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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东王庄深夜投宿
汪老汉煮粥待客
三人上路无话,这一天来到辽西地界,到了一个不大的小镇。眼见日已偏西,又该打尖住店了。
三兄弟骑在马上穿镇而行。但见街两边原也有酒肆茶馆、杂货当铺,可都已打板上了锁,很是萧条。就这样走了大半条街,也没找到开门待客的店房。偶见一两个人影,不等到近处,就早避开他们钻到巷子里去了。
玉台嚷道,“这难道是个闹鬼的地方?怎么大小的买卖铺户都关起门来?”
曹芯也纳闷道,“难道这镇子与别处不同,只是上午买卖,到下午就全都打烊了?”
欧阳文杰摇头说道,“不像,看那门窗上的灰尘,应是多日不曾开门营业了。”
三人正猜度间,忽见一人探头探脑,从不远处巷子口中走出来,肩头挑着根扁担,扁担一头系着少半捆柴枝。那人一眼看见骑马的三人,吓了一跳,转头就往回走。
曹芯急忙纵马向前,喊道,“那位担柴的大哥慢走!我有话问你!”
不喊还好,一听到这喊声,那人便跑起来,一下子拐进巷子里。
曹芯马快,来到那柴夫身后,跳下马来,上前拱手道,“这位大哥,且等我问了话再走不迟。”
那人慌慌张张地用手抓着柴枝,回头道,“军爷,军爷,我只是到山里捡了这半抱柴枝,不知其他的事啊!”
曹芯道,“这位柴哥为何如此称呼?我只是个过路人!”
“哦!原来如此,我只当骑着马的就是打仗的将军!是路人便好,有何事啊?”
“敢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何镇上的店铺都闭着门?这镇上怎么没有人哪?”
“听口音你是个外地人,定是不知啊!这里是西阳镇,因躲闭战乱,大多百姓都逃难去啦!哪里还做得什么买卖!”
“可是朝廷与高丽人打仗?”
“是啊!”
“你可知战场在哪里?”
“在东边,也不知离这儿多远。你们三位这是要去哪儿呀?”
“哦,我们也是往东行。”
“那不能走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有什么要紧事情,且等打完仗再去办吧。若没别的事问,我得走了。”说着,挑着扁担就走。
“柴夫哥哥,自此再往东是什么是方?”
“是东阳镇,进镇第一个村叫东王庄!”柴夫回头答道,脚下却没停。
问话间,欧阳文杰和玉台也到了。
“看来,咱们已经到了。”曹芯说。
“不知现在开仗了没有?”欧阳文杰点头说道。
“你们俩,先研究研究今晚住哪儿才是正经事。”玉台道。
“这西阳镇是没处住了。咱们继续往东走,到了东阳镇不是更近一点儿吗?二弟你看如何?”
“我看可以。”欧阳点头道。
于是三人继续往东走,大概又走了三十多里,远远望见前面有一片村落,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三人进了村口。
家家都黑着,一点人声也没有,小村不大,不一会儿功夫,就从西头走到了东头。眼看要出村了,也没见一家掌着灯。
“按刚才柴夫所说,这就是东阳镇的东王庄了。”曹芯说,“大概,这村上的人也都逃难去了,看来今晚又没着落了。”
“大哥,咱们找找,这村上有没有土地庙,就在庙里过一夜吧。”欧阳文杰道。
“找什么土地庙!这百姓都搬走了,留着这么多空屋子,咱们找个大户的宅院住进去,不比那什么破庙强上百倍!”玉台嚷道。
“不行!主人不在,我们怎可私自进入别人家中?”曹芯制止道。
“我们只借住一宿,还能把他家房屋拆毁不成?”
“军中自有军规,怎可擅闯人家宅院?”
“咱们一天军粮都未曾吃过,守得什么军规!”
玉台晃着脑袋正跟曹芯对付,忽听欧阳文杰说:“前面那间小房子里有一点灯光,应该有人在。”
“哪里?哪里?”玉台忙问。
“左手边那家,唉呀!应该是听见我们的声音害怕了,现在熄灭了。”
“我也看见了,刚刚熄灭。”曹芯也看向那边说道。
“我去叫门!”话音未落,玉台已经抢着来到那户人家大门前,抬手“啪啪”地打着门板,“开门!开门!”
