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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拳不打笑脸人,见蒋雄向神主牌行了礼,安明亮自然不跟他多做计较,转脸花好仍是满脸局促,暗叹他太过文弱,总不免被人欺负,便向蒋雄问道:“蒋兄今日来此,我看不止是为花英雄上香,多半另它事吧?”蒋雄哼唧一声,道:“怎么说呢——既然大家都是圣教中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上个月我来,花大嫂子说要等家里男人来了,现在好了,来了也开不了口了。花好,不是蒋爷难为你,你大家同属圣教弟子,阳教主要咱们朝东,咱们不能朝西,这一石三斗的大米都是香坛出钱从你花家买的,又不是白吃白拿,况且钱你嫂子也收了,我就不明白,怎么一叫你交粮,就推三阻四?”尽管花好声音小得可怜,还是一个劲地点头道:“蒋爷说的是,我心里明白,你看哥哥丧事未了,可否容宽限几日?”
蒋雄顿时放下脸色,看着可怜兮兮的花好,宛如看到一个奋力推动粪球的蜣螂,以至于自己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乃作色道:“花好,这些米是唯识宫指定要的,我头上也有紧箍咒,让你们拖拖拉拉到今天已经够宽大的了,你还跟我打擂台?今天我无论如何不能再白跑一趟,一石三斗,数额定死,耽误唯识宫的大事,别说你我开罪不起,就是咱们范香主也没法向上面交代!”
花好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安明亮,安明亮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向花家征购大米的,这些米是会经由淮扬帮北运至京师,作为军粮,唯识宫从中可以赚不少钱。安明亮起身,对着怒气冲冲的蒋雄不紧不慢问道:“买这一石三斗米,得要多少钱呀?”蒋雄反问道:“不关你事。”安明亮假意劝说花好道:“要是能给一两银子,卖了也无妨。”蒋雄听闻差点没呛出声来,哈哈大笑道:“一两银子,你做梦吧?”身后众地保都跟着大笑起来,安明亮也笑道:“一两银子嫌贵贵,若能给到八分,你也凑合着卖。”蒋雄见他是存心耍弄,嘶声道:“你少他妈瞎搅和,什么八分九分的,总共四千贯宝钞,多一文没有!”
见蒋雄动怒,花好差点没哭出来,安明亮目光阴冷,犹如准备朝猎物咬上一口的蛇,声音喑哑地问道:“要是不卖呢?”蒋雄顿时沉了脸,厉声道:“那就让你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蒋雄将手一挥,底下的地保就要打人。安明亮早就暗自运功,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蒋雄已被安明亮点了中脘穴,浑身泄了力道,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安明亮又使出擒拿手,把蒋雄按倒在花英雄的灵前。众地保见他手段,气焰顿时短了一截,你瞧我我瞧你,没有一个人敢先上的,花好见事情闹大,惟恐蒋雄事后寻仇,连声恳求安明亮手下留情,凡事有话好说。
这时沈新旸和马东石进来,见场面正闹腾着,花好犹如捞到了救命稻草,沈新旸喝令松开蒋雄,马东石上前解开穴道,蒋雄顺势就想反扑,马东石一把攥着他挥起的拳头。蒋雄不认识马东石,转过脸来却惊见沈新旸居然在此,不敢造次,将就着向沈新旸问好。两人细问之下,方知原委,马东石心生不满道:“才给四千贯,亏你们香坛拿得出手,不是打发乞丐啊?”蒋雄赔笑道:“小弟也觉得过意不去,但规矩是范香主订的,据说还询问过县衙的钱谷师爷,好歹大家混口饭吃嘛……”
安明亮听闻大声喝道:“你是见花英雄死了,才这么嚣张,要是他还活着,看谁今天能竖着走出花家大门?”蒋雄忙道:“安老兄息怒,花贤弟节哀。”沈新旸若有所思,转而问道:“你们拿宝钞买粮食,到唯识宫里报账时,领的也是宝钞吗?”蒋雄顿时语塞,支支吾吾道:“这个,小人就不清楚啦,反正我们凤阳府的香坛基本都用宝钞。”安明亮听罢狠狠啐了一口,骂道:“黑心崽子!”
