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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光五年(公元524年)春,元彧等人接到诏令后带领十万精锐兵马,马不停蹄、人不停歇,直驱沃野,当官军抵达朔州后便不再前进。贺拔胜闻讯来到朔州,参拜元彧后奏道:“怀朔即将沦陷,百姓们都翘首期待官军。大王受命征讨,理应迎击贼军,如今却犹豫不决,在此屯兵不进,这是为何?如果怀朔陷落,必然助长贼军的军威,到那时,即便是白起在世,恐怕也难以帮助大王了。”元彧听到他的一席话,对眼前的这员小将大加赏识,当即拨三千精骑与他,让他带队先行,自率大军克日启程。贺拔胜率精骑来到怀朔城外,见义军尚未攻陷城池,遂大喜,急率部直冲卫可孤而去,边冲边喊道:“贺拔破胡和官军来啦!”义军闻言,瞬间惊惶不已。
卫可孤看得真切,见来将就是昔日走脱的贺拔胜,遂纵马提刀直奔他而去。义军见主帅一马当先,尽皆蜂拥而上,将贺拔胜和三千官军团团围住。贺拔胜哪里抵挡得住卫可孤,交战仅十余回合,枪法错乱,被卫可孤生擒于马上并扔掷在地,义军兵卒蜂拥齐上将他制服。官军久居京畿之地,哪见过如此震撼的厮杀场景,纷纷下马请降。卫可孤对贺拔胜说道:“贺拔破胡昔日暗箭伤我,我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能劝说你父兄弟归降于我,往事我可既往不咎,不知你意下如何?”
贺拔胜正在迟疑间,破六韩常前来禀报道:“启禀叔父,我军已经攻下怀朔,镇将杨钧已自杀身亡了。”
贺拔胜见大势已去,遂向卫可孤叩首请降道:“将军英勇无敌,破胡愿说服父兄一同归顺义军。”
破六韩常靠近卫可孤身旁小声道:“叔父难道忘记了国师之言?”
卫可孤不以为然道:“我对他们诚心相待,贺拔氏定能为我所用,小侄多虑了。”遂转身对贺拔胜道:“自今日起,我命你为中军都尉,所降的三千精骑还归你统领。”贺拔胜叩谢后随即前去说服仍为俘虏的贺拔度拔等人前来归顺。
卫可孤降服四贺拔后,当即派人向沃野告捷,亲率义军井然有序地进入怀朔镇,秋毫无犯,城中百姓对他们夹道欢迎。他身穿金甲红袍,头戴兽面金盔,手持伏虎长刀,胜利的喜悦映衬虬须满面的黑脸,神采奕奕,器宇不凡。身后数十员战将精神抖擞,日光洒落在他们的铠甲之上喷射出光芒万丈。其余诸镇闻义军攻克怀朔的消息皆望风请降,自此六镇之地尽归义军所有。
破六韩拔陵接到捷报后,迅速召集文武官员商谈封赏之事。惠怜出列道:“卫可孤声振塞北,全是仰仗真王的慧眼识人,拿下武川、怀朔二镇卫可孤更是劳苦功高。如今六镇皆归大王所有,应当给有功之将帅以重赏来安抚众心。”
破六韩拔陵同意道:“国师言之有理,该如何封赏?”
惠怜回道:“卫可孤一路向东,可封为向东王,遣人在怀朔为他建造东王庭府邸,少将军破六韩常身先士卒,夺关斩将,可封为征东将军,余将皆论功行赏。”
破六韩拔陵点首称赞道:“如此甚好,封赏之后众将必能更加奋勇来状我军声威。”
惠怜向传令官询问道:“不知卫可孤是否俘获贺拔氏而杀之?”
传令官回禀道:“向东王的确抓住贺拔度拔一家,但并未杀之,而是留在军中效力。”
惠怜追问道:“所为何职?”
传令官回道:“贺拔胜被任命为中军都尉,其余皆为别将留置在各部。”
惠怜闻言大惊道:“坏了!卫可孤不听我言,恐怕性命不保!真王应速下旨令卫可孤斩杀贺拔度拔父子,绝不能留此后患。”破六韩拔陵当即发下王令让传令官快马送往怀朔。
突然有兵卒入报道:“元彧亲率十万大军而来,已过朔州,快到五原境内。”
坐会胡床上的破六韩拔陵不屑道:“朝廷终究还是派兵来了,是我破六韩拔陵大显身手的时候了。除国师留守沃野之外,其余众将随我南下阻截,务必击败元彧。”
破六韩拔陵遂亲率五万精骑迎战元彧,半道上,破六韩孔雀向他奏道:“官军远道而来,我军以逸待劳,如若趁其不备,发动突袭的话,必能重创。否则等他们休整完毕了,形势对我军不利。”
破六韩拔陵回道:“贤弟此计甚妙,你速率一万精骑前去破敌。”破六韩孔雀领命而去。
官军连日以来长途奔波,此时早已人困马乏,戒备松懈。前军刚进峡谷,突然远处尘烟滚滚,有万余铁骑直扑后军而来,为首之将戎装重铠,腰带十围,手持沃野重挝,大呼道:“沃野破六韩孔雀在此!”负责殿后的宋维见来将气势汹汹,急令身旁二员裨将出战。交马仅三四回合,二员裨将先后阵亡,宋维大骇,只得亲自持刀上前迎战,斗至十余合败阵欲逃,破六韩孔雀纵马急追,用重挝击中他的后心将他锤杀。后军多为运输辎重的步卒,见主将阵亡,竞相逃逸,瞬间大乱。破六韩孔雀也不追杀,只烧尽了粮草辎重便退走了。等前军回援过来时,发现辎重尽毁,元彧见此凄惨之景,愤恨难平以致气血攻心,从马上晕厥落地。
李叔仁将他扶起劝慰道:“大王切莫过分伤悲,事已至此,还望大王保重贵体。”
元彧休息片刻后尽力哀叹道:“都怪本王大意,未能做好防范,致使将士丧生,粮草被毁。龙骧将军宋维乃是元叉的心腹,如今战死沙场,如若不能顺利平叛,元叉必然对孤不利。孤只有继续向前,反败为胜才能赢得一线生机了。”
李叔仁请缨道:“大王如今身体不便,末将愿带两万精骑前往怀朔解围。”元彧只好点头应允了。
李叔仁急率部奔驰怀朔方向,走出半晌时辰,只见前方旌旗蔽日,人马甚众,队伍中央数十员战将拱卫着一身长九尺的大将,青铜肤色,美须长髯,青袍亮甲,器宇不凡,手持两把重达二百余斤的降龙钢锤。此将迎面大呼道:“李将军欲往怀朔?破六韩拔陵在此等候多时了。只是我军已经拿下怀朔镇和其余边镇,将军何不下马受降,助本王共成大事呢?”
