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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悔站立客栈前,许久,乃意决往苏家镇去。于是再提包袱,挎宝剑,循江流东行而去。
雨后江水澄清,风过山色秀丽。吴悔行有二三时辰,便寻得一处落脚石,倚其上休息。此时,天清气爽,心头间,却是百感交集。经福云客栈之事,吴悔对江湖侠客的向往之情,免得冲淡了些。
看这山林阴阴然不知何隐,又望那江流急急然不知何去,吴悔不禁忆起数月前逍遥谷之事:
那日午后,吴悔正居逍遥谷家中,忽而闻快步声急,回首一看,乃是王方王叔。王方原应天府(即今南京)人氏,系名门世家朱府里的一个佣人,因二十年前卷入刑案中,被误判为凶手,经吴悔之父吴步霖侦破案件,终乃得清白。自是以后,便跟随吴步霖左右,始终不渝。
王叔气喘甚急,见吴悔在,大声呼道:“悔儿,你父亲出事了……你母亲唤你速速往堂前去。”
吴悔闻讯大惊,急忙搀起王叔,问道:“王叔,我父出何事?”
王叔面带忧伤,只低首答曰:“悔儿莫问,去了便知。”
吴悔听此话,便知不妙,即刻起身,与王叔奔赴堂前。待至,只见母亲徐非烟,一身补衣布裙,一手握紧手帕,一手抚颤宝剑,坐旧木椅上,呆望着桌案上那一盏酒杯,杯影倒映双眸烁动,脸颊沾湿鬓发含胡,抿实着干裂的薄唇,许久无声。一旁有另一个女子,年岁比吴悔稍小,此人姓吴名华,系吴悔亲妹妹。此刻,亦是褶皱的布衣白裙,双手攥**于身前,低首而幽咽,润眼早已红漉,泽发尽为凌乱,纵力拭泪水,却依旧不止,流盈而下。
吴华见哥哥来,霎时大溃,直扑怀中而痛哭,泣声说道:“哥哥,父亲他……遇害了。”
吴悔闻言,骤然惊愕,又视众人神色黯然,然犹不能相信之,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徐非烟看着吴悔,勉强而轻声的说:“悔儿,我知你不能为信,但你妹妹说的不错,你爹……确是在京师遇害。”
吴悔如晴天霹雳般打来,一时间,心中悲怒交加,若披寒霜,又生厉火。乃强忍下泪水,攥紧拳而问:“是何人所为!”
徐非烟只是摇摇首,答道:“今犹未知……”
吴悔追问:“那么如何知晓此事!”
徐非烟叹声曰:“昨夜,侠盗萧清云来访,将步霖之死讯告知。”
吴悔急声说:“仅凭他区区一人之辞,何足为信!”
徐非烟只答曰:“你爹与萧清云,明面上看,似乎是死对头,其实彼此间,早已相互当作兄弟。他所说的,不会有假,你无须怀疑。”
吴悔又问:“既然如此,父亲究竟如何遇害?”
徐非烟不禁再泣,回答说:“那日,曾有一人前来,求你爹帮助侦查案件。本来此事也不少见,可谁知,这一去,便回不来了……据萧清云言,步霖去往回仙阁后,不久便破案。但随即遭黑衣人群袭,被逼迫无路,就逃往密室之中。不料,那些人竟放火焚阁,密室崩塌,无路可走……”
吴悔厉声道:“以父亲的身手,区区密室,如何困得住他,此事必是缪言。”
徐非烟默而低首,须臾,便从袖中取出一封家书,悲而哀道:“你爹去往回仙阁后,不久,乃写家书来告。是真是假,你看看便知。”
吴悔接过家书,阅之,其上大意如此:
我已深陷泥泽,恐难以脱身。今若三月之后犹不能回,则已然遇害。如此,必告悔儿与华儿,戒之今后莫问江湖事。如若有幸得以保全性命归来,则此后全家退隐江湖,再不问世事凡俗。然信中不谈及此番何事,实恐悔儿华儿性烈,将在我死后,出谷追查吾之死因……
徐非烟看着吴悔战栗的手,又说:“起初,我亦不能信此事。数旬以来,日夜不安,只盼你爹回来。如今,已逾有三月,只恐怕,你爹已经……”
吴悔愤而挥臂,慨奋而说:“我要往回仙阁去,查明真相。”说罢,反身便抬步。
徐非烟闻之,怒而叫住,斥道:“混账,你忘了信中的话乎?”
