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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薛怀义每每夜半时分仍然留在灯火通明的工地上,他不单单是为了宗教的神圣感,也不是为了体验—种男人的成就感,而是确实厌倦了与女皇的那夜夜风流。他怎么会真的爱上这样的女人呢?当初他满心感动地与她上床,无非是想一举改变他漂泊无定的流浪生活,无非是想过上有钱有势、声色犬马的日子。他怎么会想到,他为此而付出的是他的自由,他的放荡的天性。而这种失去自由的感觉也并不是当初就有的,而是当他慢慢得到了所想要的那一切之后,他才觉出了自己所付出的是多么巨大的代价,而自由对他来说又是多么地可贵。

    于是,为了他的自由,他只能是紧紧抓住督造天堂这根救命的稻草,只能是以圣事在身为由而摆脱女皇的龙床。

    那么女皇怎么办?

    女皇也是个女人,一个依然有着旺盛欲望的女人,一个有权力享受床笫之欢的女人,一个有权力选择陪伴她的男人的女人。

    于是女皇很落寞,在很多的夜晚她仰天长叹,深感没有男人抚慰的生活的不完整。而偌大的后宫,倘薛怀义不来,便不再有真正的男人。那些被阉割过的伪男人们如影子般在女皇的眼前飘来飘去,然而却什么电不能给予她,反而会使她更加地孤单寂寞,彻夜难眠。

    那么女皇所需要的真正的男人又在哪里?

    后宫内除了身体上去势的宦官们可随意出入,便唯有在信念上戒色的佛徒们可以自由往来。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以随时出入后宫甚至女人房间的男人,就是那些既没有在生理上去势又没有在精神上戒色的御医了。

    这就是史书上在谈及武皇后私生活时,为什么会提到御医沈南谬的缘故。如果这个医生不是个可以随意出入后宫特别是可以随意出入女皇寝殿的男人,他也就不会青史留名了。

    沈南谬,宫廷御医,因医术高明而成为了武皇帝的私人医生,因此而得以在僧侣薛怀义厌倦了宫帏生活的时候,悄无声息、也是水到渠成、十分自然地进入了女皇武瞾的私生活。

    能够成为御医的沈南谬当然是有着一套很精到很值得称颂的医术,他的有点羸弱的身体也是因为他长年孜孜研究医术所致。功夫不负有心人,沈太医得以进宫并专门侍奉女皇,他一定址为已开始年老多病的女皇治好了不少深感痛苦的疾病,在女皇的身体上显示了他妙手回春的本事,女皇才能格外地信赖并器重他。在某种意义上,女皇是把她脆弱的性命系在了这个御医的身上。她于是要沈南谬陪伴左右,进而让沈南谬干脆搬进后宫,就住在可以召之即来的女皇寝殿的隔壁。于是就有了女皇与这个御医耳鬓厮磨、枕上云雨的可能性。而这个一向两耳小闻天下事的沈南谬初为女皇御医的时候,本是没有一丝非份之想的。他与女皇,只是主人与奴才,或是病人与医生的关系。他怎么敢想与女皇那种女人交欢的事情呢?他们是久而久之才慢慢变得莫名其妙地暖昧起来的。而这暖昧,其实全因为女皇对薛怀义求之不得的缘故。

    于是在那个女皇特别特别思念薛怀义或是说女皇特别特别思念男人的那个夜晚,当女皇得知她的男人依然彻夜奋战在佛堂工地上时,她便觉得十分落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阵一阵翻起的孤愁使她夜不能寐。于是她更觉出冬夜的寒气渐渐地侵袭而来,且很快浸透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是凉的,被子是凉的,没有—处不是凉的。于是,她的周身都不舒服,仿佛身体上的每一个骨节和每一块肌肉都在隐隐作痛。

