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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透犁春雨,几天和煦艳阳,院子里那几沟子豆饼喂的大金钩韭菜就像抹了油儿吹了气儿长得油光光儿绿生生儿真惹人喜欢。多好的春韭啊!可喜中有忧:这么多韭菜,怎么吃得了啊!爸妈在城里开小油铺,老家里就我跟奶奶住,能吃多少菜?再说,总不能光吃韭菜吧。可再不割,眼看着这好韭菜就要老了。
奶奶拄着的拐杖挪动着小脚踮踮地走出屋门,拐杖嘚嘚地戳打着天井水泥甬弄子,又开始唠叨了起来:“咳,这么好的韭菜,眼睁睁地看着长老了!都这么大个人了,成天价坐在个什么‘脑’上‘网’上,就不能去出脱了?要是你爷爷还——”
“是电脑、网络,奶奶,”我急忙打断奶奶的唠叨,关了电脑。我最怕奶奶再唠叨爷爷了;爷爷去年去世了。爷爷生前大半辈子挑着担子、拥着车子走街串巷卖香油,在城西桥头小市场摆摊儿。爷爷做生意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从不短斤少两,在城西一带人缘好,口碑也极好。因为姓张,人们都亲切地称他“香油张”。每年的剩余韭菜,都是爷爷拉乡赶集顺手捎带着“出脱”的。这两天,奶奶一见这韭菜就唠叨;这不,又开始了:“要是你爷爷啊,早就去——”
我急忙接过话茬:“我这就给您去出脱,奶奶。”边说,边找割韭菜的小镰刀。反正毕了业闲着也没甚事干,演习演习闯市场,说不定还是条不错的就业门路呢。
奶奶抿着没牙的嘴笑了:“这才好呢,这才好呢!”嘚嘚地戳打着拐杖,踮踮地走进了正间。
尽管没投师,这点营生也难不住咱这大学生;三下五除二,甬弄子上堆了一大堆割现成的韭菜。
奶奶走出来,手里拎着剪子、塑料绳、小手秤,然后,十分熟练地把韭菜一斤一斤地称开,一把一把地捆绑成捆,又一把一把装进纸箱子:“里外都要一样,别弄那个‘货卖一张皮’,胡弄人!”她嘴里不停地唠叨着,“秤平斗满,不能亏待人。这菜是自己地里出的,关不了多少本钱,要紧给人家称个高头。你爷爷常说——”
“按本分求财,百病不犯!奶奶!”我大声打断奶奶的唠叨。
奶奶瞪了我一眼:“就知道耍贫嘴。”继续对韭菜进行着称、捆、装,不一会儿全程完成了任务。
我这是头一次匹马单枪闯市场,可不能跟爷爷一样,什么担子油篓的,太寒碜。我是新派,要现代化,得骑着小摩托戴,挂着亮皮包。一切打点好了,我又想了想,忽然心头一亮,冒出了一个新点子,急忙跑进里屋,在电脑上打印了张红纸招牌:“豆饼韭菜 1斤2块  纯天然无公害”。嘿,还挺押韵哩!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满意地笑了,心想,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嘛!
见奶奶把小手秤插在箱子里,我就说:“奶奶,现在是电子时代了,人家都用电子称啦!”
“这个准,有定盘星!”
“您不是已经称好了嘛!”
“可人家买的没称啊。带着,有用。”
箱子被绑上摩托后座,一按一蹬,嘟——车子发动起来了。临出门,奶奶撵上来,把一个包着的蛇皮袋子递给我,笑嘻嘻地嘱咐道:“带上,累了好坐着。”我一捏,是个马扎子。这马扎子伴随了爷爷大半辈子,红漆枣木架子,面上袢着牛皮条子,日久年深,那木质磨得瓷光铮亮,闪耀着一种深沉的红木一样的暗红色。爷爷去世后,爸爸怕奶奶睹物思人伤心,就把它装袋放在里间衣柜后面藏了起来。今天不知怎么了,奶奶把它翻拾了出来。
我只好掖在箱子的绑绳里,心里说,还能用着这个?就凭我这菜,碧绿的成色,鲜红的招牌,适中的价格,不抢破头才怪呢!肯定是速战速决,不等坐下,货就会哄抢一空的。
城西桥头近靠大路,是附近几个村的交汇处,历来是人们聚集的天然场所。这里的河滩路边空地上站立着几株粗大的垂柳,树下布摆着几处石条石凳,平时出摊的、下棋的、散步的、打拳的五花八门,五冬六夏不断人。现时已近中午,场子上满是人,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我的货一摆,招牌一亮,立刻有几个人围拢了上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好兆头!
