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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的杜子昂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茶水,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这是杜子昂从大学开始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中国八九十年代的大学,处于高等院校发展的起步阶段,说实话,大多数生源还是主要来自于大城市的学生,毕竟广大农村的教育资源就大大限制了贫寒学子的求学之路。
上大学时,宿舍四个兄弟除了杜子昂,其他的都是来自大城市,家庭条件比起他来不知道好了多少。
在一次偶然巧合之下,尝到了来自东海省会丰州的兄弟杨宇鹏从家中带来的金骏眉之后,他就爱上了喝茶,为此没少鼓动杨宇鹏偷他爸的茶叶。
用杨宇鹏的话来说就是:“你丫就是穷人生了富贵命,我他娘的就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何况在你小子身上,别说卖白菜的钱,连毛都捞不到一根,还要往外倒贴,真是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还是上辈子欠了你小子几个铜子儿才让我这辈子遇到了你。”
当然,对于这种看似贬低自己的玩笑话语,杜子昂是从来不在意的,宿舍四个人就他经济条件差,要不是三个兄弟的关照,他少不得每星期都要来几次馒头就咸菜来充饥了。
况且,杨宇鹏嘴上不客气,但是在四人当中,就他和杜子昂关系最铁,也比较兴趣相投,在大学没少做一些一起逃课、一起撩妹、一起打架的荒唐事。
可以说,杜子昂的大学生活,因杨宇鹏而有了更多的回忆。
沉思中的杜子昂,如论如何都无法将昨夜撞破那一幕后气急败坏的殷主编跟今天温和有爱的殷主编两个身影重叠到一起,但是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幕却又很真实地告诉他,绝对都是自己的真实经历,这可不是做梦。
想了很久,并没有什么头绪,只好拿出信笺纸开始写稿子。
只是在写稿子的间隙偶尔想起那个温和有爱的殷主编,不知为何总让他感觉心里瘆得慌,一股寒意紧贴后背,在这春光明媚的上午,透过办公室窗户玻璃的阳光也无法将之驱散。
心绪不宁之下,杜子昂赶在中午下班之前草草写完稿子交差,随便在楼下食堂吃过中午饭之后,拎起那台可怜的三八大杠向隔壁街道的一个修车点走去。
看着手里那辆除了铃铛哪儿都在响,唯一陪伴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老伙计,杜子昂没来由心中有些愧疚。
昨夜自己脑袋混乱之下,竟然让本就受伤严重的老伙计在风雨中孤独的度过了一夜,心里暗道一声对不起,发誓一定要给老伙计做个全面治疗,包括以前就存在的旧疾暗疮也一并治好,这才步伐轻快了些。
隔壁街道是一条生活老街,居住的大多是一些县城的原住民,透过古老的楼房和磨得光滑的青石板,置身其中就能感受得到岁月沉淀的味道。
拎着伤势严重的三八大杠一路走来,沿路都有老街坊跟他打招呼,杜子昂也一一回应。
一群还未上学的小孩子围着杜子昂和他的三八大扛飞奔而跑,边跑嘴里边还不停地往外冒着一句句戳心窝子的话。
一个五六岁的小胖子,眼睛滴溜溜转不停,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带头“炮轰”杜子昂:“杜大哥,怎么你这小媳妇又受伤了?上一次是啥时候来着,好像没到三个星期的时间,你看看你,就不知道疼媳妇,再好的媳妇也挡不住你这么糟蹋啊。”
话音刚落,一个看着有些呆头呆脑的孩子慢悠悠道:“还是杜大记者好,街尾叶大爷的生意全都指着他才得以维持下去,当真是个好人呐。”
有人带头,一帮整天无所事事的小屁孩自是不肯屈居于别人之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展开了对杜子昂的言语追杀。
“这条三八大杠,当真是个硬汉子,可惜跟了这么个主人,真是上辈子投错了胎。”
“我看还是要回去跟我姐姐说一声,嫁人千万别嫁像杜大记者这样的人,连小媳妇都不知道疼爱,真嫁过去了还不知道会被怎样对待。”
“哎,本该退休安享万年了,却还得替人卖命挣钱,我都替这老伙计感到不值当。”
杜子昂抬头望天,满脸无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自己跟这条老街的街坊邻居熟悉之后,每次一来到老街,这群孩子总是像蜜蜂绕花飞似的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完全不把他当做个外人,甚至还经常缠着他,非要他讲一讲外面世界的精彩故事才肯放行回家。
老街上孩子们的父母长辈看到这种情况也只是抿嘴一笑,完全没有上来解围的意思。
杜子昂只好被迫使就范了,根据自己读大学时候的一些所见所闻,编些个小故事给他们听,结果这下可好,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在被迫讲故事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杜子昂第一次到老街来,就是因为自己的三八大杠上班路上不知道被什么扎破了车胎,又急着要到乡下去搞一个采访,所以就找到了最近的这条老街上补胎。
第一次到这里他就爱上了这条老街,自打那以后,只要下班了有时间,总是会到这里坐一坐。
时间长了,偶尔与张家搭个手,与李家帮个忙,慢慢的与老街居民越来越熟,老街居民也越来越不把他当外人看待,甚至有几个婶子还找到杜子昂,要给他牵红搭线,着实让杜子昂感激又无奈。
在一群“小麻雀”的“威逼利诱”之下,在杜子昂“被迫就范”答应等修好车后会给他们讲一讲坐火车的故事后,他才终于脱出身来,一路走到熟悉的街尾修车铺。
