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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翛义。这个名字易昭寒是有所耳闻的。
在易昭寒的记忆里，这个名字一直是作为这一代的青都白家族长出现的。那么他手里的那杆枪，无疑就是白家那杆威慑天下的断魂枪了。
那样漆黑的枪，便是无意刮到一眼，也让人心里泛起了寒意。
乌云遮日。
女孩终于看清了对手的模样。
他并不高大，相比起那杆沉重的长枪，甚至显得有些单薄了。他唇上有一圈浓密的胡子，然而他的眼睛却十分清澈，像是耀眼的星辰。男人银甲披身，却丝毫没有军旅粗俗的气质。他望着易昭寒，平静而执着。
他是斩毅的弟弟。
虽然他们长得并不算相像，女孩却立刻明白过来，他们总是一样的，平静而透着偏执。
易昭寒没有说话，她咬咬下唇，眼中泛起了狠色，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飞扑向了对手。
两招下来，易昭寒喜忧参半。
喜的是，白翛义并没有习过鬼影无踪，易昭寒在速度上可以牵制住他。忧的是，对手的枪术堪称出神入化，便是她有一身鬼影无踪也于事无补。
那杆枪在他的手里，像是一条吞吐着烈焰的龙，让易昭寒畏惧而无奈。
于是易昭寒做了一件可怕的事。
她伸手去掇断魂枪的锋芒。
血从她的掌心汨汨流了下来。
易昭寒微微一惊，锐利的枪锋凉的彻骨，触到断魂枪的那一瞬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愤怒和哀伤，那愤怒和哀伤灼烧着她的血液。
白翛义明亮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弥散，他的脸上闪现过一种不该属于战场上的神情。易昭寒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她知道这种神色叫做软弱。
只这一瞬，易昭寒已动了。
她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扣上了那柄被她夺来却未出鞘的长剑。
剑出鞘。
快的像是一道光从鞘里刹那迸了出来。
白翛义大惊，后仰过身去避这一击。
然而几乎就是在他躲过一劫的同一瞬间，那铁打的剑鞘已接踵而至，直直的敲在了他的颈下。
二段拔刀术。
女孩惊异于自己使出了从未使过的杀手，尽管还很生涩，却也足够让她感到兴奋。
她看着被自己击晕的白翛义，回过身舒了口气，看着那些持着枪却没有敢于上前的御林军，他们的眼里交织着惊恐和坚决。
女孩突然凄凉的笑了起来。
这是她第几次把自己逼入如此境地了？
她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悠悠苍天，何此其极？”女孩满身是血，大笑出声，“悠悠苍天，何此其极？”
女孩挥着刀狂奔向御林军林立的刀光。
“易医师……”焚音有些恍惚轻唤了声，却转眼被淹没在了喊杀声中。
不知过了多久，焚音感觉到有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横抱了起来，然后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易医师，我已不可能有活路，你不要为我牵连到自己。”
“我会拖住玄天宗，你要活下去！”易昭寒声音嘶哑，低声吼着。
“我若不死，斩毅不会有活路。你可知道他中了毒？”
“我有法子解七穿巫毒。”易昭寒眼中闪过锋利的光，她声音坚决的像铁，“我那时不知你向我讨那毒药是要用来自尽。我若是早知道，断断不会给你。”
“你同我师父方定下终身，你若是有什么闪失，师父他……会难过的。”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空的，“师父他喜欢你啊。”
焚音微微一怔。
斩毅从未对她说过什么，便是许她一生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如今，她等了那样久的一句话，在这样生离死别的时候被这样一个呆傻的孩子说出来，让她心里幸福又痛苦。
“捻踏云诀！”易昭寒落在城楼上，低声喝道，“向北去，不要回头！”
焚音踏云而起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了重重的倒地声。
她想回头去扶女孩一把，但是她知道，如果那样的话，易昭寒所做的一切都是枉费了。
所以她竭尽全力踏着云一路狂奔，没有回过头，一直到力竭摔下云头。
在她身后的郢宫里，迟迟赶来的高大将军挥手阻止了御林军瞄准易昭寒的弓箭：“留下活口，移至天牢候审。”
他的神色阴沉不定。
易昭寒醒来的时候是在阴湿的天牢，女孩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铁链锁着四肢吊在牢中间。
身上的伤口没有那样痛了，事实上，药效发作的**感让易昭寒感觉自己的手脚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醒了？”
女孩循声看去，却只看到天牢漆黑的阴影。那声音，似乎是她的幻觉。
