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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010 黑白键事件:音乐会枪杀案
副线:罗敏晖值日音乐会
地点:学校 琴行 大剧场
人物:
林超 丁宁 庄娴 张紫琳 袁恒兴 陆婉婷 陈撤
邢孝钧 尚文棠 陈家霜 罗敏晖 顾科 江北槐
▼Part.1 少年多梦
“这琴啊,你是几年没练了?”张紫琳一手端着她自己带来的单耳瓷杯,举手投足之间有常年陶冶身心给予的从容气质。
“从我八岁入学开始算,到现在上高一,将近十年了。张紫琳老师。”林超在占地一百平米的展厅内,找了一架正好处在角落里的钢琴,连监控摄像头也拍不全这个偏僻角落,只能隔着钢琴隐约拍到他的上身——他不想被谁的目光锁定,哪怕面对监控摄像头他也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么久了,那你肯定生疏了!”琴行老板袁恒兴一手沏茶,一手持烟管,似乎在以一种多年教学经验丰富的口气揣测说。
“袁老板,这你就过早下定论了。林超是电脑高手,手指是相当灵活的。脑袋也很灵活,他不仅能编写电脑程序,会创作文章剧情,还能用软件编曲。”
“张紫琳老师,你听谁说的?这些事我好像没对任何人提起。”林超感到不好意思,耳根烧红。
“你妈呀。她打电话给我说你今年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才让你赶在今天星期天过来见见我。让我也替你高兴,给你鼓励。”
“呵……”林超想起自己的母亲大人陆婉婷真是用心良苦。
林超慢慢投入到接下来的表演当中,触摸起熟悉的琴键,脑海里浮出了五线谱和一个个音符,随着第一个音符奏响,《克罗地亚狂想曲》喷涌而出。畅快淋漓的琴音如魔符,不仅让展厅的工作人员为之欣赏而突然停下手中工作,更是穿透了整个琴行二楼所有的教室,使许多在琴房里练习的初级钢琴手们都在二楼走廊驻留,听得如痴如醉。
狂曲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久久悬荡在大厅里,直至它的波动在空气中消散殆尽,才响起了雷鸣掌声。
“十年没碰琴,却弹出了钢琴十级的水平,不用多说,你的电脑技术肯定更加是出神入化了。”张紫琳说着,已经从茶盘上递向他一盏氤氲扑面的茶。
林超对灼灼的目光感到极不适应,匆促走出了大家的视线,忐忑不安的接过茶杯。
曲终,热烈的目光淡去,唯有一个亭亭女孩悄悄跟上了他。
“林超,平常看你在学校默默无闻的,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的钢琴大师啊。”林超面对夸奖手足无措,半天找回了谈话的主旨:
“小姐姐,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吗?”
“不仅仅是同校,还是同班,我就在三班。都开学两个多月了,你也不认识我的吗?”
“你叫?”
“庄娴。很荣幸认识你。”
“如你所说,我那么默默无闻。你又怎么会认识我呢?”
“因为你的数学作业都是交到我手里的啊。”
“哦!数学课代表啊!”
“哈,感觉你其实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被你发现了。我,不太喜欢和人面对面交往的。我平常周末回到家,就是一个人对着电脑,在社交网站上我比较活跃些。”
“这样可不好。高一、高二要好好和同学打好关系,等到高三就顾不上了。”
所以她是林超在新校第一个朋友,但林超并不欣然接受她的建议,依旧独来独往。不过此后,两人交往频繁,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周日的琴行。在学校,庄娴俨然成了林超唯一的朋友。
很快,林超成了同学眼中庄娴的男闺蜜,班上的其他人或多或少对此有所议论取笑,但林超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待自己。他向来对人沉默寡言,不爱刻意卖弄自己的才学,哪怕他的某些方面早已经达到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却从不主动跟班上的人提起半分,也不曾想标榜自己,他并不想成为什么学校的风云人物。入学两个星期以来,他更倾向于喜欢独来独往不被人打扰的生活。因此,他更加不需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去维护自己的形象。
林超慢慢了解到,庄娴除了琴技远不如林超,她的各科成绩都是出类拔萃,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女学霸。两人互相交流钢琴,以及学习,时间久了,他们也会讲一些其他的话题。
她说她很欣赏丁宁。丁宁这个名字,林超入学之后有所耳闻。逢上体育课,偶然路过篮球场,可以听到那些学妹们自发在为丁宁歇斯底里呐喊助阵。以及上化学实验课,老师会不吝赞词向高一生们夸奖某位丁姓学长在实验课上的突出表现,这时就会有女生在下头抖机灵喊“是丁宁!”。学校的午间英语广播开头,口语主播也常常是丁宁,他的声音富有磁性,英语口语流畅。
