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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魏书.武文王公传.卷二十》载:(曹冲)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太祖亲为请命。及亡,甚哀……为聘甄氏亡女与合葬。赠骑都尉印绶。
此乃史书首录之冥婚。
昨天,我在楼下碰巧遇到高中同学,是找我去参加婚礼的。到了我这个年龄,身边的同学、朋友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要是你结婚早些,老婆的圈子里也全是这样的人,那这一年的礼钱,可是不少。
好在我这人招人烦,没什么朋友,省不少钱。
这不,赶上五一假期,刚从湖南回来,还没消停,又有事儿了。
找我的人是我的高中同学小穆,她是个女孩。上学的时候还算漂亮吧?多年不见了,真是记不住了。我连她叫什么都忘了,见面时我都没敢叫人家名字,一直同学、同学地叫,避免尴尬。当初我们还坐过一段同桌。但是高中经常换位置,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感。只是记得她当年挺花痴的,跟我们隔壁班的校草谈恋爱。搞得轰轰烈烈的,在当年可是个大新闻。毕业之后十年了,没联系过也没见过面,这种人找你参加婚礼,就是为了份子钱。
但既然是高中同学相请,席间老同学肯定是少不了。同学之情,只有在校园里才是最纯洁的。出了校门,同学之间变成了一种极微妙的关系。彼此都是对方青春的见证人。所以,今天你成功了,当初你就是年少轻狂,现在你失败了,当初你就是傻气冲天。
是固执还是坚毅,是高冷还是装屁,取决于你今天西装的牌子,汽车的车标,和你能给同学办多少事。我这个人不看重同学二字,那是一个学区和分数线上下的人而已。朋友才是投缘的,同学未必如此。我永远忘不了当初一起度过的青葱岁月,但是出了校门,再说吧。
没办法,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想率性也率性不起来。去吧,没意思还心疼钱,不去吧,又落埋怨。心不甘情不愿的事可以做了,便是长大了,便是成熟了。
我开始找西服,熨衬衣,扎领带,虽然不是我结婚,但是在同学面前,可不能跌份儿!
“媳妇,我袖扣呢?”我一边刮胡子一边偷偷找老婆的粉底用。
“袖扣?我看你像袖扣!咱俩结婚时你都没这么捯饬过,这回又是谁阿?”
“小穆,昨天我在楼下……”
老婆脸色刷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我也呆住了,刚才我自己说了些什么?
小穆,当初因为早恋,被我们班里老师发现,要求她在领操台上向全校师生做检讨,并公开宣布和那个男生断绝关系。小穆很刚烈,登台后,纵身跳下。抢救无效死亡。一个花季少女,永远留在十七岁。
之后学校的领操台就没人上去过,小穆走后,我们小城下了好几天的雷阵雨。
“她不是死了吗?你看见的是鬼吗?”老婆问。
我惊出一身冷汗,回忆着,昨天在楼下明明看见她了啊。我却没反应出来她已经死了的事儿,直到老婆提醒我才醒悟。看来我一直是被鬼迷心窍了。若不是老婆点破,我将一直在术中。
“我见鬼了!我见鬼了!我见鬼了!”我吓得大叫。
老婆反而平静了,说:“你见的鬼还少吗?”
“那不一样啊!这回这个我认识啊!你让法医做尸检没问题,但让他给熟人做,这多折磨啊。她要结婚?和谁呢?这是冥婚吗?要是冥婚的话,我要怎么参加婚礼呢?”
“她说婚礼在哪办?”
“金蛋子山酒楼,我正要用手机地图查查呢,我没去过。”
“金蛋子山不是公墓吗?咱们的爷爷、奶奶都在那呢。那附近没有酒楼的,你要去吗?”
“得去,这冥婚的喜主儿找上了门,要是不去,会缠着我的。”
“冥婚要开坟并骨,这事儿是不见三光的,她说了什么时候办?”
“冥婚有两种,你说的是死人之间的,还有一种就是活人和死人的。那种是能见三光的,就是活人和照片或者牌位结婚。她说是明天,今天同学们先聚一聚,我这不才捯饬的吗。”
“你应付得了吗?”
“要只是个鬼魂冥婚,我以前卖纸活儿的时候也给人操办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小穆跟我又没有过节儿,应该也不会害我。我带上葫芦,走一趟金蛋子山吧!”
降妖捉鬼这么多年,第一次被鬼找上门儿来。姜太公的四不相我都降服了,一个女鬼怕什么?
走起!
出门时还是大晴天,车行五六分钟,天阴下来。凄风惨惨,柳絮狼藉。本应是花红柳绿的暮春时节,却油然而生一股秋气。
待到了金蛋子山,我下车步行,遥望山顶上,笼罩着一团浓云,云中电光隐隐,风从满山的墓碑间吹过,发出阵阵鬼哭声。不管山下是什么日子,多么喜庆。这里永远是听得见哭声,看得见眼泪的地方。杜甫《兵车行》里说: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形容起来最合适不过。你就是中了头彩,再娶上十房姨太太,到了这儿,也乐不出来。
小穆的坟在哪里呢?我又不是她家亲戚,自然没来给她上过坟。这金蛋子山是我市城北一处公墓,满山大大小小都是坟,分回汉两种。因为回民汉民丧俗不同。***讲究土葬,汉人讲究火葬。我也不知道小穆是什么族,这让我上哪找去?