修车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身高不高,但是肌肉结实,常年理着个板寸平头,虽然从事修自行车,但是身上的衣服始终干干净净,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杜子昂不知道老人的名字,老街居民都叫他叶大爷,但具体什么名字大家都不清楚。
和杜子昂一样,叶大爷并不是老街的原住民,而是七八年前从外地来到这儿的,到了老街以后就开了这么个修车店,平时给附近的居民修理修理自行车,获得一点辛苦钱,聊以度日,虽然拮据,但叶大爷也并不在意。
刚开始的时候,老街居民对于叶大爷的到来,并不是很欢迎,在心里多多少少对其都有些警惕。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何况虽说叶大爷对老街居民基本上没啥笑脸,但是面对那一群群像飞峰舞蝶一样穿梭于老街的孩子们,老人毫不吝啬给他们很多笑脸,甚至还会经常性的拿出本就不多的一点钱,给孩子们买些零食碎嘴。
慢慢地大家也习惯了街尾的哪一间修车铺的存在,也习惯了那个常年精神抖擞的老人没事的时候躺在那个修车铺门口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果不其然,在杜子昂到来的时候,老人与往常一样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似乎好像知道来人是谁,直接道:“放着吧,大概半小时以后过来取。”
老人从来就十分吝啬言语,虽然因为“小媳妇”总生病的缘故,早已是修车铺的常客,也如那些孩子说的没少照顾叶大爷生意,但对于杜子昂这棵“摇钱树”,老人同样没有额外多言。
不过对此杜子昂也早已习以为常,默默放下手中的三八大杠,转身向那群似乎只要天不下雨天不黑就永远不停下来的孩子走去。该完成的任务还是得完成不是?
看到杜子昂向他们走来,那群永不停歇的小家伙们一个个开心得向老地方冲去。
说是老地方,其实不过就是街道正中部位,舍弃修建房屋,建造的一个小小的休闲场所,三两张石桌石凳,一个柱子上漆皮斑驳的凉亭,几个乱糟糟的花坛,仅此而已。
杜子昂快步来到那个匾额上书有“吟风”二字的凉亭,内里同样有一张与场地里相似的石桌,此刻除了一个凳子,其余石凳和凉亭的条凳上早已坐满了满眼期待的小家伙。
不怪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如此感兴趣,确实是他们所处的大湾县,本就是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县城,四周山路险峻,人烟稀少,与外界连接的仅有一条两车道的水泥路,而且到另一个毗邻县城开车最少都要八九个小时,严重的交通闭塞造成的信息匮乏。
加上处于八九十年代的落后地方,一个小小的贫困县,根本就是除了政·府一些部门和县里有头有脸的那些人物,找不到什么别的车辆,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其实还是自行车,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买得起的东西,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杜子昂才会如此珍惜自己的那辆三八大杠。
杜子昂来到熟悉的那个石凳前,本来叽叽喳喳的亭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孩子都站了起来,跟着杜子昂认真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才一本正经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这个动作是杜子昂每次讲故事之前的必要环节,用他的话来说,这就相当于古时候学塾里的先生每次授课讲学前需要沐浴焚香一样。
是对一代代圣人先贤和他们留下的知识的基本尊重,美其名曰“敬圣”,唬得一群孩子那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心里只恨爹娘为啥没有早生自己几年,好尽早一睹先贤圣人的风采。
他们若是知道,等将来他们真的读书上学以后,发现自己万分崇拜的一代代先贤圣人和他们留下的那些知识,会一遍遍地啃食他们的脑·浆,精神一次次地受到摧残折磨的时候会是个怎样有趣的光景,是否会抱怨先贤圣人们干啥不好,偏偏要留下那么多无趣乏味的难懂知识。
今天讲的是一对大学生男女在上学的火车上相遇相识的故事,男孩和女孩都是从农村去往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只是学校并不是同一所大学,在火车上因为一场误会认识以后,在旅途中逐渐熟络起来,最后在下火车后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慢慢发展为一对恋人的故事。
在杜子昂讲完之后,一群孩子还没有从故事的场景当中回过神来。
一颗颗小脑袋瓜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偶然的相遇,那个叫做火车的东西,一次居然能够坐下那么多人,简直就是可以把整个县城的人都装下还多。
而且竟然还有不是在路上开的而是在两根钢铁上开的车子,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杜子昂没有立刻离开,静静坐着等待,因为每次讲完故事之后,少不了要被追问许多的问题。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个长得很乖巧的小女孩问道:“杜叔叔,是不是以后等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也会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呢?”
