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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日本,东京。“哒、哒……”
清脆的踏步声在地上响起,一个身穿校服、手持名片的女大学生脚蹬黑色皮鞋、肩挎背包,慢慢地踱步往前走着。
“樱花街……301号……早春花氏……”
女大学生紧握手中的名片,反复念叨着上面的地址,偶尔抬头查看下街道两旁的房子,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就这样走了一会后,终于,她在一栋古香古色的带院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啊!到了!就是这里!”
女大学生看着眼前的木屋,惊喜地叫道。
虽然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但是羞涩腼腆的女大学生并没有急着敲门,而是先透过房子左侧的玻璃窗户偷偷观察着屋内的动静,仔细了解主人这时候在做些什么。
现在,让我们顺着女大学生的视线将视角拉到屋里——
宽敞明亮的客厅中,一位身穿和服、头戴发簪的艺伎正恰意地躺在编织藤椅上吞云吐雾。
只见她身子微倾,左手托脑袋,右手拿一只象牙蓝纹镶金烟斗,那张樱桃般的朱唇正紧贴在烟嘴上贪婪地吸着。过了一会儿,尝够了烟草滋味的艺伎终于将那价格不菲的工具从嘴边挪开,并慢慢地从口中吁出一口热气来——
“呼……”
顿时,一股袅袅白烟在四周弥漫开来,于艺伎身旁形成一个隐形屏障,将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霎时间,房子里烟雾弥漫,仙气飘渺,悠悠然宛若天境般,恍恍惚惚,亦真亦假。
等烟雾逐渐散去,艺伎放下烟斗,躲在窗外的女大学生这才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艺伎身材苗条,腰若细柳,在大藤椅的衬托下则显得更加娇小玲珑、惹人怜爱;那张脸虽说不上是倾国倾城,但也清秀可人,温婉和善,就连眉眼之间也透露着一股灵气。
而且,身为世界著名舞蹈家、大名鼎鼎的艺伎——早春花香茗悠小姐,她更是将艺术美演绎到了极致:刚才她抽烟的姿势不仅没有一丝堕落与腐朽,反而平添了一种优雅与高贵,那舒服的模样使她看上去简直就是在享受。
但这仅仅是女大学生所认为的罢了,实际上,香茗悠小姐现在郁闷得很,因为……
她的家政机器人坏了!
为什么香茗悠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机器人如此耿耿于怀呢?这件事要从前天早上六点开始说起。当时,香茗悠正在舞蹈室里认真训练,为几个星期后的大型演出精心做准备。
美人、阳光、舞蹈……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没有一点违规因素。
正当她准备做压腿运动时,突然,从厨房中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随后,她那个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几年、正在给主人做美味早餐的家政机器人宣告退休。
从机器人报废的震惊中才反应过来的她不得不暂时停止训练,给维修工打电话寻求帮助。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后,维修工告诉香茗悠:自己的机器人是由于长期工作导致零件老化、引起机体局部发热爆炸的。也就是说,这个机器人已经完全报废了,修都修不了,只能再去买一个新的了。
本来这是个挺好解决的问题——机器人坏了就再买一个嘛,反正香茗悠有的是钱,不差这几百万日元比特,难道富有的她会为这么廉价的小事而发愁吗?
但是,请注意,这里是日本。在日本,许多东西都需要提前预约才行:看病,买房,上学,在外就餐……以至于理发都需要提前预约好!(这个是真事,而且只要是有关国家制度的在下都会到网上去查,查好之后再写出来,不会胡编乱造)
尤其是在这个智能产品满天飞的时代,预订情况更是激烈到了极致。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市场一推出新型家政机器人,那么在短短几天之内,这款产品就会被迅速卖光,抢的连渣都不剩,典型的先下手为强。
为什么家政机器人在日本会如此的受欢迎呢?这多亏了当地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社会生存压力。试想一下:当你上了一整天班、在办公桌前连续坐了十小时后,此时已是腰酸背痛、疲惫不堪,可深夜回到家后还得自己做饭、洗碗、洗澡、洗衣服……做完这些家务活后已是凌晨两点,这个时候你才能脱衣睡觉、上床休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循环往复下来,是个人身体都吃不消。这时候,自然而然的,家政机器人便派上用场了——反正这玩意又不是特别贵,几百万日元还是赚的起的,那就买一个帮帮忙吧。
而此时的香茗悠就在预约这个环节上遇到了麻烦:由于没有提前通知好厂家,没有现货,所以就算自己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这种事情不是光靠钱就可以解决的,非得是时间加金钱才行!