我想了想,我爸教过我一个拘鬼的法术,那就是,找一处无主的空坟,摆上香炉蜡台,放好五盘大贡,以姜黄纸写所拘之鬼姓名生辰八字即可。
要写八字,就得知道逝者生日,要具体到时间那种,这样之后,便可推算。其实只要知道生辰,推算八字甚至命理五行都不难。很多无良的算命先生用这个本事骗人,只能说是花钱的主儿没有文化了。
同行是冤家,我遇上这种给人批八字的,总是要拆台。因为这个真的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所谓八字,便是“四柱”。每柱二字,合为八字。四柱就是人出生时的阴历年月日时。古人以天干地支纪年月日时。所以年月日时四柱便会对应着相应的一个天干和一个地支。至于想知道自己的八字和命理五行,只要知道自己出生那年的干支再根据《五虎遁年起月表》看月份的干支,再查日干支,时干支,八字可得。当然了,八字命理属于占卜中的“子平术”,月份是按照节气算的,和我们平时所说的阴历还是有所差别。寻常人要是自己推演,可能会很耗时。这里有个口诀:东方青龙甲乙木,南方朱雀丙丁火。西方白虎庚辛金,北方玄武壬癸水。而未被提及的戊己属土。如此一看,命里缺什么一目了然。
我虽然深谙此术,但是从来没给自己算过,我命里缺钱,不用算我也知道。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小穆的八字我根本算不了。我根本不知道人家生日啊。那我省去这个步骤呢?没准能成功呢?偷个懒儿试试吧。
不知道诸公可否去过公墓,公墓的坟坑都是事先挖好的,四四方方,抹的洋灰,旁边有一块方形石板,是盖子。要是里面没人住,盖子就先不扣。有碑就有主儿,没有碑的,便是空的。如此一说,山上没卖出去的坟也有的是,这年月,阴宅、阳宅一样不好卖。
我成为了公墓里的一个怪物。人家都是祭拜有主儿的坟,哪有拜空坟的。看坟的也不敢来管我,他也害怕啊!我烧香摆供开始等待。按理说,这一招儿,生辰八字才是精髓,否则阴间那么多同名同姓的鬼,人家也不知道我叫的是哪一位啊。
不多时,坑里白气缭绕,我只感觉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冷了起来。待白雾渐晞,一只手从坑里伸出来,然后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拉我一把。”
我战战兢兢,伸手将那只手握住。现在有一个活动挺流行,叫做“盲盒”。我这就是开“盲坟”,谁知道拽上来的是谁啊。亮个相吧!我顺势一拉,从里面拽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马尾辫,穿着又肥又丑的校服。正是当年小穆自杀之前的样子。
她倚着旁边的墓碑,整理衣服,对我说:“老同学,你可真疯狂,拘鬼符不写八字,冥界同名同姓的鬼何止千万,你全弄出来,对付得了。”
我急忙把那张符团在手里。其实,我连名也没写。因为我忘了她叫啥。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叫你?”我已经忘了吃惊和害怕,我很诧异,自己的法术为什么会成功。
“我就在山上,看得见你。我不是你拘来的。笨蛋,快把蜡烛灭了吧,山上不让点火。”
原来如此,看来投机取巧的事儿是不存在的。
您问我鬼是什么样子,这么说吧,和您想象中的青面獠牙是两码事。第一,他们不丑,就是逝者生前的样子。当然逝者生前长得丑另算。第二他们也不是半透明的,第三,鬼也是有脚的,不是飘忽不定水母一样的。他们和人几乎没有区别,只是他们的体温类似于变温动物,不能恒定。
若说人死成鬼,那冥司的人口只增无减,还不把十殿阎君累死?鬼,也不是人人都能成的。一般的人,死后七七祭奠完毕,就转是投胎去了。只有心有怨念的,和尸首不全的才会成鬼。而这些鬼也不是没有保质期的。第一种的,完成了夙愿也就转世了,第二种的,通过修炼或他人请法师做道场也能转生。所以,五仙之中,鬼仙是最少的。白骨精算一个。
鬼的本壳是人,逝者不能继续长大,所以鬼的年龄和相貌是定格的。看着仍是当年样子的老同学,我一时恍惚,感觉自己一下子穿越回到了高中时代。青涩懵懂,在今天看来,每一天都很美好。在当时看来,每一天都是煎熬。
“你还好吗?”我问她。
