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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身在监狱,最难受的就是看着别人被释放回家,自己却还牢路没有穷尽。那种惆怅感会让人几天都心情好不起来。
祁伟要走了,是五年刑满释放。
走之前他到我这里来结算“大帐”,我对祁伟一直满怀感激,当我和“土龙”他们在高频间打的身处绝望之境时,不是他关键时候的撞门进来,很难说我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我一直试图希望他能减点刑,哪怕几个月也好,每月都想办法给他一点奖分,也跟他的管教王队长说过,但这希望终因祁伟在车间两次打架而被付之东流,其中一次还打得对方头破血流,本来准备把他送“大八监”严管,但吴大看在我不断为祁伟说好话的份上,放了他一码,只在“小八监”关了两天。但减刑是不要再想了,我也再无能为力。
开好单子我随王队长送祁伟出去,出了三大门一直送他到了二大门门口,我的监狱通行证只能走到这里,我和祁伟握手告别,厚重的大铁门徐徐打开,看着在慢慢合拢的铁门中渐渐远去的祁伟,我在心里祝愿他今后一切多保重……
我送别过很多的人,大队每次有人释放,我都会去陪他们走过从大队到二大门的这最后一段牢路,每一次的心情都很沉重,除了给他们祝福,更多的还有自身的那份惆怅在心头。
从心里希望所有释放出去的人,从此远离地狱,此生再不要回来!
我释放离开监狱以后,自己再没有来这里看过一次,也没有跟监狱里的任何人联系过,我只想从此彻底远离和告别那个让我恶梦不断的地方。
虽然回家的路还遥不可知,但我已经多次走出北新泾监狱的这三重大门了。
从1998年以来一年两次的探亲,什么时候回去施总说可以任由我定,但基本不是春节也就是十一了。
探亲于我来说,好像并不是一件值得多么高兴的事,48小时的假期,还要先去派出所报到登记,这规定真是又多余又令人扫兴。
到家就不想出门,也不想电话约人聚,更不想去走亲访友,我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回来的要炫耀显摆。儿子见了我也很陌生,父子亲情因这几年的牢狱已经完全疏远了,妻子只是张罗饭菜和忙着准备我回监狱要带的东西。
妻子和儿子过得都很艰难,我给他们带来的那份伤害,今世怕也再难弥补。
不提了吧,真的不想再提,心痛。
充斥着伤感情绪的探亲本不想要,可这是一次走出大墙会见家人的难得良机,放弃了怕队长和犯人们搞不明白乱想乱猜,无奈只好继续接受这份伤感之旅。
还有一次是作为北新泾监狱的犯人代表去市监提篮桥开会,庆祝什么回归一周年。
不知道回归跟我们犯人搭什么界,只是觉得大巴这一路过去,心情比回家探亲感觉要舒畅很多。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踏进提篮桥监狱的大门了,进入监狱大会场,市监那些一个个上台讲话的领导说了什么我一句没有记住,但最后提篮桥监狱犯人“新岸艺术团”的那种尴尬表演却让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这是一种没有掌声没有笑容,没有气氛没有活力的文艺表演,不但不能让人兴奋却反而让人有一丝恐怖。从演员到观众,从舞台到现场,那种麻木僵硬的感觉实在是跟开追悼会差不多。
走出大墙最让我开心的一次是1999年秋,上海监狱管理局组织我们去别的监狱参观学习。
来自上海各个监狱的犯人代表,组团今天去青浦监狱,明天去新收监狱,后天去周浦监狱,再后天去女子监狱……参观这些监狱的监区,车间,犯人生活学习劳役等各方面的情况,然后中午就在这家监狱的食堂吃饭,下午全体成员在监狱露天操场开个简短的总结会,市监领导说几句话,然后结束坐自己监狱的大巴回来,第二天再按行程去另外一家监狱。
一连七天,天天如此。
我们北新泾监狱一共10个犯人代表,除了教育科几个有腔调的经济犯外,其余都是各大队的总事务犯,由教育科朱科长带队。
朱科长是个非常亲切随和的队长,大巴一出监狱,我们在车上就开始胡作非为了,吞云吐雾的抽烟,看女人评头论足说下流话,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扯开破嗓子唱走调的歌,反正是一塌糊涂丑态毕露,朱科长不但不管还跟着一起笑。
