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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仁杰、李昭德一类臣子,武瞾先后任用了很多。慢慢地,一个十分值得玩味的现象形成了,人们注意到:包围着武瞾的男性政治家们,大多并不属于武瞾的“势力范围”。他们既不信奉武瞾“弥勒转世”的易世之说,电对周帝国武姓的子嗣们毫无兴趣。这些男人大多出身官宦世家,与李唐王室有着源远流长的关系,对那个亡逝的王朝也满怀着忠诚和崇敬,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怀旧思绪与情结。而今天他们尊敬并服务于当朝皇帝,大多是把武瞾当作了先帝高宗李治的遗孀,或是当作一位十分杰出的女性来钦佩,而不是把她当作大周的皇帝。这一点其实武瞾也看得很清,但她默许了他们,并依然能和他们配合得很默契。武瞾要显示自己的大度,更要表明自己的雄才大略。

    不能仅仅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作为一个最终能称帝的女政治家,多年垂帘听政的经验告诉她,一个朝廷要想稳定,一定要有各种各样的势力集团相互争斗,又相互牵制,以形成一个能够均衡的局面,如此才能擎住帝国大厦的房顶,而不向任何一方倾斜。所以她既起用李唐的旧臣,又自己培植酷吏。她要他们在朝堂中争斗,她似乎在这相互的争斗与残杀中获得了治国的真谛。

    大概就是为了王朝的延续,武瞾也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继承人的问题。究竟由谁接班,武瞾一直没有明确的决断。她让从皇帝的位子上下来的儿子李旦住进东宫,过着储君的生活;而同时,她又让武姓的外甥们时时感觉到他们有着接班的可能。所以他们谁都满怀希望而又岌岌可危。而他们的身后,又是时刻聚集着窥视着他们的各派臣相们。这便是武瞾。

    唯武瞾才可以把各派势力交织在一起。

    制衡。

    制衡可能便是这个女皇帝的统治术。

    然而除了制衡,在王储的问题上,武瞾还是觉得颇费筹谋:这是自大周帝国建立的那一天起就—直在折磨着她的大问题,如果是李唐王朝,儿子继位便天经地义。然而王朝明明换了姓氏,要想将大周帝国延续下去,又怎么能让李姓的后代来继承武姓的霸业呢?武瞾想,那个已安安静静龟缩在东宫的儿子,如今正过着他明哲保身的太子生活,而李旦虽早已被母亲赐以武姓,但那武姓无论如何是被贴上去的。李旦的骨子里决不姓武,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依然是李家的血脉。所以武瞾说不出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深怀了一份若隐若现的戒心。她忘了其实李旦的血管里也有她武瞾乃至太上皇武士彟的一份血脉,或足她不愿承认这一点。儿子血管里的那部分李家的血,使作了女帝的母亲终日坐卧不宁。她以为李唐随时要复辟,而李旦就是复辟的根源。

    那么武姓呢?

    武姓的血是纯正的。武姓当然不会企图推翻武姓的王朝。武瞾想,她终于得以称帝,得以推翻由儿子延续下来的李唐王朝,得以建立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周帝国,不恰恰是依靠了她武姓子嗣们的力量吗?是他们煞费苦心地献上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的瑞石,铺就了她得以步上天子帝位的阶梯,又是他们绞尽脑汁地组织民众请愿,吁请弥勒转世的皇太后早日登基,将她顺理成章地送上了飘扬着红色旗帜的则天门,还是他们才能对她冈不开的那<u></u>个白马寺主竭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在那些自以为是的朝官们对怀义百般污辱欺压之时,给他以温暖呵护,为他牵马持辔,替他打抱不平,也是他们,事事处处唯姑母之命是从,而绝不像自己亲生的儿子那般冷漠。他们难道不是武瞾的亲人吗?然而,然而他们对她效尽犬马之力又是为什么呢?为了她的伟大贤明?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武瞾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武瞾姑且让她的儿子继续住在不远的东宫中。