“成色不错,广告不赖。”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歪头端详着。
一位胖胖的阿姨蹲了下来,捞起一把:“是挺不错儿的。这一把多么沉儿?”
“一斤。”我回答。
“能够秤?”阿姨问,“真是豆饼喂的?”
我说:“绝对保证!”
胖阿姨拿起旁边的小手秤,称了称说:“哟,还高高儿的唻!”
“还豆饼的?”“还高?”“能吗?”“称好使?”“……”人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惊讶的质疑声。
干部蹲下来,提起称系,把秤砣细绳儿码在定盘星上,提着在人们的面前慢慢地晃荡着,秤杆平平的:“称好使。”又拿起一把,翻弄着仔细看了看,“里外一个样儿!”
“少见!”“真像真的了。”“……”又是一片唏嘘声。
胖阿姨似乎准备往提兜里装韭菜了。她身旁的一位蓄着两撇小黑胡子的年轻人撇了撇嘴开了腔:“这年头,哪有真的?”
小黑胡阴阳怪气:“没看见前天的《岛城晚报》?报了城里绿洲大酒店,买的韭菜成色真好,比这个强多了,可那天上他店里去吃的人,有十号几个人中了农药毒,有两个住了院,差没点儿呜呼了呢!现在啊,只有傻瓜才相信广告!”
胖阿姨把拿到手里的韭菜又撂进韭菜摊里。
我刚想说点什么,旁边象棋摊儿的人群中翘起一张瘦脸:“你小子那臭嘴积点阴德好不好!”
小黑胡讪讪地笑着直点头:“是是,刀螂爷!”然后对四周装腔作势地张罗着,“哎。快买啊,买啊!上等豆饼韭菜!货真价实,物美价廉哪!”
小黑胡虚张声势地吆喝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评说着,说什么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一个伸手买的。
看来,急于求成是不行了,得打持久战了。我就不信,这城里人就没有个识货的。我开始解车上的塑料袋子。
“货是好货啊,就是吆喝坏喽!”被称作刀螂爷的那个老人从象棋摊子的人堆里站立起来,个子又瘦又高,真像个大刀螂。
“唉,这年月,有几个识货的?”他自言自语着,倒背着手走到我的摊前,弯着腰也高出小黑胡一个头,他用指头点了点我的红纸招牌:“要是没有这个红的,这绿的也许会销的更好哩。小伙子,这玩意儿如今没大有用处啊。”
人群又响起了一阵附和声“是啊是啊,刀螂爷说的是”“好货不用广告,广告没有好货”“茅台酒从来没有广告”“……”
“再便宜点儿吧,”胖阿姨好心劝告说,“便宜点儿还好卖。”
周围一片附和声:“便宜点儿吧”“便宜点儿就给你分了”“……”
“不!”我上来了那股子犟劲儿。掏出了马扎子,稳稳地坐在了上面,摆出了一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心想: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就在这时,刀螂爷突然指着我说:“小伙子,你站起来。”
“怎么?”我不情愿地站起来,低头扫了扫我的身子,没发现有什么不顺眼的地方。
刀螂爷仔细瞅了瞅我身下的马扎子,睁大眼睛大声问:“你是张庄的?”
“是啊?”我有点惊讶。
“你爷爷是——香油张?”
“对啊?”我不仅惊讶,简直就是吃惊;他不仅知道我的村子,还知道我爷爷的名字。
人群又响起交头接耳的唏嘘声:“张香油家的”“哦,像啊”“……”
人们开始围拢上来,下棋摊儿人也纷纷站起来走过来。
“我要三把。”刀螂爷递过10元票子,转头对周围一扬头,“不用讲究了,没有假,真的。”
“我两把”“四把”“……”无数双手一齐伸向我的韭菜。
“听刀螂爷的,”小黑胡咋呼着,“大家别抢,一个个来,是不刀螂爷?”
“算你小子今天干了点好事。”刀螂爷笑着点点头,然后对大家说,“一个一个地来,老规矩,先交钱,后拿货。”
接下来的事比我在家里时想象得还要好还要顺利:不到十分钟,四五十把春韭全部卖光,一大沓票子装进我的兜里。尽管成果很微小,可这毕竟是一个不错的开端啊!
摩托车在回家的路上轻飘飘地飞着,路边一簇簇垂柳绿丝飘浮着擦过耳际,田野一片片的绿油油的韭菜样的麦苗忽悠悠闪过眼角,我的心就像春天的风,轻飘飘地飞起来。
我转回一只手摸摸车后座的纸箱子,塑料袋子绑得结结实实,那里面装着爷爷的马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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