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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我就看到了那块石碑,和何离跟我形容的一样,刻着“平安镇”三个字,后头是静得可怕的街道,天还没黑全,挨家挨户闭门闭窗,一个人影也看不着。
天空中没有炊烟,甚至听不见一点人的声音。
哪里敢相信半月前何离还在这种地方碰见夜市,祁县那种大地方何离都没见过夜市。
我和师兄并行,一路上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白色灯笼,师兄皱眉:“每户人家都在办丧事。”我这才了解有些地方家里有人去世是要在门口挂上白灯笼,师兄说他上一次碰到这种情景是他家乡战乱的时候,那会街头巷尾都有女人在哭,男人死光了,小孩子多得管不住,今天这家走丢一个明天那家被野狗咬死一个,家家户户每天都有丧事。
师兄还跟我说起他失踪这段时间,其实是背着老爷子带了一堆家当到那位老妇人的村落查探,他一直疑心其他师兄的话,更不相信小鬼作祟的结论,他一路询问知道那村落叫麟趾村,当地有个习俗是一有男丁诞生各家要祈福作贺。
《诗经》曰: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本就是歌颂子孙昌盛的歌谣,麟趾村的名字倒是很贴切。
师兄还告诉我,麟趾村的饥荒,麦田的枯败,家禽牲畜的离奇死亡其实和一股庞大的邪气有关,而这些事件的发生以老妇的孙女出生那年为序幕,是那个女孩的降生把这股神秘力量带到世间,包括后来这种邪气伤害到老妇人的幺孙,甚至眼前平安镇的荒凉也可能是这邪气造成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平安镇陈昧生的死根据何离的讲述,他在何离动刀之前应该早就命丧黄泉,如果是因为麟趾村那个女孩的缘故死的,那么何离招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具死后的僵尸那么简单。
寻常人的肉体凡胎连作祟的小鬼都招架不住,何况面对如此强大的邪气。我越来越后悔让何离单独行动,我保护不到他,我的第一位委托人,我擅自做主护他下山,把他一步步带入绝境。
天色黑透。
一轮清清冷冷的月亮爬上夜空,乌云全散开,今日的阴雨告罄,月光洒入巷陌街道,但几缕单薄的光亮并没有让平安镇看起来亲切些,反而让人看清楚街边停放的一口口棺材还有棺材前面的牌位香烛。
有两口黑漆漆的小小的棺材停在我的右手边,老实说以前常听老爷子说山下的事我却是头一回看到棺材,没有感到很害怕,我好奇地伸手去摸,棺材触手生凉,那木头还有股奇特的香味,棺材里是空的,看口径像是给六七岁大的孩子用。
忽然我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趴在一口棺材边冲着我咯咯地笑,她笑得脑袋直摇晃,差点从脖子上掉下来。分明是黑夜,月色也不太清明,她那身红衣服连上面的刺绣都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师兄注意到她,暗说:“不好!”三步并做俩直追过去,我有点怂,因为年幼的僵尸最为凶猛,老爷子一个人能敌数十个成年的僵尸,小的顶多抵挡它四五个,因为享用的寿命短,死后存有执念会更加迷恋人世,性情暴戾如同豺狼虎豹,是十分难对付的存在。无疑师兄把我落下了,他平时学过步法剑法,身手比我迅捷多了,再者我心里发怵,他追上邪祟而去,我待在原地跟也跟不上。无奈的我拿着他留下的杨柳枝条选了一口看着结实的棺材坐了上去,要是再次遇到陈昧生那玩意,师兄不在我就小命难保了,只能等他回来领我。
平安镇上当真静得离奇,我坐着聆听自己的呼吸声,思索着两件事情的契合点,夜里的冷风吹得人身上舒爽。
沉思之际,我身后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麻子的老妇躲在门后鬼鬼祟祟地看着我,我冷不丁吓了一跳直接从棺材盖上滚下来。
看我摔倒,老妇有些担心地伸长脖子探望:“没事吧小哥。”月光底下那一脸密密麻麻看着更加恐怖,我跳起来拍拍尘土摇摇头。
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我:“这个镇子的年轻人都跑光了,你来这儿,探亲?”
