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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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联系家长,学校里的五十台电话机叮铃铃像炸开了锅一样响个不停。为了加强与家长的沟通工作,学校甚至专门安排了五十位老师坐在通话室内候机拨打和接听电话。从学校的层面讲,盟津中学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五十台电话机的使用,不知道比其他的学校效率上快了多少。
简梓非看了看手机上酒鬼的联系方式,最终,他还是没有拨打过去。他现在大概是在喝酒吧?坐在那个小商店里,雨水透过商店门口的门沿进入商店里,他却毫无感觉……
雨珠一粒粒摁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阴阴郁郁的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一个人脸。
操场上已经挤满了家长们的车子,前照灯和雾灯照出来的光柱交叉在一起,像一张网撒开落在了草坪上。家长为孩子们打着伞,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浸水的草坪上,发出哗哗的水声。
“少爷,快进来吧!”简梓非通过那个打伞的仆人的嘴型,看出了他说的话。
宾利慕尚就像一只优雅的野兽静静的趴在那里。矩阵格栅,铬合金包裹的圆形独立大灯和两侧的小圆灯,使整车充满了浓郁的贵族气息。在它的体内,双涡轮增压的v8引擎发出阵阵低沉的欢呼。那是2015年6.8T极致版的车型,可以在4200转分钟时获得373千瓦的最大功率,如同曼妙的美洲雄狮。
“你们来的也太晚了吧?”刘闯一边嘟囔着,一边脱掉身上那件从日本订货的VISVIM(维思维木)夹克扔给管家,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一头钻进了宾利慕尚内。
宾利慕尚的光芒像是这暴风雨中的一道利剑,周围的车辆纷纷避让开来,任凭慕尚咆哮着从操场上穿过,一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闯的家在河阳市,然而他父母发家的地方却是在这盟津镇。刘意兴和他老婆生意很忙,就送他来盟津镇和爷爷奶奶一块居住。
今天,河阳市气象中心一发出台风预警,他就给自己的司机和家里的管家打了电话,让他们直接到盟津镇接刘闯回家。
简梓非的目光从窗户外的操场上挪了回来,大雨像消防员拿的消防管喷出的水柱一般洗刷着玻璃,一粒粒水珠透过窗户底下的小缝渗透进来,滴答滴答落在教室的地板上,不多时便聚成一摊。
一个个人影从教室里逐渐消失,剩下的越来越少,吵闹的教室也寂静了下来。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了简梓非和何子雯还没有离开。
简梓非拿着扫把,一把一把的扫着地面上的积水。原本他是不想干这些的,只不过一直坐在那里,已经一个钟头了,倒不如起来……做点什么。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看不出,你还挺热心的。”何子雯听着简梓非扫地时响起的哗哗的水声,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额……”简梓非停住了,那糟乱的头发下的脸颊一红,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尴尬了一会儿,简梓非挠了挠头,终于开口说道:
“你……怎么还没回去?”
