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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単阴城内惨变,只说这城外去南十余里,尧山余脉上一处山峰,此时全笼在重重雨幕中。那闪电霹过,可见半山林木中,隐约露出檐角。若是近前,还可见内里灯火隐隐透出。这正是単阴继家供奉的寺庙。这座寺庙,乃是继家太公初到単阴,便来此处圈地建了。因着山腰地窄,不是十分施展得开,便依山建了山门、宝殿两重,藏经一阁却是几乎嵌到山壁里去。后在殿前后两厢建了几间房,殿后安置僧众。殿前小院便作继家人来的歇脚地。
时已四更一点,寺中僧众些已在作早课。那佛眼低垂下,檀香烟团团,讽经声阵阵,端是一片祥宁。
忽那殿外一阵喧哗,师父些依旧诵经,便未见殿外侧院,几个劲装男子抓拿住一老丈,入了院去。
这小小院内,屋内檐下,竟有十数人在,各个垂手肃立,鸦悄雀默的。屋内唯只一人端坐,是个眉间凝竖,神色端肃的年青妇人。此时四更,这妇人身上袄裙,头上珠冠,竟是穿戴齐整,一丝不乱。
此女便是继家二房主母,继逢之妻曹氏。曹氏昨日到此,本为太公祈福。孰料未到三更,院外的护卫便来拍门,禀说単阴怕是走了水。一众人忙出门查看,果见単阴方向火光冲天。曹氏即刻使了人快马回城,查看究竟。
然一直候到沙弥们早课,也不见一人回禀。这曹氏御下向来极有章法,如此延时之事极为罕有,众人愈觉惶惑。
忽听得外间有人大声呵斥,众人一个激灵,虽仍伫立不动,却都侧耳去听。曹氏本已不耐,眉头掀处,就有女婢躬身而去。少时那女婢匆匆返回,颤声道:“二夫人,是外间的护卫,拿着了个窥探的老丈。只是那老丈怕是有些疯癫,在那里胡说呢。”
曹氏怎候得她在那里吞吐,立时道:“你这去究竟得了什么金话回来?竟含那半截不舍得吐出来!”那女婢越发不敢开口,曹氏只得道:“去,唤了苏护卫来。”
外间有人去了,几息便听帘外有人声道:“不知二夫人唤我何事?”借着烛火,只见此人八尺有余,年有三十四五,身形微佝,手垂处几近膝弯。左眼用青缎罩了,也没掩住眼延下的一条瘢痕。那瘢痕三寸来长,深陷肉里,竟将他左脸分了上下两截,尤显狞恶。然那右脸,长得眉浓目陷,眸光凛凛,却不让人生厌,正是护卫班头苏小山。
苏小山听娘子问话,便一一回禀。待说到昨夜北肃围城,众人直如晴天霹雳,抱了个惊雷一般,即刻便有几个女婢失声哭将起来。
曹氏也是惊愕,然转眼见女婢们如此,斥道:“不知哪来的个疯汉胡诌几句,也值你们唧唧的哭!”说罢又命女婢们各自回房,“都丧着个脸!还不知实不实,便做出来这样!”
待那女婢些饮泣吞声的回房,苏小山也行礼欲退,赵妈妈就掀帘出来,低声道:“苏护卫,去带那人来,二夫人问话。只悄声些。”苏小山闻言诧异,不由看了那屋一眼,只见屋内灯火摇弋,却是悄声无息。
这赵妈妈原是曹氏奶母,自来最爱曹氏。如今见群情不稳,她也是心忧。见苏小山去了,又站了片刻,定了定神,才进了屋。见曹氏正歪着身,伸手去探那茶盏,忙上前截了,嗔道:“多大的人,还是这般混沌。你是有身子的人,就行稳坐端的。又喝这茶水!”曹氏任由她抢了茶盏去,默了几息,才道:“妈妈,只怕単阴是真的被围了。”
赵妈妈一时愣住,原她见曹氏呵斥众人,只当真是个疯汉胡吣,这会又听曹氏这般说,竟不知作何反应。曹氏见她如此,强笑道:“待人来了,问问便知。”
说话间,听院内脚步声来,赵妈妈掀帘一看,果见苏护卫领了一老丈过来,只那老丈身着裋褐,脚下麻鞋,面如皱铁,那须发若雪霜尽白,以荆枝胡乱挽了拇指大小的发髻,竟是个山间野老。又见他浑身上下,尽湿透了,衣角淋漓的滴着水。便想阻他在廊下回话,曹氏却道:“妈妈,让他们进来罢。”
那老丈听见,也不推辞,径自的进了屋,苏护卫却仍垂手立在门边。
曹氏见来人总有七旬上下,是个长者,又见此老亦在打量自身,忙微微倾身,权当是行礼,这老丈却只颔首。曹氏当他乡野之人,不惯礼数,也不及计较,只将心中疑惑一一相询。
那老丈摇头道:“哪里是走水!是那北肃大军打来,乌乌漫漫,将単阴围得密不透风!”
