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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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想要永远混下去并不容易,家里管不了国家还要管呢。公元前212年,秦始皇嫌咸阳人口多,宫殿小,于是决定大兴土木,在首都咸阳南郊修建一座举世瞩目的宫殿——阿房宫。
阿房宫工程巨大,秦**大规模征调帝国南北各地民工,到咸阳地区服徭役做工。依照秦**的规定,秦朝对公民实行普遍征役,到了一定年纪就要开始无条件服役,为国家义务劳动。年满十七岁的成年男子,都有为**服劳役和兵役的义务,兵役和劳役不分,每年在本县服役一月,算是常年有的徭役。除此之外,一生当中,还要有一年在本郡本县服役,一年在外地服役,外地在首都、边郡、其他郡县都有可能。这两年集中的徭役,算是一生中的两次大役,特别是一年的外役,要背井离乡,常年不归。当然也有人是可以免除劳役的,比如贵族子弟,学校的学生,努力耕作成绩突出的种田插秧能手,高爵位的人家、官员,当然要是官府有人愿意担干系帮忙隐匿不报,也可以免除徭役。可惜刘邦哪一条也靠不上边,没有家庭背景、学习更是一塌糊涂,而且还从来不下地干活。虽说官府有几个朋友,但都是些小吏,也不可能一手遮天,而且刘邦每天招摇过市,要隐匿不报担的干系也太大了点儿,所以这份光辉而荣耀的差使很快摊到了他头上。
接到命令的刘邦和大多数人一样,带着大包的行李向帝国的首都咸阳出发。
泗水亭长任上的刘邦是去首都咸阳修建阿房宫服徭役一年,因为是长期外役,是件大事儿。出门远行,有所交际往来沛县的官吏都要前来送行,而且都很自觉的包个红包作为盘缠,意思一下。按照惯例,红包都统一包三百个钱,但是刘邦打开萧何的红包时,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包了五百个钱。秦汉时代,官吏都是按月领工资,这个薪资制度跟我们现在差不多,叫作月俸,亭长一类的底层小吏,月俸只有几百钱,多少年难得一次加薪,加个十五钱就是皇帝亲自下诏书的特大恩典了。送三百个钱,已经是跟工资匹敌的重礼了,萧何还是刘邦的上司,破例送五百,是特别地有所表示。刘邦默默地在心里记了账,这件事,刘邦终身都没有忘记,萧何多出的两百钱他一生都记在心里。后来刘邦打天下做了皇帝,论功行赏封功臣时,他特别为萧何多封二千户的封邑,当场直接明讲就是为了报答这两百钱的特殊待遇。很有点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侠士风范。
同时刘邦也是个很会记事儿、恩怨必报的人。做游侠时期,大嫂刮锅不给面子,不让刘邦的道上弟兄们混饭吃,刘邦终身耿耿于怀,当了皇帝以后,他迟迟不给大哥家封官,后来挨不过父亲说情,很不爽的封了大哥儿子个侯爵,而且取名叫做羹颉侯,羹颉的意思就是刮锅,换句话讲封他为刮锅侯,用来出当年的怨气。
秦帝国时代,户籍制度严密,个人的移动都要受到严格的限制,平民百姓的生活圈子,基本上局限于出身所在的乡县,不得随意流动外出。少年游侠时期,刘邦曾经去过魏国的外黄县,在张耳的门下住过几个月,入秦以来,就没有出过远门。这次咸阳之行,虽然是件差事徭役,但是对于刘邦来说,也是大开了眼界,让刘邦大长见识。
沛县离咸阳两千多里,走三川东海大道,出泗水郡入砀郡,横穿三川郡,由荥阳-成皋-洛阳一线西去,进入新安、渑池,过肴函山间,由函谷关进入关中。这次旅行,如果按战国时期算的话,刘邦由楚国出发,途经魏国,再中转韩国,最后才到秦国,从沛县到咸阳横穿了半个帝国,堪称是一次国际大旅行。沿途山川景色壮丽,各地风俗民情不同,帝国法制严密,交通整备,管理效率,也让刘邦印象极为深刻,特别是进入关中秦国本土以后,地势形胜、经济富庶,宫室建筑辉煌壮丽,民风古朴、吏治清廉,让关东乡县小民的刘邦感到耳目一新、大为感慨。
儒家宗师荀子曾经描述秦国的风土人情,入境观其风俗,百姓纯朴,声乐雅正,服饰素净,人人敬畏官府而顺从,保留古代民风。进入官府,役吏严整肃然,人人恭俭敦敬,忠信尽职。进入国都咸阳,士大夫忠于职守,出私门入公门,出公门归私门,看不见徇私舞弊、旁门左道,没有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秦国的朝廷,朝议有序,运转井然宛若无任之治。可以说,秦国四世取胜(秦孝公、秦惠王、秦昭王、秦始皇),靠的并不是运气,而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各种千古流传的伟大工程都在如火如荼的修建当中,外面世界的宽广繁华以及正在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巨变这都是刘邦在沛县所无法体会到的,刘邦一路上看得目不暇接。
刘邦在关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咸阳郊外的工地上度过的。也就是在此期间,刘邦遭遇了对他一生有重大影响的一件事儿,他十分幸运地撞上了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秦始皇嬴政的出巡,并且这次让他亲眼目睹了秦始皇的万丈光芒。
清晨出着大太阳,陆陆续续涌来居民,农夫放下锄头、渔夫放下渔网、妇女背着小孩,跑跑走走全围到马路上来,翘首等待目睹秦始皇帝的风采。
秦始皇这次出行,允许百姓道旁观瞻,刘邦有幸挤进观瞻的行列当中,目睹了盛大的车马仪仗。
皇帝的豪华的车阵终于缓缓驶来,上等的车篷,殷红碧绿的马缀子,镶着银制的铜铃,叮叮当当响着,一辆接一辆,共有三十六乘,驾乘马车的是皇宫的禁卫军,精锐的步骑警卫,身穿铠甲,个个英气焕发、俊挺过人,看得围观人群发出赞叹、羡艳的呼声。
数千禁卫军的队伍排的冗长,有万人空巷的场面。刘邦呆呆地看着这络绎不绝的香车宝马、彩旗流苏、各式幢幡兵器,一群群虎狼之士,震撼得嘴巴都合不上。
关于未来的汉高祖与在位的秦始皇的这次相遇,刘邦只能远远地仰望到始皇帝的身影。对于咸阳徭夫、沛县乡里的泗水亭长刘邦来说,始皇帝光芒万丈,万众瞩目,恢弘气魄,是他无所企及和触碰的高度。刘邦呆呆的站在人群那里内心受到极大的震动,他站在那里久久一动不动,感慨到极点后,然后长叹一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反反复复,只有这么一句话。
就是这一句话所传送的感慨,几乎概括了刘邦一生的政治走向,从此,刘邦明确地有了个羡慕向往的生活方式,成功的人生就该像秦始皇这样。
在秦末战国复国的大潮中,刘邦战天斗地,一个接着一个的战斗下去,打败了几乎所有的对手。他之所以不甘心为王,一心要做皇帝,不能说完全至少可以说其中的部分因素,就是当年秦始皇在他心中树立的形象和地位让他难以忘怀、无法自拔,他也要像秦始皇一样君临天下,在万人观瞻的车马出行中九五至尊。
这也是刘邦此次去咸阳获得的最有价值的收获,胜过沛县任何一个地方的风景,然而咸阳终究不属于他,他还是要回到属于他的地盘——沛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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