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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此书已经是我出狱20年以后的今天了,也许是年代的太过久远,也或许是生活的过于沧桑,一些细节的记忆已经有了一些模糊,但我在这条刺心泣血牢路上走过的每一个阶段的每一步,却都早已清晰地印刻在了我的心里,此生再也难忘!出狱后曾想为自己的案子找检察院申述和说明,也为此专门去咨询了律师,律师告诉我,你要做好旷日持久耗费大量财力精力的思想准备,但最后申述成功的希望一定还是零。退一万步就算申述成功,你又能得到什么?还不是一样吗?
这是一个有良心的律师在劝我醒醒别做梦。
家人早已被我的官司弄得胆战心惊,平时我都不敢提起就怕再触动到那些苦悲,现在不要说我没有财力精力,就连生计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
于是只好算了,既然早已经认命了,那就继续认命!
走出大墙,我自以为这条牢路已经走到了头,所有的一切也通通可以结束了,可是……
邻居和熟人的白眼,家人的难堪和连累,刻印在人生履历中的黑色印记,这些都不会随着牢路的终止而消失。
为生活而找工作奔忙的结果也很是艰难,脱离社会五年,什么都很陌生了。一切都需要从头再来。似乎再聪明,学的再快也弥补不上这断裂掉的五年时光。
再不要指望原来亲如兄弟,三天两头一起推杯换盏的朋友,现在路上遇见了,立刻转过脸当没看见,我看了都觉得好笑。有的电话打过去,口气和态度生硬的让人怀疑这还是不是人生。
世态本就很炎凉,现在除了穷困潦倒身无分文外,仅凭这段黑色的牢路经历,就可以让这世态更炎凉,所以人人避之尚唯恐不及,冷漠和陌生也就再自然不过。
然而最令我无奈的是,几年以后儿子大学毕业考公务员,虽然考者如云,但儿子书面考试依然顺利通过,眼看要应聘成功却最终倒在了家庭政审的这道关口。
让我仰天长叹也让我低头无语。
这条黑色的牢路已经没有了终点,它似乎永远也走不完!
没有更多的其他选择,儿子只好远渡重洋去了国外,所幸那儿没有政审一说,令我欣慰的是儿子现在也终于有所成就。
有人劝我是不是可以再去做生意,我听了胆战心惊,有没有本钱先不去说,却绝对再无此胆量。
于是多年来,只能在他人的公司里打工,聊以度日。
幻想中的浴火重生,那是梦的呓语,离现实相差一个星球的距离,浴火于我们真的绝难重生!
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不再去想那五年牢狱的日日夜夜,因为实在不堪回首,但有时又会不经意间不自觉地想到,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旦想起便再也挥之不去……
那段人生沉沦,情感错位的不归牢路,岂是此生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在里面曾写过十几篇抒情散文,包括在解放日报副刊登载过的《女儿的冬天》和《晚秋》,都是我漫漫牢路上的真实心路历程,也是当时自己内心情感最真实的流露,可惜都没有带出来,也再无处查找。现在想回忆复原,却是无论如何再也回忆不出来了。因为没有了当时的那种心境和环境,也没有了自己边写边流泪,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心灵触动。
此后很多年里,我一直在服装纺织品这个领域里和品牌一起艰难地求生存,也和自己所经营的品牌一样苟延残喘聊以度日。
在写作和连载这本《牢路》的过程中,曾不止一次的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写呢?如此的黑暗和伤痛,忘记了不好吗?
除了忘记不了和我在前言里表述过的意思以外,触发我写作这本书灵魂的还有下面这件事:
2015年的秋天,我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一篇回忆在上海女子监狱服刑改造的帖子,其中也提到了那次我们监狱间犯人互相参观的事,文章写得如泣如诉情随笔走,令我感触至深。语气和文风都不像是于琴,我不知道这个作者是那次她们女子监狱十个犯人里的哪一个,但我一定认识。
引我感触和深思的是她文章最后的一段话:我们都是时间的过客,有一天终要被这个世界所埋葬,因此我只想给后人留下点我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的印记,虽然这个印记是如此地灰暗!
是啊,灰暗的印记也是印记,黑色的人生也是人生,写出来了就是这个时代的一段历史,好与不好都会刻印在这个时代,留给读者的同时也留给了我们的后人!
从这时起我就有了《牢路》的构思和创作动机,但此后因为一直犹豫写还是不写及一些其他的原因,直至2018年春才开始真正动笔。但期间又因为要照顾母亲和岳母等,写作的心情总不能静,只能抽空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地如蜗在行。
同时在写作此书的过程中,边写我就边在想这部书的结局,一直深感信心不足,几度想放弃却又几度再捡起来。此生从来没有为做一件事如此犹豫过,不知道是老了还是被岁月侵浊的已经变得谨小慎微了。
那时的冲动和血性,似乎已渐行渐远……
但无论结局如何,无论有没有读者,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能够写完我已经很欣慰很欣慰了。
原本有很多话在这一章节里和读者叙说,写完了又觉得不好,想了想还是都删了。
踏着岁月沧桑的脚步,洗净了人生的铅华,当流逝的岁月凝集成年轮向前滚动的时候,留在我们身后的一定是无尽的回忆和思念,悲苦或者欢乐……
我们终将老去,这生无论悲喜都要被岁月的长河所彻底地淹没,淹没时我们所泛起的一点涟漪,不是荣华也不会是财富,一定是我们短暂人生中,灵魂里仅存的遗憾或者依恋的那一丝记忆!
或许到这时牢路才算是真正走到了它的尽头!
全书完!
于2020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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