    武瞾之所以能成就帝王的伟业,是因为她是个能拿得起也放得下的女人。她不想在她一时纠缠不清的子嗣问题上耗费太多的心力了,何况她还并不老,她还有着足够充沛的激情与过人的精力。武瞾想暂且搁置皇嗣之事,但那事情却鬼使神差地找上了她。

    事发于武姓的首席继承人武承嗣。这个刚刚被加封为魏王的礼部尚书,从来就没有安于现状。自武姓的大周帝国建立,这个野心勃勃且稍有才干的武承嗣就开始觊觎皇嗣的位子。事实上从他竭尽全力帮助姑母进行易世革命的那一天起,他就对东宫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他的野心很大,甚至比他的姑母还要大。他认为既然李唐的国号已被废除,李唐的扛山已被摧毁,堂堂武周帝国为什么还要让李家的子孙作储君呢?而一旦真是李旦作了皇帝,那么将来的帝国还姓武吗?于是武承嗣耿耿于怀,他觉得他要向姑母讨得个说法。武承嗣如武瞾一般出身寒门,但对于如何向上攀爬的心计却非常人所及。他看穿了姑母此时的矛盾心理,他知道武瞾之所以继续把李旦留在东宫,实属没有办法的办法。他知道究竟由谁来继承皇位,女皇还没有最后决断。因为没有最后决断,武承嗣才对他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关键是,他该怎样影响和说服姑母,最终动摇她对亲生儿子的看法,而将选择接班人的目光彻底转向武氏一族。这便是武承嗣所要做的,也是他从此孜孜以求的目标。他要不遗余力地为此而努力,不把李旦赶出东宫誓不罢休。

    武承嗣决心已定,但他又深知不能轻率行事,操之过急的结果只能是事倍而功半,甚至会鸡飞蛋打,水中捞月。他知道此时刚刚当上皇帝的姑母正沉浸在登基的喜悦中不能自拔,她还不愿立刻费神去谋划最伤她脑筋的储君之事,所以武承嗣并不着急。他要等待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是由他的智慧来设计的。他的努力无非两点,其一,当然是竭尽阿谀之能事,尽力讨得姑母的欢心;其二,便是要想方设法破坏当今太子李旦在姑母心中的形象。

    第一点做起来并不困难。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武瞾的所需,并竭尽全力地投其所好。在姑母需要皇位的时候,他便适时地献上“宝图”;而在姑母需要情人的时候,他便不惜丢弃魏王的人格,在姑母的情人面前低三下四奴颜婢膝。这些自然都在武瞾的心中留下了极佳的印象。特别是在薛怀义的问题上,武瞾更址对武姓后代感激尤深,觉得唯有他们对她的私生活采取厂同情和理解的态度,女皇由此而感到了家族的温暖,她当然也就对武承嗣们宠爱有加了。

    取悦女皇易,要想败坏太子李旦的名誉就显得有些难了。因为这位可怜的储君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他甚至连进取心也没有。李旦是女皇的四个儿子中她能玩得最好的一张牌了,他就像是一块柔软的面团儿,想把他捏成什么就能捏成什么。他投有个性,更没有筋骨,还没有主张。他唯有一种心情,那就是村母亲的恐惧。母亲让他做皇上,他就战战兢兢地坐在皇位上,任母亲在他身后听政;而母亲要自己称帝,他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将王位禅让。还有这么听话这么顺从的儿子吗?而武瞾又有什么理由把他赶出东宫呢?现在,李旦沦落为太子,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反而如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般真实地快活起来,甚至在母亲的面前,也不加掩饰地流露过这样的想法。他说自己太懦弱了,根本就不是做天子的材料。住进东宫的太子深居简出,与世无争,仿佛朝中不再有这个人的存在,这使得千方百计试图找出李旦破绽的武承嗣每每不能得手。

