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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败叛臣赴火海     报恩情符氏拜义父
次日拂晓时分,汉军饱餐一顿之后,迅速集结。战旗猎猎,刀枪耀眼,气氛肃杀。郭威走出辕门,大声道:“为了攻打河中城,大家等了一年多了,本太尉早就知道你们满腔怒火了。李守贞已经穷途末路,攻城的时候到了。望将士们奋勇当先,打出大汉朝的威风,打出大汉朝的气势。”将士们振臂高呼:“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数万人齐声呐喊,叫声震天动地,风云为之变色。
李守贞近日早就察觉汉军动向异常,猜想决战迫在眉睫,不敢掉以轻心,和李崇训守住城楼,一刻也不离开。他原本倚在椅上熟睡正酣,猛然间被汉军呐喊声惊醒过来,问道:“甚么声音,发生了甚么事?”李崇训气喘吁吁奔来,道:“父亲,大事不好了。”李守贞见他惊恐万状,皱眉道:“发生了甚么事?”李崇训道:“汉军准备攻城了。”李守贞闻得此言,不忧反喜,竟然大笑起来。李崇训无比惊讶,道:“汉军就要攻城了,父亲怎么还笑的出来?”李守贞胸有成竹道:“我早就等着决战的这一天了,今日一战,郭威必定一败涂地。”
他大步走出城楼,向城外眺望,但见汉军整装待发,当下调兵遣将,准备迎战。李崇训远远看见汉军气势如虹,心中惴惴,道:“父亲,你说咱们能获胜吗?万一败了,必是死无全尸。”李守贞怒道:“马上就要决一死战了,你还说这些丧气话。一定要咬牙顶住,只要挫败汉军的进攻,汉朝就完了,天下就是咱们父子的了。”
郭威大声道:“韩通。”韩通高擎汉旗,走出队伍,大声道:“末将在。”他脾气虽然暴躁,动辄龇牙瞪眼,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当日郭威赏赐他金銙腰带,他犹是感恩戴德,成为了郭威最信任的党羽心腹。郭威问道:“你还记得当天本太尉说过的话吗?”韩通道:“太尉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当天太尉吩咐末将,攻城之日,系着太尉赏赐的金銙腰带,登上城楼,扯下叛军旗帜,插上大汉旗帜。”郭威点了点头,大声道:“攻城。”
号角声中,汉军从从东南西三面攻城,城北放行。汉军早就积压了满腹怨气怒火,此时此刻,终于得以发泄,有如饿狼猛虎一般扑向城门。一鼓作气,破城而入。李守贞满以为叛军会和一年前一样殊死反抗,挫败汉军一次又一次进攻。殊不知早已人心惶惶,离心离德。两军交战,一触即溃,有的夺路而逃,有的弃械投降。韩通第一个持刀冲进叛军,见人就杀,虽然身受六处刀伤箭伤,脸上身上满是血痕,但是面色犹是坚定如铁。大步登上城楼,扯下叛军旗帜,插上汉旗。如此一来,汉军气势更盛。李守贞绝没有想到己方败得如此之快,当真是一溃千里,毫无反败为胜的机会,正在惊愕之际,李崇训道:“父亲,咱们败了,快逃罢。”李守贞道:“回府。”
父子二人穿过乱军,径直奔回府邸。李夫人道:“官人,听说汉军攻城了?”李崇训道:“母亲,咱们兵败如山倒,汉军杀进来了,赶快逃命罢。”接着大叫符氏。李守贞手持长剑,哈哈大笑。李夫人见他神情乖张,面目狰狞,大觉不可思议,惊道:“官人,你怎么了?”李守贞止了笑声,道:“我犯下的是滔天大罪,你们以为小皇帝会放过李氏一族吗?汉军马上就要杀来了,与其受辱,不如自决。”仗剑而上,咬牙道:“夫人,你先去罢,我即刻就来。”言罢持剑刺出,李夫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崇训眼见父亲亲手刺死了母亲,跪在母亲身畔,泪如雨下,哭道:“母亲,母亲。”李守贞怒道:“都甚么时候了,还哭哭啼啼?”李崇训道:“母亲死了。”李守贞道:“是我亲手杀死了她,她死得干干净净,应该十分欣慰。”顿了一顿,又道:“我李守贞一代枭雄,宁可自尽,也绝不受辱。拿上火把,焚毁府邸。就算是一败涂地,也要郭威两手空空,甚么都得不到。”
