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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深入漠北的大军经过艰难的征旅,当朱棣带着病弱之躯率军来到答兰纳木儿河谷时,但见这风吹草低,荒原茫茫,一望无际。
宁阳侯陈懋到朱棣的龙辇处禀告:“启禀皇上,大军已至答兰纳木儿河,只是四下都是荒野,并不见阿鲁台骑兵的踪迹。连车辙、马蹄的印痕都极陈旧,不似阿鲁台有路过这里的迹象。”朱棣走龙辇里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他抬头举目四望,只有茫茫荒野,黄沙、柽柳或胡杨。地上的马粪干透了,已经可以生火。朱棣下令:“派英国公张辅、成山侯王通分兵搜索;陈懋,你和忠勇王金忠继续作为前锋,车驾继续前进。”陈懋道:“是。”朱棣叮嘱:“如果遇到阿鲁台的人马,宜审机行事。如两锋相当,对方放弃兵戈,下马归降,不要斩杀;如果是来进攻的,就先以神机铳攻之,长弓劲弩继其后。”陈懋道:“末将遵旨。”陈懋刚要走,朱棣接着吩咐:“等等,如果遇到阿鲁台,不要杀他,生擒带来。”陈懋道:“末将谨遵皇命。”
英国公张辅和成山侯王通接受了皇上的谕旨,分兵在河谷进行了仔细的搜寻,希望有阿鲁台的踪迹。张辅对兵士们嘱咐:“这里是原先阿鲁台出没之地,大家要仔细寻找,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众军士道:“遵命。”安远侯柳升催马到张辅身边:“大将军,已经巡一天了,这方圆辽阔,一望十几里地,搜了这么多地方,总有方圆三百余里了,可是未发现敌军一人一骑啊。”张辅也很焦虑:“是啊,不仅皇上着急,咱们也急啊。”柳升道:“这里是已经是人去楼空,阿鲁台想必早已收拾好包袱,逃之夭夭了。要不然这么反复搜寻,不会不见阿鲁台身影的。”张辅道:“是啊,没有遇见敌人,这打什么仗,时间久了,军心懈怠。”柳升点点头:“大将军说的是,军心一旦懈怠,就不好收拢了,容易挫锐气。”张辅道:“皇上带兵多年,应该比我们清楚,别想了,还是继续找吧!对了,先锋陈懋、金忠到哪里了?”柳升道:“刚才探马来报,陈懋和金忠走得更远,已抵白邙山,仍一无所获,因粮尽而还大营。”张辅望着空旷的原野,只能苦笑:“这没有对手的征伐,还是第一次遇到。”蓝天白云之下,张辅带着军士继续在河谷搜寻。
京师内,夜深人静,朱高炽带着内侍桑瑞,来到了锦衣卫的诏狱,看望夏元吉。诏狱是锦衣卫关押犯人的地方,尤其是重要犯人。
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接到杨士奇的消息,已经在诏狱内等候太子了。碍于夏元吉是皇上的钦犯,没有得到皇上允许,是不准私见的,所以朱高炽一身普通家属装扮,到了诏狱。赛哈智看到朱高炽进来,急忙行礼:“臣……。”朱高炽打断了赛哈智的话:“此乃私访,不必行礼,夏元吉呢?关在哪里?”赛哈智道:“已将他带到清静的地方等候,请随我来。
朱高炽示意桑瑞留在外面,自己跟着赛哈智,两个人一前一后,悄悄地向诏狱里面走去。赛哈智带着朱高炽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敞亮,清静的房间,周围没有一个人,非常安静。赛哈智道:“殿下,这是臣的房间,没有人敢来打扰,臣就在外面守着。”朱高炽道:“好。”朱高炽说完,迈步上了台阶,推门进去。
朱高炽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桌椅齐备,还布置了酒菜,一个人背身坐在那里,衣着干干净净。朱高炽看了看背影,像是夏元吉,走过去,轻声呼喊:“维喆先生,夏学士。”背着的人听了,浑身一颤,转过来。
朱高炽看到此人,就是夏元吉,虽然头发长了,苍老了,但是精神依然矍铄,还是那么目光有神。夏元吉也看到了太子朱高炽,他不敢相信,直奔过去,伏地痛哭:“罪臣参见太子殿下。”朱高炽急忙搀扶:“起来,快起来,维喆先生坐。”
朱高炽搀扶着夏元吉,坐到了桌子边,自己也坐在了一边,亲自给夏元吉斟上酒,递给他。夏元吉激动的接过:“太子殿下,赛哈智带我到这里,看到酒菜,我还以为是皇上要杀了我,忐忑不安,等刀斧手,结果……。”朱高炽微微一笑:“结果刀斧手没有得到,故人倒是来了。”夏元吉惶恐:“夏元吉是罪臣,岂敢攀附殿下。”朱高炽道:“先生是为国着想,惹怒了皇上,本宫料想,皇上会明白先生的苦心,有一天,他会后悔的。”夏元吉道:“但愿如此。”
