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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见嗣主开怀畅饮,不久便熏熏欲醉,于是命侍从服侍他去午睡,自己却并不离开,而是在府中等待——他知道张昭今日会进府来,三人要共同计议江东的归属去向之事。他在嗣主的书房中静候,顺便为他查验些功课。待了不到一个时辰,果然张昭就进得府来。他听说嗣主午睡未醒,脸登时板了起来:
“都这时分了,还在纳福?这不是成了‘朽木不可雕’——”
“张公!”
周瑜轻声制止了他:
“他这些日子也够疲倦了。再说,如今名分有别,请您别这样说。”
张昭不由得一愣,他自来吴侯幕府,向来是言必听计必从,从来没被晚辈臣僚这样当面顶撞过。他看着周瑜神情平静而坚决,不由得叹了口气,盘膝坐了下来。
“你说的是了,我何尝不知道?只不过想起如今局面,心里忧虑焦急,真恨不得他一时三刻就能成材才好。”
“所谓‘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教育一位君主,本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事的。他现在年幼,您不叫他喘息片刻,一味逼得太急,若是他有什么长短,岂不白费了您一番心血。”
张昭听得周瑜的话,不由得又想起了二十六岁就身故的孙策,以及刘琬那个预言孙氏兄弟禄命不终的谶语,不由得打了个突,于是一言不发,只是喝茶。
二人又静待片刻,侍从便来通报,说是嗣主已经醒来,请他们堂上议事,二人来到厅中,嗣主问道:
“卿等此时尚未离去,必有重大事体亟待决断,却不知是何事?”
张昭于是目视周瑜,周瑜便起身离座,将此时需向许都上表之事禀报嗣主,然后与张昭静静等待嗣主裁决。嗣主听后,也不急于决定,只是若有所思,出了半晌的神。一时间三人相对默然,良久嗣主方道:
“卿等既以此事付我决断,想必是要我在袁、曹二人之间选个结交的对象。也就是说,卿等以为此事尚有选择的余地,是么?”
嗣主的声音不高,语气却显得有些严厉,是张昭从未听过的,不禁令他感到有些心惊。周瑜望了张昭一眼,平平静静地回道:
“是。先前府君虽然领了许都的官职、封赏,又以季佐(孙权幼弟孙匡)与曹氏结亲,但是目下袁、曹相拒于北方,袁军势大,其事犹未可知也。您掌管六郡地土、数百万生灵,凡事不应该意气用事,臣以为,还是应该多想一步出路才是。”
嗣主听得他的话,又沉默了许久,方道:
“此事我本来以为没什么可议的。我身为人臣,理当侍奉天子,虽然明知天子早已落入曹氏的挟制中,但他坐大已久,这个现实没法不接受。况且又是先兄已经奉许都之令,若是在我手里朝令夕改,对大局只怕没什么好处。”
他说着,看了看张、周二人。只见张昭轻轻颔首,周瑜却不肯放松,又接上一句:
“若是提起先前府君,似乎他也曾经想趁北方动乱之时去许都‘清君侧’。这事情虽然没成,只怕曹氏早已得到风声。依孝廉看,此事又待如何呢?”
他的语气不似平时那样守礼,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张昭不禁微微皱眉。嗣主也不以为忤,只是沉吟了一下,然后问张昭道:
“张公!依你看,如今北方形势究竟如何?”
“据张子纲书信,今年春天袁军虽然败了两阵,并损了颜良、文丑,声势却仍是十分浩大。袁绍据有幽、并、青、冀四州——那冀州于十三州中人口、地土最多——又与左将军刘玄德合兵,其势极不可小觑,目下恐有进逼许都之势。”
张昭答道。嗣主低头想了想,又问道:
“我听说兴平二年(公元195年)时,袁本初曾欲迎奉天子到冀州,然后又变了卦,可有此事?”
“是。那是他手下的谋士沮授、郭图等人劝他奉天子以举义旗。袁本初恐怕迎奉天子会受朝廷所制,因而不听。却不想曹孟德次年便奉天子到许县,另立都城。”
张昭答道。嗣主听言,无声地笑了笑,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乱世之中,时机往往稍纵即逝,一旦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反叫别人抓了去,后悔亦是无用——公瑾,依你看袁本初事将如何?”