李叔仁按槊勒马大怒道:“撮尔暴民犯上作乱,竟敢在此胡说八道,看槊!”说完直逼破六韩拔陵而去。
破六韩拔陵正欲亲自出战,只见身后闪出一员中年将领奏道:“杀鸡焉用宰牛刀!真王在此等候,让阿六敦去回回他。”众人一看,乃新附大将斛律金,朔州敕勒人,字阿六敦,身长八尺,状武健力,性敦直、善骑射,有望尘断军力、嗅地知远近的本领,被封为敕勒王。
破六韩拔陵同意道:“敕勒王出马必能手到擒来。”斛律金手持敕勒长钢刃,纵马迎战李叔仁。两将大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斛律金虚晃一刀,拍马便走,李叔仁却不追赶,而是搭弓射箭,哪知斛律金眼快身捷,避开了利箭,同时弯弓搭箭射中了中李叔仁的左臂。斛律金当即调转马头复战,李叔仁带伤在身,自知难挡,拍马逃走。破六韩拔陵见斛律金得胜,急令全军出战,此时破六韩孔雀又从背后杀出,官军两面受敌,不能抵挡,以致大败,李叔仁仅得数十骑逃回。元彧见李叔仁身受箭伤,所去精骑死伤殆尽,只得传令班师回朝。
沃野真王殿上,破六韩拔陵正与众文武庆贺胜利凯旋,突然一员小校面色惶恐前来禀报道:“启奏真王,向东王他…他被归顺的贺拔胜等人所杀!”
破六韩拔陵闻讯惊愕,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坐在龙床上颤颤巍巍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小校心中忐忑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卫可孤拿下怀朔后,宇文肱父子暗中找到贺拔度拔,希望他能诛杀卫可孤替长子宇文颢报仇。贺拔度拔心向朝廷,投降本是权宜之计,于是召集诸子共商暗杀之计。因贺拔胜出入卫可孤大帐不用通报,贺拔度拔等人在贺拔胜的带领下押着宇文肱前来领赏。卫可孤不知其中有诈,走到宇文肱面前质问道:“如何?宇文头领终究还是落入我的手中。”猛然间,一把利刃从卫可孤后背刺穿了他的腹部,卫可孤环视一看,乃是贺拔胜趁其不备而刺之,当即起脚踹开了贺拔胜,忍痛拔出鲜血淋漓的利刃后训斥贺拔胜道:“我委你为心腹,你竟然串通贼人杀我!曾有人劝我杀你贺拔全家,我因爱才而不忍,才留下尔等性命,可惜报应不爽啊!孤今日必死,只怕你贺拔胜以后也难逃恶报。”说着又将利刃放在脖子上说道:“你们不就想要孤的人头吗?急什么,拿去便是。”于是自刎而死。宇文肱当即砍下了卫可孤的头颅,众人神色慌张地走出大帐后各自奔命,宇文肱父子逃往中山,贺拔度拔等人逃往朔州方向。破六韩常听到卫可孤被杀的消息,亲率大军追击贺拔度拔等人。为让儿子们走脱,贺拔度拔亲自断后,最终力屈而死,死于破六韩常银枪之下。破六韩常见贺拔胜等人早已走远,只好领兵返回了怀朔。
听完事情的经过,破六韩拔陵半晌才说道:“义弟之死令孤肝胆俱碎,得六镇之地都是他的功劳,下诏追赠他为司空,谥号武悼。本王现在心力交瘁,再无攻克洛阳的心思了。”
惠怜闻言奏道:“大王难道忘记了昔日的决策?怎可因一人之失而弃取天下之鸿愿呢?”
破六韩拔陵潸然回道:“孤意已决,国师不便多言!”惠怜只得退回行列,不再多言。
斛律金出列奏道:“我等投靠大王皆为助大王澄清寰宇而来,如若大王执意不前,我也只有另做打算了。”说完就退出了真王殿,率万余户族人前往云州投降了北魏,元诩下诏委任他为敕勒部第二领民酋长。
当元彧率领残兵败将返回洛阳时,他与李叔仁跪在显阳殿上向元诩请罪。元诩哀叹道:“想不到临淮王也未能剿灭六镇反民,看来我朝已如危卵,无人可用了。”
只见老将李崇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老臣愿率军前往六镇平叛。”李崇,字继长,黎阳郡顿丘汉人,时年六十有九,虽鬓发皆白,仍雄壮有力,善使大斧。
元诩称赞道:“由李老将军亲自出马,必能扑灭六镇叛乱。”随即诏令他以本官加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北讨大都督,并招其子李神轨为平北将军,随他征讨。
元叉出列奏道:“启奏陛下,临淮王大败而归,理应贬黜六镇;如今六镇已被暴民所占,不知陛下如何处置他?”
元诩说道:“临淮王虽损兵折将,但朕念在他勤恳为国的份上,罢其兵权,遣他返还封地,不得入朝。将李叔仁降为兵卒,随李崇老将军出征平叛,戴罪立功,退朝!”
