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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总有一种亲切、温暖和朴实的感觉,无论春夏秋冬,泥土中的草腥味都会在庄稼地里氤氲着,辛苦和汗水是必然的,却必须义无反顾,或大或小的希望,都在脚下,都在手里,都在高高低低地期盼中。
蒲文记事时,村里的生产队还没有解散,一个小村,一个大队,大队分三个小队,小队分几个小组。那时候的村子,地是大家的,粮食是大家的,牲口是大家的,锅碗瓢盆也是大家的,总之,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是大家的。小家或许只是睡觉的地方,最多的,也是女人专属区域。女人是辛苦的,白天在地里做活,晚上还得挑灯干活,缝衣服,纳鞋底,拆洗汗液浸久了、发了霉的被褥。微弱的煤油灯光下,青丝照成白发,白发换成了青丝,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早上起来,好多女人的手指上都有个数不一的针眼,很少有人说疼,似乎都心安理得,怕说出来很丢人一样。
当村的大槐树悬挂的钟被值班的队长敲响后,街坊邻居扛着各自趁手的农具鱼贯而出,仰天打着呵欠,揉搓着惺忪的双眼,拖拉着鞋,或急或慢地到位集合;偷懒或者不想干活的,蹲在自家门口,慢腾腾地从衣袋里捻出一张纸条,又从腰带挂着的布袋里捏一小撮烟叶,食指粘了一下嘴唇,与拇指合力轻轻一转,把烟叶均匀地卷成一个白棍,舌头一舔,口水当胶,于是一头大一头小的烟卷做成了。火柴“嗤”的一划点燃,放在嘴里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便不翼而飞,仰头定睛一看,刚卷好的烟卷却已叼在了小队长的嘴上,横眉冷对,“懒人屎尿多!”偷懒的人自知理亏,白了白眼,撇了撇嘴,“呵呵”讪笑着起身去了。
老实巴交的,蒲文的爷爷便是村里的大队长,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当了三十年的队长。沉默寡言,一辈子和锄头?头作伴,似乎只知道榜样的力量,没有脾气,只有忍让,习惯揽责,什么事往自己身上推,张家长李家短的,找他评理,一般都会被他“呵呵”一笑,便什么都烟消云散了。好多人都说:“老队长一来,就挺不好意思的,算啦算啦!”蒲文的爷爷也总给他说:“咱们农村人,都是从土疙瘩了刨出来的命,死了还得埋回去,真要分个对错的话,错就错在不知足上了!”
也就是从那会儿起,蒲文知道了,错是什么。
光景不好的年季儿,爷爷也会生闷气,独自卷着旱烟,闷头不吭声,坐在后院发呆,每天最先一个出门,最后一个回家。
当然更多地是时候是串门儿,太阳落山后下工,在家凑合两口,便出去了。奶奶是了解他的,开始絮絮叨叨,嫌他爱管闲事儿,比如张家的孩子多,挣得工分少,分的粮食不够吃;王家的老人病了,没钱治病;李家的二娃子干活积极性不高,影响了其他人。
大多数的问题,爷爷是解决不了的,大可不必亲自去人家家里,田间地头敞开心扉说说也一样,他却很少这样做,这是他的性格,全村的人都知道。
按爷爷的话说,人都不易,谁不要个面子?
奶奶总撇嘴:“就他的面子多大,咱家挣工分的人少,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谁又给粒粮,给点面呢?”
说归说,日子总还得过。
而对于蒲文来讲,那会儿的记忆尤其深刻。那个时代的物资是匮乏的,世界似乎是封闭的,每一件稀罕的玩意儿都是惊喜;精神是简单的,简单地没有了遐想的必要;人是单纯的,心里只有土地、庄稼、粮食和期盼着的风调雨顺;社会是安全的,似乎锁厂和防盗门厂没有生存空间。
那时候的糖很甜,那时候的油条很香,那时候的傍晚,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天却很蓝。
儿时的蒲文,无忧无虑而又平平淡淡,父亲28岁时才生了他,这在当时的农村,是真真正正地晚婚晚育。作为老蒲家的第一个男孩子,自然得到了最多的关爱:条件再不好,即使全家饿肚子,也会让他吃饱。但凡有点儿好吃的,也一股脑往他嘴里填。
爷爷也是严厉的,只要有一点错,也要矫正过来,蒲文还记得,五岁的时候,当有一次他把馒头皮揭了扔在地上的时候,爷爷拉着他,勒令他在地头待了整整两天。
爷爷用农民特有的方式告诉他,毒辣的太阳光就是对他的惩罚,不尊重粮食就要受到上天的惩罚,让年幼的孩子长大,是大人的义务;让年幼的孩子成人,更是大人们责任。
在这种环境下,蒲文自然也乖,和爷爷一样,不爱说话。大人们出门干活,把他一个丢在家,不哭也不闹也不乱跑。在大厂子里工作的父亲,经常给他捎回一些小人儿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铁道游击队》等等五花八门,好多字不识,便四处去问,每本都会让小蒲文翻上几十遍,直到翻烂为止。还没上学,便也知道好多字的模样了。
再后来,人民公社解体,大锅饭被打破,农民分到了田,积极性高了,家家便有了粮吃。
爷爷大队长的身份还在,下工后,串门儿还是他的业务,然而每家每户一旦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共同的话题自然也少了,隐私开始多起来,一块地不大,却是一家人的世界。
村委会还在,却已然门可罗雀,爷爷总喜欢去大槐树下,自然不自然地摸几下那口上工钟,钟声当当,似乎依然回响在他的耳畔。
因此每每感叹地说道:“分了田,难道也分了心?”