优秀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从来都不是林超所希求的,但现在是。因为他透过庄娴那双洋溢爱慕的眼睛,第一次羡慕起丁宁的那些个人特质,对这从未谋面的人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和嫉妒。
他开始在女生们闲聊八卦时关注了一些些关于丁宁的事:丁宁跟随移民美国的父母,出生于莫斯科,九岁又随父母回国。在读的是理科,化学、英语尤为突出。而且丁宁每个星期的每个下午会在操场打球度过,成绩却丝毫不受影响,从这一点看,很多尖端学霸跟他比起来都瞠乎其后了。
女生们也有个共同的遗憾,就是永远没有人能和他走得太近。这位学长显然很高冷,从不接受学校任何人的外出邀请,也不轻易带人回家。当有人询问他的私人问题,他会表现出反感并躲开。可即使这样,有人反而觉得他充满了神秘感,就像一道深奥的数学题,更加有让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这话就是庄娴说的。临近期末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
食堂里,丁宁当众大声拒绝庄娴送出的便当,还把便当盒扔进了垃圾桶,让庄娴在全校一半的同学面前出了大丑。
也许是丁宁的光芒太盛,迷妹们太盲目,还是好事者太少,在场居然没有一个同学当面指责他过分。反倒是那么自律要强的女孩,被人当作笑柄谈资,传遍了整个学校。传到林超耳朵里时,描述得已十分难听。林超万分后悔中午自己不在场,只是去小卖部买了一桶方便面就回宿舍去了,没有途经食堂。否则,不管如何,他一定会把便当盒从垃圾桶里捡起来,再把里面的菜连同盒子都扣在丁宁的餐盘上才解气。
林超没有预想到,下午庄娴竟然缺课,林超连安慰她的机会都没有。作为学习上的精优分子,她从不缺课,上课从头到尾都全神贯注。可之后,这星期剩下的两天,她都是旷课。星期天到了,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悦动琴行。这实在不像林超所认识的那个目的性极强,理智成熟的庄娴。林超很想打电话去关心一下她,但想了想,自己不能提供她什么实质性帮助。
她是怎么了?是表白遭拒受了打击,还是受不了流言蜚语?或者都是吧。林超没有和她联系,只能在暗中揣测。但终于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绪,在星期五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擅自一个人去找丁宁,要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替庄娴得到一个有效的交代,做一个她最忠实的骑士。
然而要直接和丁宁建立联系并不容易。林超从女生群里打听到丁宁在美剧社当任副社长,于是,他到达了美剧社的活动地点,即305号教室。林超悄悄拉开了紧裹的窗帘一角,见到了昏暗的教室下坐满了各个年级的同学,全都盯着投影幕布上的灾难电影《灭顶之灾》。
这个社团还是很吃香的,座无虚席,还有点挤。林超忍不住观摩了一阵子,下一步从门缝里把坐在讲台的人叫出来。
“听说,丁宁师哥在你们的美剧社?我有事找他。”
“你好,我是社长,陈撤。丁学长虽说是本社的副社长,十有八九次是不直接参与社团活动的。”陈撤的回答似乎十分历练老道。
“怎么?他有那么多时间不在活动,还能当副社长?”
“你错了,丁学长主要负责幕后筹划工作,挑选优质电影、下载到U盘、发布感想评析。社团有一半工作是他在完成的。”
“那你干什么呢?”
“剩下的工作就是我的了。我要陪我的社员们一起看电影,为他们解析剧情,哦还有,登记社员信息、清点每场人数。”
“我要找他。”
“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转告他。”
“不,我要亲自跟他说,毕竟这件事本身和你们美剧社的人无关。”
“那……你可能要遗憾而归了。他?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每到星期五下午,他就会把陪社员看剧这个烂摊子丢给我,鬼知道他去哪里了。”
“哦?”林超觉出他话里似乎有怨气,看着陈撤那副愁眉苦脸,这个社长当得似乎很憋屈。
“不过,也是情有可原。”陈撤突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又拐了一个大弯,着急地把话圆回来,“他入社以来,就有一波一波的迷妹跟着加入,总是特地来这里看他,有些没礼貌的甚至直接拿手机对他拍拍拍拍,吵吵嚷嚷,闹得我们不能专心观影。后来,他就索性不来现场了。你以为我们美剧社这么大受欢迎?很多其实都是奔着丁宁来的。”
林超才不关心这个,见话题方向已经偏远,他立即拉回正题:
“哦,这样啊,你刚刚说,你负责社员信息。那你肯定有丁宁的联系方式了。”
“你怎么这么天真啊带兄弟!”陈撤以风趣的口吻拍拍林超的肩膀:“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认为你会是第一个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丁宁的联系方式的人吗?”