在成人的世界里,老同学之间问这问题,不仅仅是寒暄。它决定着接下来谈话的走向和对你的态度。但是小穆定格在了十七岁,她永远是当初一样单纯,她永远是我的同学,她永远是操场上那个扎着马尾辫奔跑的姑娘。
“我一直在等他,当初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说十年之后要娶我。现在十年到了,咱班同学里,只有你能帮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你是萨满啊。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神神叨叨的,后来我死后也没什么事,就暗中观察你,发现你果然不一般。”
“小穆,同学归同学,这么多年了,阴阳两隔,而且当初咱俩也……这事儿……”我想推掉,这事儿怎么管?当初她死了,人家男生可没死,现在没准结婚生子了。而且男生又不是我们班的,当初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让我把一个女鬼介绍给活人去结冥婚,我不被人家男生打残才怪呢。
“把同学关系说的越冷淡的人,其实心里越在乎当年纯洁的友谊。你是太重感情了,所以被一些不在乎你的同学伤了之后,才会这样的。我知道,毕业之后的同学聚会,你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所以你心中,才是保持着当年的同窗之谊的。”
我万分感动,没想到高中毕业十年后,最懂我的同学,是死了的那个。她说的没错,我不认见到当年纯洁的面孔,在脱去校服之后换上一副奸商的嘴脸出现。从当年的形影不离,变成点赞之交。既然你不是你,我还是我,那我又何苦以当年的我结交现在的你?我是一个不委曲求全的人,我有父母,有爱人,有狗,有小乌龟,同学不是我生命中的必需品。但是小穆,她还是当年的小穆。她还是我的同学,我要帮她。
只要你还是当年的你,就是冥婚司仪,我都给你干!你不是当年的你,点赞我都嫌费流量。
“咱得先去找他啊。我又不认识他,你知道他在哪吗?”其实我并非真的想让那哥们儿跟小穆冥婚,我只是要完成小穆的夙愿。她要是看到那个男的从新开始了新的生活,也就死心了。这样她就能去投胎转世了。
“我要怎么带你下山呢?你在山上,阴气重,能以人形存在,下了山,进了城。阳气冲上来,你就散了。”
“你准备一个白纸灯笼,点一只白蜡。然后在我坟头点一个长明灯。只要长明灯和蜡烛同时燃烧,我就能附在蜡烛心儿里。”
“这叫守魂灯,我听说过。当年诸葛孔明向天假寿,点了七七四十九盏守魂灯。被魏延弄灭了。他也死了。”
“你还是那么喜欢历史,和当年一样。我记得上学的时候,除了语文课和历史课,你都是睡觉的。”
“呵呵,还真是。也好办,附近就有纸活儿店,我去买灯笼吧。你早点找我就好了,这玩意儿我店里有的是,就不用买了,还能省点钱。”我曾经一个干白活儿的,还是第一次去别人店里买这些东西。我懂,小孩、老人、红白喜事,一应物品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待我回来,准备妥当。将小穆的灵魂收到灯笼里。灯笼说:“我死以后,也没见过他,要不咱们会学校问问吧。问问当年的李老师,看看他知不知道。”
李老师,她不说我都忘了这个人了。毕业之后我就没回去过。这都十年了,也不知道李老师还在不在学校工作。但是既然小穆说还在,那就证明她回去过。也好,虽说我和那位校草不是一个班的,但是他们班的班主任教我们数学,而且,和我们班李老师也认识。
当年李老师三十多岁,现在应该四十多了吧。您一定以为我在废话,但真不是。
我找了一个快递箱子,把灯笼放在箱子里,又扎了几个孔怕灯笼灭了。我写小说最讲道理了,即便你是该校的毕业生,打着一个白灯笼,保安也是不会让你进的。故事可以虚构,但生活不能虚构,这也是作家路遥的思想。
我出示了学生证、毕业证、身份证,就差独生子女光荣证了,学校保安只能允许我给李老师打电话,李老师也只能出来见我,我不被允许进入学校。现在学门管得严了,是件好事。
我们班主任一定是认识我的,当年我上学时,一个礼拜请三回家长。我妈差一点儿揍我,我也差一点儿揍老师。
我们李老师当年是个黝黑精壮的汉子,虽不算帅气,但也是红光满面的。可是,我在保安室里看见一个龙钟老态的人向我走来,边走还边呼唤着我的名字。几步走快了,不住的咳嗽。
这人是谁?
