜀的过程中,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于马嵬驿兵变,杀了这缺德道人。
至此,鹞子得一副人身,以后,便以老道二童儿的形象活着了。
难怪这鹞子这么热衷于给人挑错,原来他就是皇上见魏征时在怀中捂死的鹞子,所以它认为,给人挑错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很多孩子就是这样的,他们给老师、家长指出错误之后,不仅不会受到教育往往还会得到表扬。这种行为是应该妥善教育的,否则长大之后,就是我们所说的那种情商低的人。
而且更可怕的是,一旦你好心好意给人挑了错,人家不接受,这时往往会因为对方的不接受而不愉快。矛盾、冲突、报复,随时有可能发生。人们常常骂人不知好歹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倒觉得,有问题的是吕洞宾。狗不理解你的好意是狗有错吗?它要真能懂你的意思,它就不是狗了。堂堂道教吕祖,反而责怪狗,真不知道是谁更愚蠢?你凭什么要求狗领你的情呢?还好这事发生在吕祖身上,若是旁人,这一人一狗是不是就打起来了?无论是最终谁伤了谁,问题根源都在那个无聊的人身上,狗没有错!
所以说,虽然这只鹞子目前没有害我,但是心里一定记恨我们夫妻不领它的“好意”。要是越想越气来找我报复,那就不好玩了。收拾完了卫生,借着遛弯儿,把它收了吧。
虽说没人请我出手,就当我自己请我自己吧。
您问我到哪找它,这却也不难。我们家族有一招叫做“嗅风”的本事。说白了就是闻气味,跟狗差不多。得,我越来越像那只咬了吕洞宾的狗了。不识好人心啊,我这个恶人!
您说我这种恶人,要正好是那爱挑错之人的老板呢?这位“吕洞宾”是不是早就被开除失业了,像我这种“恶人”还少吗?我们不是恶人,也不是圣人。是寻常人而已,寻常人之心,寻常人之行为,这个世界,圣人只有一个,在山东曲阜孔林里长眠着呢。
我出门一闻,循着气味一路找寻,不知不觉来到城西一处正在兴建的滨河公园。我们城中有两条河穿过,还有一个人工湖。建上橡胶坝,把水一截,就成了湖,可以临水建公园。我们城里东南北皆有这样的公园,分别叫做“东湖”、“南湖”、“北湖”,这个正在建的厉害了,人家叫“西湖”。
不知道杭州市同不同意。
这里河道清淤刚刚完成,水边全是砖石花木,兴建中的公园,一到夜晚根本没人,一不小心再掉树坑里。气味在这里最浓。这里应该就是它的藏身之所了。不错,这里没人,我也可以放开手脚施展法术了,免得明天登报,再被电视台带走做个专访啥的。
我在岸边等着,只要看到飞着的鸟,是它没跑儿。
您问我怎么这么肯定,我跟您说,鸟的眼睛大多夜盲,除了猫头鹰等一些特殊的,一般的鸟天一黑就得回窝。您看古人管下午五点到七点叫酉时,与鸡相配。说的就是这个时候家鸡回窝。冬天五点天黑,夏天七点天黑,对得多准。我们当地俗话管夜盲症叫“雀儿盲眼”,也是这个道理。
眼睛,是可以看到他人错误的。这种眼奸的人,我们往往说“眼里不揉沙子”。可是咱想想,眼里揉了沙子你不去管它,虽说难受一会儿,但眼球自己会分泌泪水排斥它。非得揉呢?疼呗,哭呗。所以说啊,鸟的眼睛、人的眼睛、妖的眼睛,都不用太好使。这便是天道。
在这妖气浓重的地方,要是见到不夜盲的鸟,那就是它无疑。它眼睛好使啊,别人看出来的问题,它都看得出来,眼里不揉沙子嘛。
一只鸟影划过湖面,我看见了。
“泼魔!咱俩谈谈来!”我叫它。
白羽红斑的鹞子拍拍翅膀,立在水中沙洲一株柳树尖儿上,柳条颤动,它也随着柳条上上下下,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它说道:“你这不识好歹的人,又有如此恶妇为妻,冥顽不灵,不听教化!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面露不悦,说道:“怪鸟!我这人不要脸,你骂我就算了,别带着我媳妇行不?”
“那恶妇,明明自己有错,被我指出不知感恩却面露怒色,不值得一骂吗?”
老话讲“疏不间亲”,当着人面说人家亲人的毛病,这是大大的愚蠢。这是典型的情商低。
“我媳妇求你给她挑错了吗?不是你自己闲的吗?”
“你们人类就是如此性恶!”
“这不叫性恶,这叫人之常情,人家没有请你挑错,你便没有资格。杀人犯可以被警察枪毙,但被你打死,你也犯法。我们是人,做事讲的是情理二字,情理、情理,既要奖讲理,更要讲情。宁可失理,不能无情。这便是人。”
“少废话,我活了一千多年,用你来教育我?我先灭了你,再去灭了那个恶妇吧!”
“你看看,你不也是不爱听难听的话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运动真气,冲开任督二脉,只觉得丹田之中真气沛然,浑不似之前的状态。我知道,是这狼头令已经起作用了。我终于可以自主操控堂叔祖赐予我的五十二年内力了!
