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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樟木头,就变了天,原来微风拂面天朗气清,这是就开始乌云密布了。赵路轩此时翻过一个小丘陵,没有走大路回家,因为翻过丘陵,右边直到赵家庄,左边直到江南镇。他想好了,先去江南镇上买三五斤米酒再回家,他从小无爸无妈,听说是逃难时死了,他就跟着爷爷长大,后来他刚刚能挑水打柴,爷爷就离开了,就留下了那间黄泥砖砌的瓦房,和那三分田地,赵家庄的人都叫这种屋子“泥婆屋”。后来赵路轩就在庄里吃起了小半年的百家饭。庄里财主赵老爷子早年在镇上开油坊,在庄里庄外佃户手里购置了二十来亩水田,还有一个半坡种点荔枝龙眼树,在江南镇上也算小有名气。后来赵老爷子两个儿子赵路安、赵路康都跟着当兵的闹去了,还有个和赵路轩一般大的女娃赵小燕在家。因此,家里冷清且不够长工干活,长工一般都不请赵家庄的,毕竟横竖都是本家人,打着骂着伤和气,也就农忙时期请几个庄上本家人打几天短工,就只用管几个饭钱。后来,就可怜着同宗同族的赵路轩,让他来自己家里干点扫地挑水打柴的轻活。赵路轩爷爷留下的泥婆屋离赵老爷子家不远,庄里赵姓的人家,都围绕着供奉与祭拜赵家祖宗的厅堂而建,除了厅堂前不能有房,说是会挡祖宗带来的财运之外,按辈分大小,从左往右围着厅堂而建,所以赵路轩爷爷辈分比赵老爷子大,倒是在赵老爷子家左边,隔着一条给瓦房顶排水的沟,斜对门就是赵老爷子家。就这样赵路轩在庄里财东家混口饭吃,赵老爷子见俩儿子不在家,长工手脚又不一定干净,就不给进里院,赵老爷子有个习惯就是爱喝两口,从赵路轩进来那天起就拉着他饭前饭后喝点小酒,起初赵路轩抿个一口就面红耳赤,引得赵老爷子满脸得意,后来待得七八岁时,竟能喝个半斤毫无醉意,倒也在庄里庄外小有名气。所以,这次回家倒想起了和赵老爷子喝两口。赵路轩从小就在这十里八乡帮赵老爷子放牛砍柴,在这小丘陵虽说不敢说哪里有棵荔枝桂圆树都知道,但是也健步如飞如履平路在这山头。只见他轻松翻过小丘陵,远远的就看到被清湾江环绕的赵家庄,只是他并不回去,而是往左直去江南镇上,一条大路笔直到江南镇,要是运气好,或许还能遇到老乡搭一下牛车。但是这天奇了怪了,直到镇上他也没能搭上牛车,县城还是那个县城,就是门口多了几个革命军,赵路轩看也没看他们就进城了,因为还在昨天,他也和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背着长杆子枪。拐出了主路小街第一家店铺就是城里的老陈酒坊,酒坊老板就姓陈,叫什么名字倒也没几个知道,县里县外的人只知道他家米酒醇正,每月初一十五的就酿新酒,整条老街都飘着米酒的香,所以就叫他陈老鬼,陈老鬼自己不能喝酒,听闻是说曾经陈老鬼也能喝,后来硬是把小姨子给睡了,婆娘也就跑了,从此只酿酒不喝酒。只是县城里不管达官贵人还是游手好闲人,只要好两口的就喜欢在老陈酒坊里喝两口,因为只用稍微坐个片刻,那个谁有和哪条村的寡妇有一腿你就知道了,坐上一个时辰王家村的公狗和旺久村的母狗好上了你也会知道了。