周瑜躬身答道:
“孝廉说得极是了,袁本初确乎是个多谋而无决断之人。不过,关于他是否应迎奉天子一事,臣听讨逆将军讲过,袁本初前后曾有两三年的时间都在犹疑此事。终究因他贪图权势,又有不臣之心,不愿朝廷掣肘,最终不行此举。想天子经年辗转,被董卓、李傕、郭嗣等人挟持,衣食不周,其苦万状。那曹孟德迎奉天子,再造宫室,确乎有功于社稷,因此深得人望。袁本初却见小利而忘义,错失良机,以致受制于人。”
嗣主点了点头,说道:
“《论语》有言,有欲则未见刚者。私欲一盛,国事因此而坏。袁氏以数倍曹氏之军力,却经年而不能克之,我想根源就在此处。先父起家,就是应了袁本初之约,讨伐董卓。袁本初怀有异心,本非一日,却是个志大才疏之人,既无将略,又无志气,见董卓畏惧讨逆军之势而遁走,却不追击,弃天子于不顾,竟欲另立朝廷。如今见曹氏坐大,又来征讨,如此反复无常的篡逆之辈,何能成事?先兄既已奉当今天子,我们也不能似袁氏这般首鼠两端。张公,请即刻拟个稿子,照我的意思,上表许都。”
张昭不由得松了口气,躬身答应。嗣主却俯下身来,对他二人轻声道:
“公瑾方才说,先兄曾欲亲自去许都‘清君侧’之事,事出无凭,乃是众人揣测。我想先兄断不至行此险事,也不会有甚不臣之心。此事以后不能再提起,二位替我转致众人,若是我再听到有关此事的一言半语,必不轻饶。”
嗣主说这话时,声音虽低,语气甚是严厉。张昭深知孙策阴欲袭击许都绝非空穴来风,但是也明白嗣主不欲提起此事的用意。他答应之时,抬头望了望周瑜的脸色,只见他十分平静,便似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许县(今河南许昌)境内,气候与江南大不相同。时值六月之初,江南阴雨连绵,闷热难当,正是黄梅天气;许县却正值酷暑,骄阳似火。
侍御史张纮,自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奉孙策之命出使许县朝廷,并带来贡品之时,便为执掌大事的司空、车骑将军曹操留住,在许县为官,已是一年有余。张纮生性平和,知道曹操对自己的挽留是出于一番爱才之意,不愿拂逆,另外也怕惹怒曹操,给孙策带来祸患,所以并未推辞,随即留在许县。
张纮本是江北人(扬州广陵),但在江南客居已久,与孙策相识已有十年,君臣之间情分深重,有如父子。听闻孙策去世的噩耗,他悲痛万分,恨不能胁下生翅,即刻南归。但是自从他接到张昭的信件,知道年幼的嗣主已经接位,他便即明白,此时自己的作用重要非常,必须将心思都放在保全嗣主和六郡基业之上。张纮虽是一介书生,实有辅国之志,并不以自己官小职微而妄自菲薄。他心里明白,曹操深以孙氏在江东坐大为患,如今孙策遇刺身亡,曹操生性狡诈,绝无不趁人之危的道理。但是苦于从未去过南方,对孙氏也毫无所知,该征伐还是绥靖,必须征询于别人的意见。这个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阿爷!”
张纮的仆人匆匆奔进室内,打断了他的思绪。
“曹公召见!”
“果然来了!”
张纮心下暗道。孙策的死讯传到许县已有月余,曹操忙于应对袁绍大军,对此事竟恍若不闻。然而张纮心中雪亮,知道曹操不会一日忘了江东之事。他不禁手中微微出汗,然而还是平静地吩咐仆人:
“准备衣冠车马,咱们这就去拜见。”
曹操正在读书,听闻张纮来到,忙到院中迎接。张纮整肃衣冠,对曹操依礼参拜,曹操连忙伸手扶起:
“子纲请起,请起。天气炎热,咱们进屋里说话。”
他见张纮穿着厚重官服,又吩咐自己的侍从道:
“看侍御史带着便服没有?你服侍张公换了衣服来。”
张纮此时年近五旬,体气衰弱,不耐炎热,已是汗流浃背。见到曹操如此体贴,虽然知道有做作的成分,心下也不禁感激。等到他换了便服,擦了手脸,来到曹操书房之内落座,曹操又命侍从端来两个大冰盆。张纮只觉得暑气全消,极为舒适,便笑对曹操道:
“冰价甚贵,明公自己尚且不用,却以此待在下,教在下何以克当?”
曹操摆摆手,说道:
“我这不是款待子纲,是款待你腹中之才学。陈孔璋(陈琳字孔璋,汉末大文学家)尚且对子纲甘拜下风,说自己是‘小巫见大巫’,我焉敢慢待了卿?再说,卿在江东为孙氏上宾,想来是享用颇丰。如今在许都,本就不及江东物产丰饶,又时值战乱,已经是令你大受委屈了。”
张纮听他提到江东,心中暗自思忖,口中却道:
“明公过誉了。孔璋所言,已是十余年前的事,那时在下与孔璋同在江北游学,孔璋虽是年幼,才气冲于牛斗;在下如今却已年老,更无甚可作为之处。如今孔璋身在北方(此时陈琳依附袁绍),与在下不通书信已久。他日明公平定中原,在下乞请明公勿以孔璋昔年行事为罪(陈琳曾替袁绍起草讨伐曹操的檄文),怜其才而保全其人。”
曹操听他说话,只是微笑,待他说完,便道:
“孔璋之事,他日自有分晓。子纲,听你的话,我克复中原,驱逐袁绍,看似是指日可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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