    于是,不断向皇储位子逼近的武承嗣便难免有些焦虑了,甚至有些急不可待,而他的种种急功近利的所作所为便被武瞾和朝臣们看在眼中。武瞾在看穿了武承嗣的心思后,既没有戳穿他也没有鼓励他,因为武瞾觉得要最后确定接班人还为时过早。她很了解她的这个野心勃勃的侄子,了解他今天的百般逢迎而一旦得势就会翻脸不认人的本性,那时,她将无法操纵这个诡计多端的野心家。而朝臣们对武承嗣的觊觎皇位更是不屑一顾。这些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大臣们认为,只要女皇不把东宫的位子给他,他所有的折腾都将是瞎忙活。

    然而就是这个令人不屑的武承嗣,也还是有个把愿意追随以图他日后能成气候的狐朋狗友。朝臣中如走狗般的风阁舍人张嘉福便是其中之一。他追随武承嗣,并愿意为实现他的野心助一臂之力,他出力的方式便是找来当时在洛阳市民中<tt>.99lib.t>有势力有威望的黑道霸主王庆之。没有几天,王庆之便组织起百十号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宫门,重演女皇登基前请愿的那一套,强烈要求拥戴当朝武姓的礼部尚书武承嗣为太子。在张嘉福如此滑稽的操纵下,一时间宫门前人群嘈杂,呼声振天,将宫门前那条皇家的御道围堵得水泄不通。朝臣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乱子,当即派身为文昌右相的宰相岑长倩前往处置。岑宰相全副武装,到了出事现场才知道请愿的队伍原来是为武承嗣而来。于是岑宰相即刻命人驱散了人群。他认为这个武承嗣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竟以当初为女皇登基请愿的方式为自己的野心摇旗呐喊。而如今东宫尚有太子,这样的举动就更是不可饶恕。在乎息了这场小小的动乱后,岑宰相便立刻请求觐见女皇,望女皇能严厉处置这些捣乱的不法之徒。

    岑宰相以为他出以公心,维护皇太子利益的请求一定能得到女皇的恩准。既然是皇帝亲自下诏立李邑为太子,既然是皇帝并没有让那个利欲熏心厚颜无耻的武承嗣入主东宫,岑宰相便天真地以为惩治阴谋动乱者是天经地义的。然而使岑宰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女皇武瞾竟是以沉默面对他的一片苦心和忠心。

    武瞾脸上的表情很冷漠,她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她任凭着李唐时期的旧臣在她的面前慷慨陈词,她任凭他把有危江山社稷的罪责归结在一个武承嗣的请愿上。她听着,一言不发。她可能也在掂量,也在打着自己的主意。她终于抬起了眼皮,她对依然慷慨激昂的岑宰相说:“你下去吧,朕知道了。”

    如当头一棒。

    女皇就这样冷漠地截断了岑长倩的滔滔激愤。

    沉默?沉默算什么态度?

    然而一向坦荡豁达的岑宰相对此并没有在意。他想作为一名臣子,他总是尽了一份责任了。

    岑宰相前脚离开政务殿,女皇后脚就召来了另一位宰相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女皇开门见山,容不得格宰相思考,便说:“朕要听你关于皇嗣问题的意见。”

    格宰相依然是李唐时代遗留下来的旧臣,他也笃信为臣便要忠诚,要能谏言,不能为投君之所好而欺君。格宰相沉思片刻,决心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他决定如此做,其实也是基于对执政多年的武瞾的了解。他严肃庄重,坦率直言:“皇上既然已立有太子,怎能无缘无故将太子废除,朝令夕改是朝政之大忌。而东宫明明有储君,武承嗣却如此胡闹,其野心可<bdi>藏书网</bdi>谓昭然若揭。以臣之见……”

    武瞾还是打断了格辅元的陈述,冷漠地对这位自以为忠心耿耿的宰相说:“联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也下去吧。”