破六韩拔陵接到李崇率十万兵马前来征剿的军报,立刻在真王殿召集众文武,只是不见了惠怜,不一会,一名小卒前来禀报道:“启禀真王,国师昨日留下印绶后独自离去了,只留下一字句:‘真王不兴真王路,吾当离去万事空;来年相聚黄河岸,共赴泰山遁佛门’。”
破六韩孔雀急忙奏道:“哥哥,我去把国师寻回来。”
破六韩拔陵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国师去意已决,贤弟就此作罢!如今朝廷派老将李崇前来,李老将军乃朝廷名将,其子李神轨也勇不可挡,咸有败绩,不知诸位有何退敌之策?”在堂文武竟皆沉默,无人应答。
破六韩拔陵见状走下丹墀,摆了摆胸脯说道:“诸位切莫担心,虽然国师不辞而别,留下不祥的谶语,但破敌之策本王早已成竹在胸了。”遂吩咐众将依计行事。
李崇率领十万兵马直奔六镇,令李神轨率一万精骑先行探路,并不断派出斥候探听义军的动向。李神轨来到白道北便被破六韩孔雀挡住了去路,破六韩孔雀朝他呼喊道:“来将可是李神轨?我大哥说将军勇不可挡,今日可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说着拍马便朝他扑了过去,李神轨也不搭话,提枪迎战。两将大战八十回合,不分胜负。忽然,李神轨后军骚乱起来,原来破六韩孔雀派骁将封信知带领五百弓骑袭击了他的后方。李神轨见本阵已乱,遂无心恋战,只得败下阵来。破六韩孔雀趁势掩杀,官军不能抵抗,一时血流成河。李神轨仅剩一百余骑逃脱,破六韩孔雀也不追赶,带领本部人马退回了沃野。崇见李神轨大败而归,于是更加谨慎起来,下令全军白天安营扎寨,夜间持续赶路。
时值深秋时节,塞北荒草丛生,一夜北风乍起,破六韩拔陵召集众将士说道:“破敌就在今夜!我弟孔雀前去挑战官军,只许败、不许胜,本王自领大军埋伏在胡桃林的道路两侧,其余骁将各带五百弓骑,射烧敌军的粮草辎重。诸位不许恋战,敌追我躲,敌退我进,务必将他们的粮草烧光。”众将领命而走。
是夜,李崇正率大军衔枚疾走,突然前方一团黑影挡住了去路,仔细一看,又是破六韩孔雀。破六韩孔雀朝李崇父子道:“真是冤家路窄,李神轨咱们又撞面了,这位老翁就是汝父李崇吧?想不到偌大的朝廷竟让一老翁长夜奔波,不能安享晚年。这样的朝廷,你们又何必替他卖命呢?不如投降与我,等到功成名就那一天,不失为一王侯。”李神轨正为上次失利之事忿忿不平,今见破六韩孔雀亲自送上门来,又当众羞辱朝廷,当即提枪而上,破六韩孔雀也不搭话,手握沃野重挝迎战。两将交马五十回合,破六韩孔雀卖一破绽,佯装败逃,李神轨哪肯放过,亲率本部人马追击,李崇制止不住,恐子有失,只得率骑兵跟近,让步卒留在原地护卫粮草。
官军一路追进了胡桃林,却不见了破六韩拔陵的踪影,李崇疾呼道:“中计了,快撤!”忽然,林中飞羽齐发,官军纷纷应弦落马,路旁的草丛也跟着燃起了烈火。前方杀出一员手持双锤的勇将直奔李崇而来,放声喊道:“破六韩拔陵在此,谁来受死!”李神轨挺枪迎战,只五合,便被一锤震断了枪杆,跌下马来。李崇急忙令身旁的四员偏将上前抵挡,可惜技不如人,各自一合便被铁锤击杀。李崇大怒,手持大斧上前迎战,与破六韩拔陵交马五合,被震裂了虎口,落败而逃。李神轨趁双方交兵之际,翻身上马,追随李崇而逃。官军见主帅如此,皆已无心应战,四下逃散。
李崇父子尚未逃远,岂料破六韩孔雀又率大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二人大惊,顾不得大火烧身,纵马入火逃生。二人回到本部,却见火光冲天,辎重尽焚,士卒前来禀报道:“贼将封信知等人趁大都督走远,带领数千弓骑前来烧粮。”望着焚烧在焰火中的粮草辎重,李崇愤恨不已,李神轨恐后有追兵,急忙拽起李崇的马缰率残部逃往平城。只此一战,官军损失数万之众,二人返回洛阳后,均被除爵为民。
数次征剿皆大败而归,元诩深感不安,对元叉也越来越失去信任,他从侍卫都督尔朱世隆那里得知胡充华被幽禁北宫而并未遇害的消息,于是想寻机出手营救其母来扳倒元叉,力图挽回败局。尔朱世隆,字荣宗,北秀容羯人,胆小无才,贪婪好名,因其侄女尔朱英娥为元诩之妃才得以入朝为官,时任直阁将军。
正光六年(公元525年)正月的一天夜里,元诩诏令元叉来显阳殿共商剿灭六镇的兵祸。当元叉进入显阳殿时,发现殿内竟无一人,遂大惊,忽然身穿银甲白袍、手持钢枪的尔朱世隆率禁卫军出现在殿外,挡住了他的去路。会时,元诩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训斥元叉道:“你好大胆,竟敢假传朕的圣旨软禁太后,擅杀清河王,事后还诓骗朕。尔朱世隆,速将这把持朝政、无恶不作的奸臣收监起来,待朕迎出太后,明日早朝之时,当众处置他。”元叉闻言恰似一摊软泥瘫倒在地。元诩即刻带领禁卫军前往北宫迎出了胡充华,阔别五年,母子重逢,他早已忘记昔日胡充华对他的种种限制,扑在她的怀里如幼童一般痛哭了很久。
翌日早朝,当文武齐聚到显阳殿时,却不见了当朝首辅元叉。正在纷议之际,阔别五年的声音再次响起,黄竖站在显阳殿的门口喊道:“皇上,皇太后驾到!”只是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元诩昂首挺胸在前、胡充华缓缓随行在后。当二人同时坐上龙床后,黄竖再次喊道:“带奸臣元叉。”只见尔朱世隆领着四名禁卫军押解元叉走上了大殿。
胡充华起身说道:“正光元年,乱臣元叉发动政变,杀死了清河王元怿,致使国家栋梁坠毁,还将我囚禁在北宫。自他把持朝政以来,国势日下,四方烽火,朕今日要让他自裁谢罪,并为清河王平反昭雪。追赠元怿为使持节、侍中、假黄钺、太师、丞相、大将军、录尚书事、太尉公、清河王,谥号文献。”群臣闻言无不欢呼庆贺。
当满怀雄心的元诩听到胡充华又说出“朕”这个字的时候,他立刻察觉到面前的这位母亲还是五年前贪婪权力的胡充华。正沉思间,他又闻胡充华说道:“六镇之民皆为粗鄙无用之人,犹如鸡肋。既然朝廷连战皆败,朕意邀柔然入境协同征剿,破六韩拔陵两面受敌的话,则必然失败。”
广阳王元渊急忙奏道:“启禀太后,臣以为此举甚为不妥,蠕蠕屡犯边关重镇,如果引狼入室,恐对我朝极为不利!”元渊,字智远,河南洛阳鲜卑人,北魏宗室亲王。
胡充华自信满满道:“难道广阳王还有更好的计谋吗?朕意已决,勿须再议。以广阳王为北讨大都督,领兵二十万,另遣使臣前往柔然请援,两面夹击破六韩拔陵,退朝!”
二月,塞北草原茵茵,北魏使臣郑俨、徐纥带着胡充华的密旨和几十箱金银玉器前来拜会郁久闾阿那瑰,与他商讨共破六韩拔陵之事。郑俨堆满笑脸向郁久闾阿那瑰奉诚道:“我奉我朝太后之命前来邀请可汗出兵助我围剿破六韩拔陵。”郑俨,字季然,荥阳人,貌美雄壮,时任中书令;徐纥,字武伯,乐安博昌人,出身寒门,习名理,以文词见长,时任中书舍人。
郁久闾阿那瑰却在那继续吃肉喝酒,不予理睬。站在一旁的淳于覃向郑俨询问道:“不知魏国请我主出兵剿贼,会给我们多少好处?”