朱高炽与夏元吉一同饮酒。朱高炽聊起:“皇上已经北征去了。”夏元吉道:“罪臣料到了,要不然太子也不敢私见罪臣。”朱高炽道:“是啊,这让本宫想起了解缙先生,他到京师见了本宫,被告发,死在了纪纲手里,家眷至今发配在外,本宫痛心多年。”夏元吉也是有感:“是啊,殿下如果登基,要给大绅先生昭雪啊。”朱高炽握着夏元吉的手:“那是一定的,现在先说说你吧!”夏元吉道:“罪臣在这里多年,也习惯了,少了政务的忧思,更少了服侍皇上的担惊受怕。”朱高炽道:“你还是在怪罪皇上,现在皇上是带兵北征,能不能平安归来都是疑问。”夏元吉听了很震惊:“太子殿下,您说什么?皇上……,皇上龙体违和,居然还让他北征?”朱高炽摇摇头:“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谁也挡不住他的决定。”夏元吉点头:“是啊。”朱高炽道:“这么多年,本宫想尽快让皇上放你出来,但是碍于父皇法度严明,本宫也不敢擅自做主。”夏元吉道:“太子殿下不必自责,这些罪臣都知道,只要殿下能专心理朝,罪臣就放心了。”
朱高炽放下酒杯:“先生,现在皇上北征这事最重要。”夏元吉感叹:“皇上五次北征,恕罪臣直言,这对蒙汉双方的伤害是巨大的。它使蒙人无法正常生活。北征数十万大军深入漠北,势必使其部族抛家弃子,投入战争。”朱高炽道:“这本宫真是没有料想到,相信父皇也是没有察觉。”夏元吉继续说道:“北征同样令大明财力窘困。第一次北征,就有粮饷不足的情况。清远侯王友率军运饷不至,军士乏食,多有饿死者。连皇上都不得不吃了很久的素食,将所获牛羊悉分给诸将,当做军食。”朱高炽插话:“三次北征都依赖先生筹措。”夏元吉继续计算道:“第一、二两次用兵均达五十万,第四次三十万,为了供给这样庞大的军队,几乎需要动员全国的力量。为供军饷,天下府库,搜索殆遍。永乐二十一年第四次北征,共用驴三十四万头,车十一万七千五百七十三辆,挽车民丁二十三万五千一百四十六人,运粮凡三十七万石。又命河南、山东、山西民丁随军供馈饷,由于道路险远,地冻天寒,不少民夫在运粮中冻伤手足或疾病而死。”朱高炽自责:“北征确实劳民伤财了,本宫没有及时劝阻父皇,也有罪责。”夏元吉道:“太子殿下权力有限,罪臣知道。皇上这些年,征安南,下西洋,营建北京宫殿和陵墓,再加上一再出塞亲征,国家早已被弄得入不敷出、疲惫不堪了。大明军队总数在洪武朝为一百五十万到一百七十万人,到永乐朝扩张到了三百一十万人之多,兵士过多,供养不足。致吏曹巧立辨验折耗之名,科取数倍,奸弊百端,重为民害。故罪臣一再反对北征。”朱高炽听了夏元吉的陈述,深有感触:“原来弊端如此之多,百姓必然由于军费过多,造成沉重负担。先生放心,本宫会规劝皇上,减轻百姓负担。”夏元吉躬身施礼:“太子殿下仁义,罪臣谢过殿下。”朱高炽道:“先生暂且忍耐,本宫会尽快让先生脱离苦海。”说完,朱高炽别过夏元吉,走了出去;夏元吉躬身施礼,送太子朱高炽。
朱棣还在漠北大帐,等候张辅他们在河谷里搜寻的消息,一边等一边与杨荣,金幼孜谈往事:“朕这些年,修盛典、征交阯、下西洋、出西域,均取得了相当的成功,但是唯独蒙元这里,迟迟不能和平相处,垒土九仞,功亏一篑,令朕终生遗憾。”杨荣道:“皇上过于苛责了,现在阿鲁台也只是对边境侵扰,没有实力进攻,这已经是皇上历次北征的战果。”朱棣摆摆手:“朕毕生都在解决蒙元问题,瓦剌的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尽管乍臣乍叛,但还是接受了明朝的封号,但是这鬼力赤,本雅失里、阿鲁台却一直与朕对抗。”金幼孜道:“皇上,鬼力赤,本雅失里、阿鲁台皆乃区区小人,皇上切勿过度伤神。”朱棣忧虑:“朕十分清楚蒙古人的不臣之心。封了他们和宁王、顺宁王,还送了大把的金银,但是实际上,他们一直都不可靠,并未诚心臣服,朕深恐他们成子孙之患。”杨荣开解:“皇上切勿多虑,此役必定使阿鲁台臣服,一劳永逸。”朱棣道:“但愿如此。”
这个时候,张辅从外面走了进来:“末将参加皇上。”朱棣道:“英国公不必多礼,可找到阿鲁台部?”张辅无奈的摇摇头:“末将率军在河谷搜寻,没有找到阿鲁台部,河谷空无一人。成山侯王通在河谷上面侦察,方圆三百里也没有阿鲁台敌兵痕迹。”朱棣顿时大为失望:“陈懋和金忠没有发现敌军,你们也是,难不成这阿鲁台真的逃远了?”张辅请命:“请陛下给臣一月粮草,臣愿率本部人马深入追击,一定捉拿阿鲁台归案。”朱棣没有立刻答应,他在思索着,许久答道:“我们出师塞外已久,人困马乏,塞外寒冷季节又来得早,一旦有风雪之变,归途尚远,不可不虑。”张辅道:“皇上,现在是六月,此时正值盛夏,气候转寒还早。去年北征,这时尚未出师。”朱棣道:“是啊,朕以为,阿鲁台是故意躲避,即使再深入,也难以有什么收获。”杨荣道:“皇上说的极是。”
第二日一大早,盛启东为朱棣请过脉,服完药,心里明白朱棣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朱棣召集了张辅、杨荣和金幼孜议事。朱棣勉力支撑着:“北征至此,阿鲁台杳无音讯,你们有什么想法?”杨荣道:“皇上,大军已经到此,鞑靼仍然采取弃土而逃的避战策略,两军没有碰头,所以没有什么大仗可打。但是我军如果继续呆下去,粮草必然无法充足供应。”张辅汇报军情:“眼下士卒饥冻,深入漠北,馈运不济。”朱棣惊讶:“居然这么严重?催促张信保证粮草运送。”张辅道:“是。”杨荣道:“皇上,臣以为可暂弃沙漠不毛之地,悯华夏礼义之民。尽力于田蚕,贡赋于上国。使得边塞无伤痍之苦,闾里绝**之声。”朱棣倔强道:“即便不毛之地,也是大明的,国土不能丢啊!”