吴悔咬紧牙关,忿然的说:“难道父亲遇害在前,身为儿子,却连真相,也去不能知晓乎?”
徐非烟只是默然,就在刚才,吴华也说了一通一样的话语。徐非烟脸色疑犹不定,许久,终是说道:“罢了,禁住你们的人,也禁不住你们的恨……只是,江湖之中,远远比你等所想的,更加险恶。倘若身无本事,去了也只是白搭。如今论武,你二人倒也勉强可行。若真想破此案,则非权智不能行。”说着,又默而沉思,然后复言道:“明日晨时,你二人来我房中罢……”
二人闻言,乃慨然应承。随后,徐非烟四人在西边山头处,为吴步霖修了一处衣冠冢。
众人跪在衣冠冢前,看着眼前的木板刻字,黄土捧堆,不知何话,也不知何时。只凭冷风吹,渡鸦吟,直至黄昏落日,清月寒钩之时,才纷纷回去了。
夜里,吴悔见星空渺茫,流星瞬息而灭,少了伤悲,少了愤懑,只是多了几分寂寥而已……
不觉间,已是明日,辰时还未至,吴悔便拖着躯体起身,早早地胡吃些东西,便与妹妹吴华,一同站立在徐非烟门前。王叔亦正好至此,看二人伫立门前,只是感叹,乃上前说道:“悔儿、华儿,辰时未至,不如先坐下休息罢。”
吴悔愤而答道:“今凶手尚逍遥法外,教我如何安坐?”
吴华亦怆然而说:“王叔不必再劝,今我二人已决意出逍遥谷去,不过此关,绝不罢休。”稍后,又言道:“不知王叔可知娘亲唤我二人来,是为何事?”
王叔摇摇首,叹声说:“关于此事,我亦不知晓,恐怕无能为力啊。”
吴华只苦笑的说:“不必在意,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为何娘亲对爹爹之死,毫无追查凶犯之意?只是消极避世而已。”
吴悔闻言,也是面带不解,继续低首沉思。
王叔见他二人眼色空滞,便一拍二人的肩膀,头仰苍穹长望,释然道:“其实,在这天底下,最是不信你爹之死的人,莫过于你娘了。只是她在这茫茫江湖上,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之景。有多少人因恨生仇,又因仇失命,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她见惯了,却也见怕了。当然,你二人现在风华正茂,侠气正盛,以后,或许便会明白了……因此,莫要埋怨她的淡漠,想当年,她也是一身侠胆豪情,如今,早就被那江湖潮旋,所冲淡无存了。”
吴悔二人听此话,脸色依旧如前者一样,半知半解而已,只是少了几分戾气。
三人正聊着,忽闻房门打开之声,只见徐非烟缓步而出,面无表情,只开口说:“进来罢。”
吴悔二儿相视一看,便纷纷入门去。但见房中桌上,铺有一纸张,纸上画图如下:
正中一处房屋,屋北据一山丘,而自房屋往西走,乃得一小房,其房西一侧,纵直而通有长街,南北走向,看来十分高窄。经原来正中房屋望东而行,则又可见一屋,再东行之,乃覆有大山。又经原房屋南走,可至最后一处房子。其图中,中央之房,距南、西、东处之房,与东房距大山之长短,皆相差无几。而北山与中房,西街与西房,则紧紧相靠之。概要之,则除与北丘、东山,方圆十里之内,大多为城乡街镇,也算是一个大城邦。
二人方观毕,徐非烟乃坐一旁而说:“你二人也看见了,今日不问文,亦不试武,单就拟一刑案,若能破案,则准出谷;若不能破,则乖乖留下罢。”