不管咋说,再也不用必须早早起床,心急火燎敲工钟了。依然也有好多事要处理,诸如张家媳妇儿因为男人赌钱打架,哭着过来找平衡;结了世仇的李家的庄稼地被牛家的猪拱了,讨要公道;东头口碑极差的李二光棍想找西头的孙二狗借钱做小生意,托蒲文的爷爷担保。
蒲文的爷爷也总是为此伤神,心里也总是叹息着过往,“还是大锅饭好,人简单,想法少啊!简单了,便不会这么复杂。可是这地分了,人似乎就生分了,心就杂了,就想法多,很多事就复杂了。”
好多事莫过于此,好多人也莫过于此,简单是最好的做事方式。
不过让蒲文最感到奇怪的是,爷爷在处理问题的方式上,似乎就没有特别的方法,更没有什么创新的手段,表面看起来还有些木讷的爷爷,即使再难,好多看起来棘手的事儿,都会被他一一摆平。
为赌钱大打出手的两口子,男人最终改过自新,金盆洗手,最后破涕为笑,言归于好。
甚至,口碑极差的李二光棍,不但借到了钱做上了生意,平日来还经常看望爷爷,嘘寒问暖。
哪怕结了世仇的牛张两家,重新修好,亲密无间。
人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蒲文的娘也总说:“宁管一军,不管一村。”村里事管不好落埋怨,管得越好事越多,然而老实巴交的,沉默寡言的爷爷似乎总能化解村里东家长李家短式的各式各样的矛盾,这真的是一种本事,也是一种特殊的能力。
蒲文的奶奶总是忍不住唠叨过往,“这死老头子,他哪来的本事?有本事就不会在当年日本人强收所谓的“皇粮”,那会儿作为甲长的他,也不会把自家的地卖了,替全村人交上。”
蒲文的父亲说:“你爷爷呀,他眼睛里只有干活,没有话;他的觉得自己不属于自己,别人才属于自己。”
爷爷在蒲文的印象却是甚好,总是笑盈盈的,眯着眼神看着他,摸他的头。偶尔会生气,但也是微笑着的样子。
有时候他也怕,怕爷爷自个闷头抽旱烟,不搭理他。
或许,这便是一个男人的威严和亲和力吧。
生产队的大队长,或许根本就算不上一个干部。然而随着蒲文后来的工作经历,却深深感觉到作为一个人的无奈,尤其是作为一个优秀的领头人的承担。
这个社会,不简单。
有人说,社会之所以复杂,是国家经济搞活,人们开始逐名逐利,人心不古,变得浮躁,变得自我,直到无法把控自己。
蒲文也总想:“爷爷为什么就不变呢?即使以大队长没有什么权利,但是耍一些旁人看不出来的小手段,为家里谋求哪怕一点好处,家里的日子就不会那么捉襟见肘!”有一种善良,叫作干净,这是蒲文最后的总结,也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蒲文是班里本年级最小的学生,他喜欢独处,独处是他的生活。也好强,他认为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即使上课也要第一个到;去晚了,哪怕上课的铃声还没响,便一天的不开心。
蒲文好胜,从不喜欢拉帮结派,和村里的孩子摔跤,一个人和所有的人展开车轮战,从不服输,即使脸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母亲说他好逞强,他不作声。直到后来,比他高一头大两岁的大孩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蒲文爱学,小说是他的最爱,崇拜景阳冈打老虎的武松,过五关斩六将的关羽,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子龙,更推崇勇于献身、酷爱学习、嫉恶如仇、不畏艰难的保尔柯察金,而饱经忧患、意志坚强、机智勇敢的牛虻是他的偶像。他厌恶宋江表里不一的双面性格;更不喜猪八戒的贪吃、贪睡、贪色的做派,尤其是墙头草、变色龙式的人物,更是让他深恶痛绝,因为看的书多,二年级的时候,就认识了小学阶段的全都汉字。
蒲文胆大,月明星稀之夜,和小火伴一起玩的时候,竟敢独自钻进丘子坟(旧事家境不好的人家,在地面砖砌起来的以上的坟丘,现在已不多见)里,学猫叫;七八岁时,漆黑之晚,也敢一个人偷偷摸摸,穿过高高的玉米地去两公里之外的村庄看电影,即使所谓的“勇敢”的背后,少不了挨揍,却死不悔改。
一件事改变了他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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