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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这个消息,阿雪一时不知道是替香茗悠感到担心还是难过才好。“您……得了癌症?而且是在一年前?”
它有些惊异地问。
“是的,现在已经是晚期了,医生说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香茗悠缓缓低下头来,眼里满是对世界的眷恋和对病魔的无奈。
“所以……您是因为这个才退出舞台的吗?”
阿雪有些小心地问。
“是的。本来我是想把病养好之后再复出的,但是看现在这局势……唉,可能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香茗悠那绝望的眼神令阿雪感到有点心疼。它不禁想起了母亲临死前看它的那道目光,里面所蕴含的那种深邃而无助的感情跟这个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人类也会感到悲伤吗?
“所以您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阿雪又接着问。只不过,这次它的口气明显要温柔了许多,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冷酷了。
“我……我想请您在剩下的这三个月里,跟我一起出去游玩、看看这个世界……”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请我去呢?”
阿雪对这份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有些奇怪。
听了这个问题,香茗悠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有点急促地将双手放在桌下搓来搓去,并时不时地看向阿雪。沉默了十几秒后,她这才害羞地开口了:
“因为我真的很孤独,我把之前的人生都投入到事业当中了,根本就无暇顾及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粉丝,所以我没有朋友,一直都很寂寞。
其实,以前的我对于这种孤独的感觉确实没怎么在乎过,也没去多想它,我只是很单纯地想:在我还年轻时、容貌犹在时,我一定要把余生的钱全部赚够!然后退休!因为对于我们艺伎而言:青春和美貌就是最大的资本,当然,还有曼妙绝伦的舞姿。
但是后来,我生病了,并住进了医院。在这里,我每天都看着同房的病友和他们的家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享用着亲人们带来的水果点心,而我始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连拿取药品、更换绷带也是机器人代劳。
由于我以前的孤傲清高、爱理不理,所以在我生病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粉丝来看望我,我的电子邮箱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封慰问的信。
在医院里,人人平等。就算我曾经是世界著名的艺伎,一旦生了病,也只能和其他病人一样:穿上病服、躺在病床上、吃着病号餐……直到等到医生说自己可以出院了或者是被判死刑了才有资格离开这里,擅自离院是要被关监禁的。
起初,对于这份孤独,我还不怎么在乎,以为慢慢的就过去了,时间总会抚平我的伤痛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这才惊觉到:在病房这个大家庭里,没有人会理我,也没有人关心我的病情,自恃清高的我只不过是病友们眼中的一个能看得见的影子罢了,只是一个被忽略的存在罢了。
最后,在我邻床的那位女病友又一次和她的家人坐在一起、互相嘘寒问暖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撞开房门就冲了出去!一个人跑到医院里的后花园中放声大哭!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我一直都很孤独!一直都渴望亲朋好友的关怀!一直都想收到鲜花糖果等祝福礼物!是的!我很坚强!但是我的痛苦并不会因为我的坚强而减少分亳!
身为孤儿,我从小就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没有什么朋友。不过,由于我那出众的容貌和高超的天赋,五岁时,一位艺伎导师看中了我,她把我从福利院里接了出来,并耐心传授我舞蹈技巧。
在练习室里勤学苦练了15年后,我终于成功出道,慢慢走向国际舞台,并在那里大放光彩,获得了世人崇拜。
但是谁又能知道呢?命运竟然是如此的捉弄人!我出道后不久便患上了肺癌,因此被迫提前退休,消失在观众们的视野里。
但这一切都怪我:身为舞蹈家,我必须保证身体的柔韧程度,所以我每天都要进行大量的恢复训练:拉伸、压腿、趴一字……这些训练几乎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时间,让我得不到一点休息空闲,我实在是太累了!
为此,我迷上了抽烟,染上了烟瘾,经常通过这种吞云吐雾的方式来解压放松自己、麻醉消遣自己。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在日本这个生活、工作等压力极大的国家,成年人无论男女,都很喜欢抽烟,像我这样爱抽烟的女人其实很多,一点也不少见。
本来我只是单纯地抽抽烟、解解闷,想等到退休之后再戒烟静养,结果没想到……”
香茗悠忽然哽咽了,她摸摸自己消瘦憔悴的脸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明白了,原来您也挺可怜的,但是这跟您来找我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呢?”
阿雪温柔而又有些无奈地问。它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比较心软的,对于香茗悠小姐的悲惨经历它也的确感到十分同情。
这种感觉……算是感情吗?
“嗯,是这样的,”香茗悠扶扶额头,正色道,“医生说我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反正我已经被判了死刑,活不了多久了,那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好好地玩一通吧!
不过前提是我得带一个可以与自己交流、一起聊天的朋友同去!介于我之前的人生实在是太沉默、太寂静了,所以这三个月的环球之旅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我必须带一个人陪我一起去!”
她边说边用一种闪闪发光的眼神盯着阿雪。
听到这里,阿雪已经全部明白了:“所以……您就找上了我?希望我陪您一起去度假?”
“对啊!”
香茗悠像个小孩似的,把头点成鸡啄米。
“但、但是如果非得找个朋友的话,你为什么不找人类呢?为什么非要找我们这些动物?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啊!”