父子二人当下手持火把,四处纵火。李崇训一边纵火,一边大喊符氏。可是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符氏仍是音讯皆无。原来符氏心想自己年纪轻轻,可不愿意陪葬,早就躲藏了起来。
这时郭威带领亲兵进入李府,但见到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心想终究来晚了一步。李守贞看到了郭威,昂首大笑,道:“郭雀儿,你来晚了。”郭威道:“李守贞,你无路可退了,赶紧投降罢。”李守贞重重‘呸’了一口,道:“要我投降,你做梦。我活着是英雄,死了也绝不做懦夫。”拽住李崇训,大笑声中,冲进火场。
郭威大声道:“救火。”众亲兵得令,慌忙寻找水井,有的则以扫帚灭火。郭威道:“你带领亲兵仔细搜搜,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柴荣当下带领亲兵逐房逐门,仔细搜查。过不多时,柴荣回来禀告,道:“太尉,李府的书房没有烧毁,末将发现了许多密信。”郭威道:“过去看看。”王峻、王溥、魏仁浦等人跟随郭威来到书房,只见案上摆满了信函。郭威随手拿起一封,凝目观看,越看神色越是凝重愤慨。
王峻问道:“信上写了些甚么?”郭威道:“你自己看。”王峻接过信函,和郭威一样,也是越看越怒。郭威道:“大家都仔细看看,把犯禁的信函都甄别挑选出来。”众人当下各自甄别,搜出了许多朝廷大臣及藩镇武将与李守贞私相勾结的信函。其中不乏阳奉阴违,大逆不道的话,简直触目惊心。
郭威拍案怒道:“好啊,前方将士们舍生忘死,浴血奋战,而这些朝中大臣和藩镇武将们却对逆贼眉来眼去,卑躬屈膝,表达忠心,实是其心可诛其心可灭。难怪李守贞敢于造反,原来是背后有许多人给他撑腰鼓气。”王溥小心翼翼问道:“太尉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密信?”郭威道:“这些大臣和武将久蓄不臣之心,虽然没有兴兵作乱,可是包藏祸心,所言所行与叛逆同等视之。我要将这些密信上呈朝廷,请朝廷按律查办。”
王溥道:“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郭威道:“有话直说。”王溥微微一笑,道:“鬼魅这种东西,最是见不得光,游荡于阴森幽暗之中,出没于鬼蜮沟壑之间。太阳一出来就灰飞烟灭,消失的无影无踪。为安君王身畔反贼之心,请太尉将这些信函烧了。”魏仁浦见郭威迟疑不决,道:“官渡之战,曹操少兵缺粮,士气不振,许多人为明哲保身之计,与袁绍书信往来,暗通消息。袁绍兵败之后,曹操搜到了这些屈膝求荣、三心二意的密信。他为安众人之心,于是既往不咎,付之一炬。太尉恢宏大度,何不效仿先贤,烧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王峻道:“咱们虽然得到了这些反信,但是并没有他们反叛的真凭实据。一旦追究起来,这些人势必沆瀣一气,倒打一耙。如此一来,你在朝中就无法立足了。”这句话说中要害,绝非危言耸听。郭威权衡利弊,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是上上之策,于是将这些密函付之一炬。
正在这时,两名亲兵押着符氏走来。她虽然秀发凌乱,脸上身上满是黑烟灰尘,但掩盖不了绝色容姿。一名亲兵道:“禀告太尉,抓住一个女子。”符氏正色道:“我乃魏国公之女,你们松手。”郭威听到‘魏国公’三个字,心中一动,道:“松手。”两名亲兵得令,当下放了符氏,退到一旁。符氏理了理秀发,整了整衣裳,盈盈一拜,道:“拜见郭太尉。”郭威微微一笑,道:“你说你的魏国公之女?”符氏颔首道:“侄女正是魏国公长女,李守贞举火**,侄女不想平白无故送死,因此躲藏了起来。”