赵老爷子年轻开油坊时就在街头第二家,常用好油换陈老鬼家的好酒,所以帮赵老爷子买酒的赵路轩也和陈老鬼熟。因为革命军进城,人人恐慌,喝酒的人少了,陈老鬼在柜台上踢着算盘子“诶,该死的,这三伏天的,也没个人来两碟花生。”这时赵路轩就进来了“陈老鬼,来个二两上等米酒加碟花生,再给我装俩葫芦带走。”一个葫芦两斤酒,这是常来老陈酒坊的人才知道的。只是到底是谁来买酒?陈老鬼看着赵路轩的脸,诶呀,这个人还是个革命派,这短头发在县城里可还没几个人剪,就是那几个乡里回来的假洋人捅了县老爷衙门的革命派是短头发,还有就是守城门的革命军都是短头发的年轻人。所以,陈老鬼一听这话是本地人口音,倒是愣了一下,本地人没有几个短头发的革命军啊,在想短头发的不是洋鬼子就是当兵的,可是又像在哪里见过啊,算了,反正都惹不起啊就说“这位大爷,你先做一下,小的马上给大爷您端上酒来”。“诶呀,陈老鬼,你看清楚啦,我是谁?赵家庄赵路轩啊”。赵路轩哈哈的咧嘴说到。“诶呀,赵大爷,你做革命军啦?”这是陈老鬼害怕那没有鞭子的头发,即使是赵老爷子家的长工,当了革命军也不是他得罪的起的。“嘿,你个陈老鬼,快点上酒,不做生意啦?”着急着喝两口的赵路轩,自顾自的拉开了椅子做了下去就翘着腿哼着小歌了。陈老鬼,一边打酒一边回头看他想着这赵路轩怎么剃了头回来了,等会要问问他才行,我说怎么昨天眼皮在一直跳呢。“来咯,赵大爷,你的二两上等好酒来咯,这是花生仔您慢用咧。”说完陈老鬼就回到了柜台。抿了小口,熟悉的味道让赶了一天脚程的赵路轩就精神啦,说到“陈老鬼啊,这三伏天的怎么没人来摸个牌九啊,难不成你这店运数到头了吗?”“这城里城外都是兵,听说广东的陈将军要打过来了,说什么要清理桂系叛军,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不敢多嘴啊,自顾自家的哪里又懂什么叛军不叛军的。”陈老鬼又在踢着他那磨的光滑的算盘说到“赵大爷,你这怎么也剪了头发?你也革命啦?”“诶呀,陈老鬼,你这一口一个赵大爷干什么,和以前一样叫我路狗就行了。这个头发嘛,被革命的剪了,你别说,这剪了头发还真凉快。”一边夹着花生仔一边说着。“啊?路狗啊,你这在赵老爷子家还能被革命军剪头发啊,我前两天还见着赵老爷子的长工去赶集,也没见剪头发啊。”这口打开了,陈老鬼兴致就上来了,到也不怕赵路轩闹革命的短头发了。“嗨,别说了,真他妈的晦气,那天帮我们家赵老爷子去云良圩找公驴给母驴配种,那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傻,平时都是走的山路,偏偏那天走了直道,遇上革命军了,说给我二十块大洋让我跟着走,你说我心动不心动?二十块大洋啊,在我们赵老爷子家做十年咯,但是小爷我可没有决定去”。“诶呦,看把你小子牛的,还二十块大洋都不去啦。”陈老鬼一脸不信。
这时,旺久村大财主家的小儿子进来了“喂,陈老鬼,明天送个二十斤上等米酒到我们李家庄来吧,你看看能不能顺便帮找两个好手来厨房搭把手,明儿我大哥娶媳妇定亲席,你也到哈?诶哟,这天说下雨就下雨真的奇怪了。”定亲席倒是别具一格,是岭南地带的传统,就是在两家人通过生辰八字定下亲家后,在大婚前前一天摆下的七八桌酒席,就是为了告诉本家人明天我家有喜事,大家一起过来吃喝庆祝一下,就有了“定亲席”这一说。陈老鬼一看是里财主家的小儿子,慌忙做揖“诶呦,李三少爷,对不住啦,我这和路狗聊得正入迷,你先坐下喝个二两?我拿账本几下,明天一早就给府上送去?”“行,我就喝个二两不打紧,等会我还要去街尾买点佐菜,我在这做等雨停。”李三少爷说到。“行,我给你记着了,二十斤上等米酒,一早我就给府上送去。”