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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与海洋打交道的渔民最忌讳提‘沉、翻、覆、扣’等字眼儿。黎叔所说的‘咸鸭蛋’指的便是沉船,确切的说是沉没的古代商船。有些地方也叫做‘肉馄饨’或者‘水菱角’。总之在特定的场合,一提起这些名词,彼此之间便心知肚明。其实这也并非他们自己所创,而是沿海一带淘沙官们特有的叫法。宋元时期,中国海洋贸易空前繁荣,港口内帆樯林立,舳舻相接,大载量船只越来越多。为拓展码头的驻航能力,各路市舶司纷纷下设场务,征募淘沙官,专职扫海。
淘沙官,最早指的是牵引‘混江龙’(一种清淤的工具)犁耙河道的船工。虽说名字中有个‘官’字,但并非是朝廷的正规编制。史料所载,靖康之后伪齐刘豫也曾组建过淘沙官。只不过两者虽然名字一样,但所干的工作却不相同,一是盗墓,一是扫海。所谓扫海,说白了就是打捞沉船,清理航道。
传至明清,统治者闭关锁国实行海禁,罢市舶,限航运。规定除了官方的朝贡往来,片板不得入海。此举直接导致了沿海环境恶略,海寇泛滥,走私盛行,最终使得扫海一行日趋萎缩。直到民国年间,时局动荡,汪洋之上驾驶黑帆船凌波冲浪的淘沙官已经所剩无几了。
最近十几年,随着潜水器械的不断改良升级,使得普通人也可以长时间在水中活动。于是,世界范围内兴起了一股海洋探险热潮。与此同时,国内不少怀揣暴富美梦的水鬼(潜水员)也纷纷参与其中,为博彩头,他们便仍以淘沙官自居。说得好是探险,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打捞沉船?
只是这沉船可不比墓葬。陷没水底年深日久被海沙一盖,几乎毫无踪迹可寻。更可惜的是古代淘沙官那种‘驱游灵扫海’的传奇技术早已失传,现如今也只能依靠电子设备一遍一遍地扫描海床。总的来说,海底凸点下面存在沉船的概率微乎其微,执迷于此的水鬼,大部分穷其半生之功,耗尽财力物力,最终也难以如愿。反而类似黎叔这样的无心之举,往往却能够瞎猫碰上死耗子。
黎叔感叹了一阵,大赞龙王爷恩典海神娘娘赐福,边说边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来。我借着头顶吊灯所发出的光亮凑过去一看,只见照片上所拍摄的是一块黑乎乎的大木板。上宽下窄呈倒三角形,左右两边参差不齐,顶部较平,表面依稀还刻画着个大圆眼睛……
海船是从事海洋经济活动的重要工具,无论是捕鱼作业还是运输贸易都离不开海船。从古至今,沿海居民认为航行于大海之中,赖以生存的船只都是具有灵性的,所以在造船时往往要举行大量复杂的仪式,其中就包括‘开光点眼画龙目’这一项。如此来说,黎叔还真是捞到沉船了。
之前,四锚正盯着旁边桌上一位漂亮姑娘的大腿看得出神。耳听黎叔说发现了沉船,立马扭回头拿起照片看了看。不过随后便满脸不屑的说道:“就凭一块烂木头,您就敢断定水里面有沉船?退一步说,即便真有沉船也未见得一定是‘咸鸭蛋’啊。说句不好听的,黎叔,您可别一厢情愿,万一咱们敲锣打鼓兴师动众的赶到地方一看,底下躺着的是个散了黄儿的‘松花’(渔船),那他娘的可不白玩儿了吗。我这也是为您老人家着想,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到时候您一着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心里也不落忍不是。”
四锚给黎叔泼完凉水,幸灾乐祸的看他反应如何。黎叔倒是没什么异样,正了正身子,用手指点了点照片中的影像说:“龙目上眺,商船无疑。不是你阿叔自夸,我们黎家世代靠海为生,使过用过的船只无可计数,从古至今所有船型我是了若指掌。别看只是一块烂木头,窥一斑而知全貌,我完全可以确定它来自船体的哪个部位。古时造船,必然是内置龙骨,横布龙肋,纵藏龙筋,首雕龙目。我之所以敢打保票说这水底下是艘货船,关键就在于这龙目上面。正所谓‘龙目能观海,鬃旗善辨风’,渔船龙目皆为俯视,好比探寻鱼群规避暗礁。商船,龙目远眺,意在遥望天星辨识航线。这些并非我个人杜撰,完全是有根有跟有据的嘛。”
四锚嘴上从不吃亏,你跟他说真事儿他跟你抬杠,你跟他抬杠他跟你瞪眼,真要一瞪眼还颇为唬人。听完这话,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并未强词夺理。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一嘬牙花子点头说道:“嗯,好像还真有这么一说儿。老秦你仔细想想,当初咱们船东老罗头儿似乎也这样讲过是不是?”
他这冷不丁正经下来,我还真有些不太适应。挠了挠头假装回忆了片刻说:“我这脑子,你还不知道吗,一沾酒就爱犯迷糊,想不起来了。诶?你小子平时不总是自吹自擂说你们家老祖宗是梁山好汉玉幡杆孟康吗,造大船的,这你专业啊。”
四锚知道我是故意拿他逗闷子,瞪了我一眼说:“此言差矣,我们祖上坐拥八百里水泊,扯大旗替天行道,对阵的可都是朝廷的正规军,造的是军舰,普通民船哪看得上眼啊。”
我俩在这信口胡诌,没成想黎叔却当了真。满脸惊讶的冲着四锚说:“哎呀!我只听说老弟你姓孟,却不知竟然是梁山之后,真是失敬失敬啊!”