话刚说出口,简梓非就有点后悔。教室里只剩下自己和何子雯,其实自己的心中是有那么小小的兴奋,可自己说的来的话……
刚刚抬起来一点的头,就又低了下去。简梓非不敢直视何子雯的目光,她的眼睛很亮,有一股灵气,直视着她的眼睛的话,简梓非心中就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种自己全身的秘密都被看光了的感觉。
况且,何子雯那么优秀,又漂亮学习又好,人缘也好,性格也很好,还能歌善舞,总之,所有男生能想到的女生的优点,简梓非觉得自己都能在她身上找出来。可是自己呢?简梓非不禁有些黯然。
“我爸妈都在**工作,现在他们自己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来管我啊?”何子雯嘟囔着嘴,不满意的说道。
“他们都没时间,你怎么回去?”简梓非问道。
“还好啦,我爸应该安排我叔来接我了。倒是你呢?怎么没人来接你?”何子雯提起裙角,坐在了桌子上,露出了裙底下的一截小腿。
简梓非扫了一眼何子雯的小腿,又紧张的将眼神挪了回来,不敢让何子雯发现刚才自己目光的变化。
“嗯……我没给他们打电话。”
“为什么?”何子雯两只明亮的眼睛盯着简梓非的脸,问道。
“我也不知道……”
“子雯!”一道凝厚的男音传来,一个身穿制式警服的中年男子走进了教室。
“子雯,你爸让我接你回去。”那个步伐稳健的制式警服中年男子打量了一眼简梓非,没有理会他,对何子雯说道。
“嗯!”何子雯笑着向那制式警服的中年男子打了打招呼,向简梓非告别,一同出了教室。
简梓非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有些发烫的脸颊渐渐地缓了过来。他走到窗户前,看着那辆警车从校园里呼啸而过。
I can be your hero baby
我要成为你的英雄 宝贝
I can kiss away the pain
我可以吻去你所有的伤痛
I will stand by you forever
我可以永远陪伴你
……
“喂?”《Hero》的手机铃声响起,简梓非拿起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梓非,你在哪里?妈妈去接你。”手机刚刚递到耳边,杨嫣然焦急的声音就传到了简梓非的耳朵里。
简梓非看着窗外,楼顶上的浓云里发出阵阵雷光。豆大的雨珠密密麻麻,像是隔断了整个世界。
沉默了快半分钟左右,简梓非终于开口,
“我在学校里。”
说罢,简梓非便挂断了电话,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天空,空洞的眼眸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嫣然并不知道简梓非的教室是哪个,盟津中学每个年级就有四五十个教室,整个校园里有快两百个教室。杨嫣然手里撑着一把红伞,脚上踏着黑色的高跟鞋,从她那辆别克君越上钻了出来,踩着水花噔噔噔钻进了教学楼里。
简梓非站在窗户前,那只红色的伞在漆黑的雨幕中格外耀眼。
足足有十几分钟,杨嫣然终于站在了简梓非的教室门口。她扶着门框,丰满的胸猛烈的起伏着,涂着樱桃红的嘴唇不停在喘息。
十几分钟,杨嫣然一直跑楼梯中度过,没有停歇一下。那经常进出名贵发型屋的一头性感的大波浪红发,此时也杂乱的粘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
“梓非,我们下去吧。”杨嫣然把手放在简梓非的肩膀上,用那只红伞撑着地面,细声问道。
简梓非没有说话,跟着杨嫣然,默默进入了那辆黑色的别克君越中,坐到了副驾驶上。
这是一辆崭新的别克君越,车子里充满了女性香水的气息。车子里的副驾驶的前方,放着一张相片,相片是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正是简梓非。
杨嫣然葱白的手指握着钥匙,开启了汽车发动机。一时间,君越里亮起了几道温暖的淡光,将杨嫣然和简梓非包裹在内。
温暖的气流从空调格栅中涌了出来,杨嫣然从中控变速杆旁的盒子中取出了一杯奶茶,递到了简梓非的手中。
“我刚刚路过那家奶茶店,专门在那里买的,还是你最爱喝的口味。”杨嫣然看着简梓非,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继续说道,
“看你的头发,就不能好好理一理,收拾一下吗?”