李守贞自立为王,举兵叛乱。刘承祐诏令破城之日,不论亲疏远近,诛灭九族。符氏乃是李崇训的妻子,自在其中。然则郭威与魏国公符彦卿私交甚厚,决意保全符氏,以全朋友之谊,当下道:“陛下诏令,李守贞罪大恶极,诛灭九族,但是侄女不与李守贞父子同流合污,心系汉朝,自要另当别论。”转头又道:“柴荣。”柴荣躬身道:“太尉有何吩咐?”郭威道:“你带上四名亲兵,亲自护送她回家。”柴荣答应一声,准备马车去了。
符氏又盈盈一拜,道:“侄女多谢太尉。”郭威微微一笑,道:“我与魏国公乃是情同兄弟的好友,侄女不须言谢。”顿了一顿,又道:“本太尉要去城中看看,呆会柴荣就会护送你回家。”言罢带领王峻等人出了李府。过了一会,柴荣道:“符娘子,马车准备好了,咱们走罢。”符氏笑道:“有劳了。”走出李府,登上马车。柴荣骑上骏马,带领四名亲兵,护送符氏回家。
河中城被围一年有余,粮食早已尽绝,饿死的百姓多达六七成,当真是饿殍枕藉,惨不忍睹。那些没有饿死的人也是奄奄一息,命若悬丝。郭威一边拨发军粮,一边安抚百姓。李守贞生前不吝赏赐,深得军心,但是对待百姓却是苛政如虎,民间深受荼毒。郭威攻破河中,解救苍生,阖城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感恩戴德。
朝廷新选派的节度使扈彦珂来到河中,郭威与之交割完毕之后,率领三军班师回朝。三军将士围困河中两载有余,早已思乡心切,终于班师回朝,自是喜形于色。赵匡胤虽然也十分高兴,但是想到河中战事,不禁陷入沉思。郭威不急于和李守贞决战,而是以围而不攻的办法一次次引诱叛军出城。叛军每次出城,都有战死的投降的以及逃跑的。叛军越来越少,士气也渐渐低落。郭威看准时间,下令攻城,汉军终于一鼓作气,一举攻破坚如磐石的河中城。此战关乎汉朝气运,郭威其实心中比谁都急,只是深知若是一味强攻,伤亡势必十分惨重。更知道李守贞抱着死守无援、破釜沉舟的想法,因此用围而不攻的兵法一步步削弱叛军实力。
赵匡胤冥思苦想数日,终于想通了郭威的用兵策略。他投军一年多来,知道了军中的规矩,知道了如何做一个小兵,更见识到了郭威的兵法谋略,学到了许多,获益匪浅。
班师回朝之前,赵匡胤抽空去见了苗训一面。苗训眼见赵匡胤走到摊前,当下收摊,对那些看病相面的人们道:“我要收摊了,各位有事,明日再来。”两人收拾完小摊,当下离去。
回到家中,苗训笑道:“汉军大获全胜,想必不日就要回去京师了。”赵匡胤颔首道:“是啊,听说新任的节度使不日就要到任了,不久我要随大军回开封了。”顿了一顿,又道:“苗兄,你我一见如故,一别之后,不知何时方能重逢,我想你一同随我从军。如此一来,咱们就能朝夕相处了。”苗训微微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做惯了闲云野鹤,守不得军中许多规矩,做不来军士。”赵匡胤听到这里,失望之情,流于颜色。
苗训问道:“看你言谈举止,比起一年前稳重了许多,投军一年多,想必长了些许见识。”赵匡胤颔首说是,道:“我知道该如何做个亲兵了,而且知道了郭太尉此战的谋略。”苗训笑道:“说来听听。”赵匡胤当下说了自己的想法,苗训双眼似闭非闭,静静听完,方道:“郭威围而不打,使得是疲兵之计,你的想法正好与他的不谋而合。天生战将,不必多读兵书,说的大约就是你这样的人。”赵匡胤道:“我只是这般凭空猜测而已,也不知道对不对。”苗训道:“我每天都关注河中战事,你说的八九不离十。”顿了一顿,又道:“你善于动脑筋,不比那些只会出蛮力的大兵。有朝一日你登上高位,用的着我的时候,我再出山为你出谋划策。”赵匡胤正色道:“一言为定。”苗训笑道:“君子一言九鼎,我说到做到。”赵匡胤闻得此言,不禁意气风发,道:“我不会叫苗兄失望的。”苗训道:“你胸怀大志,我不会看走眼的。”两人又畅谈一阵,赵匡胤方才离去。
次日郭威接到诏书,命他移师长安,剿灭叛军。郭威奉诏,当即率领大军奔赴长安。可是行至途中接到战报,长安和凤翔的叛军不攻自破,相继投降,于是又奉诏回往开封。