“你的意思是,不给我了。早说啊。”林超转身的同时也给了陈撤一个白眼。
▼Part.2 误入虎窟
“哎!你到底找他什么事?”
这位陈撤师兄怕是平常收惯了好人卡,不太想破坏自己立下的人设,竟然在林超走出去没几步又给截回来了。
“很重要的事,你给我他的微信号就可以了。”
“给你也没用啊。他的微信拒加任何人,除非是他主动添加,否则你的好友请求他是看不到的。”陈撤推了推眼镜架,眼睛里闪出狡黠的光,举出手机给林超看,“不过……你可以亲自去找他。”
林超接过陈撤的手机,看到了丁宁刚发不久的朋友圈信息:
丁宁,地下城与勇士,地理位置,新桥区零点网吧。
“你最好不要把我供出去。丁宁这人可并不算平易近人。上次我把他的微信号给了一个高一女生,第二天我莫名其妙地在路上被人打了一顿。隔天他就把微信所有添加方式取消。所以……”
他当然算不上平易近人,不然怎么会让庄娴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和难堪?
“所以我会假装和他在网吧偶遇,不会出卖你的。”
陈撤露出夸张的惊喜表情:“挺上道的,一点就通,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
“林超,一年级三班。”
陈撤随即又板着脸,郑重其事,目光闪烁:“林超同学,丁宁要是来找我算账,我就去找你算账。”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等等,丁宁长得什么样?”
“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帅死了。我这个社长,可远没有他风光。”陈撤又po出几张社团活动的合照,指出合照上被一群女生围绕的丁宁。
林超跟着导航到达零点网吧。在停放自行车时,他也顺便摘掉了校章。
很幸运的,丁宁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所以林超毫不费力就判断出丁宁是哪位。
“嘿!你就是丁宁学长吧!巧了,居然能在学校外的地方遇到你!”林超说出酝酿已久的话语,尽意彰显不卑不亢的语气。
丁宁从电脑显示器前转过头来打量林超。
见到丁宁正脸那一刻,林超大概能领略到那些学妹们痴狂于丁宁的风采:丁大概有一米七八,肤色呈健康的黝黑,长相俊俏,比朋友圈上的照片还要好看。但他还是不能够理解,庄娴怎么会当众向他表白,又为什么会承受不住打击。冥冥之中,林超笃定丁宁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于是他更加卖力地发挥自己的演技。
“真是缘分。丁师兄,在玩DNF呀。”林超顺势坐在了丁宁旁边的空椅上。
“现在是社团活动时间,你怎么没在学校?”
“翘了呗。”
丁宁没有再搭话,而对着电脑目不转睛,显然丁宁不把这位来历不明的学弟当回事。
林超并不着急,料想是时候展现自己高超的电脑技术了,他用高段位的操作技巧,手指在键盘上娴熟跳跃,迅速夺下一局排位赛榜首。
“Wonderful!”丁宁把椅子往林超的位置拉近,主动缩短了两人距离,请求一起进入游戏,语气偏颇客气。
林超瞬间挺直了腰杆。两人从英雄联盟,到绝地求生,地下城与勇士。不过,林超都玩的心不在焉,他只想找准机会让丁宁开口说出有关庄娴的事。
“哎,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残酷拒绝那个叫庄娴的女孩呢?”
“我不果断点,她就不会死心了。她是个很有恒心毅力的人,我怕她会纠缠不休。”
“看得出,你对她这人有所了解,这么说,你跟她私下有来往?”
“哎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对庄娴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丁宁停下手中的游戏,匆忙从服务器退出,转身面对林超,等待他的回答。
“凭你的这几句话,我就知道你果真和她来往甚密。你的微信不是拒加状态,收不到任何好友请求吗?”
“自从那个陈撤暗地里兜售我的私人信息,我的微信一天能炸出几十个好友请求,手机也被未知来电塞满了,我不得已就把所有添加方式关了。”
“所以,只有你主动索取她的联系方式的可能。那么,是你先勾搭她的,没错吧?”
“你的推理秀得真糟糕,论断也太绝对了,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没可能是她,死乞白赖地让我加她微信呢?”丁宁露出不屑的笑容。
“不会。我的结论,是基于我对庄娴的了解。她对待学习心无旁骛,不会像一般女生去盲目跟风浪费自己的青春,她更不可能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校园爱情。所以——我一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冲昏头脑向你表白,不过现在我懂了,一个拒绝任何女生,与任何人保持距离的secret handsome boy,却主动接近你,与你建立来往,恐怕是谁都会认为那是难得一遇的可贵爱情,失去理智的思考也是时间性的问题吧!”