蒋雄不阴不阳地笑了笑,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对待沈新旸这号唯识宫里的人物,蒋雄奉承归奉承,但说到底自己是本地香坛的人,上面交办的任务还是要完成,又见他颇为和善,大着胆子道:“沈公子,您是总坛贵客,定然体谅底下人的难处,这一石三斗的大米,花家还是要……”沈新旸道:“你给花英雄上香没有?”蒋雄忙道:“上过,上过!”沈新旸又道:“照你们的规矩办吧。”安明亮还想再言,忽见一旁的马东石冲自己摇头甩了个颜色,只好作罢。
蒋雄一伙人走后,大圆和尚领着两班僧道吹鼓进了花家院门,不多时,小院中响起了喇叭唢呐锣鼓乐声,周遭村民又都围了过来,先有一班道士们坐在蒲垫上,开口诵经:“而时,元始天尊在大罗天上:玉京金阙,紫微天台;大会群仙,敷扬妙法;救度天人,咸使悟道……”
昼短夜长,白日的喧嚣到了晚上又重新平静下来,马东石躺在床上,白天发生在灵堂里一幕幕从脑海里翻过,怎么也睡不着,所兴起身,无所事事地走院子里,一瞥之下,但见灵堂里仍有一人,坐在花英雄的灵堂前,一张接着一张地烧着纸钱。
马东石走上前去,探着脑袋,见那人居然是沈新旸,微微咳嗽,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沈新旸抬起头,原本宁静的面庞像是寒潭静水偶然被微风吹起一丝波澜,语气依旧平静道:“你不是也没睡吗?”马东石自嘲地笑了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沈新旸道:“我明早启程,花家这里就拜托你了。”马东石道:“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丧事开销,基本上都被你包揽下了,连征购粮食的钱也由你补贴了,我无非带着手下人出点力气活。”沈新旸微微颔首,马东石也坐在他旁边的稻草上,就着灵台前的烛火,环顾着肃穆的灵堂,空气中弥漫着烟熏火燎的气味。
马东石先开口道:“花英雄的身后事,办得足够哀荣了,可我这心里总是沉甸甸的,特别是面对他老母亲和两个孩子时候,总不知该说什么好,花母还一个劲儿地道谢,仿佛倒是欠了我们很大恩情,其实呢……唉,不说也罢,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仅仅在淮扬楼里坐上半个时辰,就能得到这么一大笔钱,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呵呵!”
或许这句话同样刺到了沈新旸的内心,饶是一贯和善的沈新旸忽然间动了肝火,言辞恼怒地冲他道:“不想为五斗米折腰现在还来得及!没这二十两银子,你马东石也不用为生计发愁吧?你们都去做正人君子,在苏兆面前能为圣教据理力争,在花英雄灵前也能坦坦荡荡,那坏人谁做呢?我不知道苏家为百里尊师准备了多少银子,或是一百两,或许一千两,拿了这么多花头,总该有所表示吧?可我们呢,典当了良心不过区区二十两而已,你是这样想的吧!”
马东石没想到几句哈会引起沈新旸这么大反应,恍惚片刻,方道:“说实话,多少有点儿了,不过我没后悔过,我为圣教尽心尽力从来没埋怨过,要想将圣教发扬光大,也决不能任由弥勒宗那帮疯子乱来,别的不说,单说你与什么苏兆啊、萧云鹤啊唇枪舌剑反复拉锯,我马东石冷眼看着,自问是干不来的,倒应了那句‘事不经过不知难’啊!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也憋了一口气,只是没法子宣泄出来。安明亮虽是条好汉,可惜跟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我们整天奔波劳苦,为的是谁?唯识宫里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老爷们也未必体谅我们的难处,更有甚者朝令夕改,我们费尽心力争取来的好处,在他们眼里连根鸡毛都算不上,明明看着是吃亏的事情,只要有人能从中渔利,总免不了要插一杠子,反倒叫我们难做人……百里尊师我就不说了……”
马东石侃侃而谈,沈新旸一面听他说话,一面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往黄盆里烧纸钱,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也微微轻叹,马东石见状,自觉话有过火,忙道:“ 你别多心,我可没有背叛百里师尊的心思,不管怎么说,若非他老人家一手提携,我也当不上清凉山的香主,也不会认识你这个朋友……今后的路更难走,肩上的责任会更重,还没到撂挑子不干的地步,你沈新旸能扛,我也小马也不是孬种,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新旸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过了片刻,忽地轻轻笑出声来,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时一阵冷风吹过,花英雄灵台前的灯烛急速地跳动着,烛火摇曳,转眼熄灭了一支。黄盆里尚未烧尽的纸钱在风吹之下突然剧烈地翻动燃烧,灰烬连带着青烟,裹挟在嗖嗖冷风中,充斥于这间不大的灵堂中。两人面面相觑,短暂的错愕之后,一时间百感交集。第二天早上,花好的手里多了四十两银子,在花家孤寡的千恩万谢中,沈新旸离开板桥村继续踏上去散花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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