这日杨邠率领枢密院属官及众多文武百官在开封城外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众人坐在城外两里临时搭建的竹棚里,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打着瞌睡。这时一骑奔来,马上跃下马背,对着杨邠躬身道:“禀告枢相,郭太尉率领大军回来了,离这里不足两里了。”杨邠大喜过望,大声道:“大家起来,郭太尉回来了。”众人纷纷站起,只有内客省使阎晋卿犹是歪着脑袋,酣睡未醒。李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阎,起来了。”阎晋卿睁开惺忪睡眼,道:“怎么?可以回去了吗?”酒茶使郭允明道:“郭太尉回来了,大家都起来迎接他。”阎晋卿答应一声,方才站起。他们三人素来交好,李业虽然年轻,可是乃是国舅爷,地位尊崇,因此阎晋卿和郭允明向来以他马首是瞻。
郭威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行来,及至近处,但见文武百官肃立相迎,急忙下马,大步上前。杨邠满面堆笑,道:“郭太尉统领大军,平定叛乱,真是劳苦功高。陛下命我等在此迎接你,为你接风洗尘。”郭威连忙拱手行礼,道:“郭某何德何能,劳动众大臣出城相迎,真是折煞我了。”杨邠道:“这是陛下的诏令,再说你一战定乾坤,稳住了大汉的局势,咱们迎接你,也是应该的,一点也不过分。”郭威又团团行礼,道:“大家辛苦了,郭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礼。”
李业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道:“咱们虽然有些辛苦,但是比起你来,算不了甚么。正如杨枢相所言,你劳苦功高,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朝廷理当褒奖。可是你已经是枢密副使这么的顶级大官了,如何论功行赏,真是伤透了陛下的脑筋。”说着干笑几声。郭威正色道:“身为国家大臣,为国效力,纵然粉身碎骨,也是理所当然。此战得以大获全胜,全仗陛下赫赫天威,众大臣调度协调,三军将士奋不顾身。郭某坐享其成,实在没有功劳可言。”李业笑道:“郭太尉太谦虚了。”杨邠道:“陛下在等着你,咱们走罢。”郭威不敢居功自傲,微微欠身道:“枢相请。”杨邠笑道:“咱们是自己人,不必讲客气。”两人当下并肩而行,其余大臣则紧随其后。
走进广政殿,郭威眼见刘承祐坐在龙椅上,当即趋步而上,跪倒在地,毕恭毕敬道:“臣拜见陛下。”刘承祐笑道:“太尉劳苦功高,快快请起,赐坐。”一名太监当下搬来一张锦墩。满朝大臣都站着,郭威自知一个人独自坐着必然会招致同僚的不满,落下居功自傲的口实,当下道:“臣不累,站着回陛下的话。”刘承祐也不强求,道:“太尉临危受命,亲冒矢石,一举戬灭叛贼,着实劳苦功高。”转头道:“宣读诏书。”龙椅旁那太监展开早已准备好的诏书,念道:“枢密副使郭威临危受命,平定河中叛乱,匡扶社稷,忠心可嘉,加封检校太师兼侍中,以兹勉励。”
检校太师、侍中虽然没有实权,但是无比尊崇。旁人若是得到这两个头衔,势必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但是郭威却冷静异常,一来刘承祐虚情假意,早有猜忌之心。二来功高盖世,容易招致嫉妒。正所谓站得越高,摔倒越重。他当即匍匐在地,诚惶诚恐道:“河中之战所以能大获全胜,全赖陛下天威盖世,二来众大臣调度协调,三来三军将士为国效命。臣没有功劳,陛下一定要赏赐,请赏赐他们。”此言一出,许多大臣都觉得他不邀功请赏,当真懂事故会做人。
李业笑道:“是啊,功劳是大家的,人人有份,其实臣也出了不少力,陛下也不能忘记了臣。”如此顺水人情,郭威自是乐而为之,当下道:“当日武德使亲赴战场,带来了陛下的赏赐,三军将士犹是大受鼓舞,武德使实是劳苦功高。”刘承祐打了个哈欠,道:“有功之臣,朝廷自会论功行赏,朕为太尉加官,太尉就不要再推辞了。”杨邠见郭威还要推辞,当下道:“郭太尉,陛下说了,这是论功行赏,你不要觉得受之有愧。再说你是主帅,你不欣然接受朝廷赏赐,旁人怎么能接受赏赐?”