阿雪感觉香茗悠对自己的同胞简直太不信任了,就像自己不相信人类那样。
听到这个问题,香茗悠先是一愣,随后她慢慢地把头低下去,用长发遮住自己清秀但又病态的脸庞,难过地低声叹息道:
“人类的话……我能找谁呢?”
这句话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问阿雪。
“找助理啊!你不是有个叫百合芳子的助理吗?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她!那个小女生一直跟在你身后,帮你端茶倒水换衣服,还帮你化妆,可勤快了!而且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呢!”
阿雪马上就想出了与香茗悠一起旅行的最佳人选——百合芳子。
她是一位容貌相当甜美温婉的女孩,就像一位邻家妹妹那样,极其讨人喜爱。而且在香茗悠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她还站在一旁殷勤地为两人端茶、倒水、做点心……服务十分周到,把客人伺候得非常舒服。
在外人看来,品学兼优、外表靓丽的百合芳子简直就是男生们心目中的完美另一半,是贤妻良母的典范,是日本人都喜欢的那种卡哇伊的乖巧萌妹。
温柔、体贴、勤快、善解人意……这么好的姑娘,让她陪香茗悠小姐一起去海边度假是再适合不过的事情了。
阿雪本以为香茗悠小姐会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可令它没想到的是:一听到百合芳子这个名字,香茗悠就像是踩到了地,雷一样,马上使劲摇头,就连那端庄的五官都因愤怒而扭曲成了一团。她双眼直视阿雪,气闷又懊恼地说:
“不行!就算没有人陪我去也不能让这个孩子陪我去!绝对不行!那样的话我宁可这三个月都待在医院里,再也不出去了!”
一提到百合芳子,香茗悠的情绪就变得格外激动,就像是一位严厉的母亲对待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那样。
“为什么呢?”
阿雪疑惑地问。
“因为那个孩子曾经对我撒了谎!那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的谎言!”
香茗悠边说边死死拽住衣角,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什么错误?”
阿雪又问。
“那个孩子……曾想偷走我最重要的东西……虽然她最后失败了……但是这依旧让我很生气。”
“什么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阿雪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香茗悠见状,嘿嘿一笑:“怎么?你想知道吗?”
“确实……挺想的。毕竟这个人居然能让你对自己的同胞都变得这么不信任,那她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你伤害很大的事情吧?”
“是的,的确没错,”香茗悠点点头,“不过我也不能白白让你知道,前提是你得答应和我一起去旅行~”
她边说边露出一个奸商标准笑来,跟刚才那个温婉可人的“香妈妈”形成鲜明对比。
阿雪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女人……想干嘛?
“那行……吧。”
好奇心害死猫的阿雪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要不是看在那个百合芳子的份上,它早就把香茗悠踢到一边了。
这个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让香茗悠小姐如此厌恶她?
终于得到了阿雪的同意,香茗悠顿时笑成一朵花,如沐春风。她一口喝完杯里的咖啡,拉着阿雪的翅膀,乐呵呵道:“那太好了!我等你哟!明天就到我的府邸来!你的主人会送你去的!你不用担心这三个月会荒废你的学业,我已经向你的主人支付了五千万日元的赔偿费,这三个月你就陪着我好好玩吧!”
“等等……你这话说的……那那个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的阿雪急了,它怀疑香茗悠在骗它。
“不急不急,等上了游轮我就告诉你!这件事情不好在这里说,以后再谈吧,我会跟你细讲的,绝不食言!”
香茗悠小姐笑嘻嘻地安慰道。
跟小松香的副招财猫般的表情不同的是,香茗悠小姐的笑容无论是奸笑、坏笑还是微笑,都透露着一股浓浓的孩子般的稚气,相当清纯可爱、人畜无害。
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香茗悠的笑容都给人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再加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橘子香气,就像数九寒天里的火炉一样,绝没有掺杂半点利益。
“那……好吧。”
在香茗悠小姐的笑容面前,阿雪终于乖乖缴械,脱下了自己那层冰冷的外表,勉强答应了。
……
第二天。
“唰——”
随着一声清脆的刹车响,一辆高级黑色豪车在一栋古香古色的带院大宅前停了下来。
“哗——”
自动车门被缓缓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只眼睛淡红、羽毛纯白无暇的雌孔雀来。孔雀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高贵而又孤傲的气质使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穿着白色礼服的贵夫人,优雅端庄,可望而不可及。
“嘀——”
宅邸大门上的电子显示屏响了:“欢迎光临!阿雪小姐!”