二人不假思索,齐声而答道:“我愿一试。”
徐非烟只一叹,便说:“那就听好了,如图中央房屋,其中有命案,而死者乃一对夫妇……”说着,忽如鲠在喉,戛然而止,稍沉默,又复言说:“二人死状大概如此:尸身皆由利刃刺击致死,近门者,后背创伤;远门者,前胸创伤。房门与窗户皆已打开状,窗棂有湿泥土印。而发现尸身者……”
话音至此又止,过了许久,方续话说:“发现尸身之人,正是他们的女儿。近门者为其父,远门者为其母。据此人说,其自下午归家来,见父母不在,往房中寻找,遂发现尸体。其又自言其母常有午睡,其父则院里休息。后经仵作查,二人大概午时(中午十一点至十三点)遇害。午时末报案之后,府衙四处走访,乃知当地与之有仇隙者,有此三人:
甲者,系居住西房的一个教书先生,生的清秀高瘦,自言案发之时,在其房中写作;乙者,系南房的一个屠夫,看来体大形肥,自言午间时,于自家肉案上杀猪;丙者,乃东边的一个药师,也算是身强力壮,言其午时在东山采药。
经当日的调查,此三人自家中至案发地,皆须一个时辰(两小时),而药师家至东山,也须一时辰。另须记,午间曾经下有一场小雨。而此三人皆有不在场证据:
甲曾于午时初(十一点),在西边窄街拐角处,于一女子相撞,随后在阁楼写作。值午间小雨时,凭窗口,又望见那女子走过,一时灵感涌发,因而为之作诗一首。之后,官府也寻得那名女子,其可以为证。
至于乙,午时方至时,曾有养畜人家前来送牲畜,可以旁证。而其当天午使末,曾现宰之后,卖出鲜猪肉于他人,其亦可为证。
再说丙,其自午时初,告别发妻而往东山采药,其妻可以为证。至于归来时,大概午时末(十三点),身上多沾山间黄泥,而筐中的草药,看起来带有新鲜泥土。
案情大概如此罢,至于那夫妇的女儿,自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再关于此事,已知凶手绝无帮凶。而官府另有一些调查,今准你二人,每人就此事提三问,可要想清楚再说。”
于是吴悔吴华二人,便脑中整理案件始末,吴华率先问道:“那名女子作何证言?”
徐非烟答曰:“女子说:‘那日大约午时初,我拐入窄街,却迎面与那人相撞,各自道歉之后,我便出窄街。须臾,便至集市,方发觉钱囊遗失,然后原路返回寻之,曾因此走过窄街,只是那钱囊,到底还是找不到了。’”
吴华便扶下颌而思,又抬首问:“那写女子的诗内容如何?”
徐非烟答言:“诗道:东风流发挽,小雨裙带藏。”
吴华不舍的问:“那女子……”
徐非烟止道:“你接连三问,皆在一人而已,这可是大忌呐。”
吴华闻言,方转过对象,因而问:“那些猪肉可否在别处买得?”
徐非烟点点首,回答说:“镇上附近的其他屠场离之甚远,纵是买来,也早就发臭。”说罢,便转身谓吴悔说:“华儿已问毕,该你了。”
吴悔思之再三,乃问:“案发地北侧有一山丘,其中可有异端?”
徐非烟一笑,答道:“山丘之上,有几处脚印尚新,除此别无他迹。”
吴悔稍后又问:“那药师的发妻证言如何?”
徐非烟答曰:“其妻言:‘那日午时初,我夫君起身往东山采药,大概午后归来,筐内盛满草药,上头的草药,还沾着雨水,叶茎皆新鲜。只打了招呼后,他便埋头在房中制丹药,如今房中架子上,还摆有许多新制药瓶。’”
至此,吴悔再皱皱眉,最后方问道:“制丹的草药,北丘可有之?”