“我低估你了,林超,你猜对了,”满手是汗的丁宁说着,不情愿地摊开了手,“我是在升旗仪式台上第一次注意到庄娴的。她严肃,有着比男生还强的进取心,很少说笑。学校的教学楼很多,但我能经常看见她出入数学办公室。为了接近她,又不想被人知道,我没有向任何人打听关于她的消息。我等了很久,趁她把数学作业交到数学办公室后,进去瞄了一眼作业本,才获知了她所在的班级是高一三班。接着我就和她同班的女生建立来往,费了很多时日才套出了她的信息。”
“那么最大的矛盾点来了: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又为什么在食堂那样无情地拒绝她?”
丁宁站起身来,脸色骤变:
“人生有些事,不一定能有结果,能创造共同的回忆足矣你能明白吗?”丁宁按住林超的肩膀,用冷峻的眼神在请求林超不要再刨根问底,也好像是一句充满善意的警告。
“玩弄女孩的感情,玩腻了甩掉,才编出这样冠冕堂皇的情话吧?丁师兄真是好套路。”
“林超,我怕是瞒不过你,不好掩饰什么,我才坦白到这种程度。”
林超不屈不挠,把别在衣袋上的录音笔取出来,按下播放按钮:“我是在升旗仪式台上第一次注意到庄娴的。学校的教学楼很多,但我能经常看见她出入数学办公室……”林超从没想到这个在淘宝上秒杀得来,一直拿来应付老师口头布置作业的录音笔,现在竟然派上这种用场。声音虽然有部分失真,但仍然能很清楚辨认出是丁宁的声音。
丁宁上前上演争夺战,运用自己在篮球赛场上的拦截技术,很快就从林超手上抢回录音笔,他得意地哼哼一声,谁知道林超已经快他一步,早把录音内容传上了电脑云端。
“行了,我没辙了。你想怎么样?”丁宁无奈地搁下录音笔,录音笔又回到了林超手里。
“这录音内容一旦公开,你恐怕就不得不向全校同学解释清楚你对庄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么,你何不只向我一个人坦白一切?”
“那你还是公开吧。大不了,我转学。”丁宁面无表情,顶着破罐破摔的架势,拎起书包,头也不回信步走出零点网吧。
林超赶紧收拾东西跟到门口,试图叫住丁宁:
“那我就不公开了!我把这段录音直接发给庄娴!”
丁宁脸色顿时一沉,五官抽搐地扭动,终于忍不住转身爆发嘶喊:
“林超!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要把庄娴牵扯进来!你告诉她,她会有危险的!你到底懂不懂,我并不是不喜欢她,我是太喜欢她了!可我将来根本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我甚至将来都不能结婚!所以我必须果断拒绝她!……你是个聪明人,我已经主动把我的把柄交给你了,你还不能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吗?”
丁宁说着语气变软,喉咙哽咽,林超可以从丁宁前后的语言逻辑联系紧密,断定丁宁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那你就把死守的真相告诉我吧,我不怕危险。”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我说你是不是刑侦电影看多了看上瘾了?”丁宁推了林超一把,面临着精神崩溃,迟疑片刻后,无奈地骑上自行车之后说:“跟紧我。”
丁宁闷声不吭,骑着山地自行车,在林超前面带路。林超也不敢多问,只紧跟他的脚步。穿过桥梁之下的空旷田野,他们钻进了一条仄长又僻静的胡同,途经的路面坑洼不平,自行车一路颠簸,每隔一段距离就能在巷子的民宅围墙上,看到挂着“危墙勿近”的告示牌,还有不计其数的厕所通堵、治疗性病的“牛皮癣”,裸露在外的电线缆、破旧的管道水表。
“这里是哪里,这么安静。你想做什么?杀人灭口吗?不至于吧?”
“我带你去见见比杀人灭口还可怕的东西。Come with me.”
当林超来不及揣摩丁宁话里的含义,随着停下的自行车,他被带入了一所破败的民宅大院。
跨过门前的槛时,林超注意到民宅大门右边挂着住址:桥东里32号。
之后,他终于体会了丁宁的处境,也知道了丁宁不被人知的家事,也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民宅内部,就是个小型化学实验室,桌上摆放着试管、酒精灯、烧杯、铁架台、蒸发皿、容器。水磨的地板上散布几捆麻袋,麻袋里是数量可观的块状晶体。
“Who is this boy!Are you crazy Dennis?How can you bring a stranger here!(这个男孩是谁?你疯了吗丁宁?你怎么可以把陌生人带到这里!)”
“He wants to know why I refuse a good girl's love.I've tried to cheat . However, this guy sticks to the fake and he's going to threaten me.(他想要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一个优秀女孩的爱。我试图欺骗他,但是这个人非常执着,还打算威胁我。)”
“Dennis.Tell him be silent about what he sees.Otherwise,he will be in a big trouble.”
