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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州工部督水监水丞郑族连着接到两道王庭邸报,令这个名满天下的传奇水工坐卧不宁。令人三次传令将爱女郑英传唤过来商议事情。父亲大人哪里知道,我的不便的身子,正难受的打紧。
头道氐报是君上几次下诏令,逼迫父亲赶紧完工惠国渠。近日,君上离开王城,从旱路亲自赶赴惠国渠修筑之地——离阳城望春大坝,要参加惠国渠的渠成大典。
殊不知,经过父亲呕心沥血的十年主持经营,惠国渠虽大貌已成,然而诸事未便,渠上最大的大坝,足以控制惠国渠水量的望春大坝,至今尚未动工。这第二道氐报就只有父亲与我,另有父亲的爱徒,官拜督水监副水丞的成得以知晓。君上的独子少主,乘坐户部官船走新近通航的惠国渠水路赶来。
父亲端坐于督水监公廨之内。公廨是督水监水丞在望春大坝办公所在。公廨由从河底清出的淤泥,和上麦子皮砌成,简朴异常。屋内陈设简陋,显眼处摆着准、绳、规、矩四种水家离不开的物什。正面墙上,挂着一整幅由十几张羯羊皮制成的地图,上面描绘着均州全境地理山川形式,红红的一条匍匐在上面的就是父亲夜以继日,为之操劳白发的惠国渠。在整条红线上,位置居中处,有一处用靛蓝色特意标注的点,那就是我们脚下之地,尚未完工的望春大坝。这张图同君上手中的《均州惠国渠水图》一摸一样。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父亲伫立在此图前,读图,悟图、思图。图上每条河流的走势、山川的高度、一草一木,哪里有口水井,哪里有个人口不足百余人的村庄,父亲都了然于胸,硬是把这张《均州惠国渠水经》吃进脑子里。十年前,父亲开始一笔一划,用蘸着染料的羊毫笔绘就这张图时,就令我站立一旁,悉心观摩。十年下来,这幅图早已刻在我的心里。
我挪着不太轻便的身子,跨进那间过于简陋的公廨,迎面而来的味道,让我几次忍不住要吐出来。父亲是水工出身,虽身居四品官位,与那些舞文弄墨的均州官员许多方面截然迥异。长年的野外生活,父亲习惯在屋中熏驱蚊的艾草,艾叶的味道飘飘荡荡。这个习惯,若是被那些附庸风雅,整日香炉中熏满了瑞脑香兽的均州官员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怪。十年来,父亲与工部同僚,均州官场格格不入,形单影只。做这个督水监水丞,父亲为了报答君上知遇之恩,更是为了水家安澜救民的重任。
在我眼中,父亲越加消瘦了些,只有我心里懂得他肩上担子的沉重。一贯支持他的君上,一月之内连发诏令,催促着要了结惠国渠的工程。这位人主好大喜功的性子,只打了十年交道的父亲竟然比治了一辈子的河还要清楚。
君上啊,君上,你怎么能够晓得治一条河,修一条水渠的艰辛。鉴于水务的繁杂琐碎,父亲难于向君上一一述说,每次回奏,总是嘱我以“水务繁杂,诸事不便”上复君上,推延工期。师傅的爱徒成,修渠过程中因为一些意外,不但没有成为左膀右臂,反而处处与父亲唱对台戏,争夺天下第一水工的虚名。用双足丈量完惠国渠大大小小几十条河流之后,针对河道疏通问题,在督水监内部会议上,父亲提出“凿石导水”的治河方针。惠国渠上游的淘米河、饮马河,水势较浅,河床多分布巨石,不易行船通航,通过人工行船凿碎河中巨石,将石料捞起用来就地筑堤,简便易行,一举两得。别的人来不及反对,督水监副水丞成,出人意料地提出了自己的治河之策。成主张利用望春大坝,抬高水位,冲击河道中的泥沙碎石,是所谓“束水冲沙”。
督水监的争论,闹到君上那里,武人出身的君上,保持沉默,不置可否。君上的儿子少主,跳出来支持成的主张,扬言利用天时,毕其功于一役。少主的态度,令天下人一夜间生疑,督水监的官场风向,一夜间偏向了成。
父亲咽口野山茶,嘴巴蠕动了一下,话峰直指当下:“开渠挖江,气死龙王。英子,想和你商议一下,眼下这摊水,怎么个弄法?”父亲用手画了个圈,最后在圈心点了一下。父亲口中的“弄法”,是专指治水事宜,今日却能听出弦外之音。和蔼的眼神扫过我隆起的肚腹,指着一个用河边的壮汉腰一样粗的柳树桩做成的木墩子:“坐。”
急着赶几步路,加上身子不便,是有些乏累了,也不迁就,随即坐在木墩子上。我不先开口,看着父亲抓耳挠腮的样子,边想着应对的法子。
“英子,君上……要来了!”吐出这句话的时候,父亲神色不安,比听到山间洪水爆发,还要惊恐。此前我看过督水监接到的邸报,已经知道君上要来。
第二句话,实实出乎我的意外,险些让我晕倒,肚子里的孩子,忽而狠狠踹了一脚。
“少主也要来,走的是水路。户部官船。”接着自言道:“这父子俩都来我这惠国渠,唱的是哪一出那?”