虽已有几分猜测,到听得此言,这主仆二人还是倒吸一口凉气,曹氏咬牙咽唾,倒还稳住了,赵妈妈却是当下啜泣起来:“夫人,这可怎是好?当真是天塌下来!”。曹氏心内惶惶,怎有主意?只得反手握了赵妈妈,两女娘便抖索作一处。那老丈见了,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便自掀帘去了。
那苏小山已听见屋内响声,想要出声慰言几句,心内转了几转,才知晓现下情形,哪句话说来也无用,又见老丈掀帘出来,只得延手相送,随他离去。
屋内曹氏也是一般,只觉着往日的千般手段,在眼前情形下,就只如纸糊虎头,全不抵半点用。只是见赵妈妈不住拭泪,胡乱慰道:“妈妈,莫急,咱家也不是那些蓬门草户,”话到此,又想起如今这兵戈交战,那门户又抵得何用?便忙又道:“再者还有太公呢。”越发不能听,只得闭了口。赵妈妈却是正惶恐之时,且她自来便唯曹氏是瞻,如今也不管曹氏说甚,只连连点头。曹氏只得又道:“家里也知晓咱们在这山上,他们若是无事,定会派人来。再不放心,一会让人再去打探打探。”
如此一番,赵妈妈到底收了泪,曹氏道:“妈妈,去叫人都进来罢。”赵妈妈道:“夫人,莫不是要将这事告知他们?不若等家中人来,再与他们说罢。也免得他们知道了多事,又让夫人烦心。”曹氏道:“我的妈妈,你去唤来,我自有我的道理。”赵妈妈知道曹氏向来胸有成算,听她如此说,便起身来掀帘,又听曹氏道:“妈妈,叫苏护卫他们与那老丈匀套衣服罢。”赵妈妈道:“这般时候,你还惦记这些个不相干的。”
众人得听了消息果然慌乱,苏小山道:“二夫人,不若我回去打探打探,知晓城中如何,也好做打算。”曹氏也是如此想,便指了几人与他一道,道“千万着意小心”。
此时已天泛青白,风雨渐歇,这几人行到山脚,便听前方怪声,忙各个找物遮了,尽目力四望,就见远远一处高台,立了个人,正一面手舞足蹈,一面嘶吼。几人顿时愣住,只张口瞧着。
不一时,那人脚下滑踏,一头栽下地来,立时又翻身爬起,竟一路甩头晃膀,嘻嘻唱唱走近前来。
只见此人满身泥水,脸面肘膝数处都有血迹。两鞋不知掉在何处,只脚上一边袜带依旧系着。再细看来,就吃了一惊,道:“这不是安平么!怎的这般模样?!”
