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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丰二十三年十月下,汉中真符县。“真乃奇耻大辱也!”
馆驿中,有自蜀中赶赴长安参与春试的士子围坐一处。适才愤声之人为左边一李姓青年。
周儒拍案而起,咬牙切齿,曰:“何止!与蛮夷叙兄弟,纳捐贡饲虎狼,遣帝女奉禽兽。凡此种种,庙堂诸公,乃至当今!实不知他日九泉下有何面目见历代先帝!”
旁的杜明扯其袖,提醒道:“子远慎言,我朝虽不以言获罪,然亦需戒之。”
周儒挥袖曰:“君子立天地间行正道事,何需顾虑小人以言毁之!了不得除吾功名禁吾仕途罢。”
杜明知其脾性刚烈正直,劝之无用,欲岔开话,值此门外仓惶奔来一人。
其人慌乱言道:“吾随人探得陆枢密领军二十八万追击猲人,至长武,与之战。遭猲人伏兵,大败,陆枢密自尽殉国!”
众人失声大呼,惶惧不安,更有甚者欲收拾行装回蜀。此刻,居中一人起身喝曰:“不得慌乱!猲人虽胜,然必退兵矣!”
众人闻此言皆惊疑,李照问曰:“敏成兄此言有何凭据?”
那人身量拔尖,肤色麦黄,颌下留短髯,乃是镇军将军杨甫次子杨旌。
众人随李照之问看向杨旌,旌回曰:“兵法云虑败虑胜,长安之围方解,吾料朝堂诸公不至昏聩未曾设想兵败后果。必然一面令陆枢密追击猲人,一面令勤王之师从速而来。如此,纵猲胜,然闻我大军至,无隙可乘必自退也。”
“敏成兄所言甚是,猲人孤军深入千里奔袭,此强弩不能穿鲁缟也。深处我境,孤立无援,稍有不察则将灭顶矣。其得长武之胜多不过加利,早则三五日,迟则十日,其必退。诸君稍待便是。”
出声者乃前右相、太傅叶盛第三子叶垣,字玉衡。其先前背对众人,望向窗外,不知思虑何事,此刻言毕方回身。只见此子十六七,银簪束发,面白无须;身高七尺,挺拔如松。
“玉衡亦如此言,多半是矣。我等于此静待罢。”
“哎!未知又将索取何物?”
“……”
众人满腹心事各自散去。
六日后,厮儿来报,猲人倍纳捐、索人质,而后退出萧关。
馆驿士子结伴而行。所见道左尸骸多布,恶臭刺鼻,蚊蝇蛆虫附之如蚁。村所乡里坏者十有八九,活者丧志,浑浑然如行尸走肉。
士子多愤慨,曰:“蛮夷禽兽矣!”
有不忍者为之收尸掩埋,杨旌见此,曰:“此去长安三百里,何年何月方得尽?”
人曰:“尔无恻隐心,亦不需作此言!”
杨旌不应,领随人自顾而去。
周儒谓之曰:“收一尸埋一骨不过庸夫之仁义。”言毕亦转身离去。
叶垣望北,咏曰:
朝庙外,问王公,千里荒坟万家冢。太平盛世否?
路悠悠,恨不休,恨到彼时方得酬。还把太平修。
旋即挥鞭策马,再不他顾。至长安数十里外,遇楚乱兵害民,同行者皆怒愤,点指曰:“亦禽兽也!”
幸而乱兵人少,己方人多且有护卫随人,故冲突未起。
比及入城,吆喝四起,车水马龙,往来不绝。路上行人宛若平常,似烽烟未起,天下太平。
众士子分别自寻去处。叶垣与护卫随处往御史中丞叶述别府。
后院。叶垣趋步上前,见礼曰:“侄儿拜见叔父。”
叶述欣喜受礼,执手问曰:“兄长居蜀中可好?一别经年小儿亦成人矣。”
叶垣笑曰:“回叔父,爹爹一切康健,倒是常念叔父与姑母幼时之事。”
叶述一愕,面不自然,迟疑问曰:“彼未与尔说及……罢了罢了,左右不过童趣……玉衡,与我拜尔叔母,识尔兄弟。”
堂上拜尊尊,堂下见兄弟。宴席和乐,作歌行令;杯盘狼藉,酣醉醺醺;明月高挂,共咏《常棣》。
转日,叶述转呈奏谒,乃叶垣受父命欲入宫代父探视姑母,帝准之。
后一日,与弟叶翰(字令书)入宫进阁探视姑母。其姑母者叶氏女,十六入宫封淑妃,孕有一子,年十二,封辅国大将军,已出阁。
阁中,二子见礼,其后叙话家常。晷至半午,二人告辞。
至曲池,遇一小女望水而叹忧愁悲切,观其衣着与身后宫娥知其是贵女。叶垣二人遂驻步行礼,小女还之。
及行数步,叶垣回返,问之曰:“贵女望水而叹,不知何因?”