林超听得懂他们的对话内容,也认得出桌上的东西是常用的化学器材,可他却始终不敢把这些和制毒联系到一块,直到丁宁撇着眉毛,正眼看着林超亲口道破:
“My parents are drug traffickers.Understand?”
丁宁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就好像他吃了什么难吃的食物,也许是苍蝇,林超敢肯定从没有在学校见过他露出那种神情:混杂着窘迫、无奈、羞愧……
“I see .Don't talk anymore Dennis.”
两人把车停在了路边,一起卧躺在学校后面的田野里。知道了丁宁的家底,林超似乎和丁宁结成了关系不一般的朋友。丁宁借着熙微的下午日光,打开了话匣子:
“在我三岁时,父母就在美国贩毒了。他们把我带回中国,也是想给我一个比较安全干净的环境,不让我受那边的环境污染。但他们自己却继续做着毒品生意,甚至还把毒品货源引到国内,开拓运流。”
“所以你的化学学的好,是从小耳濡目染的成果。英语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可以找到原因的。那么……你放弃庄娴,又是什么原因?”
“你一直都没有猜错,是我主动对她示好的。可后来我又想,她那么优秀、自律,不该和毒贩儿子扯上关系。这对她的前程没好处。所以我们之间不可能进一步发展。”
“你想的真多。”林超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林超,想得太多的是庄娴。我本抱着“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的态度,开始和她来往,我甚至约她去吃牛排,带她去超市购物,我们越来越像一对热恋情侣。是个正常女孩都能感觉到,我对她是真心的。没想到吧,就是秉着这份真心,成熟理智的她开始擅自规划我们的未来蓝图,这很符合她的作风,较真、现实,终于有一次,她告诉我她希望我们两个能考同一所大学,至少要同城。……这时我才发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听到这里,林超心头像掠过一阵飓风,把他的心房吹得天翻地覆。
“哎你说,我知道了你父母是毒贩,又去了制毒点,我能有什么危险呢?”
“我也不太清楚,之前没人这样和我死磕到底的,都被我恐吓跑了,你是第一个能和我走得这么近。现在也算是我的知心朋友了。所以你只要不把这些事泄露出去,忘了它就不会有事的。”
“既然是朋友,来SOLO吧!”
“王者农药!”丁宁说着就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
“好啊。这回我可百分百投入了。”
“什么?难道你在网吧那会没有展现真正的实力?”
“之前一直顾着从你嘴里套庄娴的事,玩的过程心不在焉的。”
“听着真不爽!不把你打爆,我都咽不了这口气。你要是输了……就帮我完成期末视频作业!这是要计入学分的!你应该懂得视频剪辑吧?”
“我们好像把什么事什么人给忘了?”
“别转移话题!快准备好,缓冲快结束了!别怪我出手太快。”
▼Part.3 失踪诡计
“丁学长,你来我们班?有什么事吗?”
丁宁低头一瞥,开口娇滴滴的,是那个自己最初为了接近庄娴而结识的女孩之一谢君悦。他今天特意戴了面罩,谢君悦还是认出他了。
丁宁连忙做了噤声的手势。
还未等丁宁说话,谢君悦先声夺人:“难道你找庄娴?”
丁宁像触了电一样赶紧否认:“不,我找林超。”
“你找他干嘛啊?”
“我拜托他帮我制作视频作业。他是个电脑高手,不是吗?”
“他是电脑高手?没听说啊。”谢君悦一副闻所未闻的茫然模样,“他这人在班里的存在感微乎其微,平日又不爱交谈,不过他和庄娴倒是走的很近。哎?丁学长,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些女生八卦起来真是没完没了。丁宁认为自己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的义务,直接忽视她的问题,稍作谦逊颔首,正色说,“麻烦叫下林超。”
谢君悦跑进教室里,东看西问,回到丁宁面前时脸上多了一份歉意:“奇怪了。今天星期一,他居然旷课了?怎么和庄娴一个样子?难道是被庄娴传染了流感?”
“你是说庄娴也没来上课吗?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在食堂拒绝她的那天下午她就开始请假了。害得我当了好长时间的临时数学课代表呢!不过所幸今天她回来了!”
“谢谢。”丁宁突然扭头走人,内心五味杂陈,不禁把庄娴旷课一事与自己的所作所为联系到一起,一边走一边难敌自责。原来庄娴竟然因为自己连课都不上了!瞬间就理解了林超为何对自己这般咄咄逼人。旷课?这对于一个向来遵纪守己的女孩,究竟是何种多大的打击?
