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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君子以反身修德]我握着的是一个女性柔软的右手,手型纤细,苍白的皮肤上有暗绿的血管凸起,她惊恐的看着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内容,显然这些话语内容让她无比惊讶,认定我能够未卜先知,不住的点头称是。我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为善良和愚蠢而悲哀。算命先生的话都是通用的,用模糊的言辞包装,让它具有指向性。人永远害怕未知和模糊的东西,却要永远面对未知。
我的名字叫邵其中,是邵康节的后人,职业是算命先生。听家人老人说,天下大乱,徽钦二帝被金人俘获,金人一直杀到山东地界,家中前辈就离开清河县前往湖州生活,家族自从离开后,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老家。但是乱世之中,想要稳定对于异乡人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在湖州我们也没有扎下根来,居住了几十年后,又四处漂泊。
命中注定,我继承父业成为一个算命先生。按照父亲的说法,一生颠沛流离,四处奔波,替人算命测字,是家族职业传统。游历四方的时候,我带着一本《铁板神数》,一个精巧的算盘,用这两样东西推算机理,分析繁杂的人生故事,换取维生的衣食。
家族老人们说,算命的理论都源于《周易》,但是具体操作的方法千差万别。高级算命人往往端坐庙堂之上,锦衣玉食,侃侃而论,美其名曰神算大师。低级的算命人则赶集串巷、摆摊于路口,或等着顾客上门,或者租门店起名测字。对于算命来说,高级有高级的理论,低级也不乏高级的东西,原理相同,只是阐述不同,对象不同。专家和摆摊的,不过是命运能力造成,结果不会有太大差距。
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性,我对她说:“放心,磨难终究要过去,只要不着妄想,多做善事,一切都会好起来”。她忙着点头,将手帕中的碎银子放在我的桌上。她的衣着打扮,像是普通小户人家,身上还有孝带,肯定也不宽裕。我心怀恻隐,随手还了一半回去。她慌忙的对我摆手,想了想,又取出一块碎银子给我,道了一个万福,快速的离开了。
用算命谋取衣食,是对信任的欺骗,是违背道德的行为。但是道德是如何形成,我并不清楚来龙去脉,我努力的说服自己,告诉自己并不存在这样一个东西。在现实生活中,人有自己的道德法则,这种规则的产生是文化和历史形成的,仰望天空的时候,我还是可以感受到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在拷问自己做的对吗,是否,真有宿命安排?
我所知有限,利用易理衍算,趋吉避凶,皆如星辰日月,亦有定律可以推导,在万事理律中寻得线索而已,哪里能找到所有问题答案。至于替人算命、情绪所促成,人情总总,不外乎七情六欲,容易流露在脸上,或者刻画在手掌之中,只要对测命的人稍有留心都不难察觉。可是仅仅通过这些,仅仅通过随意猜测说些故事,就可以获得很多人的信服,认为我有过人的本领。我很清楚,只不过是为了衣食活着,在乱世中苟延残喘。
父母是谁,我不知道,我出生在乱世,生长在乱世。会测字,也会看相,懂得周易,也知道占卜,懂得人人都需要安慰,希望有来生,有奇迹。通过谄媚获得过富人的捐赠,也通过恐吓骗取过穷人的饭钱,玄虚来自言语揣摩和生活感悟。成为算命的先生,是因为我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祖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也许活得没有尊严,但是顽强坚韧,兵荒马乱的年代,有口粮,有住宿地方,他们都平静生活下去,将家人养活,让子女成长。
算命说着轮回报应,我不相信。命运对我来说,是无法猜出的字谜。恶人活得自然鲜活,善良的人沉沦受伤,怎么还能够释然,自以为是呢。所谓解释,是自圆其说的欺骗。没有任何一个善良的人,愿意去欺骗他人,除了因为生存真正除了问题这个理由。乱世之中,道德很遥远,是山那边的道德,在没有基础生活条件,无法谋取衣食的山这边,我们只是为了活着,不需要被苛责,只是想安心应对寒凉世间。
我出生后,父母把我送给了一个道观,只有一个包裹婴儿的襁褓留了下来,上面有“平安”两个字。师傅艰难把我抚养成人,教会我很多道教教义,也教会了我很多生存的道理。12岁那年,道观遭强人打劫故意损毁。师傅遭到打击,悲愤交加,生病不治而死。没有当家主持,师兄弟鸟兽散,离开道观,四处流落。我还是一个12岁孩子,除了道家装束,几本道家文本,基本没有更多的思考,为了生活下去,只能四处流浪,谋求饱暖所需。在江湖漂泊,除了认得几个字,说些玄而又玄空洞的道家语言,我一无所长。