我见黎叔此时居然还能说出这话来恭维四锚,颇觉好笑。一时间酒劲儿上涌,嘴上没把门儿的,随意调侃道:“黎叔啊黎叔,你让我怎么说你,您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了?从开始到现在,这小子处处跟你顶着干,就没说过一句好听的,这要是换了我早大耳刮子抽他了,您倒好,一点儿都不生气。这功夫怎么练的?教教我行吗?”
黎叔摆了摆手说:“这当然没什么可教的,到了年纪自然就看得开了。四锚老弟心直口快,说话虽然冲了些,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的吗。合理的质疑也是成功的关键,不瞒二位,虽说我已确定海里沉的是艘货船,但细一琢磨,也是心里没底。倘若里面装的是瓷碟瓷碗倒也能变成钞票,万一要全是丝绸茶叶,借孟老弟的话讲,那可就真他妈的白玩儿了。年头这么久,再好的茶叶不也得被泡的没有味道了吗。保险起见,靠岸之后我便托人去了趟广州,想方设法查找十三行的贸易档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有一艘名叫‘鸿福号’的货船,由东南亚反航途中在该片海域沉没,幸存者抱着浮木在海上漂了三天方才被渔民救起。据档案记载,船上货物除了一部分香料木材之外还有几大箱子翡翠原石……”
四锚一听到翡翠,不由得两眼放光:“我靠!黎叔,都说人要是走了运,祖坟上就得冒青烟。您老赶紧回去瞅瞅,撞上这好事儿,那还不得炸出一股子蘑菇云来啊……”
时间不早,尽了兴的渔民纷纷离开。功夫儿不大,陆续有船只驶离码头,趁着夜色出海作业,原本喧闹的大排档里逐渐冷清了下来。
我跟四锚酒喝得太多,困意上涌,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便接下了黎叔这趟买卖。留下联系方式,即告分别,双方约定明天一早儿就启程开拔。临走时,黎叔还塞给我两百块钱作为定金,我也没嫌少,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
回到住所倒头便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不得不起身找水解渴。出门一瞧,天黑的跟锅底一样,看这阵势,不出片刻便会降下一场大雨。
起得太猛,头昏的厉害,洗了把脸方才有所缓解。前脚刚进房门,后脚突然一个炸雷,紧跟着暴雨如绳倾泻而下。此刻再无睡意,又没有别的消遣,只好点了根香烟,躺在床上听着墙外风雨之声发起呆来。
烟刚抽了一半儿,四锚也被闹醒了。揉了揉眼睛,扭头见我盯着房梁愣神儿。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老秦,想什么呢?过多的考虑就等于露怯啊,看你这一脸凝重的样子,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我吐了个烟圈儿:“屋里光线这么暗,你他娘的那只眼睛看见我害怕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扫海淘沙可不同于潜水捕捞,可别由着性子胡来,万一在沉船里受困,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以我跟四锚的本事来说,单纯的从沉船里捞点儿东西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之前,我也曾就此事跟罗师父交流过。老爷子说,这扫海淘沙看似简单却并非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千千万万不能大意,一旦坏了规矩,碰上‘亡灵挡路、阴鬼拆船’的话,其结果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再好的装备也难免被活活困死在破船里。
沉船之中,除了大宗货物,其次最多的当然是死人了。风帆时代,想要操纵一艘大船出海,所需人力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一旦遇险沉没,随船共殒的冤魂自然不是小数。
传统观念里,横死之人是不入轮回的。何为横死呢?就是刀砍斧剁,上吊跳楼,火烧水淹,总之不是寿终正寝的都叫横死。孤魂冤鬼入不了轮回就只能在附近飘着,非要投胎转世也不是没有办法:找个替班儿的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走了,得有人顶这个缺儿。扫海行有句话说‘去时百有余,回来不足十’,所以说这打捞沉船完全算得上是高回报与高风险并存的一种职业。
这一早晨,我们聊了很多。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不想大富大贵的过一辈子?虽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确是万万不能的。按照四锚的话讲,这年头儿,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以前我们还有点儿积蓄,四锚出事之后,花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外债。俩人都二十七八岁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混上,四锚的父母务农,弟弟还在上大学,我家条件也好不到哪去。可以说,我们现在太需要钱了。罗师父生前对于扫海一事讳莫如深,不支持我们参与。可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谁又舍得擦肩而过失之交臂呢。
四锚一拍床帮:“干他娘的!那帮水鬼,只知道瞎整,哪里懂得淘沙官‘三禁三忌,两不取’的规矩。依我看,既然决定要干了,索性就干的专业一点,也省的给老罗头儿丢人不是。哎!走了多半年背字儿这回可算是转运了,刚想吃炊饼,嘿,天上就给掉下个武大郎来。等赚了钱,我得先回趟老家。在巴拉望蹲了一个多月,哥们儿这肚子里的油水儿全他妈给刮干净了,现在就是欠补。什么聚朋楼、逍遥居、金都食府、客如云,整个劝业街有名的大饭店隔一家吃一家非给他当天打个来回不可。”
一说到吃,我这肚子也仿佛有些饿了。二人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商量着发了财之后去哪个歌厅看艳舞表演。正谈的起劲儿,我口袋里那部波导幻影手机突然‘嘀嘀’的响了起来。我掏出一看,正是黎叔发来信息,要我们这就去码头会合,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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