那小屋中果真有一老汉,原是小孙子不肯睡,闹着要点灯,老汉怕孙子哭声传到外面去,没办法,点了小油灯哄他。忽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又有说话声,吓得他赶紧熄了灯,按着小孩不让出声。现在听见有人叫门,更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出,也不敢问是哪一位,就盼着,门外人没听见回应,自己离去。
玉台一边拍着门板,一边大声喊道,“快开门!刚才明明看见屋中有灯光,现在又不见了,也无人应,难道这屋中有鬼吗?”
小孩一听说屋中有鬼,便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吓得老汉赶紧将孩子的嘴掩住。
“大哥,你听,果然有人在!”于是玉台更大力气拍打门板。
“四弟,小声点,吓到了人家,哪还敢开门。”欧阳文杰道。
“大声叫,他都不开门,若是小声,更是不应了呢!”玉台非但没有小声,反而冲着院中大声喊道,“快点开门!再不开,我这一脚便把你家破门踹坏,我自己进去啦!”
这一喊真管用,老汉心疼自家大门,这木门再不结实可终归比没有强啊!即使拦不住那些强盗、恶人,但挡个野猪、野狗的也还可以,真要是让他给破坏了,人也进来了,门也没有了。于是强作镇定应了一声,“来啦!”
那老汉提了一盏碗大的小油灯,“支扭扭”一声,慢慢将房门开了,探出头去向大门口望了一眼,见大门未曾被打坏,心中甚是安慰。
门外玉台高声道,“只是叫你开个门,又不叫你设摆什么香案,接待上仙,怎么这样磨磨蹭蹭的!”
老汉口中哆嗦着答道,“来啦!来啦!这么晚了是哪位叫门哪?”
“我等是路过的,想借宿一夜。”欧阳文杰一旁说道。
听这声音倒是斯斯文文,不像是恶人,于是老汉将门栓去了,只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右手提起灯,左手拢着光照上去。
玉台见门开了,手一推门抬脚就跨了进去。门一开,一下撞在老汉身上,老汉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差一点儿坐到地上,小油灯也撒了手。
好容易站稳了,一抬头,只见夜色中一个身材魁梧的金刚门神站在面前,头上插着几支令旗,圆眼、阔口,就要朝自己扑过来,又想起方才听见扣门人喊什么“设摆香案”,便以为是哪路夜游神闯进宅中,连忙跪下磕头,“神仙莫怪,神仙莫怪,小老儿肉体凡胎,不知何方金刚天神驾临寒舍,万望恕罪,恕罪呀!”
欧阳文杰一看,老汉吓成这般模样,忙将玉台推到一边去,自己把老汉掺扶起来,好声安慰道,“老伯莫惊,快快起来。”
老汉战战兢兢又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金刚不见了,变成了相貌端庄,模样俊郎的文官,揉了揉眼道,“恕小老儿年老眼花,这不是比干财神吗!”说着又要跪。
欧阳文杰又拉住他道,“老伯,刚才一定是把您吓坏了,我等哪是什么天神,都是凡人。您仔细看看。”
老汉将掉在一旁的小灯重新点着,拢着光,在欧阳文杰脸上端祥了一阵,才放下心来,“唉哟哟,我真当是路过的神仙来家了呢。”手捂着胸口问道,“这么晚了,你这是有什么事呀?”
“我们兄弟三人要去投军,来到此地无处投宿,老伯可否留我们住一宿,天明就走。”
“啊!投军的呀!投军好啊!赶快把那些高句丽兵打跑吧,我们百姓好过安生的日子。住宿可以,走,走,进屋吧!”
于是,老汉引着欧阳文杰来到西间屋,掌了灯。
方才,玉台一进门吓倒了老汉,被文杰推开后,自己去了房后找到茅厕方便了。曹芯把三匹马牵到院中,找根木桩子拴好,跟玉台一起来到屋里。
“老伯您看,这是我大哥和四弟。”欧阳指着曹芯和玉台道。
打量了一会儿曹芯,老汉点点头夸赞道,“小将军仪表堂堂,方耳阔口,面带中正,定为人中龙凤,治国安邦非你莫属!”
看到玉台,吓得又一哆嗦,定睛仔细瞧,方才平下心道,“这小将军,好威武!头上原是顶雉尾冠,刚才外面黑,我倒把它当成了令旗,以为你是尊金刚门神!”随后竖起姆指夸赞道,“真乃虎将也!”
老汉又回头端祥了欧阳文杰,夸赞道,“春秋时管鲍,三国之孔明,汝可为辅国之相也!”
“老伯谬赞了,晚辈岂有那样本事。”欧阳道,“我兄弟三人此去投军,深夜讨扰您老,实感歉意。”
“无妨,三位小将军不必客气,方才是我实在不知是强盗还是歹人,不敢应声,若早知三位是投军之人,早早就开了门欢迎你们啦!