十年,十年而已。虽说十年不短,但对于一个三十来岁的男性来说,不至于被岁月摧残成这个样子吧?这位老先生明显六十多了好吧?比我爸都显老。
“关同学啊,好久不见啊。”他说。
“李,李老师?您是李老师?”我比见了鬼还诧异。
我手里的纸箱子不停地抖,我知道,是小穆想出来。当初如果不是李老师执意要她和那男生断绝关系,小穆也不会顶不住压力自杀。说实话,李老师还能活着,是和谐社会救了他了。我要是小穆的爸爸,李老师早就下去给我闺女认错去了。厉鬼勾魂、无常索命,像小穆这种怨气凝重的厉鬼,一旦在冤家面前被释放出来,那李老师当时就完了。
还好我和我爸学过一个订鬼的咒,算是暂且把小穆订在灯笼里。
我对李老师没有什么恩怨。当初总是请我家长我倒是挺烦他的,不过十年过去了,早就忘了。我说的忘了不是记不起来了,而是记起来也觉得跟记不起来似的了。这才叫真正的遗忘。人生中会遇到很多老师,有的是改变自己人生的人,有的只是给我上过课的人。一种是恩师,一种是老师。他是后者,不思念不记恨。而且他教我的知识,我早就都还给他了。说来惭愧。
基本的礼貌和尊重是不能没有的,这是做人之根本。所以我对人家还是要客客气气的。当初小穆自杀后,家长来学校闹得挺凶。学校为了降低影响,给他放了一年的假。这一年,他没了收入,过得相当惨。苦熬苦业,还赔了人家不少钱,几乎一贫如洗。但是即便如此,我相信小穆的家人也不会原谅他。因为他还活着,而他们辛辛苦苦养了十七年的闺女永远的离开了人世。怎么说呢,没有李老师,小穆的爱情也基本上是没有结果,但命肯定不会丢。
所以我真心的奉劝各位老师别干棒打鸳鸯的事儿。教师是个积德的行业,但是棒打鸳鸯是缺了大德的。损阳寿!而且,这是名副其实的闲事。韩退之说“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者也”。这三样教师职能里不包括遏制早恋。你要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干点啥心痒痒的话,通知家长就好了。要是你非得拆散人家,人家分手了,恨你一辈子!人家结婚了,笑你一辈子。人家死了,折磨你一辈子。何苦呢?这不叫责任心。自己孩子还哇哇哭呢,跑隔壁去喂奶,我只能怀疑隔壁的孩子是你私生子。真闲的难受,找棵树撞一撞.
我尽量不提当年的往事,只是寒暄就罢了。他因果报应不爽是他的事儿,毕竟和我无关。“李老师好,过得还好啊。”
“不好,我这头发都掉光了,现在戴的是假发。”
“老爷们儿,没事儿,事都过去了,咱还得好好活不是。”这种劝慰的话就是屁,啥用没有,但还不能不放一个。
“是我家那闺女,当年的事对我刺激挺深,我就告诉我闺女不能早恋,不让她和男生接触。现在孩子二十出头了,不和男性说话。大夫说是心理疾病。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可愁死我了。”说着,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哭了起来。
食色性也,过犹不及。保护女儿就让她远离男性,现在没对象你就算捡了便宜了,没给你发展成同性恋就不错。别以为我这都是胡编乱造的故事,我身边这样的家长和女孩见得太多了。起就亲耳听一个女孩的妈妈和我说过,宁可让孩子找不到对象,也不能让她自己谈恋爱,到时候我给她找一个,直接结婚。天呐,你咋不替她生个孩子呢。我懒得评价,天才是天生的,废物是养出来的。我现在只想和李老师说一个“该”字,但是咽了回去,我不想再刺激他了,毕竟不太人道。我们东北管这种人叫“欠儿登”。
早恋就是摘了青苹果,吃果子的人敢摘,那就自己承受它的酸。碰巧不酸,算你命好,难吃也不能骂种苹果的。人家可没怂恿你摘。老师就是个看果园的,有人摘果子,喊两嗓子得了,你非得上人家嘴里扣苹果,不咬你才怪呢!
我爱人也是老师,她说过。她不鼓励早恋,但也绝不反对。李白《长干里》写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李清照《点绛唇》写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陆游《钗头凤》写到“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哪一个不是早恋?世上还有比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一起更唯美的画面吗?还有比从青梅竹马到白头偕老更浪漫的事吗?都说相守一生,可我们现在的人夫妻之间大多都是,相守半生,甚至半生都不到。
我一直遗憾,自己没有早一点认识我老婆,如果可以,我希望不只是青梅竹马,我愿那是指腹为婚。
恋爱是美好的,不管是早恋还是黄昏恋。当一个人萌生了对异性的好感时,就证明了他到了恋爱的年纪。人成熟的早晚不同,有的是十岁,有的是二十,有的更久。恋爱不是驾驶执照,不是买烟,没有年龄限制。都说不以婚姻为目的的爱情都是耍流氓,我不同意这句话,我和老婆恋爱的时候也没想过将来就一定是这个人啊。婚姻是爱情结出的果子,这果树刚发芽,谁知道它能不能结果?难道不知道就不种了?我们生来就知道会死,那是不是活着也多余呢?之所以当今社会有那么多早恋的悲剧,那是德育教育和性教育缺失造成的,不是早恋的错。
豆角没有毒,炒不熟才有毒。这不是豆角的错啊!