我告诉她:“我家住仙门山,偶然路过此地。”听到仙门山,老妇神情肃然,她在门边让了个位置给我,邀我进去,说:“来喝口茶吧。”一边赶路一边吃干粮,我实在有些渴了,鬼使神差地就进了陌生人的家宅。
这屋子里面很宽敞,外边是个店面,老妇说她姓贾,在镇上做纸灯笼的营生。
桌上的油灯亮起,我坐在一张黑黢黢的木头椅子上,这木头很厚实,还散发出一股特别的香气,就像门外那口棺材。
贾婆婆说这是镇上常用来做棺材的好木料,她的老头子前几年到山里伐木被野兽叼走,于是贾婆婆拿他备的那口棺木做了这对椅子,丈夫走后贾婆婆凭借售卖纸灯笼那点微薄的收入养活自己。
她端来泡好的茶水,突然捧着茶杯哭诉道:“都是这该死的怪病!我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把我这副老骨头丢在这跑了。”镇上的人老的小的,弱的壮的全都死在一种怪异的病症手上,他们皮肉发青,状如生前,没有气息不会动弹,内里是死人般的腐烂。
我扶她坐下,她又说:“对门——对门的孙婆婆,我还和她打过招呼,夜里说是吃着吃着饭就一动不动地没了,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听着这些形容,我想陈昧生的死因和这病脱离不了干系,再和贾婆婆打听一番,我感到背后发凉。
偌大的平安镇,从头到尾所有办白事的人家,死者都是死于肌肤发青发黑的怪病。我再问贾婆婆:“那些死了的人会不会再爬起来伤人?”婆婆被我问得满脸惊恐,反问我:“这死了就不动弹了,他还能爬起来?”
言下之意平安镇死于怪病的人并没有变成僵尸,陈昧生或许是个意外。我喝着陶杯里温温的茶水,一下子思绪混乱。
贾婆婆说我面相生的好,很是讨喜,又从厨房拿来一盘栗子糕给我,我也毫不客气,吃着糕点又问麟趾村的事情。贾婆婆惊奇我还知道麟趾村这个地方,和我探讨当地的风俗人情,我干脆把先前仙门山的事和她说了一下,贾婆婆一边拨弄茶杯里漂浮的杆子,神情一点点沉了下去。
最后,贾婆婆的所有情绪化作一声冷哼:“那个地方的人活该遭灾祸,活该!丧尽天良!”面对一个老婆子无端的咒骂我不知所措,但得知贾婆婆对麟趾村的了解不少,我告诉婆婆把她知道的一切说与我听,或许可以解救平安镇。灯火下,贾婆婆突然抬起头愣愣地望了我许久,眼眶发红:“您是仙门山的仙家,我老婆子就知道,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静静的长夜,婆婆桌上的茶壶倒了又倒,杯子里的茶水添了又添,她时而摩挲茶杯时而抬头回忆。
从麟趾村的习俗说起。和诗经“麟之趾”唱的一样,祈求子孙昌盛。那个小村庄崇尚生育崇尚男子,村里人除了耕种田地最好成片成片栽果树,贾婆婆爱吃他们种出来的香梨,所以常和村里的人有交集。村庄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哪家人若是有男丁诞下,村中神坛要布阵祈福,其余人家要摆宴庆祝,主人家更是小半个月的宴席停不下来,家里的媳妇也沾光,逢年过节能跟着吃上几口荤腥。祈福的场景很是热闹,贾婆婆偶然碰上一次,她说“这皇帝嫁女儿也比不过这阵仗。”从村头到村尾每个人家都会给主人家送去瓜果菜蔬。村里的五福树张灯结彩,威望颇高的村长亲自为新生儿剃发,村里的男人也会为主人家重新修葺房屋。这并非一件坏事。可要是谁家媳妇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儿,就会遭到整个村子人的唾弃,贾婆婆亲眼瞧见村子里刚生了女娃的女人月子还未坐完就被婆家拉出房门,当着全村人的面用扫帚抽打训骂。有的女人家受不住这样的羞辱,诞下女婴以后掩着襁褓里的婴孩偷偷摔死到果林里,对外只说儿子夭折,虽没有了全村人的神坛祈福,但也不用受人羞辱。
“男娃娃就好,女娃娃就不好?真是丧尽天良!”贾婆婆有点气愤,她说她曾经悄悄去果林里看到被勒死的女婴尸体。我听得入神,大为惊叹,不知不觉塞了自己一嘴的栗子糕。
贾婆婆又和我说了好些事,比如她认识麟趾村的一位马婆子,“我可讨厌那个老东西了,看见我老伴多买了几斤果子,老来缠着我!”