金幼孜揣摩着朱棣的心思,提出建议:“皇上五征漠北,敌人已闻风丧胆,臣以为官军未到,阿鲁台早已逃窜了,足见天朝国威之伟力。这已足矣,只要他们心存恐惧,不再越境侵扰,我朝应与之罢兵修好,用兵与用抚,异曲同工。”此言正合朱棣心意。朱棣道:“朕昨夜思量再三,古王者制夷狄之患,驱赶而已,并不主张穷追不舍。更何况阿鲁台残兵所剩无几,逃进茫茫广漠之地,就如同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也不一定非追杀得一个不剩不可。”张辅道:“皇上说的是,今已铲虏之穴,破虏之众,塞北万里无虏迹,虽有数辈,如犬羊栖栖,偷生穷漠之地,陛下天地大德,都宽容放过。”朱棣点头:“朕得体恤几十万将士,不希望他们再劳碌奔波。”
朱棣停顿了片刻,张辅、杨荣和金幼孜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希望皇上决定班师,但是都不太确定。朱棣最终下了决心:“朕已经决定,班师还朝。”三位大臣听后,面露喜色。 朱棣道:“朕已经厌倦了战争,从少年时起就藩护边北征,到青年时靖难造反,再到成年时远出蒙古,横扫大漠。打了几十年的仗,杀了无数的敌人,驰骋疆场的生活固然让人意气风发,却也使人疲惫不堪,还是回家吧。”三位大臣高兴的齐声应道:“皇上英明。”朱棣道:“看来你们也是希望早日还朝了?”杨荣实话实说:“不瞒皇上,臣等忧虑皇上龙体,加之劳师远征,收获甚少,不如回京,再做打算。”朱棣道:“是啊,既然还朝,朕以为从翠云屯分两路班师,张辅随朱棣率骑师走东路,武安侯郑亨领步卒走西路,也可一旦遇到敌军,互相支援。两路大军在开平会师,然后全军返回京师。”张辅道:“是,末将遵命。”
朱瞻基带着赛哈智、李时勉来见父王朱高炽。朱高炽疑惑:“瞻基,又有什么事了?”朱瞻基道:“父王,京城内外,谣言四起。朱高炽放下手里的折子问他:“有什么谣言?说什么?”朱瞻基看了看赛哈智,赛哈智会意答:“启禀太子殿下,京城内外有人故意在散布谣言,言……。”朱高炽追问:“说什么?”赛哈智道:“臣不敢说。”朱瞻基看赛哈智不敢说,就接过话,直接告知父王:“谣言说皇爷爷驾崩在漠北,皇爷爷不满意父王的软弱无能,临终遗言决定立汉王朱高煦为新皇,遗诏一到,就登基。”朱高炽愤怒的丢下折子:“真是荒唐,妖言惑众,谁是始作俑者?查了没有?”赛哈智道:“一时还没有查到源头,只是臣怀疑与乐安州汉王府有关,近期汉王府活动频繁,不断有京师到乐安州的快马,似在传递消息,有时候一夜七八匹马,在来往驰骋。”
朱高炽边听边思量。李时勉道:“太子殿下,朝中文武官员也人心惶惶,不知所措,要及时安定民心啊,不能让奸人奸计得逞。”朱瞻基道:“父王,看来汉王叔要动手了,他要趁皇爷爷不在京师,以谣言祸乱朝纲,引起百姓恐慌。”朱高炽下了决心:“古语说,三人成虎,是不能任由散布这等流言蜚语,更不能扩散到整个大明朝。”朱瞻基道:“是。”朱高炽下令:“明日早朝,本宫就揭穿这些谣言,将皇上漠北来的飞章,展示给众文武官员;赛哈智,你立刻查到谣言出处,恶意散布谣言的,立刻缉拿,再调查谣言出处。”赛哈智道:“是。”朱高炽道:“李时勉,告诉言官,再有官员私议储位之事,一经发现,即刻弹劾,交法司定罪。”李时勉道:“是,臣遵旨。”朱高炽对一边的内侍桑瑞交代:“桑瑞,你亲自去南京一趟,面见南京守备郑和,要他严禁谣言扩散,防止江南有变。”桑瑞道:“奴才遵命。”朱高炽布置完,挥手让他们下去,大家行礼告退。朱高炽喃喃自语:“二弟啊,你是真要与大哥决裂,势不两立吗?”
朱棣大军行进到了一个有山有水的葱茏去处,而且迎面有一块屏风般的石壁挺立着。朱棣从龙辇里探头张望着问:“这是什么地方?简直是沙漠仙境。”杨荣走过来报告:“陛下忘了吗?这里是清水源啊,皇上三度亲征漠北,凯旋班师路过这里时,那时正是金秋八月,曾降旨在这里勒石立碑。”朱棣忽然想起来:“上次所刻之字,朕还没来得及看,快走,看看去。”大辂加速前进,很快到了峭壁前。
朱棣让杨荣和马云扶他下车,费了好大力气,他才艰难地走下大辂,在马云的搀扶下勉强站稳。朱棣举目望着前方巍巍崖壁,只见刀削般的青石崖上,刻了十六个巨大的红字,正是永乐皇帝自己亲笔所题:塞上飞雪,漠北鸣沙,万代永乐,宇宙恒昌。永乐御笔题于永乐二十年八月。
朱棣看着,突然感慨莫名,而又十分伤感,这是第三次漠北之行的纪念。朱棣道:“算起来,距第一次出征,已经过去十四个年头了。”杨荣道:“是啊,皇上,弹指一挥间。”朱棣点点头:“万代永乐,万代永乐……。”朱棣一边看,一边在青石崖上,来回缓慢的踱步,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喃喃地说:“朕五征漠北,正是想让世人千秋万代永远康乐,让煌煌宇宙永远昌盛,但愿漠北从此安定,朕不会第六次出师漠北了……。”杨荣走过去道:“皇上,后人见此刻石,就能记得皇上希望万代永乐,宇宙恒昌的志向。”朱棣道:“朕看着冰冷的石头,好像是在向世人诉说,大明王朝有一个永乐皇帝,为开拓疆土、保障天下安宁,曾亲自带兵,五出漠北……”杨荣奉迎道:“是,皇上的功勋足以彪炳千秋,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呀。”朱棣似乎心满意足:“留待后人评说吧!”