郑俨回道:“太后有言,只要贵国愿意出兵,无论多大的要求我朝都会尽力满足的。”
郁久闾阿那瑰闻言眼放闪光,丢下手中的羊腿起身兴奋道:“想不到魏国如此阔绰。本汗欲取六镇的牛马牲畜,不知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郑俨奏道:“可汗哪里话,这样小小的要求我朝定能满足。我朝广阳王已亲率二十万大军抵达平城,不知大汗何时出兵?”
阿那瑰喝下一斛烈酒后说道:“魏军白天到达,我军夜幕急进。只好魏军能与破六韩拔陵的主力纠缠,我军便能趁夜偷袭他的巢穴,然后再两面合围,必能克敌。”
官军抵达平城后,元渊急与参军于谨协商破敌之法。于谨献策道:“大王远道而来,如今势在破敌,但贼兵甚众,破六韩拔陵又骁勇无敌,如若能够分割敌众,招降西部铁勒部酋长乜列河,让铁勒部南归为我所用的话,破六韩拔陵必会引军阻击他们。此时大王可引军偷袭贼军的主力,柔然骑兵可趁机偷袭沃六镇。到那时,拔陵既无兵卒,又失根基,胜负已定。”于谨,字思敬,小字巨弥,河南洛阳鲜卑人,性情深沉,见识过人,通古知今,犹善兵法,时年三十有二。
元渊深以为然道:“思敬之计甚妙,不知谁人愿意说服乜列河前来降?”
于谨请缨道:“大王深明大理,巨弥愿只身前往。”元渊壮其行而允之。
于谨单骑来到乜列河营向乜列河通报了姓名,乜列河敬佩他的胆略,问道:“于参军只身一人前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于谨从容道:“酋长铁甲如林,弓弩强劲,如若想杀我,我也不会进得了这个大帐。”
乜列河起身问道:“朝廷屡战屡败,参军可是前来投靠真王助他共定乾坤的?”
于谨上前回道:“酋长差矣!朝廷虽偶遭挫折,但雄兵百万,幅员广阔,战将千员;而破六韩拔陵仅有六镇之地,兵源稀少,能征惯战之将寥寥,又常遭蠕蠕的侵扰。不出一年,拔陵必败。到那时,酋长该置自己和族人于何处呢?何不早为自己谋条生路。”
乜列河思索良久后向于谨询问道:“参军所言极是,请为我指条明路。”
于谨会心一笑道:“如今广阳王的大军已达平城,酋长可率部前往归顺,朝廷必会委以重用。”
乜列河满意道:“如此甚好!参军可先行回去,半月之后我当率众归顺朝廷,还望广阳王到时能够前来接应。”
于谨作揖道:“一定一定!”
夏初,乜列河率部族三万余户南迁投靠朝廷的消息传到沃野,破六韩拔陵异常气愤,大怒道:“本王自起事以来,待诸位不薄,谁料国师、斛律金先后离我而去,如今乜列河也背叛我而投靠朝廷,本王势必杀一儆百,绝不允许再有此事发生。”遂令破六韩孔雀率三万大军先行追击,自带十万精兵紧跟其后。
破六韩孔雀快马加鞭赶到折敦岭,远远望见乜列河正率领铁勒部人缓缓前行,并无防范,遂亲率精骑直冲乜列河的本阵,亲斩别将十余员。乜列河深知破六韩孔雀的英勇,不敢接战,仅率数十亲信纵马逃进了折敦岭。
破六韩拔陵接到前军得胜的消息,率部急进,降服了被围困的铁勒族人。他向破六韩孔雀问道:“乜列河何在?”
破六韩孔雀回禀道:“仅率数十骑进入了折敦岭,我正欲追赶。”
破六韩拔陵说道:“乜列河背我投敌,本王绝不姑息。我你兄弟二人亲骑兵追击,让别将们率步卒押解铁勒降众随后跟近。”说完兄弟二人率军进入了折敦岭。
走出半个多时辰,破六韩孔雀也未见到乜列河的踪迹,不免感到害怕起来,对破六韩拔陵说道:“兄长,此地崇山峻岭,恐有埋伏,不如日后再做打算?”
破六韩拔陵闻言不悦道:“不杀此乜列河,本王威严扫地,恐怕日后再难统领各部,追!”突然,山岭两旁映出了无数的人影,元渊在数十员战将的拱卫下走到崖边对破六韩拔陵放声说道:“拔陵反贼,你已钻进了本王的埋伏,如若现在下马投降的话,本王可饶你不死。”
破六韩拔陵举起降龙钢锤大怒道:“本王替天行道,势必推翻腐朽不堪的朝廷,岂有投降之理?”说完纵马欲上山厮杀。一时间滚木雷石聚下,弓弩齐发,义军死伤惨重,破六韩孔雀也身中三箭,用身躯保护着破六韩拔陵向后撤退。
会时,漫山遍野的官军依照元渊的将令从山上冲了下来,眼看官军咫尺将近,破六韩孔雀向破六韩拔陵大吼道:“六镇可以无我孔雀,但不可没有兄长,兄长快走!”说完举挝回马来抵挡官军,亲斩数十人后,身中数创,力竭而亡。
破六韩拔陵忍泪冲出了重围,身旁仅剩了十八骑,而之前看押铁勒部的步卒们因遭到乜列河的反击,全部溃散,破六韩拔陵只好决定重回沃野。走到半路上,前方迎面驰来一队人马,正欲备战,靠近一看,原来是封信知。只见他战甲浸满了鲜血,战袍也破碎不堪。封信知上前向他奏道:“真王率军出击,蠕蠕可汗亲率十万大军偷袭了沃野、武川、怀朔等重镇,杀死了少将军,占领了六镇之地。蠕蠕骑兵尾随末将而来,恐怕不久将至,望大王速作定夺。”
破六韩拔陵闻讯大惭,仰天痛哭道:“我破六韩拔陵起事两年以来未尝一败,没想到今日却败了个彻底!为今之计,只有南渡黄河,前往萧梁方有生机。”
破六韩拔陵率一行人向南疾奔,元渊、郁久闾阿那瑰率数十万联军在后紧逼,四五日后,终于来到了相州境内的黄河北岸,谁料岸边竟无一船。破六韩拔陵抖擞了精神对部下说道:“诸位随本王起事,早已弃生死于不顾,追兵将至,死在今日!临死之前,诸位再随本王斗一回如何?”说完举起降龙钢锤回马冲向联军,犹如劲风扫落叶一般杀得联军人仰马翻,顿时击杀近百人,追兵大骇,纷纷后撤再也不敢靠前。
封信知见状兴奋道:“真王气概山河,我等必死战杀敌!”