在电子管家的提醒下,大院木门自动拉向两旁,给阿雪开道,待它进去后,大门又重新合上。
阿雪走进了院子里。
香茗悠小姐的庭院是日本那种古朴典型的石庭:在院子的四周,形状各异、嶙峋瑰丽的怪石到处可见,为这座独门小院添加了一种奇特而又富有年代感的久远气息;
院子中心则坐落着一架小型喷泉,清澈的泉水在机械装置的操控下发出叮咚叮咚的欢快乐声,潺潺流水,玲玲作响;
院子四角则种植着一些花草——夹竹桃、金菊、牡丹……放眼望去,院子里一片万紫千红、色彩缤纷,那怒放的花朵鲜艳而又不失清丽感,为小院添加了一份独特的自然之美。
从宅子外面走到宅子里面,如同从喧闹的都市来到僻静的桃源。无论是谁,只要身处这座清幽翠绿的小院——赏着嶙峋怪石,听着叮咚泉声,望着满园春色,就算是再怎么烦躁的心情都会在此刻平复下来。
弃奢从俭,不随波逐流,这就是香茗悠的装修风格。
还没等阿雪看够园景,香茗悠清甜的声音便从屋内飘了出来:“阿雪!你来啦!这么早?快进来坐坐!”
紧跟着是一连串清脆的木屐鞋敲打地面的响声,随后就是玄关被拉开的声音,最后就是香茗悠小姐登场。
今天的香茗悠没有穿昨天那套看上去优雅但却十分不讨喜的黑色礼服,而是换了一套帝政白长裙——修长纯白的棉布料裙子穿在身上,显得气势柔和的同时又非常地衬体型;
缝在肩旁的两个圆鼓鼓的花边泡泡袖则为她添加了一份孩子般的稚气可爱,颇有童真感;
而腰上那条淡粉色的蝴蝶结丝带更使这条裙子看起来少女心十足,完全没有那种蕾丝般的繁琐土味。
没有耳环,没有项链,没有手镯,有的只是一条缠着丝带的白裙子,清纯动人,朴实无华。
“怎么样?新衣服呢!好看吗?”
香茗悠指指身上的衣服,笑着问,她依旧顶着昨天那套假发。
“嗯,挺好看的,你真的很会服装搭配。”
阿雪投来赞许的目光。
“那是当然啦!我可是艺伎呢!服装搭配是必须要学会的!还有茶道和花道!书法也懂一些!”
香茗悠得意洋洋地附和道。
“那么……你可以回答我昨天的那个问题了吗?那个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惹的你如此生气?”
阿雪开门见山地问。
“没问题!跟我来吧!我先带你去看样东西!”
香茗悠拉着阿雪进屋。
穿过客厅,越过茶室,路过卧房,两人最后到达一间小小的图书屋前。
香茗悠拉着阿雪进了图书屋。
小图书屋跟普通的书屋一样:地板上摆着几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杂志、小说和世界名著,各种各样的书籍应有尽有;窗台下是一张折叠小书桌,桌上摆着咖啡和电脑,表明这里既可以用来休闲娱乐也可以用来办公;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小书屋里只有这么点东西,简约朴素得就像白裙子那样。
看到这里,阿雪刚想说“不就是间小书屋嘛,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时,香茗悠却用接下来的一个动作令它闭上了鸟嘴。
只见她轻轻走到两扇连着的巨大书架前,伸出双手,紧紧扶住书柜的一端,然后往旁边用力一拉——
“唰!”
一个隐藏房间出现在书架后面!
这里居然有间密室!?
阿雪呆住了。
正常人家怎么会有密室?难不成香茗悠是个间谍?!
“走吧,和我到里面去,我给你看样东西。”
香茗悠戳戳发呆的阿雪。
怀着疑惑和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阿雪跟着香茗悠进入了密室。
“哗——”
待两人完全进去后,那扇紧贴在墙壁上的书柜大门便自动合上了,整间屋子顿时鸦雀无声,好像从未有人光顾过一样。
……
密室里。
这是一件很小的密室,面积顶多30平米,里面的东西也是少得可怜——仅有一只摆在密室正中央的水晶盒子。
但是,就在那只晶莹剔透的水晶盒子的底部,却铺着一层厚厚的、如棉花般柔软的红色天鹅绒垫。在垫子上面摆着的,则是一颗非常漂亮的叶状钻石:钻石体积庞大,起码是相对于它的同类而言——足有125克拉;钻石全身呈紫蓝色,里面还嵌藏着许多细小的碎钻,就像俄罗斯套娃那样。
远远望去,这颗钻石犹如一座小型宇宙,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美丽而迷人的浅蓝色光线,璀璨耀眼,华贵珍重。
看到这里,阿雪已经完全能明白为什么香茗悠家里会有一个密室了——面对如此精致昂贵的钻石,若换了它,绝对会派重兵把守,更别提一间小小密室了。
“好漂亮的钻石……”
它对这件精美的宝物发出感叹。
“没错,这块宝石叫做‘上帝之眼’,是日本皇室特地赏给导师家族的。我的导师出生于艺伎世家,她的家族成员个个都是舞蹈天才,粉丝遍布世界各地,是全日本的骄傲、艺伎界的领头人物。”
香茗悠边说边得意地挑挑眉毛。
“等等!难不成……那个孩子其实是想偷走这块宝石吗?”
阿雪试探性地问。
“对!”
香茗悠坚定地点点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阿雪对女孩的背叛感到既好奇又气愤。
香茗悠听了,并没有马上作答。
她慢慢踱步走到柜子前,静静地望着展厅中的宝石,默默地叹了口气,从那对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悲伤来。
凝视了一会儿后,她这才缓缓开口道:
“这就要从三年前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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