金幼孜走过来请示:“皇上,天色不早,在清水源安营扎寨吧!”朱棣看了看四周,这里倒是景色不错,远处还居然有百姓的庄稼,种着糜子,满意道:“嗯,那就驻扎这里。朕看这里有百姓的田地,还有糜子。下令禁止骑兵行军践踏庄稼,保护那些安居耕种的民户。”金幼孜道:“是。”朱棣吩咐:“大军不能毁了耕户今年秋季糜子的收成。”金幼孜答:“臣明白。”朱棣转身,向自己的大辂走去,马云和众臣要去搀扶,被他制止了,虽然很是吃力,但是他还是自己登上大辂。
在清水源朱棣的大帐内,朱棣仍保持着睡前批阅奏折的习惯。厚厚的奏折堆在那,等待朱棣御览朱批。但朱棣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不住的咳嗽。御医盛启东悄悄地走了进来,看朱棣还在忙碌,心里不忍,劝谏道:“皇上,塞外夜晚凉,还是待微臣请安脉,早点歇息吧!”朱棣放下奏牍:“启东啊,这么大的国家,每日有很多事要等朕处理,歇息不了啊,不能今日推明日。”盛启东道:“皇上说的是,只是龙体要紧。”朱棣一边让盛启东给自己号脉,一边看着奏折。
盛启东静静地号脉,他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紧张。许久号脉结束,朱棣问道:“启东,朕是身体如何?”盛启东慌慌张张的说:“皇上虽然还有咳嗽,但是脉相基本平稳,臣开几幅药,皇上再多休息,即可康复。”朱棣看盛启东紧紧张张的样子,也不想多问了。盛启东神色慌张的出了大帐。朱棣病已甚笃,他兀自凝神帐外,只见月隐星沉,天地一片昏黑。远处的笳声格外悲凉,如游丝一般飘荡在旷野中,萦绕在朱棣的耳际心头……。
盛启东出了大帐,远远的看到杨荣、金幼孜和张辅已经在那候着了,赶忙过去。四个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看四下无人。杨荣询问:“皇上情况如何?”盛启东摇摇头:“不见好转,脉相看虽然没有越演越烈之势,但是现在皇上间接的咳嗽,还有点轻烧,只是他在坚持。”张辅道:“如果龙体违和,还是暂缓前进,在清水源将皇上身体调理好了,再行回京。”杨荣发愁:“按理说是应该这样,但是皇上的龙体久治无好转,必须尽快回京才是,在这塞外漠北,恐怕延误皇上的治疗。”盛启东道:“是啊。”张辅不安道:“如果皇上发烧咳嗽,坚持奔波劳累,加重了病情,该如何是好?”金幼孜道:“英国公说的是,皇上肯定希望班师队伍进居庸关时,他能意气风发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太子率的百官迎贺。”杨荣沉思片刻建议:“那就这样,在清水源扎营休整,御医抓紧时间为皇上诊治,让皇上也歇息几天,到时候,无论皇上情况如何,都要尽快回京,你们意下如何?”张辅与金幼孜应道:“就依首辅大人的意见,这么安排。”盛启东道:“那盛某就竭尽全力。”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了盛启东身上,他倍感责任重大。
翌日,朱棣简单的用了早膳,咳嗽了一阵子,马云端来痰盂,送上手绢,擦拭完毕,朱棣向大帐外面看了看,大营安安静静,很是纳闷:“马云,大军什么时间出发?为何不见拔营?”马云道:“启禀皇上,奴才听说是首辅杨大人、英国公张大人、金幼孜大人,同御医盛启东大人商议,皇上龙体违和,暂且歇息休整几日,再行启程。”朱棣不满:“真是岂有此理,这是擅自做主,朕有什么病?不是好好的吗?既然班师,就尽快回京。”
马云惶恐不安的听着朱棣训斥:“一日不回,朕就担心朝中局势,久在外,朕是忧心忡忡。马云,去,传朕的旨意,即刻启程,赶赴京师。”马云支支吾吾:“皇上,一路疾行奔波,您还没有好好歇息过,也就休整几日。”朱棣大为不悦:“混账,朕的懿旨都不听了吗?”马云看劝不住,一时惊慌失措:“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传旨。”马云慌慌张张的,一溜小跑出去了。
朱棣忍着咳嗽,收拾自己的奏折。不一会,杨荣、金幼孜、张辅和盛启东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马云。朱棣看他们到齐了:“好,你们来了,正好,朕的旨意听明白了吗?”杨荣劝谏:“皇上,臣是忧虑皇上的龙体,故与众位大臣商议,暂休整几日。”盛启东道:“是啊,皇上,休整可缓解病情。”朱棣道:“启东,朕无非是咳嗽,发烧罢了,能算什么病?念你们跟朕多年,辛苦劳累,这次朕就赦免你们专断之举。”杨荣和众臣不由得心里一惊:“谢皇上宽宏大量。”
朱棣下令:“大军继续南还,眼下将士很久没有见到敌人,必有怠心,阿鲁台综迹诡秘,不可轻忽,须严兵大军后面。戒饬军中,昼夜警备,就像敌人要马上来进攻一样。”张辅道:“是。”
郑和为了完成朱棣心愿,夜以继日的在大报恩寺忙碌,建造。桑瑞从北京急匆匆的赶来,面见郑和,传达太子的口谕。郑和看到桑瑞亲自来了,过去见礼:“桑公公远道而来,辛苦。”桑瑞直奔主题:“郑大人,咱们借一步说话。”郑和一看,知道事情紧急,于是带着桑瑞直接进了一边的大殿,招呼侍卫守在外面。
两个人进了大殿,郑和关好殿门。桑瑞道:“郑大人,没有重要事,咱家也不会受命马不停蹄,亲自跑一趟。”郑和道:“皇上出征漠北,臣也正要向太子殿下启奏,近日南京城内外,谣言四起,人心浮动,臣不明真相,一直处在惶恐不安中。”桑瑞道:“咱家来,正为此事。”郑和请示:“请桑公公明示,太子殿下有何口谕?”桑瑞道:“这些传皇上驾崩,太子被废,汉王即位的都是谣言。”郑和道:“这些臣也不信,只是三人成虎,谣言还是要澄清的。”桑瑞道:“是,太子殿下监国,授权郑大人暂领南京锦衣卫、长江水军,以防备不测。”郑和有点吃惊:“桑公公,赵王已经被废,难不成是汉王?”桑瑞道:“是啊,据赛哈智秘查,这些都是汉王在作祟,唯恐天下不乱,来个火中取栗。”郑和道:“现在既然皇上无碍,我料想汉王不敢轻举妄动。”桑瑞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汉王在乐安州蠢蠢欲动,调兵遣将,收买人心,再加上,郑大人也知道,皇上龙体违和,一直未愈,一旦皇上真的不测,汉王得到消息,深恐有谋逆之举。”郑和思量这话,觉得有理:“太子殿下的担忧不无道理,请回去转告太子殿下,臣肝脑涂地,誓死拥立太子殿下,守卫江南。”桑瑞握住郑和的手:“有郑大人这句话,太子殿下必然欣慰放心。杂家就不多停留了,这就返回京师。”郑和送桑瑞出了大殿,目前桑瑞急匆匆的离开了大报恩寺。
七月的大草原上,浩浩荡荡的明军返京。鲜明的仪仗,掩饰不住将士们的疲惫。朱棣也已经不能骑马,他坐在卫士簇拥的大辂中,病情日重。半躺半坐在微微颠簸的大辂中。
朱棣扒开小窗,看到海寿在一边。海寿递上一杯水:“皇上,喝口水吧,润润嗓子。”朱棣接过来,喝了一口水,递给了海寿:“什么时候到达京师呀?”海寿道:“以时下行程推算,要到八月中可到京城。”朱棣微微点头:“杨荣在吗?”杨荣催马过来:“皇上,臣在。”朱棣道:“朕以为太子历涉年久,政务已熟,朕还京后,军国事都交付他处置,朕该悠游暮年、享安和之福了。”
朱棣这时已感到身体不适,话里隐约带有托付后事的意思。杨荣明白,心中大喜,却不动声色:“太子殿下忠厚仁义,天下归心,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请皇上勿要惦记,安心休养。”朱棣道:“朕这时候才想到了苏轼的‘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樽前’。现在看来‘身长健’比什么都重要。”杨荣道:“是。皇上,要不要臣等做《平胡颂》?”朱棣摆摆手,痴痴地望着外面路边打着旋儿的枯叶:“秋天快到了。”
离秋季还早,杨荣不解的看着疲惫不堪的朱棣。朱棣让大辂停了下来,他走出来,海寿扶着走出了大辂,走在漠北空旷的郊野。杨荣跟在一边。朱棣道:“朕的疆域,北穷沙漠,南极溟海,东西抵日出日没之处,凡舟车可到的地方,朕都到过。殊方异域,鸟言侏离之使,都到大明朝的阙廷上,盖兼汉、唐之盛而有之,百王所莫并也。”杨荣道:“皇上说的是,历朝没有哪一个皇帝能比得上您了,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朱棣微微一笑:“朕一生追求要做大事,要做天下最大的事;编最全的书;建天下最大的宫殿;建天下最大的钟。朕缔造了众多空前的壮举,但却耗费了民脂民膏;开拓了空前辽阔的疆域,却使无数的将士战死沙场;开拓了太祖皇帝的事业,但却是夺了侄儿的皇位。朕在位八千多个日子,从没有浪费过一天,朕要那些说朕篡逆的人知道,朕的所作所为,比朱允炆强,但是功过只能后人评说了!”