    也许,这便是那个另觅新欢的契机。

    于是,辗转不能成眠的女皇当然要召来日夜在隔壁恭候的沈南谬为她诊治病痛。她很悲哀甚至很无助的样子,她神色哀哀地求助于沈医师。她说她的周身很疼,疼得难以入睡。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是沈医师从未见过的,女皇简直就像个病痛缠身的可怜的孩子。

    于是沈太医动了恻隐之心,或者说治病救人是沈南谬神圣的天职。他当然没想到别的什么,他只想救女皇出苦痛,于是他怀着悲天悯人的情感,怀着对女皇的痛惜与哀怜,很快专注于对女皇这个病人的救治中。他坦然地掀开了女皇的锦缎绣被,把他医生的柔软而温暖的手按在了女皇冰冷而僵硬的肌肤上,那手在女皇的身体上立刻翻飞出无穷的花样。那花样一寸一寸地行进着,女皇的脊背、女皇的腰间、女皇的臀部、女皇的大腿、女皇的双脚。翻过来,还有女皇的脸颊女皇的脖颈女皇的胸膛和乳房,还有,女皇的腹部……总之,凡是能触到的部位,沈太医全都用心去揉搓了,于是那肌肤与关节的疼痛在沈太医的手下竟然神奇地消失了,女皇的身体也不再那么紧张僵硬,而是柔软、松弛了起来。随之而起的,是女皇在遍体的潮热中骤然萌生了另一重欲望。

    既然是近前正有着这另一个她伸手即可触到的男人……

    女皇有点迟疑。在这样的时刻她可能还是想到了那个薛怀义,想到了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当薛怀义看到沈南谬为她按摩时足怎样地妒火中烧。那是她有意安排的,她有意引导沈南廖去按摩那些会刺激薛怀义神经的最隐秘的部分。她要用另一个男人的手去刺伤薛怀义的心,而她的目的达到了吗?今夜,不仅仅是今夜,很多的夜晚,她知道,薛怀义不会来。那么她怎么办?而沈南谬近在眼前,召之即来。

    今夜。

    关键是熬不住的今夜。

    女皇是一个很现实的女人,她从来如此。

    在沈南谬尽职尽责的服务中,女皇武瞾终于把持不住自己,终厂再也守不住对遥远工地上辛勤督造的薛怀义的忠贞,而伸出枯瘦的手臂毅然将清瘦而疲惫的沈南理揽在了怀中。那是种怎样的力量,沈南谬甚至难以挣脱。欲望的激情澎湃,排山倒海,骤然将柔弱的沈医师淹没。他顺从着女皇的欲求。一开始他并不敢也抬起自己的手臂去抱紧女皇,他的手一直在女皇的身体卜机械地做着那些按摩的动作。他可能重新触到了那些敏感的部位。他到底也是个男人。他开始用男人的方式去揉搓那些对男人来说敏感的部位了。他开始大声地喘息开始不能够自控开始将他男人的要求勃起,他甚至爬到了女皇的身上,然而他—直尽职尽责地按摩着,在按摩的虚伪掩饰下在女皇的身体上摸索着、尝试着。

    最终还是女皇敕许了他。

    不仅仅是敕许,而且是怂恿。他终于在女皇的怂恿下以身相许,从此成为了女皇帏幄之中史册留名的另一个男人。

    是在不经意之间,沈南谬填补丁薛怀义的空白。女皇用起这个男人来更加方便。他不用从那个遥远的寺院星夜赶来,他就在女皇的隔壁,时刻准备着。只要女皇说一声她的周身很疼。沈太医说不上欣喜,也说不上悲哀,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了一味补药。他不仅是女皇的御医,还是女皇泄欲的工具。在他的生活里从来没有他自己,只有病人。只有在同他的病人一起时,他才是最最充实的。所以沈太医为了他的病人,当然是心甘情愿赴汤蹈火而不惜肝脑涂地的。