“这个呢倒是不一定遇得到,还是要看缘分,但是如果你读不了大学,坐不了火车,那肯定就没机会了,对吧?”杜子昂笑着答道。
“哦,是这样啊,那我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也要上大学,也要坐火车。”小女孩说完就静静坐着不再说话了。
这时那个叫做刘小陶的小胖子又发问了:“诶,老杜,这不会说的就是你自己的故事吧,说一说最后你和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小胖子滴溜转个不停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杜子昂“故作镇定”地说道:“那我哪儿知道后续事情的发展,我就是听我寝室一个哥们跟我说的,故事里的主角那可不是我,跟我压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这时一个悠悠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也是,就老杜这个模样,能看上他的人肯定考不上大学!”这是那个叫做马小天的呆头鹅与小胖子的双簧来了。
顺理成章地,小胖子刘小陶故意提高音量大声问道:“这是为何呢?”
“因为看上他的那女的肯定是个瞎子啊。”
在一阵清脆的笑声中,杜子昂“气得拂袖离去”。
经过刚才与那群孩子的一番玩闹,弥漫在杜子昂心头上的阴云又散了一些,算算也到了该去取车的时间点了,又向修车铺走去。
杜子昂来到修车铺,叶大爷仍然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似乎一直就没有起来过,只不过旁边停着的那辆焕然一新的三八大杠,告诉他老人已经把车修好了。
来到三八大杠前,一蹬支架,感受了自行车的生机重燃,杜子昂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向老人问道:“大爷,费用怎么算?”
老人难得睁开了眼睛,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着杜子昂道:“一共二十八,你给我三十,那两块我就不找你了,陪你唠两句作为补偿怎么样?”
杜子昂有些奇怪为什么今天的叶大爷与往常不大一样,以往修完车后,都是杜子昂问过价钱,老人闭眼说个数,杜子昂放下钱自己离开,不知今天为什么突然愿意跟他多说上几句话。
不过杜子昂对于这个寡言少语却又热心孩子的老人同样有兴趣,只是以前没有机会与他多说上几句话。
当下更是正中下怀,连忙道:“大爷说的哪里话,我这个车昨天被拖拉机撞了以后是什么情况我心里有数。”说着便在躺椅边上的一条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作为一名记者,鉴于职业习惯,虽然很想了解身边的这个老人,但是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打开这个话题。
好像老人好像也知道别人面对自己的尴尬处境,主动问道:“最近工作如何,可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难事?”
正在思考如何搭话的杜子昂听到之后立刻心里一惊,不知道老人这句话背后所要表达的意思,难道是自己昨天晚上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但是不可能啊,自己不说,两个当事人殷主编和童瑶瑶更是不可能主动说出去。
想到这里杜子昂知道自己肯定是被这件事情弄得太过敏感了,老人说的肯定不是这件事情。
摇了摇头,杜子昂敷衍道:“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在采访回来的路上骑车的时候被一台拖拉机撞了一下,耽搁了自己赶稿子的时间,被领导批评了几句。”
叶大爷深深地看了杜子昂一眼,淡淡回道一个“哦”字就没有了下文,现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还是叶大爷打破了这个沉默,道:“小杜,大爷今天我多收了你两块钱,那我也就厚着脸皮多讲几句,你只管听了就完事,不用往心里去,也没有什么深意,你就纯碎把它当做一个买卖就行。至于刚才有此一问,那是在你过来的时候,我能从你的脚步当中感觉到你心情沉重,也别想得太玄乎,不过就是我这老头子活的久了,听多了见多了,虽然我闭着眼睛,但是一双耳朵还是能够很清楚的听出你与以往到来的步伐轻重有别。年轻人啊,总是会经历许多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总是会遇到许多没有遇到过的人,无论当下境况如何,都别太往自己心里边放太多的东西,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朝气蓬勃的精神和无拘无束的心理。无论经历着什么困难的事情,放一放,也许困难也就会像那看着坚不可摧的钢铁一样,经不起时间的洗礼。”说完后,叶大爷再次闭目躺回躺椅上,果然像做完买卖一样,不再理会身边坐着的杜子昂。
杜子昂知道老人是不可能再开口了,站起身来骑上那辆焕然一新的三八大杠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离去,刚才虽然看得并不真切,但是在老人闭目的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一道十分悲怆但又满怀希翼的目光闪过。
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骑向那栋充满故事的小楼,杜子昂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在这初春的中午,一趟老街之行,让这个焦虑不安的职场新手卸下了沉重的心理包袱,驱散了心里久久不能挥去的那丝阴霾。
虽然生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操蛋社会,但也许在某个角落,人间自有真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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