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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雯开车去接孩子,我独自在街上闲逛。一阵风吹来,带着春天的气息--那不是单纯的一种味道,而是混合物的杂糅,卷着泥土、水汽、孢香等各式物什,间或携来一点儿午后的懒散的机油燃烧过的刺鼻嗅感。几天前回航的班机延误了时间起飞,顺着舷窗看向外面是白茫茫一片。在我看来,多伦多是个承受不住雪景的城市。市区内还好些,可离开那些闪烁的灯火后,就是原始般的黑寂。只有清扫工具的噪音与之形成了不那么和谐的场面。那时四下里发亮的笔记本电脑让我逐渐清醒--游历的时光是夭折了。现在却在国内撞着了积雪,翻浆的湿润泥土还带着冰碴儿,将消未消的堆雪顽固地挤在路旁,有几堆颇具规格,甚至可以说是缤纷,看样子是以雪人的身份风光过一阵子。可如今发灰的污垢和稀奇古怪的扭曲变形表明它们现在并不如意。再厚重的积雪,在日光下也会被蒸干。我轻哼了一声,看来这时节的确不适合殡礼。
我稍晚了一点儿回家,推开门就听见一阵浮夸的呯呯声。扭过头,儿子正拿着 PSP聚精会神地打着格斗游戏。可怜的小家伙,连爷爷还没见过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厨房中的香气诱惑着我直奔而去。只有在外面体味过水土不服,才能真正意义上明白家中的饭是确确实实的果腹品。尹雯静静地看着我手忙脚乱,不时理一理我衣服上的褶皱。客厅里传来了一阵不满的咕哝声,儿子小跑着来到我旁边--他知道我出国归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当然知道他的意图,先没有理他。他见我没有动静,开始就急躁起来,跑到尹雯那里胡闹,一面继续用余光打量我。尹雯轻轻揽着他,告诉他自己先去玩,等忙完以后再去陪他。他见尹雯没有帮他,知道自己失败了,只得小跑着又回了去,将地板踩得咯吱咯吱响,不时还发出一阵委屈的呜呜声。不知怎么,我突然得一愣,感觉这一幕莫名有些熟悉。想说些话却又如鲠在喉,只能无声地望着儿子的背影同自己逐渐拉开了距离。
明天的工作很繁重,我需要连夜打出几份文件堵住这些日子空出的缺口。眼睛酸痛时,我就朝着窗外眺一会儿。对面的楼已经漆黑一片,像没有实体的影子孤凄地矗在那里。我无聊地在心中默算起了多长时间之前那边还有光亮可循,算了两三次后发现数值又都比对不上。手伸向旁边探着茶杯,抓住之后晃了晃,听声音里面是告罄了。我关了电脑,轻手轻脚走进了卧室和衣躺在了床上。疲惫是种奇怪的感知,刚刚还毫无倦意,可当陷入柔软的被铺中时,它就像潮水一样袭来,冲破一道又一道防线,最终使你屈服,无法抗拒地倒向它。
我知道尹雯没睡,尽管一旁的呼吸很均匀。所以,当尹雯靠过来时我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努力地同正在粘合的上下眼皮搏斗着。她的脸紧贴在我的背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我从将睡中脱离出来,声息全无,等待着身后的动静。
明天忙吗?
我偷笑了一声:这算什么问题。渴睡使我急于知情下文。我点了点头算作回答,又想到黑暗中可能看不真切,于是有回应了一声。
你回来之前,韩叔来过电话。身后的声音欲言又止,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我蓦地悚然一惊,心下不知所措:他老人家,又要怎么“关照”我?不知道究竟出神了多久,只知道当眼睛酸涨以后,大脑中还依旧环绕着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他想干什么?我诧异于自己颤抖的声音,里面包含的成份复杂不堪,听起来十分怪异。
尹雯当然知道我的心思。我感受着环在腰间的双臂又紧了几分,忽地有些心痛。我尝试着去握住她的手,触碰到时却不自觉地向后缩回。我是在顾虑什么吗?还是在怕些什么?
他说,明天上午如果有时间,去局里把爸的东西取回来。
我稍微平复了些。果然话说得还是这样,蛮横粗暴,较以前丝毫没有变化,却给了我一种习惯性的安心。继而想法又回到了这件事上。按照规定,亲属们应该区徽死难者的遗物--但是会拿回些什么呢?一些出门之后就会丢掉大半的废纸旧书?如果他的职位哪怕高那么一点儿,至少档案中也会记下一个名字--可现在呢?生命都同样脆弱,可地位会给单薄中加上一丝坚韧,却同样也可以添上一抹卑微。
转了个身,尹雯的脸的轮廓很清晰了。我知道她在担心。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明天取完东西就尽量回来。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松开了手翻个身,好像要睡了。我此时已毫无睡意,又不想扰到尹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默不作声。
你明天真的会去吗?声音来得很突然,着实吓了我一跳。什么?为什么这么问?我的嗓子沙哑地振动着。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些事而已。话音很冷静,略微顿了顿后继续了下去。我只你也就相当于宽容整个家了是想起了你和爸的关系。我知道,你一定对爸很懊恼,甚至会恨他,对吗?我对你们关系的中间过程很不知情,但结果已经如此,过程也就不必了解了--我很高兴听到你说这一切都过去了--开始我其实是担心你将这份负面情绪带到家中的。爸老了,也去了。所以,不管怎样,就算爸有地方做得不对,你能宽容他的错处吗?顺便的,你也就相当于宽容整个家了。
你可能生活的不快乐,所以你对快乐的感悟应该更深。就像受过伤,愈合时会有刺骨的疼痛,让人记住那种难忍的感觉免得下一次又轻易地出现了同样的创口。我总也不相信,一个被冷落、被遗弃、尝遍了孤独和寂寞的人对待其他人还会那么冷淡--除非他的心里已经被折磨的病态了。对于一个人而言,重要的不仅是认识到别人的错误,更应该的是不再去犯相同的错误。不去消除错误,反而传递痛苦,这才是真的无法原谅的人。爸不在了,我对你说出来,不只是希望你以此为鉴吧,更多的只是想让你更好而已。
我静悄悄地听完,慢慢滞住了。我排斥他。长久以来,我将他全盘否定,躲避着一切同他有联系的可能。可现在,我还是被指名说滑入了他的泥潭。下意识的我想矢口否定:这是诽谤!可张开口我才惶惑的发现这也许是真的。或许较他而言我称职一些,可也依旧独立在家庭之外,也像一部只知工作的主机机器。我想为我找到辩驳的借口,可几乎一无所获。该死的,怎么会这样!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吧,还是先同过往做个了断更好。不管曾经怎样,现下我也要改变一些--至少别留下什么把柄,让别人再将我和他做什么比较--我受够了!
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淡淡的颜色。丢了一夜的休息时间。我起身收拾好东西,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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