直到这时候,父亲有些事情一直蒙在鼓里。女儿家不寻到合适时机,说也说不明白。这对父子此时都赶到惠国渠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令人蹊跷得是,两人没有走同一条线路,君上走旱路,沿途有重兵护卫,少主走水路,只会有几艘户部官船做脚力。出发时间也不一样,君上先行启程,沿途邸报周知州县,但速度要慢些。少主不打招呼,不登氐报,轻舟简从,若不是父亲亲掌惠国渠航运,这样机密事宜,怕是也不会轻易耳闻。一想起那个不分场合笑得发狂,不时浑身震颤的少主,心绪难以平复。
我用手抚摸日渐隆起的肚腹。
“英子,你怎不说话?”催促打断思虑。
君上、少主二人此行的意图,心中能猜出十之八九。我仍想听听官面上的说法,以便给自己留些时间思考。
“君上,少主此行何意?”
“何意?还不是一些急功近利的家伙,好大喜功向君上请好,说什么惠国渠耗费十年,已经渠成在即。君上那,刚开始那几年还好,最近二三年,可能是花钱花怕了,心疼钱了。邸报你也看到了,不止一次催促尽快完工,可是户部一个大子也不给。这叫人如何修渠?君上此来,怕是硬要完结渠事。至于那位爱笑的少主,为父一时琢磨不出来意。”父亲粘着山羊胡,道出他脑中思虑的官场情势。
君上的来意,我完全赞同父亲所说。君上是出钱,出人,出物,已经到山穷水竭的地步。迫切希望惠国渠早日建成,灌溉干旱的国土。少主的来意嘛,只能有一个。
“什么?英子,你快说。为父好心焦。”
“与他老子唱对台戏,拆君上的台。”话未说完,一张宽厚长满老茧的手使劲按在嘴上。父亲惶恐惊望四下,完全不像在督水监,自己的衙门里。
“小声点。小心被他,被他的门刺听到。”父亲。
他就是成。
曾经父亲的爱徒,现任督水监副水丞,少主的心腹。由于少主的鼎力支持,君上也口称不干预水政,导致成在督水监渐至坐大,处处与父亲周旋。督水监里,成当了大半个家。
少主此来,还有一层意思,是来看望成。甚至,成亲自力邀少主前来。
“怎么个弄法嘛?惠国渠是我十年心血,沟通了均州桀骜难训的几十条大小河川,凿通了多少座大山。如今,只剩下望春大坝没有筑完。可是,望春大坝不完工,惠国渠就不算完工。汛期一来,壶口奔涌汇聚而来的几条河的水量,没有望春大坝上十道铁闸的遏止,滔天之水不但起不到灌溉之利,还会造成水灾,淹没农田村舍,最可怕的是惠国渠渠身亦将损毁。那,那,那,老夫有何面目见人,老夫就不活了。”父亲黯然神伤。
惠国渠是父亲的命根子,天下第一水工的荣辱,系于此渠,怪不得君上逼迫父亲追赶工期,尽快完结渠事,会让父亲如此头痛。
“父亲莫慌,我来问你,咱们水家,审水性以何为先?”出乎意料的一问,原本趴在《均州惠国渠水经》前暗自神伤的父亲,听闻治水,忽而恢复了常态。
“度势,应先度大势的轻重缓急。患在下,而治在上。”父亲。
“对嘛,父亲从小对孩儿耳提面命,善治水者,惟顺水之性,而不是纵水之性。君上要不顾惠国渠安危,一意孤行,我等臣子只能顺其性。”对于父亲,单讲官场之术,是行不通的。只有用水来做比喻,他才能听得懂,听得进去。
“治水是如此,可官场……”父亲似有所思。
“我们顺水之性,必然有人会逆水之性。”坐的久了,肚子压迫得不舒服,站起身来走走,边走边用手握成拳,轻轻捶打后背。
“你是说,他们会?”父亲手指右边,那里是督水监副水丞的办公之地。
“成不是与父亲唱反调,要束水冲沙吗?没有望春大坝来束水,如何冲沙?”成的背后可是少主,少主在他爹面前说话的分量,自然可知。
“要说成这小子,治水上确有想法。束水冲沙老夫不是一味反对,也不是一味不可行,而是要看河床,看水势。老夫主张在惠国渠望春大坝以下凿石导水,那样更便利些,稳妥些。”一说起治水,父亲就要滔滔不绝,连往日成对他的不义,都要忘却了。今日竟说起成的好话,话里话外透出对成治水才干的欣赏。这就是父亲,一代水工,只要你提出合理治水之策,就可抛弃前嫌,甚至委以重任。
见我脸颊淌汗,父亲说道:“不知暴鸢将军,前方战事如何。他这一脉骨血,我们可要好生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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