丁宁才迈开几步,一阵风扑面而来。他才反应过来,去瞧那阵风的煽动者,是几个面色比身上警服还要黑的警察,他们穿过走廊,与丁宁背道而驰。跟在几位警察后面的,丁宁能认出的有校长,书记,总务主任,林超的班主任。其中有一个神情最凝重的女人,穿着属于非正式工作服的不露肩的花色长裙,他从来都没见过,那么,丁宁肯定她一定是某位学生的家长。
丁宁若无其事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却听到了令他震惊的谈话,伴随凌乱无章的脚步声:
“失踪的学生叫林超,是走读生,他上高一,十七岁左右。”校长说。
“我今早推开他的房门就没见到他,还以为他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去晨跑了。”陆婉婷说。
“学校这边发现他无故旷课,第一时间拨打了林超手机。”班主任说。
“没人接听,才打了林超家长陆女士的手机,顺便把我也叫过来。”总务主任说。
“当我们互相见面后,我们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林超失踪了。”
“所以,警察先生,他们通知了我,我立即就让人报了警。”校长说完,为队伍领首的警察李殷勤突然留住了脚步,于是身边的人都跟着停下。
“是未成年!……身上没有带通信工具!……刻不容缓!哎,孝钧来了没有?”当对讲机突然言简意赅地插入了一句“我到了”,下一秒,楼梯道口上就冒出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警服穿在他身上似乎很熨贴,他用力下甩胳膊,手里的对讲机却像沾了胶水一样自然被他黏在手里,随着走路一摆一曳。他的脚落地是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却行速飞快,他的身上只有腰带上那串金属钥匙磕碰的声音尤为吵闹。或许是他气场过强,丁宁忐忑不安地与他擦身而过后,难以掩盖心跳加速带来的呼吸急促。
李殷勤一边好声好气地安慰陆婉婷,一边还要若有所思地应答陆婉婷每一句的话。然而他一面向邢,立即变脸,满面溢满了上级的权威:
“文棠呢?”
“在厕所,大号。”
“这混蛋每天都是带着一泡屎来上班的吗?”敬业如命的李殷勤不禁皱眉,压低声斥骂,唾沫也溅出来了。
“先把他在学校的近况摸个明白。他这几天和学校的什么人走得比较近,看看有什么可疑的线索。”李殷勤在邢孝钧的耳边下达命令后,就对陆婉婷说:“这位是邢警官,由他负责调查林超的失踪原因,你们要全心全力配合他。我会继续带人去搜查林超的下落,绝不耽误一分一秒。”
陆婉婷不停地点头,直到李殷勤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恢复黯然神伤的模样。
庄娴绝对是学校里最了解林超的人,从同学们的口中得知这一点后,庄娴便成为了邢孝钧的重点讯问对象。然而问及林超近况,庄娴说自己连续请了几天的病假,中间与林超断绝了联系,而今天一早一来功课落下很多就自顾不暇了,根本没空去关注林超。不过值得留意的是,林超特意给她留下了几本手抄笔记,放在了她的抽屉里。
庄娴坐在位置上飞快地补写笔记。
当邢孝钧走到庄娴身边,经过她的同意,拿起那几本林超留下的手抄笔记,一页一页地过目,都是关于上课时所做的知识点摘录,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潦草,类似歌词的几行楷书:
几曾幽夜里踽踽独行,
何以凛风中茕茕孑立。
踌躇两难徘徊黑白间,
尘埃落定黑白终有别。
“庄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邢孝钧把这面写满钢笔字的纸摊开在她的桌上。
“我也是现在才看到的,警官。”庄娴说着话,也没有停下手中攥笔的动作。
“可能是什么影视剧的歌词吧。我儿子很喜欢看犯罪电影的。”
“网上可搜不到有同样歌词的曲目,这词莫非是他自己写的?”
“也有可能。我儿子会自己创作一些剧情,或是歌曲。然而这些跟我儿子的失踪恐怕没什么关系吧!”陆婉婷心急如焚,有些慌不择言,好像是迫切希望邢孝钧能不要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邢孝钧刚想回答她,尚文棠就恰好走进了教室,对他说:
“孝钧,除了庄娴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女生,这小子在班上真是没什么朋友了。不过,我刚刚打听到,高三的丁宁和他有最近的来往。”
“他刚刚还在这里的,我是说丁宁学长。”谢君悦主动围了上来,小声补充了一句。
“他什么样子?”
“很帅,不过他戴着口罩过来的,你们可以直接去高三六班找他!”