郭威历经世态炎凉,堪破人情冷暖,早已磨炼得玲珑剔透,自是一点就透。如果自己推辞赏赐,势必害得旁人捞不到好处,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落得个‘伪君子’的恶名?反正赏赐是国家的,不拿白不拿。他话锋一转,叩拜道:“臣叩谢陛下。”
接着刘承祐在殿中大宴群臣,可是只喝了三杯酒就借故离去了。他坐在殿中,众大臣倒有些拘谨,放不开手脚。借故离去,正中众大臣的下怀,于是无拘无束,有说有笑。郭威端起酒杯,道:“郭某所以能打败李守贞,一来仰仗陛下之凌凌天威,二来全仗诸位同僚鼎力相助。谨以此杯,表达谢意,郭某先干为敬。”言罢一饮而尽。众人大半叫好,也都喝了一杯。
王章笑道:“侍中这句话虽然有些恭维之意,但是绝不是言过其实。”顿了一顿,又道:“河中、长安及凤翔三地联手叛乱,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军需,军饷开支,一应花销,全都着落到我一个人的肩上。这些时日,我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使出了浑身解数,筹集粮草军饷,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头发不但急白了,还大把大把的掉。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处叛乱相继平定,我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郭威深深一揖,正色道:“要说劳苦功高,王计相方才当的起。”王章笑了一声,道:“郭侍中过奖了。”郭威又走到史弘肇和杨邠面前,道:“史太尉、杨枢相,郭某先干为敬。”他们自成一党,多的话不必赘言。郭威转头看了看苏逢吉,见他独自喝着闷酒,于是斟满酒杯,走了过去,笑道:“苏相公请了。”苏逢吉笑道:“郭侍中一战定乾坤,又加封检校太师、侍中,皇恩浩荡,成为了本朝第一人,实是可喜可贺,本相敬你一杯。”郭威道:“苏相如此过誉,郭某愧不敢当。相公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乃是本朝之萧何。你若自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苏逢吉见他把自己比作汉初三杰之首的萧何,心中大喜,道:“要说才能,只怕我略逊于萧何,要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只怕还在萧何之上。”郭威笑道:“相公之公心,日月可鉴,咱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郭威虽然打了胜仗,可是却不居功自傲,放低身段,向每一位同僚敬酒。众大臣见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自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十分欢畅。
赵匡胤回到护圣军大院,径直奔回家中,却见空空荡荡,父母妻弟皆不知所踪。他心中好生纳罕,里里外外寻了一遍,除了一张破桌子,几个烂板凳,家里再无别物,心想:“难道搬家了?怎么父母没有在信中告诉一声?”他投军之后,与家里通过几封书信,信中并未提起搬家之事,因此大觉奇怪。
正自忖思之间,贺景思走了进来。赵匡胤连忙行礼,道:“见过岳父大人。”贺景思颔首而笑,道:“你总算回来了。”赵匡胤道:“是啊,请问岳父,怎么家里没有人?”贺景思道:“赵兄搬家了,你不知道吗?”赵匡胤摇头道:“小婿不知,我阿爹阿娘搬去了哪里?”贺景思道:“赵兄没有搬远,仍在这大院里。不过赵兄胜任了护圣军都指挥使,住上了独门独户。”