人生如何走过,都是一种经历。当年的美好结为连理是幸福,劳燕分飞是缘分未到。早恋大多没有结果,但不能因为没有结果便要扼杀,这是违背人性的。面对早恋的态度,作为父母、教师,应该做的只有合理疏导和教育,其他的行为都是不对的。归根结底,早恋是荷尔蒙作用,是生理作用于心理的一种反应,和吃喝拉撒一样是我们主观控制不了的。制止扼杀就是泯灭人性。
我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早恋,爸爸告诉我,一不许玩弄女生,不喜欢不要在一起,在一起,不能脚踏两只船,这是做人的底线。二再喜欢也不能有性行为,因为你担不起这个责任。至于你喜欢谁,和我没关系,至少目前,她成不了我的儿媳妇。
我爱我的爸爸!潇洒!爷们儿!
有些人一生只恋爱一次,然后结婚生子,相守一生。他们的人生并不乏味,这就是人家追求的幸福。但是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你的青春缺少了一个小小的注脚。有的人一生几度爱情,美女如云或帅哥无数。这也没什么炫耀,你没体会过爱情的专一和纯粹。
达摩面壁九年,九年是修行;玄奘西行十九年,十九年也是修行。谁也不比谁高明,选择不同罢了。
我从初二开始早恋,我和老婆的恋情才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段恋情。小十年的时间,都在谈恋爱,人生中经历的女孩很多我都记不住叫什么了。但是我问心无愧,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她们的事。严守父亲告诉我的两条。在一起都是双方自愿,分手都是和平友善。你不能责怪我是花花公子。一则我也不算公子,二则我也不花花儿,只是不合适还不让我换吗?现在想想,不可惜也不可喜,只不过是童年经历而已,也并没有给我造成任何心理障碍。
和《猪婆龙》一节的想法一样,我们无法保证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柳下惠,那就让自己不变成祝英台就好了。
你非要和小穆一样刚烈,纵然李老师被五雷轰顶,也换不回你的命。
我不想和李老师聊什么了,本来也没什么感情,我也不想再刺激他。我只想通过他找到当年的数学老师张老师。
“这不是小关同学吗?长这么大了?”篮球场上,走来一个大哥,一身的腱子肉。看样子三十出头,几个十七八岁的学生被他遛的直喘,人家啥事没有。
“张老师,您还认识我?”张老师和李老师同龄,但看起来,张老师能当李老师的儿子。
“怎么能不认识呢?数学一百五你能考十一分,建校以来前所未有。”
“呵呵,我现在也是,数字过敏,电话号码都背不下来。”郭德纲先生有一个段子,说“相声都是假的,但这一段是真的。”我也想说,“小说都是假,但这件事是真的。”
我是个偏科狂魔,偏到变态。
“老师,当年我这一届你们班的帅小伙,你们还有联系吗?”
“你是说毕筱骏吧,上个月我刚去参加他的婚礼,诶,你这快递里是啥啊?为啥动呢?兔子吗?”
张老师的话刺激了小穆,她要冲破咒语了。
“别给我找麻烦啊,冷静,有什么话,咱们私下聊。这是学校,不能乱来。”我对箱子说。
小穆还是明事理,不动了。
张老师说:“厉害啊,这兔子能听懂人话?拿出来玩会儿!”
“老师,你四十来岁的人了,一个兔子有啥感兴趣的。”
“我永远二十八,你看我像四十吗?”
“说来也是,老师你为啥这么年轻啊?”
“干好工作,少管闲事。”
“毕筱骏住在哪啊?我怎么联系到他?”
“住在哪我不知道,名片我倒是有一张。他在市动物园水族馆作饲养员,你找他有事儿?”
“这不假期还有几天嘛,想和老婆去逛逛水族馆,托他弄两张票。”
“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人家顶多算你校友,连同班同学都不是。你连名都叫不上来,这有事了想起人家了?”
“别说您瞧不起,我更瞧不起这种人!”没事,我这人就是臭不要脸,有些误会不用解释,因为没有解释的必要。
学校的操场沐浴在阳光下,一股淡淡的塑胶味。青春期的爱情是属于青春的小小音符,有了它,青春会更圆满,没有它,也没什么影响。不过,青春期的爱情绝不是洪水猛兽。
李老师才是猛兽。
离开学校,回了家,拿出灯笼,烧香摆供,把小穆从灯笼里解出来。
刚好,老婆回来了。
“这谁啊?报名的学生吗?”老婆问。
我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原本还怕老婆吓着,没想到老婆抻了把椅子坐下来说:“姐妹儿,你跟我说说,我家关先生上学时到底有几个女朋友?”