朱棣说的已经没有力气了,杨荣劝皇上歇息:“皇上是旷古未有的明君。但皇上龙体违和,还是先歇息吧!”布满阴霾的天空中,孤雁南飞。海寿和杨荣扶着朱棣,回大辂休息。朱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一丝后悔,假如自己不那样固执,假如当初听从夏原吉的劝谏,不来北征,是肯定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此时反对他出征的夏原吉还在狱中。朱棣环顾左右,终于叹息道:“现在回想起来,夏原吉反对朕劳师北伐,是为朕考虑啊。”杨荣和海寿听了,终于明白,皇上醒悟了,要赦免夏元吉了。”朱棣下旨:“可惜他还深陷牢狱中,回去就赦免他吧!”杨荣道:“是。”
朱棣还未归来,朱高煦已经按耐不住了。他召集了山东都指挥靳荣,又联络了天津、青州、沧州、山西等地的都督、指挥作为策应。公开发放刀箭、旗帜,掠夺周边郡县的马匹。朱高煦询问朱瞻圻:“马匹装备的如何?”朱瞻圻道:“父王,现在有两千匹。”朱高煦感叹:“哎,区区两千匹,还是少了点。”朱瞻圻道:“眼下也只能有这么多了,还是从周边郡县掠夺来的。”靳荣建议:“王爷,马匹虽然不多,但是只要我们兵贵神速,还是握有胜券的。”朱高煦自负道:“那是自然。瞻圻,京师有什么动向?”朱瞻圻道:“自京师和南京谣言四起后,太子就调动了兵马;赛哈智抓了我们散布消息的人。”靳荣道:“王爷,这也在我们预料之中,只要百姓半信半疑,目的就算达到了。”朱高煦道:“是,抓几个人算不了什么,做大事免不了牺牲一些人。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朱瞻圻同意:“只要皇爷爷殡天,咱们就举事。”
三个人相视一笑。靳荣请示:“王爷,五军如何统领?”朱高煦道:“本王已经想好,由指挥王斌统领前军,韦达统领左军,千户盛坚统领右军,知州朱恒统领后军,本王亲自统领中军。他们都是本王培植的亲信。”靳荣道:“是,那所需饷银、粮草呢?”朱高煦道:“本王已经齐备,饷银准备了几十年了,应该是够用了。”靳荣很是高兴:“只要这些齐备,随时可以举事。”朱高煦道:“靳大人跟随本王举事,待本王事成登基之时,靳大人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了,必然封王做首辅。”靳荣心中自是大喜:“谢王爷隆恩。”
一路车马劳顿,但是朱棣还没有歇息。他在大帐内询问张辅:“给太子的书谕发出去了吗?诏告天下,朕已班师还朝。”张辅答:“启禀皇上,已经送出去了。”朱棣嘱咐:“那就好,下令大营五军将士,谨记军纪,谨慎布防。”张辅道:“是。”
朱棣招呼张辅坐在自己身边:“张辅啊,你父张玉为朕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战死东昌,朕是痛心疾首;你妹妹是朕的昭懿贵妃,朕与你张家关系亲密。”张辅站起来施礼:“皇上恩遇张家,臣万死难报。”朱棣招呼他坐下来:“朕是看着你长大的,成长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现在朕的身体不行了,恐怕命不久矣!”张辅听了痛哭流涕。朱棣继续说下去:“朕知道,你与汉王在军中并肩作战,情谊深厚,关系非比寻常。”张辅听了如坐针毡,脸上是泪水,后背是浸透的汗水。朱棣道:“朕知道,汉王不甘心,此时定是在等朕驾崩。你是英雄的后人,不要跟着朱高煦图谋不轨,毁了你父亲的英明,去辅佐太子朱高炽吧!你明白朕的意思吗?”张辅泣不成声的跪拜:“末将遵旨,末将不敢负皇上的嘱托,一定竭死护卫太子殿下登基。”朱棣道:“这就好。你一直认为武官地位低,其实朕很清楚,现在内阁制已经固定,只是朕也担心以后有文官势力强大,皇权变得无足轻重,而尾大不留,你要替太子盯着点这些文官,做太子的肱骨之臣。”张辅道:“末将遵旨,请皇上放心。”朱棣终于放心了:“好,好,这朕就安心了。咳咳……”张辅很是紧张:“皇上,末将去宣太医。”朱棣摆摆手:“不用了,明日能到哪里?”张辅道:“榆木川。”朱棣念叨着:“榆木川,榆木川。”
塞北深秋,秋风瑟瑟,大军抵达榆木川,到处是榆树。这些榆树土名叫蒙古黄榆。此地处在风口,常年大风频发,山被刮平,刮得蒙古榆没有一棵树干挺直。虽刚交八月,塞北已是深秋景象,昏黄的太阳,萧瑟的北风,落叶纷飞。朱棣的东路军伴着冲天沙尘冉冉而来,车辚辚马萧萧,大军行至榆木川。
朱棣昏昏沉沉的倚坐在车辇里,他听到了头顶上“嘎啦嘎啦”的雁鸣。盛启东催马来到杨荣、金幼孜和张辅的身边。杨荣询问:“皇上情形如何?”盛启东低沉道:“皇上病笃,现在喘气都困难了。”张辅道:“还是安营扎寨,先照顾皇上的病情要紧。”金幼孜赞同:“是啊,不能这么颠簸皇上了。”杨荣决定:“那好吧!大军安营扎寨,严防消息走露出去。”众人应道:“是。”
汉王朱高煦的密谋被府里长史李默知晓,作为朝廷命官的长史李默,自然不能看着朱高煦有谋逆之举,前去劝阻:“请汉王殿下听老臣一句,还是尽早收手,回头是岸。”朱高煦道:“李默,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李默道:“殿下,李默眼不瞎,耳不聋,老臣都知道。殿下召集山东都指挥靳荣等人,约定一起谋反,是与不是?”朱高煦呵斥:“放肆,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李默坚持己见:“殿下,谋逆是诛灭全族的大罪啊,殿下不要在执迷不悟,老臣身为汉王府长史,是不能容忍殿下谋逆的。还是向皇上请罪吧,可获赦免啊。”