而且,就算是预约到了,制作机器人也得花不少时间——家政机器人可不像网红脸那样千篇一律,它必须根据主人的自身情况来特殊定制。
由于香茗悠是艺伎,所以她的私人机器人除了做家务以外,还得学会化妆、穿衣、倒茶、做点心等歌舞伎必备技能,哪样都不能少。说白了就是家政兼办公两用机器人,既要上得了厅堂,又要下得了厨房,要求高的很,缺一点就入不了她的法眼。
香茗悠虽绝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但是身为艺伎,她是真的忙碌:每天光是训练就占去了大半的时间,还要休息,还要吃饭,还要招待客人,哪有时间去做事?
再说了,艺伎最大的资本是美貌,所以会使皮肤变粗糙的繁重的家务活对她而言无异于是天敌一般的存在,就冲这点,家务活什么的她是真的不屑一顾。
别看她精通茶道且能在几分钟之内说出这只和果子是用什么馅料做的、存放了多久、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糯米粉,但如果你叫她去做和果子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就好比要一个房屋平面设计师去盖房子,就算此人平时优秀到足以在五分钟之内给出一份完美答卷来,但如果你叫他去搬砖抛光抹水泥的话,那么此人的后果要么是跳槽要么是跳楼。
可现在,没了机器人的帮助,她的生活简直一团糟:不会做饭还好,到外面买着吃就行了,再不行就打包带回来;
但是面对这洗衣服打扫房子之类的粗活她是真的束手无策——由于不会用洗衣机,又羞于自己的无能而不愿向邻居求助,搞得香茗悠只能捂着脑袋对着那盆脏衣服发呆;
而且,身为歌舞伎,她的和服分七层,穿起来非常麻烦,必须要人辅助帮忙,当然还有过程繁琐的佩戴首饰和化妆……
一想到几个星期后的大型演出,香茗悠就急得整夜都睡不了觉:自己到时候总不能灰头土脸、连个妆都不化就上台演出吧?那会被观众笑死的!而且非常丢导师脸!尤其是她那副笨手笨脚穿和服的模样,这要是让记者抓拍到了,她那高贵优雅的形象便会轰然倒塌,这还怎么在艺伎界混啊?
……
在经历了痛苦的、什么都要靠自己的独立36小时后,香茗悠毅然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到网上发招聘通知,给自己找一个女仆。
这个办法看起来似乎挺聪明的,可她却忘记了一个重要因素:在这个连机器人都会脱销的时代,人工费就更是价格不菲,原因很简单——人少啊!什么?你问保姆公司?不好意思,人家已经预订满了,除非你愿意让保姆把别人家的孩子带到你家来照顾。
然后就出现了以下这幕:别人的机器零件师招聘广告火爆的不行,留言框里热闹非凡;就她的女仆应聘帖子无人问津,评论区里冷冷清清。
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香茗悠在发出帖子不久后又收到了一份通知,是一个记者发来的,说是想在三天后同她来次私人采访,地点就在她家!她那个已经三天没打扫了的、脏兮兮的、乱七八糟的家!
一想到这里,香茗悠就更加苦闷了。她狠狠地吸了口烟,想要解气,却一不小心,手一滑——
顿时,一股刺鼻的浓烟直灌进喉咙里,呛得她直掉眼泪,不停地咳嗽,肺也被熏得一阵抽痛。
“咳!咳!”
