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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心底有最坏的准备,但是易秋河的拒不合作还是让苏青岭倍感失望。毫无商量余地的回绝,苏青岭只觉自己头上霎时出来一层白毛汗,刺扎难受,胸中恶气直冲脑门,连忙运气强行压制,调匀呼吸。易秋河油盐不进,苏青岭沉默一阵子,却犹不甘心道:“易秋河,我问你,那次东厂夜审,你开始也是死活不招,直到有个名叫火你赤?乌恩其的蒙古人供述出张寅将你妻子儿女作为人质,诱骗至俺达王庭的时候,我看见你分明是满腔怒火,恨不得能把张寅当场宰了,你在自供状里揭发宣府军重重黑幕,不就是为了一雪此恨,置张寅于死地吗?结果张寅仍逍遥自在,反倒你黄泉路近……我本以为你会先同意我的话,然后提出条件,设法搭救你深陷胡地的一家妻小,真想不到你居然一口回绝,你蹲牢蹲傻了么?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每日对你望眼欲穿的妻子,盼着早日回到父亲的儿女在蒙古人手里为奴为婢,悲惨过一辈子吗?易秋河你还是不是条汉子!”易秋河嘶吼一声,身体不停颤抖,表情扭曲而狰狞,冲苏青岭猛叫道:“好了,不要说了!”苏青岭希望易秋河念及亲情能回心转意,易秋河背过脸去,仰天长叹,下定决心道:“我意已决,你不用枉费唇舌!”
苏青岭感到自己彻底败下阵来,真想进去使劲揍他一顿,只要易秋河不口吐真言,自己的计划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无可奈何花落去。
苏青岭满心失落,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起身,苦笑道:“好罢,既如此,我只好先恭喜张寅了……”
一提起张寅,易秋河腾然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却又斩钉截铁道:“人在做,天在看,我今生报不得此仇,将来终有人会为我伸冤雪恨!张寅必不得好死,你等着瞧!”
苏青岭原本起身欲走,听到这句话不由迟疑,转过身来,满心疑惑地看着一脸坦然的易秋河,反复回味着他这句近乎于诅咒的预言,又好似随口一说。易秋河同样没想到苏青岭忽又折返,此时却宛如木雕泥塑,再没了任何生气。
显然,妻子儿女被骗入塞外,深陷险境,足以令任何有稍人性的人愤怒欲狂,易秋河一家妻小留在蒙古王庭,迟早会东窗事发,难保性命,可易秋河为何又断然回绝可以营救妻儿的唯一机会呢?苏青岭影影绰绰感觉到似乎有另外一股力量左右着易秋河,因为他的回答貌似疯魔,实际上却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苏青岭此时觉得一层幕布挡在自己眼前,遮住了真相……易秋河的脚微微挪动,脚上的镣铐发出的声响打断了这种异乎寻常的宁静,苏青岭陡然心惊,隔着栅栏,抓住他的衣领,紧紧追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易秋河本能地觉察到自己无心之言或许已泄露天机,猝然之间,将这道厚厚大幕划出一线缝隙,故而不再做声,挣开苏青岭的手,走向囚牢的黑暗角落,缓缓坐到地上。苏青岭恍然大悟,顿时声色俱厉道:“张寅和你一样,也是白莲教门人对不对?仇侯爷利用你们勾连北虏,而你们又何尝不是利用仇侯爷扩充势力?这才是你拼命隐藏的内情!你恨死了张寅,恨他使用小人伎俩,出卖你全家;而你揭发他,并非为了你那可怜的妻子儿女,而是在你心里,张寅所作所为,他早已不配作为白莲教的门人,甚至应该说是白莲教的罪人,要坏了白莲教的大事!而你,无非是假东厂之手实现你的目的罢了……我明白了,怪不得张世勋也觉得案中有案,其实真正图谋不轨的不是咸宁侯仇鸾,而是你们!”
易秋河没有应声,短暂的沉默后,囚室深处传来一声粗重的声音道:“滚!”
