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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有补)齐家父子来到东厂外署,进入内堂,远远就见杨增歪坐在太师椅上外仰面神游太虚。仆役上前,轻声唤醒,杨增见是齐家父子,起身打了个哈欠,双手叉腰,挺了挺身子,带笑道:“小侄儿几时回的京城啊?”齐继欢含笑下拜道:“回禀世伯,小侄是刚进的城,特来向世伯请安。”此刻有下人端上参茶,齐继欢接下,敬上前来。杨增连声道:“好,好,出去历练几天,愈发干练了,言谈举止活脱脱你爹当年的稿子,你们齐家后继有人,老齐你也总该放心了吧。”
齐朝恩微笑道:“他是一时一个样,没个正形儿,下官记得公公今天值守,正打算去大内,不知为何忽召下官来东厂?”
杨增咂了口参茶,觉得精神爽利了些,便摆摆手道:“哎……万岁爷今早又闭关修行了,宫里便没这么多讲究,司礼监有人看着呐,咱家去哪都一样,还是东厂好,清净,宫里头人多嘴杂,相干不相干的都有……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兵部又上题本,要圣上降旨彻查宣府、大同各镇兵败缘由,唉——晚啦!”
齐朝恩点头道:“现在的除了拱卫京畿的蓟镇驻扎的是京营,其余宣府、大同、太原三镇总兵都是严宰辅的人,追查败绩责任,最后都要追到他的身上,丁尚书这是要做垂死挣扎啊……公公,对这题本,圣意如何?”
杨增颇不以为然道:“还不是留中。”
齐朝恩稍一沉吟,又试探着问道:“上次在城外假扮鞑军,行刺公公的刺客,东厂可曾查出元凶?”
除了在俺答大营和谈那几天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之外,也就数行刺钦差行辕一事着实令杨增心底不安,杨增深知锦衣卫内品流复杂,因而调查幕后指使的任务是由他亲自部署给东厂一名心腹档头,不过经过兵荒马乱这么多天,又无有利线索,案子始终没有进展,杨增曾就此情况上报给王公公。王公公在得知世宗皇帝对仇鸾仍信任有加的态度之后,召见杨增,劝他戒急用忍,不可挣一时意气。杨增虽从其言,但心里仍感憋屈,经齐朝恩有意无意的一问,难免有几分牢骚道:“咱家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本来就是抱着有来无回的决心去的,所幸天恩浩荡,没折在宵小手里,查不查又怎样?说起来,当时是抓了个活口,可被苏青岭那小子一杆子捅死了,我估计逃走的刺客也逃不出灭口的下场。”
听到“苏青岭”三个字,齐继欢趁机言道:“苏青岭眼下正被押解回京,关进镇抚司狱,万一他被人弄死在狱中,这案子可就真成了无头悬案了。”
杨增轻笑一声道:“有你爹在,怕什么?”
齐朝恩道:“下官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他了。”
杨增满脸严肃道:“诏狱里弄死个人比弄死只蚂蚁还容易,你可千万要把他盯紧喽,看守狱卒统统换成可靠的人,昨天晚上在宫里的时候徐相私下找过我,问起苏青岭的情况,我正是为这事请你来的。”
齐朝恩心中暗自惊叹苏家的动作真快啊,连夜都能把消息递到徐阶那里,齐继欢则已惊叹出声来,齐朝恩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未免过于喜怒于色了。齐朝恩为官多年,深知官至内阁次辅的重臣,极少会因私事有求于厂卫,将来这笔人情债可不好还,故而多半是有冠冕堂皇的由头,于是问道:“但凡公公有吩咐,下关自当竭心尽力。”
杨增挠了挠下巴,眼神颇为玩味地看了看他一眼,缓缓道:“徐阁部是开门见山,直说从金陵苏家获得的消息,宣府、大同边军中已经被白莲教混入了不少人,并且与北虏南侵有莫大干系……”
齐朝恩闻言暗惊,自己身为锦衣卫同知,却从未听闻有关此类的报告,而隐于江湖的苏家则可称得上手眼通天,杨增见齐朝恩城府严守,不接话头,继而言道:“突审易秋河之后,张世勋曾向东厂报告说,宣府军中或许另有隐情仍不为朝廷所知,他请求继续查下去,不过咱家没允许,是怕舍本逐末,有违初衷。”
齐朝恩当然知道是谁的初衷,乃试问道:“若是公公想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再请张世子出马也非难事。”
杨增摇摇头,显得对英国公府的世子有所忌惮,却又神秘一笑道:“英国公位高权重,咱家不想多惊动他家世子,可这一时还真找不出个用着趁手的人来……那个,你不是说苏青岭要回京了吗?”