朱高煦已经忍无可忍了,平素就看李默不与自己一条心,现在觉察自己谋逆,还要阻止,于是一声令下:“来人,将诬陷本王的李默关起来。” 门外侍卫涌了进来:“是。”侍卫抓起李默,要向外拉。李默叫喊着:“殿下,老臣是朝廷命官,你无权处置,老臣要举报你。”朱高煦恼怒的挥手,侍卫把叫喊的李默带了出去。
七月十八日,六十五岁的朱棣病情更为严重,朱棣在这处不大为人所知的荒野上度过了一生的最后时刻。大营帐的内室里,朱棣精神恍惚,半卧床上,双手瘦弱,脸上没有了光泽,坍陷下去,面如枯槁,喘气已经非常困难了。朱棣迷迷糊糊对身边的马云:“皇太孙朱瞻基不是来接朕驾了?怎么还不到?”马云握着朱棣的手,泪水滚了出来:“皇上,皇太子就快到了……。”朱棣道:“好,好。”
海寿在一边服侍太医盛启东给朱棣诊脉,许久,盛启东脸色凝重地完毕,走到内室外边。杨荣、金幼孜和张辅关切的迎上来问:“皇上如何?”盛启东摇摇头,伤感道:“皇上的手和脸都坍陷,已经灰白,是病入膏肓,恐怕大限就要到了,在下是无能为力了。”金幼孜焦急的看着杨荣和张辅:“如果皇上大限真的临近,是不是要飞章禀告太子殿下?”英国公张辅和内阁首辅杨荣对望了一下。盛启东道:“皇上病势这么沉,向京师奏报,也好让太子殿下有个准备。”杨荣担心:“如果向京师奏报,会不会引起恐慌?本已朝中不稳,再雪上加霜,更是难以收拾。”金幼孜道:“要是向京师奏报,汉王知道皇上危重,可能趁机发难造反,推翻太子自立。”张辅道:“那就再等等。”大家一致点头。
马云忽然走出来通报:“几位大人,不好了,皇上叫你们呢。”杨荣、金幼孜和张辅,以及盛启东,急趋进了内帐的床前。朱棣已在弥留之中,他半睁着眼,躺在床上,伸出手,想要抓住大家,艰难的说:“朕怕是不行了。”四位大臣跪倒在朱棣的床前,暗自落泪。朱棣断断续续道:“朕最担心汉王谋逆,有朕在,他还有顾忌,不敢有异举,一旦朕驾崩,太子仁弱,将难以制服。”杨荣道:“请皇上明示。”朱棣伸出手握着张辅:“张辅,你要谨守誓言,倘若汉王不轨,你要协助新君断然处置,切记不可手软,江山社稷为重。”张辅泪水涌了下来:“是,请皇上放心,臣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杨荣、金幼孜、张辅和盛启东四位大臣,以及海寿和马云跪倒在地。朱棣满意的颌首,但是还在气喘:“传位皇太子,丧服礼仪,一遵太祖遗制。”众人道:“臣等谨遵圣谕。”在弥留之际,朱棣终于放心的传位给了太子朱高炽。
朱棣仿佛看到自己的父皇朱元璋跟马皇后,还有乳母搀着一个漂亮的女人走来,也许是自己的生母碽妃,只是轮廓那么模糊。小时候他偎依在生母怀里,慢慢的他看清楚了生母的样子,美丽温婉,和蔼慈祥,他们正在向他招手;还有徐皇后,还有权妃,这些人衣着光鲜,满面笑容。他还看到了徐妙锦,还是那么美丽,徐妙锦伸出手,朱棣终于面露欣慰,上去握着她的手,永远没有松开……。
杨荣和张辅看着朱棣面露微笑,气绝死去。六个人跪倒在地,暗自垂泪。
永乐帝朱棣驾崩后,明仁宗朱高炽继位,改号“洪熙”。阿鲁台于洪熙元年遣使来贡马,弥补双方的关系。
六个人哭泣完毕,聚集在大帐外面,海寿命令侍卫严守营帐,不准外人进来打扰皇上休息。金幼孜擦擦泪,看看在坐诸位:“首辅大人,英国公,皇上殡天,该如何是好?”海寿悲伤道:“咱家看,禀告太子殿下,速速回京。”马云和盛启东一言不发,在一边以泪洗面。张辅道:“皇上信赖我等,托孤重任,不能辜负。现在皇上驾崩,如果朝廷人人皆知,影响政局稳定,汉王朱高煦一直存有夺嫡之心,必然使其兵变。”杨荣终于发话了:“英国公说的是,在下以为,六师离北京尚远,为防止军心不稳,朝中逆变,应秘不发丧,绝对不泄露皇上殡天的消息。”众人一同表示赞成。
海寿道:“那皇上的龙体如何安置?”杨荣道:“搜集军中锡器,镕铸为棺,将皇上的龙体秘密装殓起来,放在翠华宝盖御辇中。”张辅补充:“每日照常进膳请安,严格军令,不使人知。”金幼孜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殡天是大事,太子殿下应该知晓,准备登基事宜。”海寿道:“是啊。”杨荣决定:“这样,我是内阁首辅,海公公是厂督,就由我们两个人先暗中驰归北京,禀告皇太子,以防不测。”张辅沉思片刻,点头:“好吧!杨大人回去,还能筹备太子继位事宜,就这么定。”杨荣道:“其余大臣,继续陪伴御辇,仍按正常速度行军。”众人答:“是。”
京内朱瞻基高兴的进到父王的宫殿,就看到朱高炽闷闷不乐。朱高炽招呼朱瞻基过来:“瞻基,父王心绪不宁,有种不祥的预感。”朱瞻基宽慰:“父王一定是操劳过度,皇爷爷已经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父王还有什么担心的?京军已经陈兵通州,料定汉王叔不会轻举妄动。”朱高炽道:“是啊,你汉王叔只要按兵不动,父王就知足了,这些比我们想的要好。但父王也不知为什么,莫名的不安。”朱瞻基猜测:“父王可是担心皇爷爷?”朱高炽点头,然后开口:“谣言可曾制止?”朱瞻基答:“赛哈智带锦衣卫将恶意造谣的都缉拿了,京师和南京以及趋于平稳,暂时安定。”朱高炽道:“只要你皇爷爷一日不到京师,就要严加注意,告诉赛哈智,要派出锦衣卫,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保护江山社稷。”朱瞻基道:“是,儿臣遵命。”