我早年丧妻,膝下一子,年方二十,去年也去投军了,媳妇少亡,家中只剩下我爷孙俩,只盼得战争早日结束,将士凯旋,我儿好平安回家。”
“敢问老伯,您儿子何名?若我等军中相遇,也可一叙。”曹芯问。
“小儿名叫汪辅。”
“哦,王辅,只因这是东王庄,所以姓王吗?”
“不,不,这东王庄大半户人家确实都姓王,但我家是外姓,王字左边加了个水,姓汪。”
“原来如此。”
“时候不早了,你们三位也早点儿歇息吧!”
“谢谢老伯。”
汪老汉告辞去东间屋哄小孙子了。
三人赶了一天的路,也很劳乏,有个正经的人家住宿已经很是满足了,于是啃了几口干粮,倒头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汪老汉就忙着生火做饭。
三人睡了一宿好觉,解了困乏,都精神百倍的醒来了,闻到了饭香,只觉得饥肠辘辘。
等汪老汉招呼他们吃早饭时,却见桌上只有稀粥和咸菜。玉台刚要张口报怨,被曹芯用筷子敲了手背制止了。
曹芯和欧阳文杰道了谢,便开始吃饭。因睡前就没吃饱,一夜过去,饿得不得了,一会儿功夫,每人四、五碗稀粥下了肚,却只有五、六分的水饱。
汪老汉招呼着,“我再给你们盛些粥吧。”却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抱着老人的大腿不让去,身子藏在腿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朝这边看。
老汉扒拉着孩子的手低声道,“外边玩去。”孩子不肯走。
曹芯见了说道,“老伯,想必你这小孙儿也未吃早饭,就让他来一起吃点粥吧。”
“不用,不用,你们吃着,一会儿再喂他吃饭。”说着,又推搡孩子去外边。
忽地,小孩子张嘴哭了起来,“这些恶人,把饭都吃了……”
“你莫要哭了,爷爷给你留着好吃的呢。”汪老汉拉着孩子往外走。
“才没有吃的哪!米都没有啦!”孩子哭着嚷道。
曹芯放下碗跟了出去,见锅中只剩下两、三碗米汤。原来,汪老汉先给三人盛的,已是米粒多的稠粥了。
曹芯心里难过,取了碗把剩在锅底的米汤都盛了,把孩子抱来,在桌上喝。孩子鼻涕、眼泪都流在碗里也不管,只顾用脏手抱着碗“稀溜、稀溜”地喝,让人看了实在心酸。
“小娃娃,平日里这米粥,你一顿能喝几碗?”欧阳文杰看着饿狼般的孩子问道。
“平日里不喝粥。”小孩一口气把米汤都灌到肚子里。
“不喝粥便是吃米饭喽?那米饭你能吃几碗?”
“米饭只在过年吃。”
“那平时你跟爷爷都吃什么?”
“糠菜团子。”孩子把碗倒过来,用舌头舔干净里面的米汤,还舍不得把碗放下。
文杰听了,不觉心里一阵难过,弟兄三人一顿竟吃了老汉家半年的细粮。伸手摸摸身上还有二、三两银子。
曹芯看出了文杰的意思,就对他点了点头。
这时汪老汉也走进来,见小孙子也跟客人一同吃粥,倒觉得很不好意思,冲着孩子道,“既吃完了,还赖在那里干什么!快出去玩!”又对三人道,“家里没有妇人教导,这小孩子不懂规矩,三位小将军莫怪。”
孩子好歹吃了个水饱,这才咂巴着嘴里的香味儿,一溜烟儿似地跑了。
“老伯,我兄弟三人把您家中留着过年的细粮都吃了。”欧阳文杰带着一脸的愧疚说。
“这不打紧,那两碗米我们不吃也可,这寻常百姓家,糠菜半年粮,都习惯啦!只是你们就喝了粥,没力气打仗哪能行?”
“汪老伯真是好心人。”文杰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些银子道,“我们只剩下这一点钱,您拿去,闲时买些米、面来吃吧!”
“不可,不可,你们只管赶路去,大丈夫本该胸怀天下,治国安邦,何苦计较这两碗细粮!你们早早打了胜仗,兵卒们快快回家种田,就能吃上饱饭了。到时再来东王庄,老汉我蒸白面馒头给你们吃!”