我抬双手发***火,电光汇集,沉雷滚滚。相比家父在紫砂冢拍蛤蟆的时候使得那招儿,更加炫酷。
两团雷火电光击出去,那鹞子扇双翅于体前格挡。两团雷火撞在上头,鹞子被打飞数丈,扇扇翅膀,勉强飞回。
这已经不易了,鸽子大小一只鸟,仅仅用肉身子就敢接***。算命先生可是说过,我要是妖,那边相当于万年修行了。这小鸟才一千多岁,嫩着呢。人是万物之灵,一年道行够这鸟兽修行十年百年的了。
鹞子受了这一招儿,明白了我的厉害。振翅冲天而飞,一声长鸣,我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这动静,在机场看到飞机起飞时听见过。我只觉得身旁碗口粗的树都在摇晃,天上的月光看不见了,头顶无比的黑。抬头再看,头顶一只大鹏鸟。双翅一张,像一架波音飞机。《庄子逍遥游》中说那鹏鸟“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背若泰山算不上,但翼若垂天之云绝对没问题。
它伸出一只大爪子,向我抓过来,那爪子别说抓我了,就是一头牯牛,也能轻松地抓起来。
我掐算了一下时辰节气,太阳要到黄经七十五度上了,过了子时末刻,精准的说法是十二点五十八分,今年的芒种就到了。芒种节气三物候:螳螂生,鹏始鸣、反舌无声。说的是,昆虫长成,百鸟欢腾。在这个时候鹞子也吸收日精,化为大鹏鸟。所以说,我现在选择斗鸟精,是十分不明智的。
下回降妖之前,一定好好算算再出门。
一招不行,再来一招。我运气至双臂,用双手使游龙附柱。诸公莫要说我家的“游龙附柱”是剽窃丐帮的“降龙十八掌”。我们是两码事。虽然看上去都是从掌心打出龙来,但是作用不同。乔帮主的功夫是内力凝成龙形击伤敌人。他的龙不能拐弯,只能绕着他自己转。而我们的“游龙附柱”重点在于“附柱”,我们的法术是“跟踪**”,我们打出来的龙可以追着妖精跑。龙形真气可以和它缠斗。再有一点便是,他们的能打人不能降妖,我们的能降妖不能打人。
双手的“游龙附柱”还是我第一次使,以前,单掌的还是勉强一用,现在有了狼头令,觉得丹田内力充沛,所以决定用双手试试。
两声龙吟,双手手心飞出白龙,这一次果然不同,白龙竟有十米来长,都吓了我一跳。以前一抬手,两三秒龙就出去了,这一次飞了半天还没完事,我以为我打出了个风筝呢。那一对白龙,张牙舞爪,鳞鬣飞动,腾空而起,直扑那大鹏。
在印度本土和云南以及藏地佛教中,大鹏是专门以龙蛇为食的。龙蛇兴风作雨,引发洪水,金翅大鹏就是镇压洪水的神鸟。云南省博陈列着一尊大理国段氏王朝时期的金翅大鹏鸟金像,就是当年用于镇压洪水的。
所以我担心,这二龙不足以对付那只巨鸟,又觉得自己使了两招儿之后仍是元气满满,索性再来几条。
我瞅准空中大鹏,一下接一下的出招,不觉间,数十条白龙已将那鹏鸟缠在当中,像一个线球。
北宋张元《咏雪》中说“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一时间,我真的想不出什么词语形容龙鹏相斗的盛大场面,还好读的诗多,没词儿的时候,就能整出一句。群龙鳞甲飞扬,自空中雪片般落下。那大鹏也并非无恙,片片羽毛伴着龙鳞漫天飞舞,好似一场朔雪。由于那龙鳞和鸟羽都是变化所致,并非实物,落地一闪即逝,化作一地萤虫。
有生之年,能目睹这样壮观的场面,也算三生有幸了。诸公不能亲眼得见,听我说说也很刺激的。但凡哪条龙真气耗尽,便会缩小,自空中落下,坠入水中,化作一条小鲤鱼。那股真气也便散在水里,水面如开锅一般,沸腾不息。群龙条条落下,空中大鹏悲鸣,但未落的龙,仍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渐渐,那大鹏鸟力不从心了,虽说龙不是它的对手,但是好汉难敌四手,好鸟难抵群龙。突然,空中炸出一团玄红色妖血,那大鹏发出一声惨叫,自空中落下。
我收龙入体,在看地上,仰着一只白羽红斑的鹞子。身上的红斑化作火苗,正在煜煜燃烧,鹞子在地上打滚儿,极痛苦状。
我终于明白算命先生让我带一个镊子有什么用了。这些红斑它原本没有,是入葬之后,受了血气,生成的邪灵。只要除去这些红羽,它也就没了非得给人挑错的毛病了。
火羽除尽,那鸟舒服多了,老老实实待在我臂上,已不能人言。但十分亲昵的样子。可能是又把我当成李世民了。我有那么像皇上吗?
它的邪灵消失了。
没有人会喜欢给自己挑毛病的人,即便是父母师长,都要注意劝谏的尺度和方法,何况他人呢?
那鹞子也似有所悟,向我点了点头。
小爷我还没玩过鹰呢,反正它也不飞不跑,明天买个鹦鹉架子,养着玩玩儿。
“鹿少,出来让我玩会!”我唤那剑中白鹿。
白鹿自剑中出,抖抖犄角。我翻身上鹿,把鹰架在臂上。顿时有一种王宫贵胄木兰秋狝的豪气。
“驾!”我纵鹿于湖上奔驰,白鹿凌波踏浪,如履平地。扬手放鹰,白鹞子冲天翱翔,兜个大圈子再回来。玩鸟儿的行话叫“叫个大远儿”。
真是个快活的夜晚。
凌波踏去驭白鹿,
长空云散架飞鹰。
难怪苏子瞻在密州出猎时要高吟“老夫聊发少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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