徐非烟回答:“此乃名贵丹药,除去其中几种寻常草药,余者只有东山可采得。”
徐非烟坐而回思,只稍稍点首,于是说:“既是都问完了,那么便在今日午后告诉我答案罢。只是你二人只可浅谈,不可相互通答。当然,无须担心,你二人自然也会信守承诺。”说罢,便自往衣冠冢去。
二人望着徐非烟远去的身影,也便各自埋首捋思,而渐渐推理之。
须臾,吴华说道:“此案中的凶手,应该便是甲乙丙三人之一,而他们三人自家而行,来回皆须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凶犯从始至终,一直奔走路途上,绝无一二闲暇,以顾知他事。”
吴悔接着说:“如此,此案难点,便在于如何破解凶手的不在场证据。若是证言无假,则是关键在于证物。”
吴华说:“诗、肉、药,此三物之中,最有异议的,莫过于那诗罢了。”
吴悔说:“不错,但适午间小雨时,按时辰看来,凶手应在往返途中,并无可能身在阁楼或窄街,也就不能见雨中女子走过。除非有人告知之,否则,但就此案来说,似乎过于巧合。”
吴华又说:“猪肉乃鲜货,且于当天午时末,确实曾卖出鲜猪肉。四周无其他屠场,作假之事实难矣。”
吴悔接声道:“若如此,则草药亦是此理,作案之后,再返身东山采药,须多耗一个时辰,就时辰来看,也无此可能。”
王叔望了望窗外,便谓二人说:“既然想不通,就四处走走罢。你爹也常言道:‘万物皆有相通之理,纵是一花一草,也可揭示真相。’”
二人听此话,不禁忆昔往日,抬首而叹息,又相互顾视,吴悔乃说:“王叔说的不错,不如出门走走罢。”
吴华点点首,答道:“嗯,也好。”
于是二人各出门去,吴悔往东边树林走,吴华向西边山头去。
吴悔步至树荫中,隐约而见一揽树藤盘绕如蛇,乃不禁回忆:
那时吴悔年方九岁,正树荫中游戏,抬首偶见树上有青蛇,循藤而上。吴悔再探树梢,则可见鸟巢筑其上。吴悔以为蛇欲食幼鸟,心甚怜之,乃怒而取石击蛇,石中蛇坠,匆忙遁走。
吴悔大喜,快意的说:“侠客就当这般惩恶扬善。”说罢,一回首间,吴步霖已然站立身后,微笑而不语。
但见吴步霖徐徐蹲下,抚着吴悔额头,和而说道:“蛇去则鸟生,然而今日青蛇,明日黄蛇,何时可尽?你难道要保其一世周全乎?”
吴悔一愣,乃哑口而答:“若不能驱之,则必锄之!”
步霖一笑过,言曰:“若蛇食鸟而为恶,那么上有人食鸟,下有鸟食虫,岂不皆当除之?”
吴悔欲争,又面赤理亏,只得喃喃说道:“既是如此,又须侠客做甚?”
步霖大笑,起身而说:“自然造化,自有其规律可循,不可违逆也。数历代王朝权政,依人心而制典法,使犯科害命者,得以法惩之。当然,其中包庇祸连之事屡见不鲜,故不意权谋者,行走世事之外,称为江湖人。如此,江湖之中,便有以除恶为名,随意取人性命者,然后为人称道,号名为侠。那么身为侠客,究竟是看破权势,隐居世外为自安,还是快意恩仇,嘲笑法律为自爽呢?”
说着,又看着吴悔不解的眼神,苦笑的说:“当然,方才我所阐述,亦不过是这几十年来,我游历江湖所感。你还尚小,将来,或许自有体悟罢。”
随后,又突然问道:“今日想学些什么功夫?”
那时孩提,哪里会去深想江湖事,霎时间,便抛之九霄云外,只管一心练武去。
思罢,吴悔再看这儿,心头里五味杂陈。于是反身欲走,竟恰巧窥见那年的老树,朽倒在地,树下覆盖杂草数丛,参差不齐。吴悔哀忧,正转过眼神,忽如迅雷过顶,联此案细节,又再看老树之景,乃捶手醒悟矣。
正是幼雏不绝青蛇口,杂草不死朽树下,究竟此案凶手何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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