陈老鬼话说着淡定,实际上都快合不拢嘴了,那个金牙都快遮不住了。“呀,路狗,你这也闹革命啦?哦不,赵大爷,您是革命军?哪一边的?”李三少爷喝着二两小酒突然也看到赵路轩的短发。“诶,这个路狗,那里是什么革命军,我刚刚听他说了一半,我猜,他也就是贪别人二十块大洋,就稀里糊涂的被剪了头发。”陈老鬼插了嘴去说,仿佛剪了头发的是他。“三少爷啊,我这也不是为了二十块大洋,我也懂得这世道啊,这不就带着两个大洋回来啦?”赵路轩叹气到。“那你说说,你这鞭子怎么就没了?”李三少爷好奇的问到。“不就是那天去云良圩帮我们赵老爷子找公驴给女驴配种嘛,这个陈老鬼知道的,后来来了一队人马,说是国民革命什么陆军,说给我二十大洋让我跟他们走。我一心想着我们赵老爷子家那母驴要配种的事,不敢耽误,我也想二十块大洋啊,那也不能忘了赵老爷子的恩德吧。我就拒绝了,然后那个带头的,就掏出了一把手枪指着我的脑袋说我不去就崩了我。我当场就坐地上不敢动啦,然后两个兵过来就拖着我走了,一直到日落前,才停下来,我的个娘,那个军营里摆着十几门长长的烟筒啊,我立马就傻啦,就问那带头的,长官,这烟筒是旱烟啊还是水烟啊?”陈老鬼和三少爷都笑的拍着桌子问“然后呢?你个没见过世面的路狗啊,那是土炮嘛。”“你们也没见过世面嘛,什么土炮,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加农炮,就那长烟筒就人那么高啦。”“我不信,就那土炮我还没见过嘛,忽悠谁呢?”三少爷反驳着。“你要是不信就不信,那个军营就在郊区的打谷场。自己看去,被剪头发或者挖了眼睛就不要来找我。”赵路轩抿口小酒,到也不反驳,他知道反驳也没有用,接着说“然后我就被带到一个大房间了,住了十几个都是被抓过来的人,他们有的来了几天有的来了大半个月了,都说要打仗了,这革命的就是要他们冲在前面的,也不知道家里的老母亲怎么办怎么过日子。我说,你们倒好,我们家赵老爷的两吊铜钱给了我去找种驴的,怕不是以为我要不回去了。有一个说,他媳妇刚刚才生了他是去找济世堂去先生去的路上就被押过来了。还有一个是在田里在木薯地撒着肥就被带过来了。就除了丘傻蛋是自己跟着革命军过来的,说革命军吃香的喝辣的,是来了兵营唯一一个吃胖了的。”“这么说,真的是要打仗了啊?”陈老鬼失了神的问着。“就算不是也快了,我也收到桂林城里的朋友说了”三少爷也说着。“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仗是要打的了,在兵营里第二天,就被叫到操练场,一个黑瘦的人说是什么李团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官,就是最大的官,他说什么: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闹革命吃香喝辣。然后我们几百人就在操场剪了鞭子,留了头。后来就这样我的鞭子没有了,也就那剪刀子咔嚓的事情,几个月了,早就习惯了,这三伏天还挺凉爽呢,我也算闹过了革命的人了。”“你看剪个头发把你牛的,诶呀,那你怎么不干革命啦?不是吃香喝辣的嘛?回来还赵老爷子那两吊铜钱嘛?”李三少爷故意调侃到。“那倒不是我不干了,他把我赶出来了。陈老鬼这花生仔再加一碟”赵路轩说着就把碟子给了陈老鬼。“那不是前天嘛,我和带我的上头去那龟山爬山去了,我一个新兵蛋子,只能他妈的在山下给连长看马啊。