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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里之外,有一小镇倚河而建。桃林成片,民风刁钻。桃林人口吐芬芳,无脏字不成话,有架打多整族人出动。但,桃林人心中却有丘壑,最重读书人。当地有方、喻、杨、李四大姓,不仅人多财厚且权势滔天。然,虽各姓间常有争执,却并非完全不容人。故而这不大的小镇上还有数十个别的姓氏的居民,其中最小的当属五峰山解家。
解家独门独姓近些年才从北方迁居至此,然却备受当地人敬仰,因解家家主是位秀才,不仅写得一笔好字还乐于教附近的小孩读书。解家原是大家,避难至此,虽算得上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桃林还是算得上富户。
解家人丁不旺,解老爷膝下唯有一子,名解天号风笙,长得高大清秀,自幼读圣贤书览千家文。解天天资极好,不管如何佶屈聱牙的文章,他读个三遍都能背下个七七八八。而解天也是个难管教的,桃林街上与他年纪相仿的不管是混混还是书生,都与他称兄道弟。解老爷也曾担心他步入歧途,但后来看到他为人处事有自己的一套,镇上年轻一辈的小纠纷常找他调节,他亦能办得妥当,也就由他去了。
解天曾对解老爷说:“您教我目标远大心怀天下,但这天下是由一个个小民组成的。如果有一天我幸为朝廷效力,圣贤道是纲,如何治好一方百姓,调解邻里琐碎才是重点。”
解老爷觉得解天说得很对,对他的期待也进了一步。
在一众朋友中,解天与杨家杨鹏关系最好。杨鹏少他几岁,但也是个有趣的人。解天与杨鹏的相识,还起于一场邻里的纠纷。
桃林街沿河而建,大部分铺面前门为店后门为家,所以生意生活都是邻居。那街分为两个部分。以菜市场为界,将河流上流方向的部分叫作上街,下流部分叫作下街。下街有一眼绝好的泉水,冬暖夏凉四时不绝,周围的人取水用水多在此处。
这眼泉与旁边一户姓方的绸缎铺的后屋十分近,绸缎铺旁是一户李姓的杂贷铺,李家要想去那泉取水,最近的路必穿过方家的后院。方家人常将浣洗好的衣裤高高晾晒在后院,李家人觉得自己常在人家衣裤下过,简直就是日日的胯下之辱,心里很不舒服。
有一日,又是为这事两家吵了起来,解天刚好路过,便听了一耳朵。得知原由后,他叫停两边的争吵,自己冲进方家后院,在衣裤下穿来穿去,每走一圈便问旁人:“我还是解天吗?”当时的解天虽才年过十五,但个子高大,加之十二岁时便因文章写得好,在桃林街上小有名气,大家也都买他的面子。众人一笑而散,两家也再无口角。在众多看热闹的人中,就有十二岁的杨鹏,当时的他不肯读书,家里拿他毫无办法。那天后杨鹏主动跟家人讲,要去跟解老爷学读书,只为跟那个有趣的解家哥哥多接触。
转眼三载,解天有了秀才功名,杨鹏也成了位偏偏少年。二人终日形影不离,读书论道,交朋结友。
一日,解天正独自在茶店喝茶,突然听到有两个外来人,操着外地的口音,聊到了求学之事。解天十分感兴趣,便要了一壶茶与那二人坐到了一桌。
“两位先生莫怪,在下解天今年新中秀才,也是有意功名。刚才无意听到二位的聊天,愿向二位讨教这求学之事,还望赐教。”解天一边给那两人添茶一边与他们搭讪。
“解秀才有礼,我二人也是这两年新中了秀才,正要往潭州麓山书院求学。”
“麓山书院?”
“对,麓山书院。解秀才难不成没听说过?”
“在下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还请前辈赐教。”
“赐教不敢,不过倒是能与秀才说道说道,这麓山书院,大有来头。话说北宋真宗年间,这天下呀就出现了四大书院,其中为首的就是这麓山书院。麓山书院在湘江之滨,岳麓之下,是个集聚天下英才的地方。然而,这里的英才却又略有不同。”
“哦,有何不同?”
“这天下读书人,谁不想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莫不是这书院不求功名?”
“那倒也不是,麓山书院的学子也以科考为重,但他们还讲求一点,能办实事。”
解天心中一搐,这与他生平观念倒是很契和。那外地秀才继续说道:“麓山的学子都以传道济民为己任,所以他们相比外头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更多了几分烟火气。也就是这几分的烟火气,让这里的学子更能体味天下的疾苦。他们以经世致用为座右铭,出了不少好官。”
解天眼睛亮了起来,一个念头生了出来:“那敢问两位仁兄,怎样的人才能拜入这麓山书院呢?”