被烟草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香茗悠这才想起:自己半个月前才去医院做了一次肺片检查,并被医生警告“以后少抽烟,小心得肺癌”,现在,她那张肺部被熏得乌黑发亮的x光射线照片还被锁在卧室的抽屉里。
她刚想转身去厨房倒点润肺茶喝,却猛然意识到家里已经没有茶叶了。没办法,她只好把窗户打开,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以此舒缓一下肺部。
“哗——”
窗户被打开了。
香茗悠刚准备探出身子呼吸空气,可却忽然发现:就在自己大院的围栏外,站着一位手持名片的女大学生。女生身穿校服,面容羞涩,而且一直东张西望的,似乎在寻找什么。
“那个,孩子,你在做什么?”
香茗悠轻轻地呼唤了女生一声。
“啊?您是在叫我吗?”
女生抬起头来,目光与她相对。
“是的。”
香茗悠笑着点点头。
“那……请问……您是早春花香茗悠小姐吗?”
女生试探性地问。
“嗯,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我在网上看到了您发布的女仆招聘帖子,所以就……”
女生有点踌躇不安。
“哦!我明白了!你是来应聘的吧?赶紧的!进来吧!真是抱歉!居然让你在外面等了那么久!真是非常抱歉!”
香茗悠边说边跑出屋子,打开院门,同时一个劲儿地朝女生鞠躬道歉。
“喏,进来吧,跟我到屋子里去,我们去里面慢慢聊。”
香茗悠迈着小碎步,将女生领进屋中。
……
屋内,茶室中。
“所以,你是为了还助学贷才来打工的吗?”
香茗悠问。
“嗯,是的。”
女生点点头。
“那你一共要还多少助学贷呢?”
“嗯……大概300万日元吧……”
“啊,300万日元吗?这个价格……你是东京大学的学生吧?”
“嗯,对的,我是东京大学毕业生。”
女生边说边指指身上的校服。
“那你一个月要还多少学贷呢?”
“一个月是2万日元,每月都要还,还完为止,差不多要还13年。”
女生将这笔账算的清清楚楚。
在这里给大家普及一个小知识:日本助学贷制度,这是国家专门给那些因家境贫寒而交不起学费的学生设立的。在学生上学期间,所有学费、学杂费、饭费、校服费等都由国家支出,直到该学生大学毕业、完成自己的教育生涯为止。
不过,这笔钱可不是白给的,你是要还的。一旦这名大学生找到了工作,那他就必须每月从自己的薪水中抽出一小部分来还助学贷。还款数额通常不大,一般在1至5万日元左右,这正好在普通上班族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当然,只要你工作够好,一次性还完也没问题。
而现在,这位坐在香茗悠面前的女生就是这种情况——为还助学贷来给人家当女仆,顺便锻炼一下自己的赚钱能力。
“嗯……这样的话……那我每月付给你30万日元的薪水,你看行吗?”
香茗悠试探道。
她边问边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女生:圆脸,大眼睛,肉鼻子,厚嘴唇,皮肤水嫩水嫩的,可爱的就像个布娃娃,笑起来的模样更是像极了日本老明星新恒结衣,甚是清纯呆萌。
卡哇伊的长相、温柔的性格、礼貌的问候语……这些都让香茗悠对女生的好感上升了几个层次。
“嗯!可以!只要能养活自己、还完助学贷,多低的工资我都愿意!”
新恒结衣边说边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来,看得香茗悠心都要融化了。
“嗯,那好吧,你就在我这住下吧,我把最右边的那间卧室腾出来给你住。因为东京的房价实在是太高了,以你现在的工资又要付房租又要结水电费饭钱的,绝对不够用,所以你就先在我这住着吧,反正我家还蛮大的。”
香茗悠敞开胸怀包容女生。
“好的!我把东西收拾好了就搬过来住!”