    武瞾确实知道了岑宰相和格宰相的意思,她还知道他们两人并没有商量过,而没有商量过的一致态度所代表的就不再是个人的意见。武瞾知道就是再召来第三位宰相,他们也依然会如是说:他们不同意立武承嗣为太子,他们所真正拥护的还是旧王朝李氏的后裔。

    当武瞾真正明白了朝臣们对皇嗣的倾向性后,她对此事就更是缄默,甚至不再提起。武瞾当然并不是一定要让武承嗣当皇太子,她只是更深刻地了解了朝廷老臣们对武姓的态度。她以为,那可能也是对她大周女皇的态度。

    不知道这样的一场请愿游行给武承嗣带来的是福星高照,还是厄运当头,但这一争夺太子之位的活动没有奏效是肯定的,女皇并没有因此而把李旦从东宫赶出去,更没有立他为太子。女皇不卑不亢,对此事保持了极平和的态度。她依然如常地对待这个惨遭失败的侄子,甚至对他宠爱有加。于是,武承嗣把这次请愿行动的失败归咎为岑宰相与格宰相,认为是他们在女皇面前挡住了他向上攀爬的道路。于是他对岑宰相格宰相刻骨仇恨,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发誓,一定要铲除岑、格一类朝中势力。

    武承嗣说干就干。他在姑母面前尽管长于逢迎,而面对他的敌人时却严酷残暴、心狠手毒。时值吐蕃不断搔扰西境,武承嗣便上奏由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串军西征。其间便勾结酷吏罗织岑长倩格辅元阴谋推翻武瞾政权、匡复李唐的罪名,不久即将岑、格等十几名朝臣统统逮捕下狱。十几天后,这十几位李唐的旧臣便被处以死刑,结束了他们刚直不阿的一生。

    死刑敕令是由皇帝武瞾亲自签发的。尽管发难者策划者均足那个泄私愤的武承嗣,但吾皇武瞾在那一纸敕令上的签字毕竟说明了她的一种态度。不管众人所鄙视的那个武承嗣是个什么东西,有一点武瞾是明确的,那就是她的武周帝国容不得心怀反骨的势力。

    修建天堂的工程已到了最最紧要的关口。被委以重任的薛怀义果然履行了他的誓言,全力投入到修建佛堂及巨大佛像的伟业中。他也果然修身养性,沐浴斋戒,以为在从事如此圣洁的工程时,是不可以不严肃的。

    怀义虽江湖浪人出身,又身为女皇的情人,但他毕竟在白马寺熏染多年,<a href="https://.99di/character/5bf9.html" target="_blank">对</a>佛家的教义也多少有些领悟。于是,当他真的置身于这种不容亵渎的佛堂建造中,便也不敢有些微的造次,反而在佛法的照耀下也神圣了起来,神圣到将女皇竟然也拒之于神殿之外。

    这是何等的投入。

    这当然是女皇始料所不及的。这使女皇想到了几年前薛怀义督造<a>99lib?</a>明堂时她独守空房的许多夜晚。而这一次更有甚之而无不及,因为怀义所督造的不再是世俗的殿宇,而是天堂。天堂实在是容不得凡俗之心的。

    在那样的几个月中,每当武瞾想要薛怀义陪她上床的时候,这个<a></a>和尚却日夜奋战在工地上。这当然可以算得上是他可以违抗女皇的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因为他是在给女皇干活儿,而且是一个神圣的不可以玷污的活儿。是女皇要建造这座恢宏的殿宇以感谢佛祖对她的关照,是女皇要供奉巨大的佛像以证明她对佛教的无比虔诚。而怀义是什么?他不过是女皇达到这神圣目标的一个工具、—座桥梁。那么,如果是她想要达到那个神圣的目标,她还能要求怀义什么呢?她不能既要薛怀义督造最神圣的殿堂,又要他在床上与她共做最亵渎神明的淫荡游戏吧。于是,她只能接受现实,耐心地等待着能结束神圣工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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