老婆的开朗和豁达,把鬼都逗乐了。老婆说过,我之前有那么丰富的恋爱经历只能证明两点,一是有闲心,不学习;二是我招人喜欢,否则你就是泰迪附体,也不能保证那些女孩都同意你的追求不是?这是她说的,不是我说的啊。
“行了,人家挺忙的,哪有闲工夫跟你扯啊,我们还有事呢,你去判作业去。”我支开了老婆。她不是萨满,没有护体罡气,跟鬼怪在一起时间长了不好,这玩意儿有辐射。
小穆说:“你对象还真逗,真羡慕你啊,为什么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啊。”
“这有啥羡慕的,我上高中时那几个女孩,现在也没在一起啊。我俩是大学毕业工作时认识的啊。我得劝劝你,你不能把锅都让李老师背着,就算没有他,即便你不死,你现在也未必和毕筱骏在一起。人这一辈子,讲究一个缘分。”
“我也知道,但我现在想见见他。”
“怎么去?这么去吗?那不吓死他?另外,即使他不怕,你以十七岁的样子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除非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否则一定会动心啊。这对他的爱人也是不公平的。”
“我只是想知道他还爱我吗?了却这桩夙愿我就可以去投胎了。”
“要是这样的话,你必须以二十七岁的样子出现,而且不能说你是鬼。”
“那怎么能做到啊?我十七就死了,而且现在是火葬,我连尸首也没有,根本不知道自己十七岁是什么样子啊。”
“你家里有你的遗像吗?”
“没有,哪有父母供子女的遗像的。爸爸妈妈也想开始新的生活,后来我还有个妹妹呢。我的遗像在我的坟里。”
“那就好办了。”
我们城里这种家里不供遗像,把遗像封在坟里的事儿挺常见的,我爷爷奶奶就是。爸爸说,逝者安息,生者奋发。悼念亲人没必要靠一张相片,所以就直接放在坟里封上了。不过这就有说道儿了,遗像这种东西,一般都会提前准备,老人病危时,家里人就准备好了。倒不是咒人早死,只是这种情况医院都会下病危通知,提早准备寿衣遗像以免到时候抓瞎。我之前干的就是这一行儿,很多家属也是在人咽气之前给我的打电话的,我到了之后,还要陪他们等那一刻,一般我都会让家属去把一应物品准备妥当。要是像小穆这种夭亡的,一般谁也不会在生前想到她会出事,自然没有准备出当做遗像的照片。我们就得拍死者仪容当遗像。
照片不是随便照的,当年照相机传入我国,很多国人害怕照相,说那个黑盒子会把人的魂魄吸进去。这当然是子虚乌有,封建迷信,愚昧无知。可是这世上关于照片的灵异事件可是不少。像小穆这种拍了逝者的照片,再埋到坟里,逝者七七转世,那就是一张胶纸,日久腐烂而已。若是逝者成鬼,照片上的脸可就会随年龄增长而变老。您说没听说过也没见过,那是自然,古书写成的时候,照相机还没发明出来呢。古代的鬼还有个尸体可附,当代都是火葬,你也得让鬼魂找个安身之所不是。
“你带我上山,找到自己的墓,咱们打开它,你当年的照片,就是你二十七岁应有的样子。你照着变就行了。”我给小穆讲了计划。
“这一趟鬼事儿,真是瘆人,相比之下,我更愿意降妖不愿意捉鬼,因为至少妖是活的。
公墓不是野坟,你说打开就打开的。人家墓园是有管理人员的,想开坟,必须出示证件,证明你是死者家属。小说也不能胡诌,得符合事实逻辑才行。好在小穆能隐身,回到家里拿出一应证明,顺便拿来自己没见过面的妹妹的身份证。这姐俩儿长得挺像,能蒙混过关。
坟茔打开,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我就不渲染了。现在的丧俗文明又简介。公墓的坑儿里,除了骨灰盒就是一对儿汉白玉小狮子,几个塑料元宝罢了。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太熟悉了。
扣在骨灰盒上的照片翻过来,上面是一个少妇的脸。小穆也看了半天,她也想不到,自己二十七岁时是这个样子的。
照片中的女人比小穆胖了点儿,皮肤更白净,痘印全都消失了。身材凹凸有致,女人味十足。从少女变成少妇,一个女人到了人生中最有魅力的年龄,可惜,小穆体会不到了。
她变成照片中的样子,校服就不太合适了。我想带她去买套衣服,她说,活人的衣服她穿不了,也无法穿到她身上。只能用纸剪好了,烧给她。这做手工的活儿,又得麻烦我老婆了。
换了衣服,老婆还给她化了淡妆。别说,二十七岁的小穆,还真是挺迷人的。她要是个人,也一定追求者无数。或者,她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火辣的年轻妈妈。爸爸妈妈看到女儿出落得如此惊艳,该是多高兴啊。
我和小穆来到水族馆。一路上引来不少路人羡艳的目光。他们把小穆当成了我的女朋友。我也是借着女鬼风光了一把。倒不是说我老婆就不如女鬼了,只是鬼的皮肤比人细腻,任你再怎么保养和人家也比不了。人家生活的地方,没有油烟子,没有紫外线,没有手机电脑辐射。这是你做多贵的面膜也换不来的。