身边没有亲人相伴的我觉得贾婆婆说话特别亲切,如果我有奶奶,应该是她现在的年纪。
外头天刚露白,我和贾婆婆一块说了整整一个夜晚。师兄也回来了,他捉鬼未果,平静的面孔带有一丝愠怒。我把贾婆婆说的那些事一五一十转给他,他听完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我在他身旁感受到他内心的不甘。
“阿玉,以后仙门山可能就剩我们俩了,你我可要争气!”他说。一股突如其来的悲戚、孤单、无助感窜上我的脑门,我的唇齿有些发凉,我看看师兄严肃的脸,问:“什么!什么叫就剩咱俩?”
师兄说这些日子他偷偷去过璧雍山探望师父,几位师兄的伤势大好,可惜缺胳膊断腿的往后再也不能作符降鬼了。
换句话说,以后仙门山就剩老爷子,白芷师兄,还有年满十六还不会画符的我来撑场面了。想想不免让人唏嘘。
天亮后我们启程,我心情忐忑,走的时候贾婆婆站在家门口笑眯眯地和我道别。
白日里的平安镇依旧是那么阴森森,我越来越相信师兄说的是那股邪气侵害了麟趾村和平安镇,拥有护身符的何离暂时逃过陈昧生的纠缠,而在小镇里幸存的贾婆婆其实家里供着一尊无名神。
什么样的病症可以通过仙术和神灵来避免?那只有邪祟了吧。
我们脚程很快,天亮不久就赶到祁县,师兄说陈昧生已灭,我们也查清平安镇的怪病只能致死并不能把人化成僵尸,所以何离没有生命危险,他带着我的药材帮几个朋友还有那位金主岳老爷解了尸毒还拿回了自己的五两银子。
“小仙人,万分感谢!”
何离见到我安然无恙,他那张坚毅黑黄的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虽然在我看来这眼神还是那样凶狠。
岳老爷从何离那里知道了我的名讳,听说我的到来,居然派人邀我们到府中用膳。何离很诧异,我和师兄也有些意外。师兄说:“我还想在附近多查探查探,我们需要有地方落脚。”
“那不如就去岳老爷家里打打牙祭!”于是由我做主应了岳老爷的饭局。
祁县很大,周边的小镇和村落数不胜数,大街小道上栽着柳树,夏日炎炎,日头上来了全部耷拉着枝条。
何离为了报答我,安顿好他的酒肉朋友准备为我们带路,顺道也跟着我们蹭口酒喝。
和走过的平安镇相比,祁县就热闹许多了,只是这里人一听说我们从平安镇过来,都带着奇怪的目光打量我们,更有一些小贩交头接耳,絮絮说:“平安镇人不都死光了吗?”“那里邪门得很!”