“还痛么？”
易昭寒心里陡然凉了半截。
是弘英帝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透着大病初愈的虚弱。这些关心的话语被他说出来，却只让易昭寒心里发凉。
这静的可怕的大牢里像是只有她和弘英帝两个人，易昭寒死死的盯着阴暗的角落，一句话也不肯说。
衣料的摩擦声，随即，弘英帝从阴影里慢慢踱了出来。
英俊的帝王盯着女孩的眼睛，一直走到她的身边。
“为什么不说话？喉咙受伤了？”
他看着易昭寒，神色温和。
“没有，只是有点渴。”
弘英帝轻轻笑了笑，从一旁台上端过一只盛水的粗碗，先浅浅抿了一口，才将碗的另一侧送到女孩嘴旁：“喝吧。”
他做的那么自然，让易昭寒突然想起了她的大哥卢尚元。他也曾经这样悉心的照料过卢纹月。
然而，弘英帝终究是有些什么不同的。他更加仔细些，好像生怕一不小心会弄疼女孩的伤口似的。
易昭寒将那一碗水喝了下去，在此过程中，她一直不可思议的瞪着弘英帝。不知道为什么，易昭寒觉得他似乎很享受给一个大逆不道的阶下囚喂水的过程。
弘英帝将空碗放回原处后，在她的面前站定，他看着易昭寒，眼中没有了那些温和和体贴。
“既然易卿可以说话了，回答朕几个疑惑吧。”
易昭寒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弘英帝开口了。
“为什么？”
易昭寒不说话。
“是轮回眼，对吗？”
易昭寒不说话，不摇头也不点头。
“你放走的那个女人是瑝天魅主焚音，对吗？不，她已经不是瑝天魅主了，她要成亲隐退了。”
女孩呼吸微微的一窒，她微微合了合眼，道：“陛下已有自己的判断，又何故来问微臣？微臣不知道那是什么眼，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
弘英帝贴近易昭寒，强迫女孩看着他的眼睛：“朕知道她是谁。朕问你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女孩抬着眼回瞪着他。
“你救了朕，却放走刺杀朕的刺客，是为什么？你向朕讨九尾狐的心头肉又是为什么？九尾狐的心头肉确是稀世药材，但你是会仅仅为了一味药材就向仇人下跪的人么？朕还没有忘记一个月前是谁在寿阳宫和朕搏命！”
弘英帝又逼近一步，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问道：“为什么？”
易昭寒咬着下唇不说话。
弘英帝一步上前拎起易昭寒的衣领，低声喝道：“朕是惜才，却还没有昏聩到为了惜才而纵容逆臣的地步！”
“为了我师父。”易昭寒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极低极低，像是不愿让人听到一般，“因为我师父斩毅中了巫毒。”
弘英帝愣怔了一刻，怔怔的看着她。女孩倔强的垂着头不看他。
“我师父中了七穿巫毒，需九尾狐心头肉为引方能解的了。有人以他的七穿巫毒威胁焚音刺青，所以她才……”
“七穿巫毒……”弘英帝若有所思的呢喃道，随即对着易昭寒问道，“你刺朕也是因为你师父吗？”
易昭寒微微一愣，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托词，便道：“是。”
“那么卢怀仁呢？”
“借口。”
弘英帝蹙了蹙眉，蓦地托着易昭寒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让她正对上自己的目光：“易卿，你看着朕告诉朕，你可恨朕？”
他的目光如炬，那样急切，像是要在女孩的眼里寻求到些什么；那样忧惧，像是怕一眨眼便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了；那样无助，像是在等着无情的宣判。
易昭寒心中一动，她突然想起她重伤期间做的那个莫名而真切的梦来。那个刺穿她的心脏又紧紧抱着她的人，他有着和眼前人如出一辙的模样和神色，让她的心蓦地一疼，一种无法被安慰的疼。
女孩摇了摇头。
看着她摇头，弘英帝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匣子：“这是九尾狐的心头肉。易卿，你需允朕一事，朕便赐你。”
“是。”女孩作势要跪，却发现自己四肢被锁着。
弘英帝看着她，一字一字的道：“朕要你入玄天宗。”
他摊开自己的左手，一个刺目的金色的“玄”字渐渐显现了出来。
玄天印！
易昭寒大惊。
“你要发誓效忠于朕。若违此誓，必不得好死。”弘英帝的声音凉而慢。
易昭寒脑中一时乱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陛下要褫夺微臣瑝天的身份吗？”
弘英帝摇了摇头：“易卿以为，瑝天和玄天宗不能兼容吗？”
“当然。”
“易卿，瑝天是为何而存在的？”
易昭寒想了想，答道：“为了七族的和平。为了有一天，巫民、人族、羽民、轩辕、朝暮、不死、周饶七族可以坐在一起，和平而幸福的生活，共同拥有这一片天地。”
她说到后来，不知不觉间渐渐挺直了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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