在水族馆五一节有一个特别活动,叫“舌尖上的水族”。我所生活的辽西小城,是一个临海的城市。一年四季,市民都能吃到不同的海鲜。但是海鲜不似河鲜,不好活。我们在市场上看到的贝类、海螺还好,鱼类一般都是冻的,或死的。尤其是一些深海鱼,打上来,由于体内压强变化,还没出水就死了。就拿带鱼来说吧,即便是海边的渔民,也没见过活的。这个特别活动,就是将这些常见的海鲜以活体的状态展示出来,那些平时餐桌上的海货,现在就在你面前吃喝,游曳。算是一个很有科普价值的活动吧。而且,这些海鲜,我们平日里一般都用方言,或约定俗成的土名来叫它们。他们究竟是什么科?什么属?什么种?学名是什么还真不知道。特展的品种标签和简介很是别具一格,用大字写俗名,小字才是科普介绍。
一个挺着啤酒肚儿的中年男人,穿着水衩,胸前别着水族馆的工牌。正在喂鱼。工牌上写着毕筱骏。要是不写,我完全认不出来。他身边鱼缸的标签上写着两个大字——獭犸。
对,就是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着五斤獭犸的那个獭犸。
这俩字也是方言音译的,写法也不少,牌子上这种是其中之一。
我们当地也会俗称为多宝鱼,学名应该叫比目鱼。
岁月是把杀猪刀,当年的校草,现在变成了大叔。这才是生活,没有人可以青春永驻。毕竟我们不是鲛人。
小穆走过来,尚未说话,双眼以噙着泪水。谁说鬼魅无情,他们的感情比人还要真实,直接。
“是你!”小穆认得出来,不管当年的他变成什么样子,鬼认人不靠眼睛,靠的是人的味道。这点跟狗相似。
“你是?”毕筱骏很迷茫,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为什么对他一见如故,如此深情。
世上最让人唏嘘的对话不过如此,就是一个笃定地说“是你!”一个迷茫地说“你是?”
苏轼的词中想象他和十年不见的亡妻相逢的样子,词中说“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李商隐诗中想象他和爱人久别重逢的画面“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相顾无言,还是剪烛夜谈,真正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相聚都不是上述的样子。有的只是——尴尬。
一个青春永驻,心念旧爱。一个历经沧桑,风华不再。
“我是穆青梅,筱骏,你不认识我了?是说过十年之后要娶我的啊?”小穆原来叫穆青梅,她不说我到现在还没想起来。
“你不是……”毕筱骏后半句没敢说出来。
“我抢救成功了!后来就转学了,这些年,你还好吗?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娶……娶你?我结婚了啊”
“你怎么能这样呢?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我还有你送我的戒指呢!你看,这么多年,我一直戴着!”
毕筱骏放下手里的活儿,坐在水族箱边的台阶上,他将泛着鱼腥气的手在身上擦了擦,叹了口气说:“青梅啊,人生不可能永远十七,永远十八啊。你说当年,当年我天天想的是什么?是明天的作业照谁抄,是上个课间的篮板球为什么没抢到。现在想的是什么?是我怎么养好这些鱼,不被馆长扣工资,是我的房贷、车贷还剩多少,是我手里只有五万块钱,能买一辆什么汽车?是我老婆怀孕了要做产检,但是工资还没发啊!当年的戒指在夜市买的,十块钱,戴的时候想的是一辈子。现在的戒指在商场买的,两万,戴的时候说的是一辈子,但是戴了十天,干活儿磨手就摘了。青梅啊,有几个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夫妻啊?你还是当年的你,但我已经不是我了。”
毕筱骏说出了我们同龄人的生活,青春、轻狂、都被柴米油盐换了色彩。学生时代的恋爱固然美丽,可有几个恋爱中的学生想过这些呢?
我们应该记住的是当年的吻,而不是接吻的人。
我也醒悟了,同学不再如当初,我又何必像从前呢?或许今天的点赞、投票、送游戏金币、随份子、走后门儿,就是当年打篮球、抄作业、传纸条的续集吧。他们没有变坏,我也没好到哪去,只是我们都长大了。
同学长大了,爱情长大了,当年的他和她长大了。人生是一只蝴蝶,小时候和长大后的样子太不一样了。
“毕筱骏!你就是个大骗子!我欺骗我的感情!我苦苦等了你十年!你会遭报应的!”穆青梅很激动,这不是好兆头,她可能会伤害他。
但毕筱骏十分淡定,他依然坐在那里,用剪刀剪饲料桶里的鱼肉。他说:“我没有欺骗过你,当年说娶你爱你是真的,现在说不爱你,也是真的。因为当年的爱,成本太低了。那是个和喜欢的人作业本挨在一起都会兴奋的年纪啊!如果没有你们班的李老师,今天的我们也很难在一起。你走吧。”
人生就是一辆属于自己的长途列车。起点是**,而终点是坟墓。一路上,会有很多人凑巧与你同行,同行时,彼此珍惜。当他人下车时,挥手相送。你不能去追他,你还有你的旅途。他不能留下来陪你,他也有他的世界。亲如父母、子女、夫妻,也会先行下车,或是你在他们未下车时已经下车了。
三生三世,是电视剧里的故事罢了。
小穆突然变得透明,脸上的妆容消退,变成尸体的苍白色,身子缩小,成了原来的样子。她一把抱住毕筱骏,往他身体里钻。
这就是鬼上身。一旦穆青梅进入他的身体,将毕筱骏的三魂七魄挤出去,那魂魄无处依附,立时散了,而青梅再从他身上下来,毕筱骏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我掏出葫芦,准备收了青梅,不管我怎么同情她,可不能让她害人啊!