到岳府,出门来迎接的是一位样貌儒雅的公子,据说是他们管事。我见他第一眼觉得面熟,但想不起他究竟是何人。
岳老爷比我想象的年轻,看起来特别精明,他自称做茶叶营生。他和管事的把我们请入花厅,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哎呀,我都听何离说了,要不是仙家主意亲自下山,何离这小子都不能活着回祁县,我这病也没机会好,您是我的再生父母呀!”说着,这老爷竟要给我下跪,我赶紧拦着他:“不敢当不敢当,我才疏学浅才把事办的如此糟糕,能救回几条性命也是天意。”
“哈哈哈,相识一场就是朋友,以后有我岳耀祖帮得上忙的地方,仙家可要开口,不必客气。”
谈话之际,我发现有一位头戴珠花模样端正的夫人躲在后头打量我们,那眼神好奇中带着警惕。她和我对上眼神后,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写满哀求和无助,被岳耀祖看了一眼后就扭头跑了。
岳老爷哈哈一笑:“贱内,这是贱内,女人家家诸位莫要见怪。”
几杯茶水过后,岳老爷开口要和生意上的客人谈话,就让管事的领着我们到后院逛逛。
岳宅的后院很宽阔,院子里没有栽种什么花草,唯有一株参天的老槐树,正逢夏季开了一树茂密的白花。
前人言:杨柳镇邪,槐为鬼木。正经人家谁会在屋子里种槐树,我觉得这个笑哈哈的岳老爷有些古怪。我环视整个后院,四周厢房呈“回”字布置,以这棵老槐树为中心围起来,四面封墙中间还留了属阴的树木,是聚阴气的布阵,这是在养阴物啊!活人居住的阳宅万万不可如此建造,此屋十分容易聚集阴煞侵害活人躯体,轻则减寿重则要命。
我和师兄都察觉到其中蹊跷,我借口肚子饿支开管事,把何离拉到墙边:“你可知道这位岳老爷之前为什么要灭口陈昧生一家呀。”
何离摇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有过问那么多。”
师兄则说:“若不是建筑房屋的工匠和岳老爷有仇,那就是这个岳老爷有意为之,故意把自己的家宅做成聚阴阵。”
“这不是神经病嘛!”我暗骂:“那他到底为了什么非得雇人灭口陈昧生,还有这陈昧生死后还要化成僵尸寻仇,要么心有不甘,要么死后不安。”我自言自语,何离在一边听我分析,连连点头,他说:“现在我觉得二位小仙人贸然答应岳老爷的饭局有些不妥。”
话到此处。
管事的回头,带了一盘糕点给我,我装模作样地塞了几块进口,几个人也打住了话题。
用过两餐后。
夜里,岳老爷备好厢房请我们一定留下过夜,师兄准备再去一趟麟趾村,我也不好推脱,就在那个种着槐树的院子里歇下。
约莫府里的人都睡下了,师兄翻窗离去。留下我和何离燃着油灯不敢闭眼。何离担心我,我担心聚阴煞。
何离对于院里做阵聚阴煞的说法抱有怀疑,毕竟在常人眼里,无非是一株比较高大的槐树。而我坐在屋里正中央,透过窗户端起茶水冷冷盯着院里摇晃的槐花串子里嘻嘻哈哈的红衣服女孩,她是平安镇里遇过的。
我微微眯起眼睛,故作镇定。何离并不能看见她,只是觉得我今夜话少。
何离坐到我身旁,说:“小仙人,我看岳老爷就是想留你们在府里沾沾仙气,生意人嘛总是信一些有的没的,你也不必多虑。”
我应了一声,眼里紧巴巴盯那个女孩,她摇晃着手边一穗槐花咯咯大笑,还向我招手,指着我桌上用白瓶子供的柳枝,哄我说:“哥哥,你把它扔了,阿柔就进来陪你玩!”
我颇为不屑,取出师兄留镇灵符封在对着院子的窗口上。她看到以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一种怨毒的神色瞪我,接着转身离去。
生人不见,受聚阴煞所引,还能开口说话,我当即判断女孩是鬼或者灵一类的东西,和陈昧生那种僵尸全然不同。
何离一旁看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遂问我,我把话说开,他二话不说趴到窗户。
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人死后还能与活人交流?”何离细想很吃惊:“要这么整,衙门里的无头冤案小仙人你都能破了!”
我嘿嘿一笑:“光我看得别人看不得,我去浑说一通谁信呢。”“那也是!”何离憨笑道。
何离突然好奇:“那它活人看不见,应该不会伤害活人吧。”
“不一定,你看岳老爷这个院子,积聚的阴灵越多力量越大,散发的邪气很可能会破坏祁县的风水招致灾祸。”我严肃道:“之前平安镇那场怪病我和师兄一直怀疑是一股庞大的邪气造成的。
这种祸害不可小觑。”
何离想到陈昧生和平安镇上的诡异,急得大腿一拍:“那这臭狐狸做甚要整这个院子呢,损人不利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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