简梓非看着手中的这杯奶茶,温热的感觉传递到自己的手心中。奶茶的香气,也一缕一缕飘进了鼻子里。
简梓非有些失神,奶茶店他是知道的,杨嫣然开车来到学校,她是不可能经过那里的。只有她来接自己的时候,故意从又绕路为自己买了奶茶。
大雨倾盆,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别克君越像是这雨幕中的一只猛兽,从漫无边际的水花中疾驰而过。
“浪漫巴黎”是盟津镇上唯一一家法式餐馆,一座两层独立的小楼,装修的豪华紧致,浪漫优雅。柔和的灯光漫步在餐厅的各个角落,身着红色水手服的优雅服务员,“浪漫巴黎”致力于为每一个顾客提供宾至如归的体验。
此刻,台风“苏拉”已经完全入境,盟津镇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像大海中飘摇的小船,摇摇欲坠。
杨嫣然和简梓非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由于暴风雨的原因,“浪漫巴黎”里人影稀疏,只能看到三三两两单独用餐的食客。
简梓非熟练的用叉子插在肋眼牛排上,右手切下了一块牛肉,沾满黑胡椒酱汁塞进了口中。全牛中这个部位的肉质运动比较少,相对也比较美味,肉质鲜嫩,有些脂肪在里面,是简梓非最喜欢的牛排口味。
杨嫣然没有点吃的,拿起身前的一杯红葡萄酒抿了一口,默默的看着简梓非。简梓非吃西餐的样子还是那么熟悉,像极了一个优雅的绅士,不急不缓,一直要等到口中的那块牛肉的味道完全散去,才会切下第二块牛肉。
杨嫣然有些泪眼朦胧,这些年来,简梓非对自己都是一直都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从来没有变过。
“梓非,你还没有原谅妈妈吗?”窗外暴雨倾盆,人们焦急的往家里赶,滴滴的喇叭声和嘈杂的喊声响成一团,玻璃的内外自然分成了两个世界。这个时候,杨嫣然心中多年的感情终于压制不住,爆发出来。
简梓非身体一震,手戛然而止,刀叉落在了盘子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当初,要不是你,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沉默许久,简梓非开口说道,“那天,我哭着求你不要离开,追了你两条马路,可是你还是坐上了那辆车,走了。”
“在同学眼中,我没有妈妈,我爸爸是个只会酗酒的酒鬼,我是个只会逃课的问题少年。”
“那天,不论我怎样求你,你都离开了……”
简梓非的眼睛终于抬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满满的悲哀与苦涩。两行泪珠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滑落,滴在了不锈钢餐盘上,格外的响亮。
杨嫣然的心在痛,那个男人像一个暴徒,和他在一起的六年,只有结婚前一年给她留下的是美好的回忆。结婚后,他的凶相毕露,从前那个温柔,浪漫的男人,再也没有回来。
她的心早已死了,一直支撑着她的是那个爱笑的小男孩。每次受伤后,他都会像一个小小的绅士一样趴在自己身边,安慰自己。
后来,那个做承包鱼塘的老板出现了,三十多岁年轻有为的年纪,比自己大了几岁而已,正好般配。他干练的作风,稳重的行为,礼貌而绅士,让杨嫣然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妈妈也是无可奈何……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他只会变本加厉……”
“我只是恨,恨你们两个人,一个是酒鬼,一个抛下我离去。别人的家是高楼大厦,而我的家却是残破的茅草屋……”
“梓非,快过来,照相了照相了!”杨嫣然穿着花格子裙子,在春风中裙摆微微摆动,她伸出手,娇嫩欲滴的脸上露出满满的笑容。
简元敬站在杨嫣然身后,格子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很整齐,皮鞋擦的澄亮。他双手拿着相机,正对着奔跑来的简梓非。
简梓非哈哈笑着,心里满是欢喜,手里拿着一根迎春花的花枝,蹦蹦跳跳的向杨嫣然怀里扑去。就在简梓非快要扑到杨嫣然怀里时,忽然间,小小的简梓非看到,杨嫣然和简元敬慢慢碎成了两半……
简梓非哭了,他拼了命的向前跑去,然而杨嫣然却越走越远。一辆黑的发亮的奔驰S600闪烁着车前发亮的近光灯,猛然闯进了雨幕中。杨嫣然头也不回,钻进了这辆黑色优雅的性能巨兽中。
简梓非摔倒在地,又起来,他发现他的腿越来越长,他的身子越来越有力气,他跑的更快了,他背着NIKE书包,穿着阿迪达斯运动鞋,他想追上去,然而,只看到了那辆奔驰S600鲜红的尾灯……
“啊!”简梓非猛然坐了起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周围漆黑一片,只有那个机械师笔记本电脑的外壳还散发着淡淡的蓝光。窗外还听得见阵阵雷声,暴雨倾盆而下,哗啦啦流个不停。
他翻开被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两眼溢出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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