教育科那几个平时道貌岸然的经济犯闹的最起劲,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轻松和愉悦。这和探亲走出大墙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被监狱这座沉重的大山压抑的太久太久,现在终于释放出了心底那股一直在涌动和燃烧着的野性。
作为囚犯而去参观别人的监狱,身份很滑稽,当着其他监狱犯人的面,我们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走马观花走过错过算了,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主要是来放松的,参观什么看什么心不在焉无所谓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监狱都很干净也都很安静,大同小异,监狱就是电网高墙、绿树鲜花、囚衣囚犯、灰衣灰楼。
只有走进上海市女子监狱,才让我们有那么一丝久违的神秘感和兴奋感。
但这种神秘感瞬间即逝,要我写下点什么感触,我还真觉得没有什么可以专门描述的,除了内心存在的女人那种稀奇感外,其他都和男子监狱一模一样,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每次集合站队,我们北新泾监狱因为人少总是排在队伍左面的最后第二排,最后一排就是女子监狱的女犯,她们也是十个人。队伍是固定不能变的,在每天参观开始和结束的两次集合,还有中午挨着桌子一起吃饭,趁这机会大家就会互相说上几句话,她们的女警官也不怎么干涉,一来二去慢慢就熟悉了起来。
一提起我们是北新泾监狱的,她们便羡慕不已,说我们监狱条件福利好,早有耳闻,又离市区近什么的。
她们的队伍里有一个戴眼镜的女犯,看上去很象个老师,听她们的人叫她于琴,虽然长得文雅清秀,但性格却很活泼也是话最多的。
教育科的孙三就趁机跟她开玩笑,让她们以后给他们写信。名字也告诉了她们。说大家可以互相交流改造的心得体会,互相进步。
她满口答应,并说保证让姐妹们写信给他们。
这家伙泡妞泡到监狱来了,还互相交流改造的心得体会还互相进步,想起孙三这句话我就想笑。
我们北新泾监狱大概是人数和规模都是最小的,所以轮到最后一天才来我们监狱参观。
老套路,生产区转一圈再参观生活监区,一大队正是他们此次参观的首选。
二楼看完监区监舍走到头,也就顺路参观了我的事务室。
我的事务室一向整理的清爽整洁,书法山水窗帘藤蔓,纸墨文档鲜花盆景,很有一种书房别居的味道,看腻了铁窗铁条囚犯监舍的这些犯人,人人的心情都会为之一新。
一直带领犯人陪同参观的大队张干事,在旁边向大家多此一举地介绍站在人群后面的我,这下好了,想低调也不可能了。
参观的犯人都现出一种惊讶的神情,女犯们更是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羡慕唏嘘不已,孙三在人群里对我做着鬼脸,一脸的坏笑。
这种看不出有任何实际意义,却令人轻松愉悦的监狱互相参观结束以后,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这是我自踏上牢路以来所从来未曾有过的躁动,似乎像是已经触摸到了自由的那一丝光明,透进了我的内心深处再也挥之不去!
此后没多久,我就收到了女子监狱于琴的来信。
犯人的来往信件队长都要看过以后觉得没问题才会交给犯人,但一般也只在新犯人期间,以后队长对你了解熟悉了基本就不会再看了,但象常队长这种心理特别阴暗的人例外。
于琴给我的信自然没有开封,字和她人一样写得很清秀。
于琴是上海杨浦区一家水产集团的财务会计,贪污公款12万被判刑12年,还真是贪一万判一年,现刑期还剩三年,离出狱已经不远了。她说她们都很欣赏我写得抒情散文,写得很优美,看了都很感动。她同时询问我的情况,希望我们都能早日走出大墙。
我在上海监狱管理局主办的《大墙内外报》上发表过很多的散文,《大墙内外报》发行于上海所属的各个监狱,所以其他监狱的犯人都知道北新泾监狱有个闻明。
我的抽屉里有二三十封各个监狱犯人的来信,大都是探讨和交流文学写作的,对这些同为犯人的来信我都会一一地诚恳回复,再三向他们说明我没有什么写作秘籍,只是内心真情的抒发。
和于琴的通信直到我被释放为止,释放以后要为自己的生计奔忙,也有很多的事要做,再无心情写信。她在我走之后差不多也应该要减刑释放了,不知道她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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