元渊下令道:“斩破六韩拔陵者封万户侯,黄金万两。”联军并将们于是再次发起了进攻,破六韩拔陵当即率众迎上。冲杀半个多时辰,黄河岸边尸堆成山,血流成渠,竟将黄河染成了血红色。此时,封信知等人皆已战死,破六韩拔陵也身中了数十创,喘着粗气退到黄河岸边,一排排的追兵爬过尸堆向他逼近。
正当危难之际,一名渔夫驾驶小船出现在破六韩拔陵的身后,朝他喊道:“真王快快上船。”
远在后方的元渊见状大惊道:“速速放箭,绝不能让反贼走脱。”说时迟,那时快,破六韩拔陵将降龙钢锤沉入了黄河,拿起一面铁盾跳上小船,用来抵挡飞来的箭雨。
小船在黄河里飘飘荡荡地驶向了河心,破六韩拔陵这才松了口气向渔夫致谢道:“多谢船家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称呼?”
渔夫摘下斗笠回道:“真王还记得一年前与贫僧的约定吗?”
破六韩拔陵见渔夫正是惠怜,于是惊呼道:“原来是国师!多谢救命之恩,”转而哀叹道:“悔不该不听国师之言,沦落到如此的下场,不知今后我该往何处安身?”
惠怜笑道:“如今真王佛缘已到,当随贫僧归隐泰山岱庙。”
破六韩拔陵闭目感慨道:“我戎马至今,杀气深重,如今万事皆空,愿随国师前去,请赐我法号。”
惠怜回道:“真王如今去王成真,真,仙人变形而登天也!你以后就用行登为法号吧!”从此破六韩拔陵就以行登僧人自称,皈依了佛门,专心在岱庙钻研佛法,不再沾染尘世。
北魏朝廷费尽精力,与柔然合兵,才扑灭了破六韩拔陵领导的六镇起义,按照事前的承诺,北魏朝廷放纵柔然大军在六镇肆虐洗劫,掠走了数百万头牛马,满载而归,曾经象征荣耀光辉的京边六镇如今空空如也,六镇兵民们只得掘草根、拔树皮为食。
时年六月,元诩改元孝昌,大赦天下,以示庆贺剿灭了六镇起义。为了防止六镇兵民再次作乱,北魏朝廷将剩余的二十余万镇民分散到瀛、冀、定三州就食,试图分化瓦解他们作乱动机,但却未给予他们任何实质上的安抚措施,六镇兵民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挨饿,又背负着作乱余孽的阴影遭人唾弃,生活比之前更加艰难。元渊闻讯哀叹道:“此辈复为乞活,祸乱将由此而作。”
平息不足两个月的六镇起义之火因上谷一人的振臂一呼再次燃起,继续挖掘着残缺不全的北魏根基。此人乃是柔玄镇兵杜洛周,身长八尺,一口大刀使得行云流水。他仍然延用真王为年号聚众造反,迅速聚集了数万人,怀荒镇的高欢、尉景、侯景、司马子如、段荣及蔡俊等人都投靠在他的麾下。蔡俊,字景彦,广宁郡石门鲜卑人,豪爽有胆气,与高欢深相亲附。
杜洛周如风卷残云般横扫上谷附近的诸郡,势力大增,随即率军西上,攻取了燕州。十二月,驻守云州的斛律金接受朝廷诏令率部南迁,杜洛周探得消息后召集众将道:“昔日真王坐拥六镇之地,封斛律金为敕勒王,谁知他竟率部投靠了朝廷。如今他欲率族南移,如若与朝廷连成一片的话,必将成为我等的劲敌。我欲率众截杀斛律金,使他不能为朝廷所用。”
高欢出列请缨道:“斛律金仅有三万余众,何必大王亲动?贺六浑愿率部前往,定能擒拿斛律金。”
杜洛周从昔日的一名镇兵一跃成为今日拥有燕州的义军首领,不免心高气傲起来,轻视高欢道:“斛律金是当世的英杰,你贺六浑不过是怀荒的一个队主而已,怎能是他的对手。此战本王势必亲往,绝不能使他走脱。”
本欲建功立业的高欢被杜洛周一席话羞辱了一番,心里很是不快,但人在屋檐下,只能忍气吞声道:“大王所言极是。”杜洛周留下心腹大将丘池驻守燕州,亲率五万之众向斛律金靠近,高欢及其死党尉景、侯景等人皆随军同行。
当斛律金率族人走出黄瓜堆时,两军相遇。斛律金出阵向杜洛周问道:“我斛律金从未伤过六镇的一兵一民,之所以投靠朝廷也是为了族人的生计。还望大王能够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毕竟你我昔日都曾在真王麾下效力。”
杜洛周本起了恻隐之心,当听到“昔日都曾在真王麾下效力”的话,勃然大怒道:“真王昔日待你不薄,你却背他而去。如今你将南迁成为朝廷鹰犬,本王绝不能放行。谁敢出战,替我生擒阿六敦?”
身后一员偏将纵马出阵道:“吕平愿往!”手持长枪直奔斛律金而去。
斛律金本欲出战,其兄斛律平从身后闯出说道:“贤弟休动,看兄取小贼首级。”两将交马仅五合,吕平被一刀斩于马下。
杜洛周见吕平被斩,心中大骇,急呼道:“谁敢出战斩杀此贼?”
尉景从他身后闪出大喊道:“大王勿忧,士真定能擒拿此人。”手持长枪冲向斛律平。斛律平也不搭话,两将战至四十余合,斛律平刀法渐乱,败下阵来。
斛律金大怒道:“贼将休走,阿六敦来也!”斛律金刀法娴熟,毫无破绽,越战越勇,战至三十回合,一刀砍中了尉景的坐骑,将他跌下马来。
斛律金驰马急进,举刀欲砍尉景,本阵中的高欢见状感叹道:“斛律金果然是当世英杰啊!”当斛律金的敕勒长钢刃划过一半弧度的时候却被两把银戟抵住了,尉景趁机逃回了阵中。斛律金见截住他厮杀的斗将身长八尺八寸,姿体雄伟,宽鼻唇厚,臂粗如柱,头戴白虎亮银盔,身穿白虎亮银甲,脚蹬白虎亮银战靴,使两把白虎银戟。与他交马二十回合,斛律金刀法渐乱,难以招架,弃战而逃。
杜洛周见斛律金败阵,得以地笑道:“孤有彭乐,何惧斛律金!”急命全军出击。斛律金的部族拖家带口,难以抵抗骑兵冲击,四散逃开。原来阵上击败斛律金的斗将名彭乐,字兴,安定汉人,勇猛好斗,膂力绝人,时年三十岁。
高欢、侯景二人急追斛律金兄弟二人,斛律金忽然调转马头,见高欢身后并无多少兵卒,质问他道:“尔等紧追不舍,莫非还想厮杀吗?”
