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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悠甜，一个来自唐山的北漂女孩，身材高挑，长相甜美，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悠甜”，声音也宛若黄莺出谷，婉转动听，让人听着很舒服，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生生增加了几分俏皮。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家大型融资公司，她是那儿的前台接待员。端茶倒水间，我注意看了一下她的工牌，“穆悠甜”，“木有甜”，这个半山东方言的词，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所以不小心就记住了她的名字。操着一口略带唐山口音的普通话，吐字有种莫名的咬唇的感觉。就算是负责接待安排，却也礼貌周到，不卑不亢，站在礼仪的角度不算标准，但也不失热情。
与她老板谈完事情，晚上请投资方吃饭，我们去的那会儿她已经到了，坐在她老板旁边，替老板倒水挡酒。整个饭局上科浑打岔，气氛也被带动的好不热闹。因为她年龄最小，长得漂亮，小嘴儿甜，又能放得开，所以被桌上那些个男人哄着喝了不少酒，其中不乏引颈交杯。
第二次见到她，竟是在小区门口，没想到我们在一个小区。那天是周末，中午我接到领导电话，公司有件案子需要些数据，让我晚上8点前务必邮件他。只是看情况似乎不太好，她和男朋友正吵架，旁边那个应该是房东太太，一直喋喋不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猫腰想假装不认识正经走过去。
“姐姐~”没想，她竟然叫住我。这不是最主要的，边哭着叫着还呜呜抱着我。我也是欲哭无泪好么，咱们貌似没有那么熟！讲真，这种场面我打心里不太喜欢。
“姐姐，你帮帮我。”声泪俱下的样子，好不柔媚。那一刻我心软了，都是农村来城里打拼的姑娘，都不容易啊。
我只能硬着头皮问怎么了。旁边的房东太太告诉我，小姑娘交给房东先生的房租和押金都被男朋友要走了，现在房东太太来让他们搬走，小姑娘死活不搬，她也很难办。
她男朋友走过来拉她胳膊，要她跟他走，说给她找到了新的住的地方。她却紧紧抱着我，不愿意撒手。说不和他走。
我看她态度坚决，没辙，我晚上还要回公司做报表，没有时间和他们拉扯，于是提议让她先去我家住下，等她想通了再说。于是我们开始了短暂的不算愉快的同居生活。中国有句古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在若干天后，我为自己的一时心软和冲动付出了代价。若干年后，我又为自己后来的执着和无情追悔莫及。
当天下午穆悠甜告诉我，她和男朋友是在老家相亲认识的，定亲后两人一起出来打拼。她除了脸蛋啥也没有，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口才不太好，也吃不了苦，销售员什么的更不想干。而他长得帅，学历高，是个程序员，虽然现在刚毕业不久赚钱不多，但是很上进，相信他可以给她一个未来。只是现在他爸爸检查出来胃癌，需要花一大笔钱。他将她所有的积蓄连同房租押金什么的全都拿回了老家，要她换份工资高的工作。
我问，你不是在那家融资公司挺好的吗。帮她分析，S总人很不错，原是大学教授，现在业内也颇有威望，带出来好几个行业精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前台虽没啥前景，但好在这家公司规模品牌够硬，好好干熬些资历，将来转到行政部门去，也是不错的。这时候她红着脸告诉我，其实她不是正式员工，他们公司的前台要么是有背景的关系户，要么是本科，面试还要讲英语……她只是在高铁上帮了S总一个小忙，被破例招聘进来的。
我看了她一下，愣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或许真的是一个小忙，小到连个正式员工都算不上。
公司里总是有些流言蜚语，说她是**的情妇，和**关系不纯洁，是**的干闺女，又是小蜜什么的，真的是五花八门，说啥的都有。她和男同事打成一片，被女同事说成“蝴蝶”/“交际花”。被别人那么说，她说她不在乎，因为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可是男朋友竟然也这样说她，她气不过。所以他一直想让她离开现在的公司。有次，她和老板出去应酬回来喝多了，他竟然说她是陪酒女，还说陪酒女都比她干净。她说得声泪俱下，我静静听着，不会安慰人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我在心里默默的说，姑娘那或许是因为你太开放了，不太会保护自己，不会矜持。就拿上次酒桌上的事情，我都看不下去（抱歉我是俗人一个）。看她那么伤心，终是忍住没有说。