赵匡胤听说父亲升官,自是大喜过望,道:“阿爹升为了指挥使,那可太好了。”贺景思叹了口气,道:“赵兄这个指挥使来之不易。”赵匡胤见他话里有话,问道:“岳父大人,阿爹的指挥使怎么来之不易?”贺景思道:“赵兄随大军征讨凤翔叛军,适逢后蜀增援叛军,护圣军在陈仓与后蜀军狭路相逢,开战不久,赵兄左眼中箭。虽然受伤,可是气势更盛,带领护圣军击退后蜀军。论功行赏,升任了都指挥使。这个指挥使是一只左眼换来的,因此我说来之不易。”赵匡胤虽然没有亲临陈仓战场,但是想象当时战争势必十分惊心动魄。
只听到贺景思又道:“我带你回家。”领着赵匡胤走到一座小院外,笑道:“赵兄升了指挥使,房子也比先前的大了。”贺贞正在院内井旁浣洗衣裳,看到父亲走了进来,道:“阿爹你来了。”贺景思笑道:“女儿,你瞧谁回来?”贺贞其实早已看到了赵匡胤,道:“官人,你总算是回来了。”赵匡胤大步上前,握住贺贞双手,叫了一声‘娘子’。二人分别两年有余,日思夜想,自是说不出的喜悦。贺贞喜极而泣,道:“日盼夜盼,你总算回来了。”赵匡胤伸手抹了抹她眼角的泪珠,道:“咱们一家人团圆了,不要难过。”
贺贞神色一阵忧伤凄苦,道:“一家人虽然团圆了,可是孩子却夭折了。”原来赵匡胤离家不久,贺贞生了一子,取名为赵德秀,小名留哥,可是不幸夭折。赵匡胤终究没有见到儿子一面,不禁黯然神伤,心中一阵难过,叹道:“德秀与咱们没有缘分,这或许也是天意罢。”贺贞啜泣道:“我没能留住德秀,对不起官人。”赵匡胤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这时屋内杜氏问道:“谁在外面说话?”赵匡胤听出是母亲的声音,道:“阿娘,孩儿回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房子,只见父亲坐在桌旁。他左眼的箭伤伤亡痊愈,仍然敷着膏药。母亲端着一碗汤药,放在桌上。赵匡胤当即跪下,道:“阿爹阿娘,孩儿回来了。”赵弘殷道:“起来罢。”赵匡胤站起身来,问道:“父亲,你的眼睛伤的怎样?”赵弘殷道:“眼睛中了羽箭,算是瞎了,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不过因祸得福,做了护圣军指挥使。”顿了一顿,又道:“你又怎么样了,升官了没有?”赵匡胤道:“孩儿也因功升为了军校。”赵弘殷点了点头,道:“跟着郭太尉好好做,终有出头之日。”赵匡胤信心满满,道:“孩儿一身武艺,一定不会碌碌无为的。”
这时小妹携了赵匡义一手走来,赵匡义已经十二三岁了。他们虽然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是赵匡胤身形高大魁梧,而赵匡义身形瘦弱,两人赵匡义还没有赵匡胤高。赵匡胤摸了摸赵匡义的脑袋,笑道:“两年多不见,怎么没长多少个啊?”赵匡义怯生生的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甚么。赵小妹叫了一声‘二哥’,赵匡义这才跟着喊了一声。
虽然赵弘殷左眼给羽箭射瞎,赵德秀夭折,可是一家人终于团圆,算得悲中有喜。杜氏、贺贞和小妹忙碌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邀请韩伦和贺景思两家,三家人齐聚一堂,推杯换盏,甚是热闹。赵匡胤投军以来滴酒未沾,早就嘴馋了,喝了一碗,品出是岳母酿的酒,笑道:“岳母酿的酒还是以前的味道。”贺景思笑道:“你不在的时候,家里的酒也没有人喝,今天多喝一点。”
赵匡胤又饮了一碗,道:“父亲,你如今少了左眼,多有不便,孩儿想向郭太尉求情,调往护圣军。有孩儿在你身边,也能照料一二,不知父亲意下如何?”赵弘殷沉吟片刻,道:“好是好,不过我觉得还要从长计议。”韩伦道:“是啊,眼下郭威深得陛下宠信,炙手可热,乃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大臣。你跟在他的身边,只要受到他的赏识,稍微提携一二,就受用不尽了。”赵弘殷心中也是这般计议,颔首道:“是啊,你先留在郭太尉身边,这件事以后再说。”