在齐继欢一片惶惑的思绪中,齐朝恩早已对杨增的意思心领神会,无须过多言语,惟答道:“下官明白!”
出了东厂大门,齐继欢步履急促地追上他的父亲,低声耳语道:“爹,杨公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朝恩止住脚步,扭过头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目光,审视着仍不明就里的齐继欢,心中不胜感慨,说实话,千叮万嘱,耳提面命都不如活生生的现实教育人来得深刻,正所谓“自助者,天助之”,既然杨增还想利用苏青岭回敲仇鸾一记闷棍,下一步,就要看苏青岭是否有本事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了。
到了晚上,闷闷不乐的齐继欢独自来到镇抚司狱中,见到了深陷囚牢中的苏青岭。不同于几天前凭着乃父的名头强闯卫监,此刻的齐继欢面对尚且一无所知的苏青岭,难免不心怀几分愧疚,非但没办法营救他出来,反倒在杨增的要求下,还要再把他往坑里踹一脚,父亲居然还向自己夸口说杨公公绝非落井下石、恩将仇报之人,真是活见鬼了!齐继欢闷着头在监牢门口来来回回踱了半天,最后深吸一口气,扭头进了狱门,到了见了苏青岭,索性竹筒倒豆子,将杨增与他父亲的言语一股脑儿全说出来。
苏青岭听着他的话,脸色数易,眉头越皱越紧,狠狠一拳打在囚室的木栅上,饶是木栅粗壮,也是轰隆一震,惊得走廊尽头的狱卒提刀快步奔过来查探究竟,齐继欢喝令退下。苏青岭眼角微微抽动,几欲咬碎钢牙,忿恨道:“岂有此理!”
齐继欢自知理亏,硬着头皮道:“哥哥息怒……”
苏青岭冷笑一声道:“古人云‘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我苏青岭不过是保定军区区六品千总,一介武夫,何德何能入他杨内相青眼,攀上这等高枝儿,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何怒之有?不管他想扳倒咸宁侯还是对付严宰辅,我又不是没出过力,结果你看见的,一个内阁次辅、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一个英国公府的世子,阁老、内臣、勋贵一水儿齐全,外加东厂、锦衣卫爪牙无数,也查出了张寅勾结北虏的内幕,连这都定不了仇侯爷的罪,还不死心吗?我落得今天这般田地,多半是拜他们所赐,事到如今又想利用我去查什么劳什子张寅,亏他想得出来!”
齐继欢见他动怒,连声安慰,情知苏青岭不是意气用事之人,所说不过是一时气话,事到临头,已无处可退,哪怕是一条路走到黑,此刻无非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再者齐继欢对苏青岭的行事作风暗怀歆羡,所谓能者无所不能,或许他真有本事能再反将张寅一军……一番思来想去,待苏青岭稍微平复,便顺他话头,劝道:“哥哥说的,小弟也是心知肚明。我听杨公公说,徐阁部受你家人所托,已经出面干预,但是眼下朝廷,严党势大,即使是杨公公,也不敢轻易冒险放你出去,但是绝不会让人加害于你。杨公公对你帮他抓获张寅是心存感念的,要不然也不会安排你去天津当锦衣卫了。现在形势比人强,大家都是没办法,厂卫人数虽众,却鲜有可用之人,更无一人像你一样亲身经历过……”
苏青岭摆手道:“你少往我脸上贴金,怎么会没有堪用的人?英国公府的张世勋不就是现成的吗,易秋河之所以肯招供,张世子立得是头功呵!”
齐继欢稍稍犹豫,遂道:“张世勋那厮倒是有几分能耐,可恨就可恨在自视太高,再者张寅的案子水太深,归根到底目标是咸宁侯,张世勋又不是掂量不出个中轻重,就算硬让他查下去,哼哼……不瞒哥哥,我倒是觉得杨公公是担心驾驭不了他这匹烈马,只是碍于情面,没说破罢了,反正不会把他当做自己人的,于你就不一样了。”
苏青岭冷哼一声道:“当然不一样,英国公府自然是不可轻侮,而我却是可以随时弃之如敝履。”
齐继欢一时语塞,连拍脑袋道:“我……小弟我真的不是这意思。”
苏青岭道:“是也好,不是也罢,要我卖命,起码放我出去。”说着打量这四处黑漆漆一片,阴暗潮湿,空气污浊,不时传来人犯刑讯时惨叫声的镇抚司狱。齐继欢连连点头道:“理所当然,老爷子正在想办法,你且屈就几天,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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