接下来一段时间，因为并购案，我去外地出差。待我回来已经是3周后的事情了。一打开门，吓我一跳，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就差回去看看楼牌单元和门牌号码。一个简单的套房可以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也是人才啊，连个插脚的地儿都没有，到处是垃圾，蛋糕/零食/泡面/啤酒/饮料，那些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应有尽有。就在我全副武装准备打扫的时候，门铃声响，竟然有小时工来打扫卫生。当时有种中奖500万的感觉，只顾着高兴，却忘记了追问小时工是怎么来的，悠甜一小前台哪来那么多钱请小时工，况且她未来公公还生着病。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来。
第二天晚上，她很晚才回来……
第三天晚上，我一开门，竟是穆悠甜的前房东太太。她问我悠甜的工作单位，我将原来最初遇到的公司名字告诉了房东太太。房东太太很诧异的看着我，问，你确定？看我茫然呆愣的样子，房东太太貌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看最近每天送小甜回来的男人都不一样啊，小姑娘，你可注意点，别引狼入室啊。前几天你没在家，小甜带着些朋友在你家开Party，整个小区都惊动了，那个吵啊，警察都来了，房间里搞得乌烟瘴气，男男女女，妖里妖气的。
后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亢亢敲门，然后听见有人喊“穆悠甜/穆悠甜~”一个男人的大嗓门，听那声音少说也得40岁了吧。“穆悠甜你给我出来，贱女人……操！”男人在外面吵吵闹闹大概有十多分钟，吓得我把自己房间的门锁又检查了一遍，拉过来大椅子堵住门，然后又缩回被窝里愣是不敢动了。
“别吵吵，一会又来警察了。”穆悠甜竟然真的开门出去了。小姑娘，安全第一啊。
“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蹬鼻子上脸啊。”男人大大咧咧的嗓门，竟然出现在客厅。“进去——”
“别动手动脚的，我室友还在呢？我拿衣服和你走。”
“室友，漂亮吗?”男人恶俗的声音，让人想骂人。
“你混蛋。”龌龊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要知道当时我只有二十四五岁，小甜叫我姐姐，只是因为我工作上职务上比她高，实际年齡比她小两岁。三更半夜，被一个陌生老男人敲门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那个人进来，自己绝对不能露面，绝对不能让对方看见。当天后半夜都没有再合眼，一直到天亮。
天还没大亮，我就去客房（穆悠甜暂住的房间）拿我自己的大行李箱，准备搬家。行李箱不常用所以搁置得较高，搬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将一个粉色包包碰了下来。一张张黑金的夜总会VIP邀请卡瞬间洒落下来，铺满了客房一地。这就是真相？！我不知道是帮她收起来，还是统统扔进垃圾桶里，不管是怎么处理，我都不想伸手去碰那些东西。就在这时，穆悠甜慌忙跑进客房，看到眼前的场景脸色变得惨白。眼神凌厉地质问我，你为什么翻我的东西。我只能说，不是故意的。拿起行李箱，转身欲走。她拉住我的胳膊，姐姐，你听我解释。
抱歉，我比你小两岁，我不是你姐姐。另外，我和你不熟，不用姐妹相称，还有我要搬走了。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姐姐，你听我解释，我也不想这样。
你和我解释没有用，你更应该问问你的心和尊严。我不能和一个放弃自己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是我男朋友，他为了给他爹筹钱治病，瞒着我替我辞了原来的工作找了陪酒女的，把我灌醉了送上了夜总会副总的床，我也不愿意啊。
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女人一生谁没遇到过几个人渣，但是她男朋友那样人渣中的剩渣，渣中极品，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你的反抗呢？为什么不报警？我问。
我不能让我爸妈知道。她说。
和你男朋友分手，我替你换房子，我帮你找工作。我如是说。
你养不了我一辈子啊。她说。
那你宁愿被那些臭男人养？
“我……”她说不出话来，“我就是要把自己卖了，我自己把自己卖了，也不会便宜了林某君（她男朋友）。”
你这是什么逻辑？你既怕父母知道为何又要那样作践自己。你这样不怕家里人知道后，父母被戳脊梁骨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将来你让爱你的人情何以堪。