郭威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越在高处,越是遭人嫉妒,犹是谨小慎微,深居简出。但有应酬,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辞。实在推辞不了,方才应酬一二。
这日处置完公事之后,郭威回到宅院,刚刚换下公服,柴荣走来,道:“父亲,王叔叔、韩通和李荣求见。”郭威问道:“他们在哪里?”柴荣回道:“孩儿请他们在客厅等候。”郭威点了点头,道:“他们见我,有甚么事吗?”柴荣道:“王叔叔说道,没有甚么要紧事,不过许久没有见到父亲,过来瞧瞧。”郭威道:“我这就过去。”柴荣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郭威来到客厅,只见李荣和韩通坐在客位,王峻则站在墙边拨弄兰草。河中之战大获全胜,朝廷论功行赏,王峻升任宣徽北院使,韩通升任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李荣升任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他们三人皆是郭威的左膀右臂,能够不次超迁,官职显要,郭威暗中出了不少力。客厅一面临水,周围种花莳草。里面的墙壁上挂着几副名人字画,每个墙角都有一株兰草,显得宁静雅致,不落凡俗。
郭威笑道:“我刚进家门,你们就来了,真是够巧啊!”王峻笑道:“咱们是看准了时机才登门拜访的。”郭威问道:“你们一起来,可有甚么要事?”王峻笑道:“没有要事就不能来了吗?”顿了一顿,又道:“从河中回来之后,你就深居简出,既不应酬也不串门,要见你一面,真是难如登天。”韩通道:“是啊,难道侍中升了官,就忘了咱们这些老部下?不想和咱们来往了?”
郭威摇头苦笑,道:“你们误会我了,我有苦衷。”李荣大奇,问道:“侍中有甚么苦衷?”郭威不答,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最清楚,你告诉他们。”王峻道:“李守贞兴兵称叛之初,廷议由郭侍中统兵平叛,可是苏逢吉和李业从中作梗,上奏推荐白文珂和常思领兵攻打河中,陛下当即准奏。白文珂和常思两个饭桶那是李守贞的对手,战事僵持不下,这才临阵易帅。这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我却是了若指掌。”
李荣和韩通相顾愤慨万分,李荣道:“原来是苏逢吉和李业两人暗算侍中,侍中位高权重,难道惧怕他们?”韩通瞪大眼珠,怒气汹汹道:“这两人小人莫要犯到我的手里,否则叫他们知道我的厉害。”郭威道:“他们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李太后的亲弟弟,你们谁都惹不起,千万不要招惹他们。”韩通耿起脖子,道:“总之我不服气。”李荣道:“侍中忠心报国,却遭小人陷害,我也不服。”
郭威见他们参悟不透话中深意,不再赘言。王峻却道:“你们两个好生糊涂,陛下一开始不让侍中领兵平叛,万不得已之下才临阵易帅,说明了甚么?”韩通四肢强健,可是头脑却有些迟钝,反问道:“说明了甚么?”王峻一字一顿道:“陛下早就猜疑侍中了。”此言一出,仿佛一声晴天霹雳。李荣背脊一阵寒意,手足渐渐发凉。韩通则是呆若木鸡,任他脾气再大,也目光呆滞无神了。
郭威见王峻把话挑明了,也就不在遮遮掩掩了,道:“陛下加封了我,看上去风风光光,可是只怕陛下在背后更加猜疑我了。居安思危,我不得不谨小慎微,除了处置公务,从不与大臣走动。明眼人都看得出咱们交情匪浅,以后也要少来往,免得有人攻讦咱们结党。”李荣和韩通武夫出身,不懂官场中的弯弯绕绕和尔虞我诈,只是唯郭威马首是瞻,当下应声答是。