离开刑部,布仁巴图驾车马车恭候多时,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齐继欢亟不可待地询问会面结果如何,苏青岭心情复杂沉郁,看都没看一脸期待的齐继欢一眼,只淡淡地吩咐布仁巴图道:“回南京会馆。”齐继欢见他精神不振,心底更如猫抓一般,想找个话头先劝慰几句,熟料苏青岭依然缄默,思绪完全沉浸在先前的谈话中。不知为何,苏青岭眼前总是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的影像,一时模糊,一时清晰地在自己的眼前晃荡,闭上眼睛,头脑中又腾起他们向经过草原的每一个人询问自己丈夫和父亲的情景。苏青岭无法理解,究竟是怎样的狂信,才能让一个人能够抛却天伦、抛却情爱,而任由一个如梦似幻般的野心,占据全部内心,哪怕为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苏青岭觉得太阳穴突突发胀,竭力想把阴影赶出头脑,勉强定了定神,忽然想到齐继欢曾经向自己谈起过,奉旨审理此案的张世勋此前似乎已经从易秋河身上反现了某些异乎寻常的迹象,甚至把这些线索上报给了杨增,而杨增只顾着对付仇鸾,而没有这些有着重大意义的线索进一步深究。苏青岭心中清楚白莲教在边军中的内幕至此终于被自己掀开了冰山一角,可自己对白莲教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几乎一无所知,手中甚至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张寅、易秋河就是白莲教的门徒……其实这一切也无需证明,因为白莲教有革明鼎的野心可谓路人皆知,唯独满朝文武和天子引以为爪牙的东厂、锦衣卫始终忙于党争,对此视若无睹……想到这里,苏青岭不由抬眼看了看依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的齐继欢,后者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插上话的机会。没等苏青岭开口,齐继欢立刻迎着他的目光,满脸懵懂又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问道:“青岭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小弟说啊?”
苏青岭不禁被他逗笑道:“没有!”
齐继欢吃了闭门羹,不禁有点气恼道:“说到底谈没谈得拢,其实不关我事,小弟我这不是关心你才问一句吗,你是不是真把我当成杨公公的耳报神,专门监视你的?要是这样——布仁巴图,你给我停下,爷要下车!”
布仁巴图道:“齐大人您坐好,小心摔着,大人没吩咐,小的不敢停车。”
齐继欢道:“嘿,骚鞑子敢犟嘴!”
苏青岭道:“你别骂他,易秋河什么都没招认。”
苏青岭说得真切,齐继欢听了不禁有些担心,又恼火易秋河软硬不吃,咬牙道:“真是什么都没说吗?蹲了几天诏狱,出来就成滚刀肉了,当我们奈何不了他是吧?姑奶奶的,敢投敌卖国,落水做汉奸,比鞑子还坏!这么着,明天我回去告诉我爹,想办法再把他弄回镇抚司狱去,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孙子!”
三人边说边回到会馆,第二天早上,齐继欢早早来向苏青岭告辞,要回家找他父亲齐朝恩想办法,苏青岭拦住他道:“继欢,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关于易秋河的。”
齐继欢忙道:“帮什么呀,包在我身上……诶,你又要出招了?”只见苏青岭表情严肃,自己立刻敛容道:“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办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力有不怠的,放心,还有我爹呢。”
苏青岭道:“你听我的,不用惊扰令尊大人,你还是直接去东厂找杨公公,请他想办法,把易秋河在俺达王廷庭里作人质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带回关内。”
齐继欢一怔,侧着脑袋,眼睛盯着苏青岭的鼻尖,三分揣测问道:“莫非你打算釜底抽薪,在易秋河本已经绝望之时,突然之间看到妻儿站在眼前,任凭是铁石心肠,也要被感化了不是?”
苏青岭心底一声叹息,只道:“不错。”
齐继欢又想了想,轻轻摇头道:“只怕不大容易办得到,但你也别太担心,杨公公帮你就是帮他自己,他会想办法的。”
齐继欢答应着去了,一连数日,苏青岭依旧住在会馆里,这天傍晚,齐继欢来到南京会馆,见着苏青岭,劈头便道:“你的话递进去了,我见着杨公公,该说的都说了……你瞧都三四天了,东厂也没个消息,你急不急啊?反正我真是度日如年,不知道杨公公到底什么态度,他平日里可不是这样拖拖拉拉的……”
苏青岭道:“既然该做的都做了,着急有何用?再等等。”
齐继欢发牢骚道:“还能怎地,不然的话,不如派锦衣卫去草原把人抢回来。”
苏青岭道:“少浑说!”自己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若有所思,一时仰头看了看天,道:“继欢,趁着天没黑,你再去东厂见杨公公一面,跟他说,可以用那个名叫火你赤?乌恩其的蒙古人把易秋河的家人换回来。”
齐继欢问道:“火你赤?乌恩其又是何方神圣?”
苏青岭抬头望了望满天红霞,说道:“你如此这般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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