高欢按马回道:“酋长此言差矣!刚才两军阵前我见酋长力败尉景,所以我与万景追过来想结识酋长兄弟二人,还望成全。”
斛律金这才放松警惕道:“这有何不可呢?阿六敦愿结交你们兄弟。刚才阵上各为其势,还望见谅。不知如何称呼足下?”
高欢作揖道:“我乃渤海贺六浑,不知将军现往何处?”
斛律金哀叹道:“朝廷招我南迁却不予接应,如今族人尽散,我兄弟二人只有收聚残部前往晋阳投靠尔朱荣了,在他那里才能让族人有所依靠,告辞!”
侯景紧忙说道:“我早闻尔朱荣的大名,愿与酋长同去,还望酋长代为引荐。”他转而又对高欢说道:“贺六浑何不随我同往?”
高欢推辞道:“我们兄弟新附杜洛周不久,倘若就此离去,世人都将如何看待我们呢?万景若去,我不会阻拦。”侯景遂跟随斛律金、斛律平二人离开了高欢。
斛律金等人才走不久,杜洛周和彭乐追了过来,杜洛周向高欢询问道:“阿六敦何在?”
高欢指着北方回答道:“皆向北遁,估计跑回了云州。”杜洛周遂命彭乐率军向北急追,彭乐最终也未见到斛律金的踪迹,斛律金等人才得以顺利逃脱前往晋阳。
北魏孝昌二年(公元526年)初,杜洛周不满足仅据燕州之地,于是率军南下扩张地盘。义军来到军都关,军都关守将安西将军元谭自以为久经军旅,视义军如草芥,遂亲率精兵出关迎敌。两军相遇,元谭嘲笑义军道:“一群乌合之众,谁敢出来受死!”
尉景闻言大怒道:“来将莫猖狂,善无尉景在此!”说完挺枪出战,直奔元谭。两将大战十余回合,元谭枪法凌乱,尉景寻一破绽刺中了元谭的右股,元谭大骇,用手按住鲜血浸透了的甲袍弃阵败走。杜洛周见尉景得胜,急令大军冲锋。元谭只身逃回关内,急命门将关闭了关门,致使关外的官军全部向义军投降。遭此失败之后,元谭整日酗酒,醉酒后又爱鞭打士卒出气,一天夜里,几名不忍鞭打的兵卒打开了关门迎义军进关。元谭得知后,吓得酒魂惊散,单骑逃回了洛阳,被贬为庶人。
义军在军都关休整完毕后继续向居庸关进军,居庸关守将李据有万夫不挡之勇,又常与士卒食同席、睡同铺,深受士卒的拥戴。义军来到关下,李据出关迎战,两军阵前,杜洛周横刀立马道:“本王宝刀不杀无名之辈,来将速速报名上来引颈就戮。”
李据大怒道:“匹夫休的猖狂,看枪!”两将交马四十回合不分胜负,只得各自鸣金收兵约定来日再战。
当天夜里,杜洛周想率军突袭居庸关,他见关隘之上守兵稀少,遂下令攻城。义军兵卒们延云梯爬到城墙半腰时,忽见城上亮起了绵延的火把,火箭齐下,义军兵卒纷纷跌下云梯,死伤甚众。李据站在城楼上大笑道:“我早就料到你尔等蟊贼会趁夜偷袭,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杜洛周又恨又怒道:“奸贼,我誓杀你!”说完只得悻悻地带着残兵败将退回了营中,留下成堆的尸体。
义军连日攻城,终不能克,又死伤惨重,面对居庸雄关一筹莫展,司马子如遂向杜洛周进言道:“大王何不遣人前往定州说服鲜于修礼,此人与大王交厚,也是当世的英豪。如若他能举事与大王遥相呼应,到那时,李据腹背受敌,居庸关可不战自得。”
杜洛周大喜道:“遵业先生此计甚妙,本王这就派人前去。何人可担此重任?”
司马子如回道:“蔡俊少有侠气、胆略过人,六镇之人皆有耳闻,今大王可书信一份让景彦带去,必能激起民变。”
蔡俊奉命携带杜洛周的书信独自来到定州对鲜于修礼晓之以大义、动之以真情,鲜于修礼终于将积压沉久的不满爆发,率众起义,瞬间聚集了数万众,附近郡县还未及时准备皆被攻陷,于是自封丁零王,定都左城,建元鲁兴。胡充华面对六镇兵民再起的烽火,只得任命上党公长孙稚为大都督、河间王元琛为副都督、长孙稚长子长孙子彦为先锋,起兵十万讨伐鲜于修礼的叛乱。鲜于修礼,敕勒丁零人,曾任怀朔军主;长孙稚,字承业,洛阳鲜卑人,少明敏、有武艺,敬爱士人,六岁袭爵为上党公,时任抚军大将军;元琛,字昙宝,洛阳鲜卑人,北魏宗室亲王,素与长孙稚有隔阂,时为北魏首富,常自谓富比石崇,曾派使臣前往西域各国索买名马,其中日行七百里宝马十多匹,最出名的当属“追风赤”,日行千里,全身赤红、毛亮皮薄、肩窄身长,奔跑起来先潮后湿,汗流如血;长孙子彦,名儁,字子彦,以字行于世,身长九尺,美须髯,使一对重约一百六十斤的玄武钢锤,刚猛无敌,人骇其名,时年二十九岁,任都督一职。
元琛为了制约长孙稚想当上大都督,竟向郑俨贿赂了巨量的财宝,郑俨遂在胡充华枕边吹风为他说话。当大军行至相州境内,朝廷突然诏令换将,撤出长孙稚大都督、行台之职,改为副都督,而以元琛为大都督,并加派郦道元为行台。郦道元,字善长,范阳涿州人,博览群书、熟知地理,时任河南尹,年已五十有六。
长孙稚接到如此安排,急派次子长孙子裕回朝奏道:“先前我父与河间王共守淮南,河间王因不听我父的意见而导致失败,唯独我父得以保全,从此他们之间便有了嫌隙。如今出兵平叛,我父实难听从他的节制,还希望朝廷予以调节。”胡充华却予以拒绝。
元琛、长孙稚率军行至呼沱时,突然有一探马来报道:“鲜于修礼已被定州刺史杨津击溃,请河间王速率军前往定州合围,便能一举歼灭。”
元琛闻讯大喜,急令长孙稚率军抄小路出击。长孙稚奏道:“前方沼泽泥泞,难以行军,又有芦苇丛生,如若遭到敌兵的埋伏,后果将不堪设想,还望大都督三思!”