经谢君悦提醒,邢孝钧猛然回忆起自己刚刚似乎正是与一位面戴口罩少年擦身而过。那少年与自己差不多高,经过自己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便跑了起来,他的突兀装扮以及过分谨慎的眼神从而勾起了邢孝钧的几分疑心。
“立刻去找丁宁!”邢孝钧说完这句话已经火速冲出了高一三班的教室。尚文棠连忙紧跟其后。
学校领导和警察为林超在学校里刻不停歇地四处盘问。丁宁当然也非常牵挂林超的安危,更重要的是,他强烈怀疑林超的失踪是由于父母泄密,把林超目睹制毒的事情告诉了雇主,遭到了黑帮的毒手。假若真是这样,那么整件事,绝对不会有什么令人满意的结果。
丁宁躲在没人的地方,向母亲打去了电话,他希望从母亲的口中,确认林超的失踪不是他们干的:
“Mom.My friend Lin Chao is missing.The PC.
is here.You'd better tell me what you do to him!(妈,我的朋友林超失踪了。现在警察就在这里。你最好告诉我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Dennis.Calm down.We didn't do anything to Lin Chao.Maybe he did something to us.(丁宁,冷静。我们并没有对他做出什么,可能,是他对我们采取了行动。)”
丁宁目瞪口呆了一会,才从母亲的话里绕了一个大弯,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扯出衬衫领口掩盖住自己的嘴型和声音:
“He won't!(他不会这么做的!)”
“Dennis,you'd better say nothing while you facing the police.(丁宁,你面对警察的讯问时,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丁宁将手机放回裤带中,就恰逢邢孝钧和尚文棠拐过拐角,朝他这边走过来了。当他碰巧与警察面面相觊时,顿时冒了一身的冷汗。上课铃在这时就响了,可那两个警察根本没有停止侦查行动的意思,依然大步划来,可见这群警察们对待这件失踪案的重视程度。现在,丁宁没时间关心林超的个人安危,他该绞尽脑汁着眼于,要怎么去应对警察的讯问了。
“警官,都上课了,能不能等放学后再问?这都快高考了,这一班的可是重点班级。”主任突然出现,把邢孝钧拦住。
“高考可以重考,人死能复活吗?”邢孝钧板着脸,毫不犹豫给这位主任一次心灵抨击。
丁宁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但很快又不得不站起来,走出教室。
“你认识林超?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星期五下午三点多吧,我和他在零点网吧巧遇,他和我穿着同样的校服,又在同一个时间翘课。所以当时我们借着这个难得的缘分,就互相认识了。”
“那你们做了什么事?”
“去网吧能做什么事?打游戏呀!我和他SOLO,他输了,就要帮我做期末的视频作业。结果,他还真的输了。没想到他电脑操作那么牛逼,游戏却玩的那么烂。”
“林超有没有跟你说起什么?”
“没有。我们之间的交集,除了学校,就是网游。打完游戏后,我们就一起骑车随处逛了逛,最后回各自的家里去了。没想到今天去找他要那个视频,他却失踪了。”丁宁说着还摇了摇头,一脸惆怅,好像还在担心自己的视频的样子。
“最后一个问题,刚刚在走廊看到我,为什么那么急着走?”
“还不是因为快上课了!这节课是物理,要上新课,听漏了后面就连不上了!”
邢孝钧点点头,用横线本记下了他与丁宁之间的这段询问,与尚文棠互递眼神,两人在学校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回车上。
“这本子上的内容,找蔡泽成去核实。”
“李殷勤那边没进展?”
邢孝钧摇了摇头,“遭人绑架,总得有反馈才对,可以排除;卷入传销组织,陆婉婷却说他儿子身上没有多少钱,这个可能性也不大;目前人体器官贩卖……比较像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不会真的是死在了贩卖器官的不法分子手中?那我们恐怕仅能守株待兔等谁来报命案吧。”
“待会在林超家里,这种话就别对陆婉婷说出来了。”
邢孝钧驱车到达陆婉婷家。尚文棠竟然还有心情参观起人家的屋企装潢格局,还偷偷在邢孝钧耳边说,他和雅漾的新家可惜没用上这种壁纸。陆婉婷就在身旁,邢孝钧只能在暗暗腹诽了。
邢孝钧打起十分精神,利落戴上白色橡胶手套后,认真在林超房间里搜寻线索。不负所望,他得以在林超的床上的枕头下面发现了林超的手机。
尚向邢投去质疑的眼神,又看向在厨房煮水准备泡板蓝根的陆婉婷。
“他的手机设置了静音模式,也不开启振动。陆婉婷早上忽略了林超的手机就压在枕头下,也很正常吧,毕竟她当时肯定更在乎林超的人去哪里了。”
“我觉得比较反常的是……这个手机的主人竟然连开机密码都不设置。”
邢孝钧端起林超的手机,食指一划开屏锁,快速浏览着手机上的任意应用,五分钟后,他从中捕捉到了端倪之处:“文棠,林超的手机导航APP有目的地为零点网吧的导航记录,时间为星期五下午2:45。”
尚文棠赶紧凑过来,两人通过眼神达成了共识:“孝钧,这是不是就是表明,他和丁宁的相遇并不是一次巧妙的缘分。林超是特意去的那里,假装和丁宁偶遇。他的目的是什么?”