小女定视片刻,答曰:“爹爹政躬违和,国家又多事飘摇,故而叹之。”
叶垣惊视之,暗道此丫头不及外傅之年①,竟能出此言语,遂再试问之。曰:“未知国有何事?”
小女讶异,鄙怒之。曰:“汝年长,且观衣着举止亦是富贵读书人,却不知我与猲之事耶?有尔等浅鄙之辈充斥庙堂,无怪丧师辱国也!”
叶垣正衣致歉曰:“适才相试耳,望祈恕之。”
小女还礼,曰:“如此,是吾言过矣。”
叶垣请之,曰:“贵女言国家多事飘摇,是言猲人?”
小女颔首,答曰:“然也。前与猲战,败而和亲,未想猲使竟入后宫挑之,如选牛羊马匹,而群臣竟无阻之者。非我年幼,则与七姐同去矣。后闻太师献策,乘猲兵退而击之,又败,二哥为质。以此观之楚弱猲强也。吾虽年幼,居宫中,亦读书也。观今楚猲之势,尤见汉初与匈奴矣!以此往之,楚不思变则恐永嘉之事重演也②。”
叶垣感赞曰:“真丈夫之言也!”
后行礼告退,至街市,垣问叶翰,曰:“令书,适才丫头为陛下几女耶?”
叶翰答之:“应是八女,乃贤妃所出,”
叶垣叹曰:“教女如此不愧此封也。”
时已隆冬,白雪皑皑。
垣居叔父处与众兄弟早起读书,日日请益。叶述有四子二女,长子叶严已出仕,长女已嫁人,二女待字闺中,二子叶朔、三子叶平年与垣相仿,亦将参与春试。
某日,有人送请柬,邀朔、平、垣后三日赴宴论道③。
请柬主人为吏部尚书曾和之子曾纶,其设宴平康坊登云楼。及三日,赴宴者二三十,俱是官宦子弟或声名闻于外者。
楼内如春,单衣不冷。
侍者厮儿往来穿梭,歌姬舞女尽心演奏。炮凤烹龙,玉液琼浆。诸子推杯换盏,行令投壶;间或吟诗作词,乐者小姐即兴歌之。娱声靡靡,不觉自醉。
宴中有一人正经端坐不与人言,自顾饮酒,杯杯不停。少倾,抡杯而起四方皆静。
曾纶正坐,问曰:“伯雍何意?可是纶慢怠?若此,弟于此赔罪也。”
此伯雍者姓秦名昭,闻曾纶之言,愤然曰:“吾以君邀是为论国事也,未知竟为听歌赏舞押妓以娱。恕某不能相陪!”
言毕即行,罗笏阻之,问曰:“伯雍此言何意?贬损吾等?”
秦昭冷然笑道:“既是也,汝待怎样?”
罗笏怒而欲打,旁人拦劝之。曾纶面阴似水,谓之曰:“尔将话言明,为何损辱我等?”
昭悲声而呼:“猲人南下,我屡战屡败,大军倾覆,百姓遭殃。奸佞与猲媾和,使纳捐和亲,我等街前阻之却无奈何。观天下大势,猲人狼子野心欲并四海。今楚已现危,倘不设法图强,亡国不远矣!尔等前月尚悲愤痛呼‘扫除奸邪,雪耻报仇’,为何今日故态萌发沉溺酒色?”
曾纶掷杯怒喝:“匹夫安敢出亡国之语!”
旁人劝之曰:“伯雍已醉,妄语也。”
秦昭大笑,咏唱曰:
荧惑赤耀干戈来,甲衣振振君臣哀。
城下遣女解锋镝,缓兵却遭长武败。
昨日提剑指天狼,今朝搂腰花街巷。
纷纷天下纷纷扰,复复年年醉九霄。
笑声渐远,然众人兴致已坏,纷纷相辞离去。
是夜,叶垣无眠,起而行院中。望天复叹,自问曰:“何以强楚耶?”
风和日暖,牡丹始开。
士子于礼部参考,过者再考殿试。试者有三,一为经义,二为诗赋,三为策论。考者居独间,一日为限,日落停笔糊名,出院待放榜。
时至正午,叶垣呆坐不动,纸面空空。再至下午,提笔不动,纸面已满泰半。俄而起身,自语曰:“优柔寡断真类女子耶!”旋即掷笔撕书,闭目静坐不再复写一字。
注:①外傅之年:孩童十岁外出就学,故以外傅代指十岁。
②永嘉之事:南匈奴刘渊建立汉赵,于永嘉五年攻入洛阳,俘晋怀帝,屠杀王公士民三万。永嘉七年怀帝被杀。后司马邺在长安即位,改元建兴。建兴四年,刘曜攻入长安,俘晋愍帝,西晋灭亡,开启五胡乱华的时代。
③论道:谈论经义道理,思虑治国政策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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