两个外地秀才相视,犹豫了一下回道:“说实话,我们也不晓得。听说要进这麓山书院,得先考个举人。但是,每年都有十个名额给有秀才身份的天资极优的学子。不过,哪怕无法拜入也不妨事,麓山书院向天下求学之人开放。我们听说,若是真心好学之人,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旁听。而且,有无数大儒会来此讲学,这些讲学也是可以给所有人听的。宋时曾有一个朱张会讲,传闻当时饮马池里的水都被赶来听讲的学子的马喝干了。”
“朱?难道是,亚圣朱子?”
“正是!”
“那张是?”
“张指的是当时的院长,‘传道而济斯民’便是出自他之口。”
三人小谈了半个时辰,两位还在途中的秀才起身辞行,并说道:“解兄,若解兄有意功名,那就多读圣贤之书,如果解兄还有意济世,我们二人期待在麓山与你重逢。”
那日,解天在桃林河边徘徊了很久,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麓山之颠。传道济民,读书人所求不就是这四字吗?
那日晚饭,解天将白日所听说与解老爷与解夫人。听闻儿子有意远去求学,解夫人异常冷静,只是看向解老爷。
解天心中忐忑,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就是个胆小的学究。当年他们才来桃林时没少受当地人的欺负,但解老爷不但不敢与他们争论,还本着读书人要大度的思想免费开课教学。解老爷自从来了桃林,就没再离开过,而早年的颠沛流离让他平日里总是把解天管得很严。
解老爷叹了口气说:“去吧,早年我在麓山书院听过当时山长讲课,受益匪浅,你有志于此,为父很是欣慰。”
解天呆住了,原来他并不了解自己的父亲。等等,父亲何时去书院听过讲学?解天想再问,他想进一步了解书院,他想知道父亲当年怎么会去书院,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么些年来父亲从未跟自己提过……但解老爷不愿多说。只是吩咐他好好准备,择日出发。
突然,解天从忐忑变成了犹豫,他不知该如何抉择。家中唯有自己一子,如出去求学必定经年,家中二老无人扶持,日子想必不好过吧。
他偷偷来到母亲房门口,灯火阑珊,解母对烛缝衣。看着母亲逐渐灰白的头发,解天更下不了决心。
母亲发现门外的解天,唤入。
“母亲,儿子此次若真的去了书院求学,家中恐再照顾不周。”
解母忙着手中女红头也未抬回道:“你在家也没照顾什么,还惹不少祸。”
“但,圣人言女子三从,我若出去,母亲……”
解母停下手中针线,拿起身边新纳的鞋底,猛地砸向解天:“你个小兔崽子,你爹现在身强体壮,再活个三十年没一点问题,你老娘还沦落不到从子。你考上了秀才,就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去求学,再进京。别给我整这套有的没有,若你真想以孝为先就该念着光宗耀祖。”
“那若儿子只想做个闲人呢?学那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
母亲笑笑说:“若你想做闲人,那就先去红尘搏一搏。没出山走一遭的人,没资格谈归隐。”
解天讪讪地退下,解老爷从内室慢慢走出,坐在太师椅上沉默良久,问道:“这小子为什么觉得我一定走在你前头?”
解府后有一间佛堂,简单却非常干净整洁。解家祖母自六十大寿后便居于此,初一十五吃斋,三百六十五天念佛。解天每晨都会去请祖母安,这是解家未没落时的立下的规矩。解家祖母年轻时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人物,只要不如她的意,街上堂上撒泼打滚不在话下。而解家老太爷虽然在街上没怕过任何人,无奈就是怕老婆。后来老太爷故去,解祖母便不再使小性子。世上最宠她的人走了,撒泼给谁看?于是人们发现,解祖母一生争的要的不是名不是利更不是小便宜,而是解家老太爷的关爱。
年近七十的解祖母怎么也算不上睿智,但绝不是一般老妇人。解天问祖母,如果自己出去求学,无法回去为她送终该如何是好。
祖母放下佛珠说道:“我信佛近十年,每日求的不过三事,一为家宅安宁子孙康健,二为你能考得功名重振解氏,三为老生自己长命百岁。你再想想,刚刚所言是否不妥。”
解天退回了书房,开始收拾行囊。书院他当然想去,但也怕去。从四岁来到桃林,他再未出过这个小镇,面对未知谁不恐惧。他有千百个去的理由,也想寻个合乎圣贤道的不去的借口。可惜,解家最不通书的女性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行程定在当月二十六,解天与儿时好友一一辞行。杨鹏学着戏文说道:“苟宝贵,莫相忘。”解天作揖道:“一定。”
终于,拜别父母,解天登上了去麓山书院的船。船行数十里后,他打开父亲给他的信,唯有十字:“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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