离了大军的杨荣和海寿带着侍卫和马匹,一路马不停蹄疾驰向北京。海寿指指远处居庸关的城楼:“大人快看,已经到居庸关了。”杨荣看到城楼,擦了擦汗水,很高兴:“是啊,一路换了几次马,现在终于看到居庸关,就如同到了京师。”海寿道:“是,胜利在望,快马加鞭吧!”两个人带着侍卫,直奔京师而去。
大军到了武平镇,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秋山老树一片朦胧,北国大地上寂静得连空气也似乎凝固了。陈懋驱马赶到皇上的龙辇边:“英国公,武安侯郑亨所率的东路军,已与我东路大军汇合。”张辅道:“好啊,两军会师,咱们就直奔京师。”陈懋道:“是。”这个时候,武安侯郑亨骑马赶到,拱手行礼:“末将见过英国公。”张辅道:“郑将军辛苦了,不必拘礼。”陈懋和郑亨在一边,看了看皇上的龙辇。郑亨道:“末将想给皇上请安。”陈懋附和:“是啊,末将也好几天没有见到皇上了,君臣礼节不能废。”
张辅刚要阻拦,盛启东急忙过来。他生怕张辅粗野阻拦,引起猜疑,便陪着笑:“两位将军,皇上批了一夜的折子,刚服完药,已经入睡,你们也知道,皇上睡眠不好,在下给皇上加了助眠的药物,方才安然入睡,作臣子的,请安礼数不能废,但是更应该体谅皇上的辛苦。”陈懋和郑亨两个人听了,深感惭愧。陈懋道:“盛大人说的是,我等粗野之人,思虑不周,差点做了错事,谢大人,告辞。”郑亨也露出尴尬的神情:“英国公,盛大人,末将也告辞。”张辅和盛启东看着陈懋、郑亨驱马离开,回到本部方阵,方才舒了一口气。
杨荣和海寿到了太**,急匆匆的冲了进去。太子朱高炽和皇太孙朱瞻基见到他们吓了一跳。朱高炽问道:“杨荣,海寿,你们这是?父皇呢?”杨荣和海寿一听朱高炽问朱棣,泪水又夺眶而出。这让朱高炽和朱瞻基,知道了神情不妙。杨荣和海寿跪倒在地。杨荣答:“太子殿下,皇上龙驭殡天了。”说完和海寿一阵大哭,太子想过有这么一天,但是真的到了,一时也无法接受,顿时一阵眩晕;朱瞻基也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朱高炽急切的追问:“什么,你说父皇,父皇殡天了?”海寿道:“是,太子殿下。”朱高炽和朱瞻基听到确认的消息,也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堪。杨荣镇定情绪,取出身上的遗诏,呈送给了朱高炽:“皇上临终遗言,传位皇太子,丧服礼仪,一遵太祖遗制。这是皇上的遗诏,请太子殿下过目。”朱高炽对这一突变而感到惶然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把遗诏接来看过,递给了朱瞻基:“杨荣,快去迎接皇上回京。”杨荣道:“殿下,眼下军中是秘不发丧,臣等是日夜兼程,赶来送信。臣以为可让皇太孙殿下悄悄地,疾驰前去迎丧。”朱高炽道:“好,瞻基,你去迎你皇爷爷回京。”朱瞻基答:“是,父王,儿臣这就连夜出发。”
说完,朱瞻基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杨荣道:“现在太子殿下即将登基,臣留守京师,筹备太子继位事宜。殿下可去狱中,迎回夏元吉和杨溥。”朱高炽恍然大悟:“是,本宫亲自去释放他们,待来日,还要为解缙平反昭雪,迁家眷归乡,赦还家产。”杨荣答:“殿下英明。”
朱高炽立刻亲到诏狱,准备泣诉噩耗,释放蒙冤的旧臣夏原吉和杨溥。赛哈智将他们带了出来。夏原吉和杨溥看到朱高炽释放了自己,都很高兴,过来跪拜。朱高炽扶起他们:“起来吧!本宫与你们直言,皇上龙驭殡天了。”他的话说完,夏原吉、杨溥和赛哈智都大吃一惊,跪在地上痛哭。朱高炽道:“维喆先生,皇上北征曾对杨荣说,元吉爱我,皇上悔悟了,知道先生是爱护他的,向先生表示歉意。”夏元吉感动的哭天喊地:“皇上呀!臣愿与您共赴黄泉。”朱高炽拉起夏元吉和杨溥:“卿等快快复职,与本宫商议大事,共济艰难。”夏元吉站起来:“臣记得,太子殿下还借给臣弟银子安家,臣自然要竭尽全力,报效太子殿下,以偿还银子。”夏元吉的话令朱高炽和众人破涕为笑。杨溥道:“坐了十年牢,现在终于重见天日,臣感激不尽,愿誓死追随,辅佐太子登基。”朱高炽高兴的握着两个人的手,带着赛哈智,一起出了诏狱。
军中,张辅和金幼孜小心谨慎的护送龙辇里面的朱棣锡棺到了雕鹗谷,朱瞻基也赶到,张辅终于算是安心了。朱瞻基看到龙辇里的锡棺,异常悲伤:“皇爷爷为何不等等孙儿,见上一面啊,皇爷爷。”皇太孙朱瞻基肝肠寸断的哭声,引起了军士们的注意,大军才知道,皇上已经殡天几日了,大军都跪倒痛哭。朱瞻基忍住悲痛:“马云,军中发丧,皇上驾崩。”马云道:“是。”朱瞻基又吩咐金幼孜:“金大人,将皇上的遗诏宣示全军,务必遵遗诏,如有违逆不奉诏,就地处决。”金幼孜道:“是,臣遵命。”
朱棣病故的消息这时才予以公布,军中开始发丧,六军号痛,声彻天地。朱瞻基道:“张辅,眼下朝中局势不稳,本宫命你带大军,直奔通州驻防,合围乐安。”张辅犹豫:“这……,殿下,还是护送皇上锡棺回京要紧。”朱瞻基道:“护送由本宫,你只要遵旨行事就是,到乐安见汉王,警示他勿要鲁莽行事,多行不义必自毙。”张辅无奈遵命:“是,末将遵旨。”