女生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行为天真无邪得就像一个社会小白,完全不害怕这里面含有任何欺骗。
香茗悠被女生的动作惊到了:要知道,她这辈子值得信任的人只有一个——导师,那个将她从孤儿院苦海中救出来的女人。只可惜,在她出道后不久,她最敬爱的导师就病逝了,从此她便无依无靠,起码是在感情上。
可是眼前这个女生,她既不知道她的来历,也不了解她的喜好,更不明白她的为人!但尽管如此,她还是给予了自己最大的信任!一份只有导师才做得到的足够的信任!一种对她来说无比珍贵的、绝对不能失去的信任感!
只有出了社会的人才知道:在这个阴险的世界上,信任是一种多么珍贵、多么重要的东西!是一种比钻石还要闪耀的存在!对于这点,香茗悠深有体会。
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还在孤儿院里居住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和她相处得非常好的女生邀请她去孤儿院后面的那座废弃工厂里玩,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尽管她早就听说那座废弃工厂很危险。
结果呢?结果她被那个所谓的朋友骗到工厂的一间小黑屋里并被锁了起来,而女生把她关起来的理由居然是:她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来孤儿院探望的人都很喜欢她,总是把更多的糖果和更好的玩具留给她,自己和别的孩子却什么都没有!这真是叫人恼火!真希望自己消失!
香茗悠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但是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由此从心里衍生出来的那种对信任感的渴望便又增加了几分。
所以看到女生如此信任自己,香茗悠一时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非常小心地问:“那个,你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百合芳子!我叫百合芳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女生再次露出了那副纯真无暇的笑容。
……
两天后。
一对刚放学的初中生闺蜜手拉手,肩并肩,一边悠闲地聊着天,一边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家走。
“喂,你昨天看新闻了吗?就是关于艺伎早春花香茗悠小姐的一个私人采访,可火了!”
头戴粉/色/蝴/蝶/结的女孩说。
“看了看了!当然看了!哇,香茗悠小姐也太漂亮了吧?而且真的好优雅啊!就像天鹅一样!不愧是国际歌舞伎!好厉害!”
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一脸崇拜地答道。
“对耶!尤其是她的发型,好美啊!就像女王那样,真的超级有气质!”
“嗯嗯!这个我当然注意到啦!香茗悠小姐身材真的好好啊!简直穿什么什么好看!”
“不过说真的,你在看新闻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叫百合芳子的女仆?就是一直围在香茗悠小姐旁边转来转去的那个小姐姐,真的好可爱啊!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就是新恒结衣的翻版!超级卡哇伊的说!”
“绝对看到了!我视力超好的!那个女仆确实很可爱耶!而且人也是非常的贤惠,一直都在为香茗悠小姐和记者端茶倒水!据说他们吃的点心也是她亲手做的!这种女生绝对是我爸爸喜欢的那种类型!”
说这话的时候,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口,而她的父母正站在玄关前等着她。
然后就出现了以下这幕——
女孩妈妈:“孩子他爸!你说你喜欢谁?女仆类型的?”
女孩爸爸:“我哪有!孩子说的话你也敢信?”
女孩妈妈:“孩子,你刚才说的那个女仆是谁?从哪里看来的?”
女孩:“我没有,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出来的话自己昨天晚上偷看欧卡桑手机的事就会暴露了)”
整条巷子里顿时响起了男女混合双打的声音。
……
远处。
刚和百合芳子参加完艺伎茶话会回家的香茗悠无奈地望着眼前这幕闹剧,呵呵一笑,随后就跟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悄悄地走了过去,不留一点动静。她身后的百合芳子则一手提着水果篮,一手拎着点心袋,紧跟在后,生怕被主人落下。
唉,算啦,不管人家的事啦,自己还是先回去把晚饭做了再说吧!毕竟三个星期后就是大型演出了,到时候可一定要好好发挥啊,千万不能给导师丢面子!
她望着如童话般湛蓝明净的天空,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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