师傅教会我相学书,是《英耀篇》、《阿宝篇》、《军马篇》三篇。师傅信誓旦旦的说,只要记住了这些,算命谋生不成问题。
“入门先观来意,出言先要拿心。先千后隆乃兵家之妙法。轻拷音卖,是江湖之密宗。有问不可迟答,无言切勿先声。谈男命先千后隆,谈女命先隆后千。人人后运好,各个子孙贤。三五成群须防有假,嘻哈成片必定无心。来意殷勤,前运必非好景,言词高傲,近来必定佳途。言不可多,言多必败,千不可极,千极必隆。”
见到善良面相,说些讨巧话语,换几顿饭食,和屋檐下暂住以外,也没有其他考虑了。
师傅总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希望我们有一技之长,未来有一个长久安居之地,想到这些,我就充满了憧憬,仿佛那一天就在眼前,能够在一个道观稳定下来,能够安定生活,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恍惚间就过了而立之年。
在我的手持横幅上写着,“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测风水勘六合,拿袖中乾坤”。道德规范和评价标准,都是人经历积累的产物,是在历史中传承下来的,是为了社会秩序服务的。这个世界存在一个秘密,不是所有人在规矩面前都是平等的,立规矩的人和遵守规矩的人永远不会完全统一起来,谁构建的道德,最后就为谁服务。谁有权力,谁就有道德。孔子说“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反对的利,是个人自营的私利。但孔子始终注重的养成道德品行,在混乱的时代,连基本的生存都无法落实,人吃人的时候这些都是不起作用的,在混乱的时代,企图用道义约束强人,只能是一个幼稚想法,这是孔夫子被称为“丧家犬”的缘故。
仁义道德要让位于基本的生存权,要让位于基本的柴米油盐,否则就是对普通百姓的过高期望。“灾星现世,苇叶骚乱,人心飘摇”,乱世中,一切朝不夕保。在这个世界上,要求人们都用友良好的品行,未免过于苛刻了。我喜欢那句禅诗:
“手执青秧差漫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成稻,退后原来是向前”。
道德有环境,不可能只有一个条件,在道德上不能总是向前要求,适当的退步只是为了以后的发展,也许这样想能够让我自己安心一些。
夜晚,我独自在街头行走。距离住宿的店里还有三里路,巷口人影憧憧,有种阴森森的气氛,偶尔野鸟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我加快了脚步,这个时辰还没有赶到居住的房间的确是失策,为了多挣点钱四处奔波是不得已,但是因为这丢了性命未免不太值得。乱世之中,强人四处横行,葬生异乡城镇,也不会有人关注,顶多会随意做下记录,立案验尸都不会,就被拉去草草埋葬。
街角听到一声尖叫,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情绪,我的心突然停顿静止了一下,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这是一个老宅院门口,黑漆漆的大门敞开,庭院深深,内部草木荒繁,已经荒废多时。半掩门上蔓藤缠绕,台阶上布满苔藓。探望进去,宅里光线幽深,甚是深邃。
观望很久,没有任何动静,推动房门,咿呀做响,我硬着头皮朝里走几步。
背后突然感觉一种凉风,慕然回首,脖子上架上了一把湛然长剑,咽喉被剑锋逼得一阵寒麻,寒气破体而入。
我没有动弹,咽下一口唾液,脑子运转着,考虑是不是该采取什么措施。
听到身后有人问:“你是那个道上的?”
我说:“我只是路过,没有进入什么道门。”
“算命为生?”
“是的,混口饭吃。”
“来时千条路,聚散各东西。勘破红尘网,同袍在哪里?”我很诧异。
“死的死,散的散,伤的伤,亡的亡。”
“死的如何,散的如何,伤的如何,亡的如何?”
“死不独生,伤心难忘,散由他散,亡各一方。”
这是我们算命人交流的术语,剑离开了我的咽喉,显然是过去的同门兄弟,只是不知道辈份,是何等路数。
算命拜师后,升迁辈份,要经过极为严厉的甄选。同门要相互照应,相互支撑。
“你是什么字辈?”
“其字辈”。
“哦”,
灯光亮了起来。一身短打的带斗笠的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把开刃的长剑。他的旁边是一个口中塞着布的年轻女子,身上紧紧捆绑着绳子,面露惊恐。
“在下若字辈,失礼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那个捆绑的女子。
“我赶路前往京城,经过这里,发现这个女子”。
我有点迟疑,担心附近还有其他情况。
对着他说:“你想怎么办?”