    女皇在有了那样的夜晚之后,她的夜生活不再空虚,但心态却变得多少复杂了起来。其实她明明知道是薛怀义早已厌弃了她,她还是萌生了一重对那个彻夜坚守在工地的男人的愧疚。她反而觉得怀义是高尚的,是对佛满怀了虔诚的。相比之下,倒是她饮食男女的生活不那么光明磊落。于是女皇更加地醉心于佛教,从国库内批出更多的银子,供薛怀义挥霍,还常常亲赴佛堂工地,慰问督造佛堂的功臣及民工们。

    天寿三年四月,忽然发生了日食。

    在那个不曾有科学研究的年代,太阳的被遮掩使女皇惊恐万状。她无法理解这种天体奇观,而是怀疑“天变”是不是对她的惩罚。于是她当即改元“如意”,大赦天下除政治犯以外的所有囚犯,以驱赶日食带来的晦气。一个月后,女皇又突然下诏,严禁全国百姓宰杀或捕获鱼、鸟、兽类以为食用,让天下百姓同她一道过起吃素的生活。怜悯生物,以德报天。而武瞾的德政所带给天下百姓的,是个个食不裹腹,面如菜色。人人为没有肉食而苦不堪言,无精打彩。偷偷违反禁令私下猎杀鱼鸟兽类的也不在少数。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武皇帝自己觉悟了过来,才不情愿地向天下解除了这道荒唐至极的禁令。

    无论太子李旦怎样地洁身自好,与世无争,似乎都不能获得母亲的信任。武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的儿子心存戒心,她或许认为唯有那些和自己最亲的人,才有勇气也才有权力有理由推翻她吧。她便是深怀了这样的戒心对请愿失败的武承嗣深表同情的。她的同情表现在当武承嗣的阴谋被岑宰相格宰相—针见血地看穿并粉碎后,还执意亲自接见了为侄子在宫门前组织请愿示威的那个帮会头目王庆之。

    武瞾的这次接见可能是故意做给朝臣们和她东宫的儿子看的。那便是她的态度。她是不偏不倚的,她绝不厚此薄彼。

    先是武承嗣和风阁舍人张嘉福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他们当然看出这就是女皇所给予他们的又一重希望,于是在觐见女皇之前对王庆之进行了一番十分严格的教练。这个王庆之在民间尽管淫威无限,一手遮天,可一旦要觐见女皇,便即刻显出了一副屁滚尿流的草包相。他屏住呼吸,刚刚走进大殿,就吓得跪倒在地,哆嗦不已,几乎是爬着来到了女皇的脚下。

    女皇看也不看这个吓破了胆的男人。倒是站在女皇身边的婉儿很厉声地责问着:“王庆之,你为何请愿?这朝中不是有储君吗?”

    王庆之将头叩得如鸡啄米般:“是的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big>藏书网</big>”这一次女皇睁开了眼睛,她欠着身子看了看那个蜷作一团的没有了筋骨的男人。“可是什么,你说下去。”女皇确实想听听这个王庆之想要说什么。她知道其实王庆之要说的就是武承嗣要说的。“女皇可知道当今是什么人的天下?现在的天下姓武了,而皇太子的骨子里却姓李,这是多么地不合体统。”

    “那么依你的意思呢?”

    “小民的意思是……是……”

    “只有姓武的人才能做太子?”

    “是是是,正是小民的意思。”王庆之不停地叩头,在寒冷的大殿中却已是汗流满面。

    “那么,这也是武承嗣的意思啦?”

    “是是,哦不,不是,是贱民的意思。”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武瞾重新闭上了眼睛。她对流氓头子王庆之说了对岑宰相格宰相说过的同样的话。唯一不同的,是在王庆之退出之前,女皇突然叫婉儿给了王庆之一份印纸,这印纸的意思是,日后只要王庆之想见圣上,便可在宫门前出示这张印纸,一路通行。武瞾可能是想通过王庆之听到她所关心的承嗣的声音。