元琛呵斥道:“本王为大都督,你胆敢违抗军令吗?”长孙稚无奈,只得带领长孙子彦和长孙子裕率本部人马走进了坑洼的泥泞之地。
这一切都被躲在芦苇荡里的鲜于修礼部众看得真切,鲜于修礼的部将葛荣向他说道:“大王,看来官军中计了,快下令吧!”葛荣,怀朔鲜卑人,身长八尺,腰带九围,使一大刀,骁勇异常。
鲜于修礼见时机一到,急令万箭齐发,另命士卒因风纵火,熊熊的烈火沿着风扑向进入芦苇荡的长孙稚部。葛荣提刀步行,首当其冲,直取长孙稚。一时间,官军大骇,人仰马翻者甚多,很多还来不及接战便被乱刀砍死。为保父亲安慰,长孙子彦只好下马步战,护卫在长孙稚的身旁。
元琛见长孙稚陷入了埋伏,大悦道:“想不到天助我也!长孙稚今天就要葬身于此了。”
都督元洪业向他道:“大王此时应该放下个人的恩怨,以大局为重。如果长孙稚阵亡,将对我朝大大不利,还望大都督出兵相救。”
元琛不屑地回道:“本王乃皇室宗亲,他长孙稚竟敢教训本王?本王要让天下人看看,没有了长孙稚,孤一样可以剿灭乱民。“于是训斥元洪业道:“你我同宗,为何帮助外姓人!”元洪业只好退下。
长孙稚苦战半晌,却久久等不到援军,只见身旁的士卒损伤殆尽,长孙子裕向他哭诉道:“父亲,元琛小儿是不会派人来救我们的,我们还是撤退吧!”父子三人且战且走,终于逃回了军中。
元琛见长孙稚等人惨败而归,讥笑他们道:“听闻长孙子彦乃当世关羽,今日一天,也不过如此而已。”遂下令全军准备迎敌。突然,芦苇丛中万箭齐发,前排的官军纷纷落马。接近着,葛荣一马当先,鲜于修礼率数万之众紧跟其后从芦苇丛中冲了出来,义军将士们皆以血涂面。
官军从未见过如此吓人的场景,全都不敢迎战。元琛的坐骑追风赤也被吓得大惊乱窜,将元琛掀翻在地,元洪业急忙将他扶坐在自己的坐骑,并对他喊道:“大王快走,洪业定杀鲜于修礼。”遂趁乱脱下甲胄,换上了义军服饰伪装成了义军。元琛只好下令全军撤退,一路马不停蹄地逃回了邺城。义军趁势掩杀,所得粮草军械无数,实力大增,追风赤落入鲜于修礼之手。
元琛、长孙稚大败回到洛阳后就被免官,降为庶民,朝廷被迫重新起用元渊为大都督、章武王元融为左都督、抚军将军裴衍为右都督率军三十万,继续镇压六镇起义。元融,字永兴,河南洛阳鲜卑人,北魏宗室亲王,仪貌壮丽,时任骁骑将军。
躲避在中山的宇文肱父子得知鲜于修礼大胜,于是出山前往投靠他。鲜于修礼喜得宝马良将,挥师前往居庸关夹击李据。李据得知朝廷大军惨败的消息,为了避免腹背受敌的情况,于是退往蓟城固守。杜洛周终于攻破了居庸关,迅速围攻蓟城。李据固然英勇,但面对十余万义军的连夜攻城,终于在时年的四月被义军攻破了蓟城,自己也被生擒。面对威武不降的李据,杜洛周只好将其枭首示众,附近郡县归降者甚多,于是继续向幽州进军,鲜于修礼也率部进围瀛、定二州。
鲜于修礼率声势浩大的义军来到定州,定州守将杨津感到寝食难安,这一些都被其幼子杨愔看透,杨愔遂对其父奏道:“父亲是不是为城外凶猛的贼势而担心?”杨津,字罗汉,恒农华阴汉人,样貌端谨、气度不凡,时任抚军将军、定州刺史,封华阴县侯;杨愔,字遵彦,小字秦王,自幼风度沈敏,沉默寡言,六岁学史,十岁熟读《诗》《易》,尤好《左氏春秋》,时年刚满十五岁。
杨津捋了捋髯须,轻叹道:“正是。”
杨愔献策道:“父亲勿忧!孩儿闻贼军之间新附了一员名为元洪业的宗室将领,只需您将太后所赐的免死铁券赠与孩儿,儿定能策反他诛杀鲜于修礼。鲜于修礼既死,贼军必乱,到那时,父亲趁乱突袭,贼兵必溃。”
杨津闻言诧异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略,众人皆说幺儿秦王只善诗书而缺乏勇略,今日看来,你比你二位兄长更有胆气。”说完便拿出免死铁券交给他。
杨愔趁两军休兵之际来到元洪业的大营,通报姓名后,元洪业对面前的这位少年并无敌意,好意问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这孩童也想成英雄吗?”
杨愔彬彬有礼道:“元将军,秦王今日拜访,不为秦王而为明公。鲜于修礼才微德轻,昔日击败官军只不过是因为长孙稚和河间王有隙所致。现在广阳王正率三十万大军前来,上下同心,鲜于修礼必败。既然鲜于修礼迟早必败,将军何不先广阳王而袭杀之,而可成明公的英雄之名呢?”
元洪业对他一席话敬佩不已,却假意怒道:“丁零王有数十万兵马,拿下定州城指日可待,你个小儿竟敢如此妖言惑众。”
杨愔丝毫不惧道:“将军此言差矣!请问鲜于修礼与破六韩拔陵相比如何?今日你的军势与昔日坐拥六镇的真王之势又如何?”
元洪业摇了摇头回道:“破六韩拔陵英勇无敌,我王不如也,今日之势也难比真王的势力。”
杨愔追问道:“幸亏将军尚有自知之明。面对广阳王的三十万大军,你们又有几分胜算呢?”元洪业低头不予作答。杨愔又说道:“所以秦王今日前来实为将军之名罢了。将军若刺杀鲜于修礼得手,我父愿将此免死铁券相赠,并上报朝廷为您请功。到那时,将军功名双收,岂不快哉!”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免死铁券。
元洪业见到免死铁券,眼睛一亮,这是所有北魏将领梦寐追求的最高荣誉,如今唾手可得。想了片刻后,他却抵回了杨愔捂住免死铁券的左手,并说道:“不必了!”遂靠近杨愔耳旁轻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本是河间王的帐下都督,因呼沱兵败,所以趁乱混入叛军之间,实为刺杀鲜于修礼而来,今日小英雄向我声明大义,我也只好如实相告了。我早已置生死于外,又怎会贪恋这个玩物呢!杀鲜于修礼虽易,但他身边的葛荣不好对付,待我得手后会举火为号,还望杨使君能够率部出城助我一同袭杀葛荣。”
杨愔闻言钦佩不已,感叹道:“明公一刀,可敌三十万雄兵。秦王这就回城将此事回禀我父。”遂起身拜别而去。
夜幕时分,元洪业带领四名亲兵进入鲜于修礼的大帐,只见他正在用餐,遂欲退走。鲜于修礼朝他呼喊道:“洪业何不来陪孤饮酒?”