他说:“不用多说,离开这里。”
显然我们的意见高度统一,联手松开那个女子,等她稍微活动一下手脚,三个人迅速向街口走去。
路口看见几个人,在昏暗的灯下站立。
身着巡捕的衣服,腰间挎着刀。
急速转身,背后居然也是几个人,好像只是是普通百姓,身形有些扎眼,很魁梧,但是神情紧张,好像经受过专门锻炼。
在这种情形下,逃遁已经不可能。
巡捕问到:“你们是什么人”。
若字辈的小兄弟一声不吭,表情木然。
“在下路过,计划在下个城镇落脚。我是一个算命先生,靠给人卜卦测字为生。”我看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说话。
“你们带着这个女子在夜间出来,意欲何为?”
“我们是夜行路人,经过这里,看见她被人绑架捆绑。夜里事发突然,情况一时也不清楚,所以想着带她报官,这会正好遇见各位官爷,也算是巧到家了。”
“什么狗屁鬼话!”
巡捕突然都拔出刀来,我退后两步。
女子突然往前跑去,大声喊道,“老爷救命,老爷救命”。
我的心沉了下去,若字辈的小兄弟往前走了几步。
拱手对几个巡捕说:“我们路过,看见这个女子,周围诡异,担心变故,所以搭救。”
一个魁梧的巡捕走到跟前,抓住小兄弟的衣领,问到:“你说当真?”。
小兄弟只是点头示意,巡捕却顺势将右手握住的一把短刀快速插入了他的胸口。
瞬息之间,钢刀深入,由于那捕快手中用劲抓住领口,令他无法退后,躲避不及。
我惊诧万分,看见他一句话未出来,鲜血就吐了出来。
人软软倒地身亡,这也就是分秒钟时间。
我抬眼看那个女子,她正在打量着我,心想糟糕。
站在中间的一个巡捕说:“官府早就发出告示,夜间严禁止人员流窜。你们夜间强迫民女外出不轨,按照规定,可以就地正法。”
他看着那个女子,指着我说:“他是海盗吗。”
那个女子练练点头,说“那个人是海盗,企图带我去海上,后来这个人我不确定,但是从前面谈话听,他们两个人是一伙的。”
那个巡捕举头大笑,对着我说:“为缉捕你们,我们牺牲了四十个兄弟,正寻找机会报仇,你却主动跑上门来。”
这是早就布置好的局,等着我走入。
突然,笑声停止。
身后传来几声闷响,巡捕四散开来,强大的推力让他们都躺在地上,身上冒出血水,**声不绝于耳。我惊讶万分,缓缓转过身来,看见身后站立着几个人,手中端着鸟枪,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对着我说,“你会算命,那再好不过,海上漂泊无趣,正好卜卦消闲,预测风雨,招财进宝。”。
我对着他们说:“在下飘零江湖,无意落草为生,希望能够放过在下,好照顾家人老母。”
他斜眼看了我一眼,“你没有算到会有此一劫吗,你应该知道会遇见我,以后也会离不开我。”
挥手示意,几个人推搡着我们,踉踉跄跄一起向前走去。
回首看去,几个巡捕的尸体在冰冷的街面上,血水流淌,在石头街面上留下暗黑印记。
漂泊海上。这些人是常年流窜的海盗,我被抓到船上,转变身份变成了一个书写文书的人,同时也是猜字解闷的人,在船上漂泊了三年。
三年后,一场台风,我们都丧身海底。
沉入水底的时候,我想起在道观的时候。那是一个神奇的日子,道观的门口突然出现的一个和尚。他的年龄大概四五十岁,显得很沧桑。他因为请求食物遭到同门的拒绝,看到他,我却满是恻隐之心,给他拿去了几个馒头,还有一点素菜,出于怜悯,因为他的风尘仆仆的样子,满脸的疲惫。
他满心欢喜的向我施礼,说“感谢施主,我从普陀山赶来,前往五台山,想去找一个师傅,一路饥寒,几乎坚持不下去了,看样子要多为施主念几句阿弥陀佛”。
我问他:“为什么走这么远的地方,干嘛不停留下来,安心礼佛,万一身体坏了,可难以成行了”。
他笑眯眯的说:“心中有莲花,来去无牵挂。”
我问他,“你这样要走多久啊?”
他说:“不赶路,什么时候到都可以。”
莲花的梵语是玛卡拉,我始终记着,如果离开什么地方,要念着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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