原这人亦是继家护卫,昨夜下山打探的人中,便有他一个。如今只他回来,且已发狂。
众人不敢细思,七手八脚,要将他拉回山上。不意他见人来,撕咬踢踹,却是力大。苏小山见这般情形,便绕到他后背,抽冷一掌劈去,见他软倒在地。几人这才扯了腰带,将他缚紧。
此番一来,众人怎敢再去打探,都道要先送安平回山。那苏小山却道:“二夫人让我等来打探,也不可这般便回去。众位先回禀二夫人去,我往単阴走一遭再来。”言罢,便往単阴而去。众人无法,只得将人前后抬了,自回山寺。
回寺见了一众人,安平依旧癫狂不识。他手脚被缚,便犹蛆虫一般在地上拱动,且龇牙森森,血涎滴答,喉头涌动,发出阵阵低吼,全不似人。众人悚然,莫敢上前。一时惊动寺中僧众,连那寺中主持广澄也亲来问讯。
这广澄和尚也是懂得几分医理,上前才看了两眼,便吩咐小沙弥道:“快去请翟先生来。”见曹氏望过来,便道:“翟先生医术神妙,怕是能救他一救。”
众人听得寺内还有这么位神医,心内希翼起来,只望能救得人去,也算得几分慰藉。
不过片刻,那小沙弥便返回,身后跟了一位老丈。众人一见,皆是疑奇,女婢些只奇此人竟穿了府内护卫的衣物,曹氏一众却奇这“医术神妙”的翟先生,正是昨夜那位老丈。
这翟先生也不管众人如何窃语,瞧看了几眼,摇头道:“七情内伤,神逆魂失,且生脉断绝,至多活过明日!这会治醒了,怕是立时便要逼死自己。”停了停又道:“还不若疯着呢。”言罢不待众人再询,便拱手离去。
众人闻言,莫说安心,只愈加骇然,便又想道“这怕也是个欺名的,他自己医术崴稀,便作这般惊人之语”。
猛然间,那安平挣起身,厄翻了眼仁,龇咧着牙,嘿嘿呵呵笑道:“火哦。。。” 竟倒向曹氏这方来。如此情景,纵是青天白日,也教人后脊发寒。曹氏顿时吃了一吓,连连后退。怎料错脚之际,就觉着一股痛意随着后腰窜到肚腹下,忙伸手托了肚子,口中喝道:“还不叉了他出去!”
一声喝来,旁那护卫上前,依旧挥掌将安平劈倒,拖出院去。曹氏见了,才将提起的心放下,就觉着腹下疼痛阵阵,瞬时便不可忍,满头汗下,呼痛数声,就往地上倒去。赵妈妈忙伸手来搂,两人却连带翻倒在地。
赵妈妈顾不得自身,只去看曹氏。见曹氏已厥了过去,自己又挣不起来,急得破口大骂道:“小蹄子些,都是些算盘珠!不拨就不动不是?!等我起身,不撕来你们的皮!”。
却是家中主母突然发作倒地,旁那几个护卫不敢伸手,几个女婢却是年纪尚幼,哪曾见过这般阵仗?竟都直呆呆看着,听赵妈妈叱骂,这才回神,七手八脚,才将人抬进屋内。
如此折腾,曹氏却是动也不动,赵妈妈见此情形,哪里还忍得住?立时放声嚎啕,如此一来,引得众女婢也哭成一片。
广澄听见,又使小沙弥来询问,赵妈妈这才想起去寻医,只要去请广澄。旁边一个小女婢已提裙出门:“才刚那位神医,我去求来”。赵妈妈不及说甚,那女婢已是无踪,只得另叫人去请广澄。
原这曹氏本已有身孕,连次惊吓也自觉有些不妥,只她自恃身子强健,只一味忍着,至吃了安平那一闪,才一气发放了出来。不多时两个请人的女婢便都回来,却是那广澄师父道:“有翟先生在此,我便不去献丑了。”赵妈妈这才真心实意奉着翟先生来诊。
那翟先生见了,也不讲究赵妈妈前慢后恭,近前略略施救,便让曹氏缓缓醒来。
见此,赵妈妈喜得合手念佛,又想起该谢翟先生,忙向他连声道谢,福了又福。
翟先生却道:“莫先谢,你家夫人情形很是不妙。五月的胎本已是坐稳了的,现下却是有七八分滑胎迹象。若真如此,便是攸关性命。”又写了几味药,就要离去。那赵氏听他此言,已是吓慌了脚,怎会放了他去,只一味的苦求。
翟先生不胜求告,只得道:“莫说我不提醒你,早一分寻药去,便多一分可活。”
听得此话,赵妈妈越发无措,一面叫人去广澄处询问,一面却不放翟先生。不多时那广澄主持送来些药草,只到底还差了一两味紧要的。如此翟先生也是无奈,只得叫她将随身带的丸药取来,一一细看,却是皆不中用。
到了晚间,曹氏下起红来,赵妈妈知道厉害,使人去求那翟先生,又硬发落人山下寻药去,只此时众人神丧胆落,怎敢出门?曹氏听见,亦是连声不准。赵妈妈见了,拍腿骂道:“一众狼心狗行的东西!全忘了昔日夫人对你们的好!也好!也好!这回瞧你们真真的!你们不去,我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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