    王庆之拿到印纸时,两眼放出了奇异的光。他即刻跑到武承嗣处将此印纸出示,大叫这是皇上给他的最高恩宠了。武承嗣顿时心有灵犀,知道这其实就是女皇帝的一种倾向。他的希望并没有破灭。于是,他当即作出了一个有点急功近利的决定,要王庆之利用这印纸,隔三差五三天两头地求见女皇,锲而不舍地提出武姓皇嗣的问题。而王庆之也大有受宠若惊之势,以为女皇是对他情有独钟。于是王庆之果然每每来到宫门前,高举着印纸求见皇上。而朝中的女皇<code>藏书网</code>也没有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何况她对这个流氓头子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当初心血来潮给了他印纸,其实不过是为了给武承嗣一个面子罢了。她想今后还不一定是谁来继承她大周帝国的伟业呢。然而这个王庆之却是这样的有恃无恐,令人厌恶。堂堂女皇怎么能经常被这样的社会渣滓搔扰呢?于是女皇派出她所信赖的李昭德亲自到宫门外料理这个王庆之。李昭德是皇上的特使,所以他想怎样就怎样。宫门外的守卫奉命先是毫不留情地把王庆之捆绑起来,然后以扰乱皇宫禁地罪处以杖罚。也许是有意为之,持杖的力士们十分卖力,结果讨嫌的王庆之当场毙命,至死还紧攥着那张沾满了鲜血的印纸。

    这难道不也是女<cite></cite>皇的一种态度吗?

    王庆之的惨遭杖杀不能不令武承嗣胆战心惊。

    李昭德绘声绘色地向女皇报告了他料理王庆之的全部经过。

    “那不是朕的意思。”武冷漠地说。

    “是臣的自作主张。但是陛下,你想听听臣的意见吗?”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于是李昭德鼓起了近臣的勇气,义正辞严地对女皇说:“臣知道圣上一直在为皇嗣的问题而忧虑万端。以臣之见,先帝不是什么别人,而是圣上的夫君。而太子也不是什么别人,而是圣上与先帝的亲儿子。所以天子之位,本应名正言顺地由自己的嫡子继承,而不该把帝位传给他人。而且以臣的孤陋寡闻,臣还从未听说过有内侄肯为姑母修建祭庙的。何况,圣上是受先皇所托继承帝业的。若圣上真把天下传给武姓,臣以为,先朝定然不会再接受圣上的祭祀。更何况,朝朝代代,就是在亲生父子之间为皇位而相互杀戮的还不计其数,更不要说在姑母与内侄之间,以至于在内侄与嫡子之间。那一场血战将在所难免,而圣上几十年的帝业就将付诸东流,所以还望圣上能慎重考虑。”

    李昭德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谏言,应当说是自武瞾基之后关于皇嗣问题真正<var></var>打动了她的一次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女皇也是第—次在听过了李昭德的谏言后没有对他说“朕知道了”,女皇沉默。她沉默是因为她被这个敢说敢道的李昭德震动了。她没有让李昭德退下去。想很久之后,她才若有所思地对李昭德说:“也许你是对的。”

    李昭德垂首站在女皇的对面,他不知女皇接下来要对他说什么。但他觉得作为一个臣子,他总算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他想他也在等女皇的一个态度。

    “也许你是对的。”女皇说,“朕从未想到过这些。过去朕所考虑的,总是大周帝国的所属。朕所担心的,是朕一旦百年之后,太子的江山依然会姓李,那朕的大周帝国不就前功尽弃付之流水了吗?那是朕毕生的心血。爱卿一席披肝沥胆之言,使朕知道以往确实忽略了朕百年之后的事情。如若内侄们不为朕修建祭庙,朕不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吗?”

    武瞾说得很凄怆。她觉得她确实应考<abbr></abbr>虑到她的未来,她的死。武瞾这样感慨万端之后便站了起来。她没有再看垂手而立的那个李昭德,也没有再对他说什么。她离开了政务殿。她离开时的步履有点苍老和艰难。

    因为她终于想到了她的死。“朕的死。而朕的死怎么能无所归依呢?”她要找到她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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