元洪业只好回身入坐,致谢道:“多谢大王赐酒。”于是连饮了数樽。
鲜于修礼见状大喜,为他喝彩道:“洪业真是海量。”遂亲自起身为元洪业斟酒。刚走到元洪业的身前,岂料元洪业拔出短刃直刺他的胸膛,鲜于修礼猝不及防,当即死去。
元洪业砍下鲜于修礼的首级走出大帐,召集众人说道:“我等昔日追随真王起义失败,朝廷欲尽杀我等,幸亏广阳王元渊力保才留下我等的性命。而今广阳王又率三十万大军前来,我念及他的救命之恩不想与之为敌,所以就来说服丁零王前往归附,哪知他竟欲杀我,反而被我所杀。事已至此,如今只有投降朝廷才有一线生机,否则广阳王杀到,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他见众人一时难以抉择,于是再次喊道:“想活命的人就随我前往定州向杨津投降。”于是举起火把摇晃了几下,带领着一行人朝定州走去。
突然,躲在人群里的葛荣从元洪业的背后闪出将他砍杀。他砍下元洪业的头颅对众人说道:“元洪业暗通朝廷,先杀死丁零王,再骗诸位前往定州投降,实际上只为了他一人的富贵,我们怎能弃全家的性命于不顾而满足他的私心呢?现在杨津正从定州率兵前来,近在咫尺,但凡有血有肉的男儿们,为了你我之妻小,快随我上前迎敌。”说完骑上追风赤,独自冲了出去。
杨津见只有一将飞来,立即冲他喊道:“来将可是元洪业,葛荣何在?”
葛荣回道:“元洪业已死,我便是葛荣。”
杨津大怒,吩咐身后的将士道:“贼人太猖狂,随我尽力斩杀。”营中的义军此时还在为瞬失二位首领而不知所措,哪有心思抵挡官军,都携妻带子夺路逃逸,葛荣一人难敌众手,与杨津大战三十余合后,见身后败势已成定局,只好撇下杨津夺路逃走,幸亏追风赤快捷如飞才让他摆脱了追兵。一战下来,义军死伤近半,宇文肱、宇文连皆死于乱兵之中,宇文洛生只好带着宇文泰等人追随葛荣前往瀛州。
元渊听闻元洪业袭杀了鲜于修礼,杨津击溃了义军,遂一边派人入京为元洪业和杨津父子请赏,一边指挥大军分三路并进追击葛荣。朝廷下诏以公爵之礼将元洪业下葬于定州,并升任杨津为吏部尚书、北道行台,杨愔为玉林监,封魏昌县男,杨愔却辞而不受。
葛荣自知不能抵挡三十万的官军,遂率部转战到白牛逻。此时身旁仅剩两万骑兵,他拿出所有的酒肉犒赏将士,并对他们说道:“如今元渊兵分三路前来攻我,我等已无路可退,胜败在此一举。官军左路都督元融乃一纨绔子弟,难堪大任,宇文洛生可率三千精骑直冲元融中军,元融必然会召集官军向他靠拢,如此必乱敌军的方阵。我趁敌混乱之际率大军杀出,必能击溃元融。元融一败,其余两路便能手到擒来。”
宇文洛生得令后命帐下的三千将士皆穿三层铠甲,手持丈七长枪,并以重甲护住坐骑,专寻元融一部而去。不出十里,宇文洛生便与元融正面相遇,不等官军防备,他便领人马直冲元融的本阵。元融大惊,急命弓弩齐射,箭矢却全部扎在义军铠甲上,竟无射杀一人。此时,宇文洛生及其帐下的三千骑兵犹如铁甲刺猬一般冲向了官军,刚一接战,前排官军皆被长枪刺死。宇文洛生手持狼牙棒在元融军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直扑元融而来。元融久居洛阳,哪里见过如此的狠人,吓得急命官军向他聚集以阻挡宇文洛生,自己躲在层层铁盾兵的身后。宇文洛生于是率军猛攻铁盾兵,终于撕开了一道裂口,飞马直取元融,元融避闪不及,被击中了前额,**迸裂而亡。官军见主帅阵亡,皆无心恋战,到处逃窜。宇文洛生马上带领三千精骑随他大喊道:“元融已死,速速投降!”声量浑厚,响彻云霄。
此时又逢葛荣率大军杀到,乱做一团的官军纷纷放下武器,举手请降。仅此一战,官军死伤万余人,投降四万多人,损失粮草数十万担,而宇文洛生的三千精骑竟毫发无损。葛荣于是自称齐王,封宇文洛生为渔阳王,军士们皆称他为洛生王,三千骑兵仍归他统领,军中皆称之为“铁猬军”。
元渊听闻葛荣袭杀了元融,只得下令全军暂且向定州撤退。杨津素知元渊深得义军的拥戴,此时突然朝定州而来,恐其中有诈,遂不准他入城,而是将他安置在城外的南佛寺。一天夜里,元渊召集帐下都督毛谥等七人,臂肩为约道:“如今危难之际,诸位都督要与本王同心同德,拯恤万民。”
事后,毛谥秘密潜入定州向杨津奏道:“广阳王将要图谋不轨。”
杨津也不问其中缘由,当即说道:“果然如此!我怀疑此人的动机已经很久了,我这就调拨给你一万精兵前往擒之。”
毛谥率兵直扑南佛寺,并命士卒呼喊道:“广阳王图谋不轨,我封圣上旨意捉拿他。”官军不知真假,都不敢抵抗。元渊来不及解释,当即率十余心腹向邺城逃命。
葛荣闻讯大喜,当即命宇文洛生率五百轻骑追击元渊,终于在博陵郡将他擒获。宇文洛生将元渊押回军中,不少义军都曾深受元渊的恩德,皆喜相见,纷纷为他求情。葛荣新立不久,见状甚恶,为免夜长梦多,遂下令将元渊诛杀。一战而杀死两员皇族亲王,葛荣声威大振,所向披靡,迅速攻下了定、瀛二州,并正式建立齐国,登基称帝,年号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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