后来来了条看不见眼睛的大威将军,嘿,你们说大威将军是什么?”赵路轩最后一句悄悄说着,有看看门外。“是个将军?”陈老鬼正好把花生仔送过来。“将军怎么会看不见眼睛,我看是卷毛的洋人。”李三少爷也说到。“两位都说对了,就是个洋人的将军,但是嘛,他是条洋狗,倒也是个将军,我们团长说那狗用的是金碗吃的是龙凤肉咧。”“嘿,你个赵路狗,怎么也没见你金碗银筷吃龙凤肉?”李三少爷说着就和陈老鬼笑了起来。“我去你妈的,不信算了。那个大威将军对着我们连长的马腚就咬,后来我就抄起缰绳就打,那狗一回头,我才发现他没有眼睛,我也不敢贸然出击,后来他扑了过来,我以为他是狗没放在眼里,就被咬了一口屁股。后来我就把他扑倒在地,扇了它几耳光。”说着也手脚笔画了起来,连表情都像在对峙一样。“后来呢后来呢?”陈老鬼来了兴趣。“不急嘛,我先喝口酒,”喝完又说到“后来那大威将军就跪在地上发出惨叫,这时我连长一下来看到自己的马被咬了,气不打一处来,掏出手枪就是一枪打中了狗头啊。”说着还加上一声“嘭”的声音。陈老鬼和李三少爷仿佛就在现场一样,喉结都吞了一口口水说“这革命军还杀狗子啊?”“这不是一般狗子咧,一身长毛,一般三五条狗都不一定够它打的。后来回到军营,过了一晚,我们就被抓了,诶呀,那大威将军不是洋人养的嘛,洋人就要我们李团长交出凶手,一命抵一命啊。后来我们连长就被那个了”说完用手一抹脖子。“我也听说了,昨天夜里打更的说看到有几个当兵的连夜出城去了,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啊”陈老鬼说。“那倒是,昨天路远的亲戚来我府上住,那不是大哥有喜嘛,亲戚来的路上看到几个当兵的推着木车往樟木头去了,是用草席卷着的。”李三少爷这时坐到了赵路轩旁边,不只是背后发凉还是想听得更清楚,又或许都有。“我就说嘛,你们还不信,后来,那李团长就把老子的大洋给扣了,就给了两个大洋老子。”拍着腰带里的大洋说到。“嘿,不是说二十块大洋嘛,怎么就变成两块大洋啦?”三少爷忍不住笑着。“晦气,真他妈的晦气。陈老鬼,再给我来二两。”一口喝完后又把碗给了陈老鬼。“你这人,还不知足,这些闹革命的不把你的脑袋砍了当夜壶就不知了,你还要二十块大洋,喝吧,我这一碗酒才要一文钱咧”陈老鬼说着边把二两米酒给赵路轩。“谁还不知道你陈老鬼当年也好两口来着,好酒你猜舍不得拿出来呢”赵路轩说着又看着李三少爷问“三少爷啊,你这大哥娶得是哪家的闺房啊?”三少爷突然恍然大户起来“诶哟,你看我这记性,娶得就是你赵老爷子家赵小燕啊,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
门外的雨声稀稀落落的,“陈老鬼,这是我的两文钱,明天把酒送到了找我爸结账去,我还要去赶买点佐菜,就不歇脚啦”说完李三少爷就夺门而出了。“好咧,三少爷明天我早起也给你送过去咧”陈老鬼心里乐呵着,难得一笔生意哈,今晚怎么说也要打点好来。“陈老鬼,我的两葫芦咧,喝了点酒蹭酒劲我也要回庄啦。”喝了四两酒也不见脸红的赵路轩说到。“路狗,你24文钱,这回不赊账?”陈老鬼笑着说。“谁想欠你两个臭钱,拿去。”赵路轩把钱放到柜台,刚刚喝酒时放松的腰带也没有勒紧就这样提着两葫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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