汉王朱高煦天天焦急的等着父皇朱棣驾崩的消息,却迟迟不见动静,让他心神不宁。世子朱瞻圻满头大汗,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父王,大事不好了。皇上驾崩了。”朱高煦听了这个话,心中五味杂陈:“你说什么?皇上驾崩了?”朱瞻圻道:“是,京师已经传出消息,皇太孙已经去迎驾了。皇爷爷下了遗诏,传位给太子。”朱高煦感叹,想起父皇,一时哭了起来:“哎,父皇还真是传位给了朱高炽,现在消息晚矣!父皇啊,你怎么抛弃儿臣走了呢!”朱瞻圻追问:“父王,您不是就等这一天吗?怎么到哭起来了?我们何时起兵举事?”朱高煦擦擦泪:“儿子哭父亲,人之常情。本王明白了,他们是秘不发丧,所以咱们晚了这么多天才知道消息,现在朱高炽和朱瞻基肯定已经准备好了,才发丧。”朱瞻圻道:“父王言之有理,那就放弃吗?”朱高煦不甘心:“放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朱瞻圻高兴的答应:“孩儿这就去集结队伍,发兵举事。”朱高煦点头:“兵贵神速,现在大军肯定还在关外,咱们抢先占了京师,取得遗诏,父王就可以登基了。”朱瞻圻接着施礼:“恭喜父王,要登基做皇帝,孩儿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朱高煦被朱瞻圻恭贺的飘飘然,仿佛皇位唾手可得。
居庸关外,风吹云走,残阳如血,画角频吹,哀声遍野。文武百官着衰服,亲王军民耆老僧道人皆素服哭迎。皇家卤簿、执事、宝幡、雪柳……依次而来,灵柩经过居庸关,铺天盖地的明军将士灰沙满身,人人穿着重孝,哀恸的哭声,在莽莽山谷间回荡。挂着白色大帐的龙辇里,静静躺着戎马一生的朱棣,这是他最后一次通过“北门锁钥”的雄关,朱瞻基和金幼孜等文臣武将护着皇上的大殡,在悲哀的气氛中通过。太子朱高炽率文武百官,匍匐于关内迎灵,一时哭声震天。
与大殡回京几乎同时,张辅率重兵合围了乐安,他亲自到汉王府劝朱高煦勿要谋逆。朱高煦着素服,悲伤的见过张辅:“英国公远征辛苦!又马不停蹄合围了乐安,意欲何为?”张辅道:“汉王殿下,末将与王爷出生入死,然皇上殡天,朝中局势不稳,末将劝汉王殿下,还是息兵,入京吊唁吧!”朱高煦靠进张辅:“既然你知道曾与本王出生入死,本王便告诉你:息兵是做不到的。如果英国公助本王趁国丧之时,杀奔北京,夺得大位,将封你为异姓王,如何?”张辅摇摇头:“汉王,谋逆是大罪,末将受皇上临终托孤,不会背信弃义,再者殿下想想,父皇殡天就造反,百姓如何看待汉王?会有多少人响应?乐安州外六师,汉王能否战赢?”张辅的这一席话,说的朱高煦无言以对。朱高煦考虑后,只得暂时放弃了造反的想法:“本王这就随你,连夜赴京,吊唁父皇。”张辅毕恭毕敬道:“是,末将护送王爷入京。”
朱棣的遗体被运放在皇宫中的仁智殿内,朱高炽命赛哈智接回了被废的朱高燧。朱高炽低沉的下旨:“传旨,依礼进行二十七日哀悼,禁止一切音乐、嫁娶、祭祀活动百日,禁屠宰四十九日,寺观各鸣钟三万杵;宫中皇室要斩衰三年。”马云道:“遵旨。”朱高炽下诏:“颁布大赦令,九月七日正式登基,定明年为洪熙元年。尊父皇谥为‘启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太宗。” 群臣道:“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高炽挥挥手:“平身。”
这个时候,朱高煦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看到父皇朱棣的棺椁,泪流满面的扑了上去,抱着棺椁,嚎啕大哭。朱高炽也难掩悲伤,朱高燧也围拢过来,三兄弟抱头痛哭。
一百多年以后,明世宗朱厚熜将朱棣庙号改为“成祖”, 朱棣终于被子孙们摆到了与他父亲太祖皇帝朱元璋同等的位置上。
朱高炽正式登基,奉天门外列旗仗於,龙旗十二、分左右、用甲士十二人。校尉设冕服案於金椅前,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群臣扶拥至金椅上坐,百官先排班。执事官举冕服案宝案至前。百官拜兴,皇帝具衮冕御奉天殿登大位。百官具朝服上表称贺,鞠躬、三舞蹈。跪左膝。三叩头。山呼、山呼、再山呼。大乐鼓吹振作,以即位诏告天下。
朱棣棺椁被送往宏大的天寿山长陵,新皇帝朱高炽送别,朱瞻基和周王、宁王等亲王们将灵柩送往长陵。在长陵举行了安神礼、迁奠礼、赠礼,将棺椁放入地宫,册宝、明器等也都陈列到地宫中,接着长陵地宫的石门,隆隆地关闭了。
作为一代帝王,朱棣的生平伟业,早已超越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远远超越了之后的“康乾盛世”。可谓远迈汉唐,治隆唐宋。他不完美,夺位,好大喜功,设立锦衣卫、东厂。但是在中国数百位皇帝中,他的功绩也无可替代。他修《永乐大典》、完善文官制度、派郑和六下西洋、平安南、营建迁都北京明皇宫、修建长陵、开设贵州、派陈诚出使西域、打造大报恩寺琉璃塔、建造武当宫观、浚通南北大运河、铸造永乐大钟……。五出漠北,三犁虏庭,他使中华之威声名远播,四方臣服,将大明的辉煌推向了顶峰,铸就“永乐盛世”,开启“仁宣之治”。永乐王朝有数不尽的谜,道不尽的情,令人回味悠长。
伴随着永乐大钟的声响,一代雄主永乐大帝朱棣葬于天寿山长陵。朱棣的一生波澜壮阔,曲折辉煌,在整个中国历史上,无愧为一代圣君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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