被上一次跟100次有什么区别，都已经脏了。她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那不是骗人的。如果你搬走能不能房子再给我住几天。
不能，我不想和你有半毛钱牵扯。
我什么都说不了，也帮她解决不了，即使帮了她也是暂时的，帮不了一辈子，所有的事情只能等她自己想通。抱歉，我们不是一路人，再见！我坚决地收拾东西，退了租，离开了那套房子。
为了保险起见，我搬回了研究生宿舍。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找到我，送给一张喜帖，穆悠甜和某某要结婚了，她希望你能出席。
抱歉，我很忙。我说。
你知道吗？你把房子退了之后，她就彻底的只能吃住都在夜总会了。可以说你为她步入红尘推了一把。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你是谁？我微愣，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没想到她当时身上都没有钱啊。
她远方表姐。女人说，看见我呆愣的神情，说道：她的钱都被她当时的男朋友骗走了……
抱歉，我真的很忙，马上又要出差，我没有礼貌的打乱她的话。或许眼前这个女人也是陪酒女，我真怕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我怕别人知道我认识夜总会的陪酒女，还和她同居过。我要和她们保持距离，说不定她们有不干净的病，我和她们不是一路人。我敷衍着眼前这个女人，看向远方，恨不得马山让她消失。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3年后，同样的地方。那个时髦的女人又找到了我。她脸色有些苍白，身着素衣，完全没有上一次的光鲜亮丽，衣领上卡了一抹小小的白色绢花
穆悠甜死了。她说。
什么？我不相信。
她死了，是自杀，留下一个孩子，不到2岁。现在她父母收养着。这是她留给你的信。说着递给我一封皱巴巴的信封，信封我见过，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家融资公司的LOGO赫赫印在信封左上角。
小姐姐：
您好。
我知道您比我小，可是我还是喜欢叫您姐姐。从第一次见面，我给您递水时，您双手接过，并温和的对我说“谢谢”时，我觉得您像天使。给我不算温暖的人生带来些光亮，虽然有些刺眼。看见您让我觉得自己的一辈子白活了，我没有学历，没有知识，英语不好，能力不行，看到你们开会时你年纪轻轻却侃侃而谈，周边的老板还点头附和，真的很佩服你。酒桌上，你用英语帮我挡住那几个外国人的酒，我觉得你就是我未来的榜样。
谈话间我知道了你的住处，所以后来搬到了你所在的小区。我希望可以认识你，和你这样优秀的人成为朋友，也能督促我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后来我如愿认识了你，可是，认识的境遇却不是那么的美好。我想在你的印象里，我应该是个很糟糕的人。
看到你每天忙得那么充实，那么辛苦，我慢慢理解，任何一个外表光鲜的背后都有无数个彻夜不眠的加班和出差。我按照你给我规划的路，默默攒足力气准备大干一场。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出事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林*君那个人渣会这样对我。
当我看到你拉着行李走得那么决绝，眼神里充满对我鄙弃，我知道自己很脏，很脏，你说我作践自己，我罪有应得。但是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也不想的，只能说造化弄人。
后来认识了老公，老公对我很好，他不知道我的过去。结婚时，我多希望你能来看看我，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悔改了，我不想报复林某君了，我想要简单安静的生活，我希望你能够看到我幸福的样子。可是你没有来。
你说的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公知道了我的过去。他坚决要离婚，他收拾行李走出去的背影，和你一样。
小姐姐，我后悔了。我不想在后悔里折磨自己，我洗不干净自己，所以我走了。谢谢你曾经帮过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我，让我像个人一样活过。
穆悠甜笔
2015年10月22日
看着她留下的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睛已被泪水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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