王峻道:“虽然你深居简出,不招惹是非,可是难保是非不找到你。”郭威道:“你说苏逢吉还会暗箭伤人?”王峻点了点头,道:“朝中分为两党,一方是史弘肇和杨邠为首的军党,一方是以苏逢吉为首的文党,双方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你是枢密副使,当然被苏逢吉视为军党中人。史弘肇和杨邠很早就追随了高祖了,根深蒂固,党羽遍布朝野,苏逢吉扳不动他们,一定还会暗中放冷箭拍黑砖对付你,不得不防。”郭威道:“这些我早就想过了,因此才深居简出,杜门谢客。”
正在这时,柴荣走到客厅外,道:“父亲,魏国公到访。”郭威向王峻使了个眼色,二人相交多年,对方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王峻当下道:“咱们从后门出去。”郭威点了点头,大步赶往前院。只见魏国公符彦卿和长女符氏在张永德陪同之下缓步行来,后面跟随两名家丁,他们手里都捧着礼盒。符彦卿五十三四岁年纪,面色红润,相貌英武。由此可见,年轻时必定英姿飒爽,仪表不凡。他身形魁梧,里面一件夹袄,外面罩着一件狐毛大氅。缓步而行,气度翩翩。
郭威趋步上前,躬身行礼,毕恭毕敬道:“下官拜见魏国公。”他虽然是枢密副使、检校太师、侍中,但是没有爵位,地位毕竟不如符彦卿,因此行此大礼。符彦卿哈哈一笑,握住郭威双手,道:“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郭兄弟不可如此多礼。”郭威闻得此言,心中不免一阵诧异,可是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魏国公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客厅叙话。”
来到客厅,二人分宾主坐下,符氏站在父亲身后,柴荣和张永康则站在郭威身后。两名家丁放下礼盒,退了出去。郭威笑道:“是甚么风把魏国公吹到了寒舍?”符彦卿笑道:“一来陛下的寿诞将至,我赶回来为嘉庆节添一分喜气。二来郭兄弟救了小女一命,特来拜谢。”郭威笑道:“举手之劳,魏国公太客气了。”符彦卿正色道:“这可不是举手之劳,李守贞犯的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按理小女无法幸免,可是郭兄弟冒着抗旨的风险,救下小女,乃是符家的救命恩人,当真是无以为报。”顿了一顿,又道:“我有个想法,你冒险救下小女,不如收小女为义女。”
郭威闻得此言,当下欣然应允。符彦卿文韬武略,能征善战,在军中极有威望。能收符氏为义女,从此两家亲上加亲,互为奥援,自是求之不得。众人移至前院堂屋,郭威和妻子杨氏坐在上首,符氏盈盈跪拜,道:“义父义母在上,请受女儿一拜。”郭威连声说好,杨氏褪下腕上那对白玉手镯,笑道:“今天收了你这么个义女,心中着实高兴,只是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礼物,这对玉镯送给你。”扶起符氏之后,把玉镯交到她的手里。符氏道:“多谢义母。”
当天郭家设下酒宴款待符彦卿,符彦卿、郭威以及杨氏等人坐了一桌,柴荣、张永德、符氏等小辈又坐了一桌。席间众人欢声笑语,好生融洽。符氏落落大方,端起酒杯,道:“哥哥护送小妹回家,一路辛苦,妹妹敬哥哥一杯,聊表寸心,妹妹先干为敬了。”言罢一饮而尽。柴荣击掌赞叹,道:“妹妹性情豪爽,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如今父亲收你做了义女,咱们真真成了兄妹,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张永德笑道:“是啊,再这么客气,就不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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