“关哥,你别动,让她死心吧,这是我欠她的。”
毕筱骏依旧坐着,用剪子剪饲料鱼,对即将上身的厉鬼视而不见。
可是……
青梅冲了几次,都进不去,元神耗尽,坐在地上虚弱得起不来。继而抱头痛哭。
“我知道你不是人,当年你出殡时我偷偷送过你。你还这样对付过李老师吧?你应该也不会成功。知道为什么吗?李老师做的虽说过激,但他问心无愧。我也一样,我当初是真心喜欢过你,但当初的喜欢也只是喜欢,那不是爱情。”
毕筱骏头也不抬的干活,他不去扶青梅。他并非讨厌她,而是不希望用任何对她好的举动来撩拨她了。青梅仍在哭,泪水如碎裂的梦。
水族馆的午间广播响了,悠扬的钢琴曲,张韶涵唱着“你说过牵了手就算约定,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就像是来不及许愿的流星,再怎么美丽也只能是曾经。”看看人家方文山的文笔,就是不一样!
年轻时的一切都太美丽,这种美,有时候只有上了年纪才能体会。
我才发现,从《关雎》到《氓》;从《孔雀东南飞》到《如梦令》;从《梁祝》到《西厢记》再到《牡丹亭》、《汉宫秋》、《长恨歌》……一幕幕美丽的爱情故事都是悲剧。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往往让人遗憾,人没会把这种遗憾误认为是遗失的爱情。其实只是个美丽的误会。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关哥,你带她走吧,以后来水族馆提我,门票免不了,但是可以不排队。谢谢你带她来见我,我还有活儿,少陪了。”
“再见。”
那双在礼堂里弹钢琴迷倒一众少女的纤长的手指,现在全是鱼鳞和鱼血。鱼鳞片片闪烁,是青春的光。鱼血咸腥污浊,是岁月里的坎坷。
他走了。
“青梅,咱也走吧。心愿已了,你该回家了。”我上前扶她。
“你看——”
她没有起来,,指着水族箱里沙子中趴着的獭犸。
“你让我看什么?”
“你能帮我附到它身上吗?我想在这儿天天看着他。”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进了鱼身,便没了记忆,你不会认识他,他也不知道你是鱼。而且你一世为鱼,来生就不一定是人了。”
“意义?人生不是做什么事都要有意义的。明知道没有意义还要去做,这才是青春啊!你别忘了,我永远十七岁。替我把坟封好,别让我父母知道。我已经给他们托梦了,告诉他们我去投胎了。来生有缘的话,我再去谢你吧。这鱼的寿命有限,我也活不了几年的。”
“谢我就不必了,来生为人的话,就别早恋了。”
“那不可能!来生为人,遇到喜欢的,我还是会大胆的追求。爱没有错,有错的是扼杀与执着。”
她笑了,很甜,如当初收到情书时的满足。手握的是一纸情书,身上仿佛已穿上婚纱。
传说中的比目鱼不能单独生活。因为它们的双眼长在一侧,必须两条鱼贴在一起。传说是浪漫的,而现实中的比目鱼并不需要如此。它们自己就可以生存。然而它们并非潇洒的游曳,而是趴在沙子里。在它们小的时候,眼睛也是长在两侧的。但是长大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是毕筱骏设计的“獭犸”简介板儿上的话。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完成了青梅的要求。回到金蛋子山把她的坟也封好。封上就行了,也不用替她扫扫墓了。她的魂儿留在水族馆了。
“小子,你咋还不要孩子呢?”一个人拍我的肩膀,声音好熟。
“爷?是你!”
“你小子这一趟活儿干的不错,是个合格的瓜尔佳氏祝咒派萨满了。”
“爷,你怎么还没去转世呢?你都走了七年了。”
“转什么世?我还没看见我重孙子呢,怎么转世?你得抓紧了!”
“爷,我想你了!”我其实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泪水夺眶而出。
“小子,咱们干的就是阴阳两道的活儿,生生死死,人之固然。行了,好好活着吧,你还记得你上初中那会儿谈女朋友,爷爷告诉过你什么话吗?”
“记得记得!
你说如果我认真了,那就别太认真,因为成不了。如果没认真,那就认真点,因为我是个男人。”
“你小子后来也没少搞对象吧?跟我说说,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伤害过人家小姑娘的心灵或者身体?”
“一个都没有!当着您的面我不敢撒谎。”
“那便好了,不算你花心,算你小子能耐!”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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