庄稼老汉几句质朴的话,让兄弟三人热血沸腾。于是也不再多作客套,一揖到地谢了汪老汉,便牵着马上路了。
“大哥,”欧阳文杰说,“前几日,在驼峰山只听三弟刘砚说起百姓生活不易,却没亲身经历过,如今亲眼目睹,才深深体味这一个‘难’字。”
“是啊!”曹芯感慨道,“这大隋朝,像汪老伯家这样挨饿的百姓不知还有多少。在家时,你我兄弟以为到疆场杀敌是展大志,可现如今觉得解百姓温饱,让人们能安居乐业才是根本。”
“大哥说的对,可要想百姓能过好日子,还需疆土坚固,天下太平。”
曹芯和欧阳文杰并马聊着。
玉台闷头走在前面一声不吭,倒没像两位哥哥那样有什么感慨,只是觉得方才吃了老汉家最精贵的粮食,饭前却嫌不好,也实在有些不像话。
玉台正走着,忽然见到路旁有一只雉鸡,正站在一口破缸边上啄食吃。
这是一只雌雉,浑身灰褐色,不似雄雉那样矫健漂亮,但个头很大。
玉台勒住马,就要下马去捉,想了想又没动,就在马背上将大锤上面的小锤轻轻摘下,学着三哥刘砚的样子,对准那雉鸡一抬手,“嗖”地一下,小锤飞出去正砸在头上。
可怜那雉鸡还盯着眼前的食物,竟不知为何就结束了这一生的轮回,蒙头转向地又到阎王老爷那里挂号去了。
玉台这才翻身下马,几步跑过去,拎起那只雉鸡,转头对曹芯和欧阳文杰喊道,“大哥、二哥,快来瞧,多肥的雉鸡!”
“行啊你!刚跟你三哥相处了一晚,就学了这样的本事!”文杰笑道。
“嘿嘿,二哥你别小瞧了我……”玉台说着,朝着那破缸踹了一脚,“这家伙在这里吃什么好东西,连命都搭上了?哟呵!原来真有精贵之物!”
“什么东西?”
玉台另一只手在地上拎起半袋子米来,“瞧,是什么?”
曹芯和欧阳文杰也走过来,惊喜地叫道,“是米啊!”
原来是一袋米落在道边,米袋的一边已经破损许多,一些米撒在地上,还有一半在口袋里,那雉鸡就是来啄食这些米的。
“人都吃不上的这等精贵东西,倒被你填饱了肚皮。”玉台冲着提在手上的雉鸡说道,“今天倒好,你饱了口福反丢了性命,到头来却成全了咱们兄弟!”
“这米应是哪个富户人家逃难时不小心掉下车的,因有缸扣在上面,才没被雨浸坏。”文杰说道。
“对,看来是的。”
“大哥、二哥,咱们还回东王庄吧,早上咱们三个吃了汪老汉的年嚼货,就把这些米送给他吃吧,还有这只肥鸡,想来,他祖孙俩应有几月不曾尝到肉味了,正好打打牙祭。”玉台说道。
曹芯、文杰相视一笑道,“想不到四弟吃了一回庄稼院的饭,就变得这样会体恤人啦!”
“去去去,你俩竟取笑我!”
三人又将散落在地上的米抓到口袋里,就这样如获至宝地又返回了东王庄。
那汪老汉送走了三位投军的路人,正在收拾碗筷,又听见有人叫门,心中想,难道又是投军的?出去一看,“唉?你们三人怎么回来了?”
“汪老伯,我们三人才走了一会儿,忽然遇见了王母娘娘,她说您老心肠好,应该有好报,于是就赐了这半袋米和一只肥雉鸡给你们爷孙俩,让我们给您送回来。”玉台咧着大嘴哄着老汉,“快快拜谢上仙。”
汪老汉信以为真,就要磕头,被曹芯拉住,“老伯,休听他胡说,方才我兄弟三人正在路上走,他,”曹芯一指玉台,“看见雉鸡在啄米吃,正好打了鸡,捡了米,您收下,别舍不得,就常给小孙子吃些米粥吧!”
“是啊!老伯,您好心有好报,定是有神仙在替我们筹谢您老。”文杰道。
“如此说来,我就收受啦!”汪老汉高兴地说,“唔,让我想想是哪位上仙?”说着指向玉台道,“一定是位金刚门神喽!”
大家笑罢,给汪老汉作揖道,“老伯珍重,晚辈定当效力疆场,换得百姓安康!告辞!”
兄弟三人跨上坐骑,策马扬鞭,径直奔向远方。
诗曰:
犁地乃知锄禾苦,
受饥方晓民生荼。
丈夫欲立报国志,
百姓患忧记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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