“据我们在学校的了解,林超不是那种喜欢人际交往的人,甚至是有点逃避社交倾向的。陆婉婷也说了,林超平常很少出门,那么,他特地翘课跑去一个陌生的网吧总不该是为了去和丁宁交朋友打游戏吧?”
“所以,他去找丁宁,做什么?”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这可以直接说明:丁宁对我们陈述的内容是有所隐瞒甚至修改的。”
“还能隐瞒啥,不就是林超、庄娴、丁宁三个少男少女之间的情感纠葛。我才去学校问查一天,我都能意会出,林超喜欢庄娴,而庄娴喜欢丁宁。”
“你可不要这样想当然地妄下定论。当下,我们能确定的只有:丁宁心里肯定有鬼。”
邢孝钧发现林超的笔记本电脑竟然是连接着电源,一直在充电状态。
“它怎么一直在充电?”
“不算奇怪吧,前一天晚上充电,第二天早上发现电没充足,就搁置,失踪了,结果就没来得及拔掉充电头了。”
“可电脑主板是热的,电脑没关哟。”
两人围坐电脑前,轻轻滑动鼠标,显示器立即从黑屏状态中苏醒,邢与尚立即看见了全屏的某邮箱的网页界面,处于发送给丁宁视频文件的完成后的浏览状态。
“文棠,陆婉婷、丁宁都提到过,林超是电脑高手。他可以不设置锁屏,可以不关机,这些都算不上蹊跷。可难道他会不了解,充电过剩会对笔记本电脑造成什么损伤?这个笔记本电脑看起来可新不到哪里去,问问陆婉婷这电脑用了多久。它的使用年龄越长,就越有可能说明林超爱护电脑的程度,那么他犯这么低级的常识错误的可能概率就越低。”
“所以,他就越有可能是刻意把电脑一直开着。你说,为什么这么做?”
“我较为直觉的猜测就是,他怕电脑关机了,我们就看不到这个网页显示的内容了。所以,他必须保证笔记本电脑一直有电。”
“结合他的手机没有锁屏这一点来看,我可以断定,失踪很有可能是林超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怪不得我们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原来是活人作祟,玩起躲猫猫了。”
“他想要引起我们注意的,明明白白就是我眼前这个发给丁宁的视频作业了。”邢孝钧根据该视频的文件途径,找到该源文件,用播放器打开视频文件。
几曾幽夜里踽踽独行,
何以凛风中茕茕孑立。
踌躇两难徘徊黑白间,
尘埃落定黑白终有别。
两人来回拖动进度条,将这首歌反复听到都能背会唱,也没觉出什么不妥。
“就只是一段音乐视频,哎?孝钧,这歌词不就是早上在林超的手抄笔记上看到的那段儿?”
“你别忘记,这个视频有一个特殊性:它也发给了丁宁。”
“家里他什么东西都没带走,连最爱的笔记本也没带走。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太反常了。”陆婉婷一脸愁容,从门外探进来,手里端着两杯板蓝根。
▼Part.4 琴键传密
作为内宿生,丁宁十分不便于打私密电话。每天从早到晚,同学都寸步不离,哪怕睡觉、洗澡,都会有宿友在身边。更何况临近高考,那些老师的眼睛更是紧盯不放,稍一离开集体片刻,就会引起老师的密切关注。
在林超失踪的第三天,丁宁上了一节计算机课,才有机会接触到互联网。他登录了邮箱,发现了这段姗姗来迟的视频。最后两句歌词,仿佛在向丁宁表明自己的立场,意味深长,刺痛他本就敏感的心。
在半夜起来的洗手间里,他才有机会向家里偷偷打去一个私密电话:
“母亲。赶紧转移据点吧。”
“怎么?难道你得到了林超去举报了我们的事实?”
“没有。但……他心中是有正义感的,我敢肯定他一定会想办法通知警方。但是,我不知道他会通过什么方式去……”
“我明白了,我们会尽快转移据点的。丁宁。这些事不再与你有关,你只要专心学习。离高考还有几十天了,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没有什么,比你高考更重要。”
“放过林超。拜托。”丁宁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抱着手机,体会到和自己三岁时候一样的无助与凄苦。这么多年来他努力活成一个看上去优秀的人,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罪恶感和自卑感,不断收集着四面八方的瞩目和嘉奖来建立自己的自信。如今,似乎要像泡沫幻影一般转瞬即逝。
已经是林超失踪第三天了,邢孝钧一边正常上班,稍有空暇时,口里还会一直念着林超所创作的那四句歌词。
尚文棠从邢孝钧对那段歌词的执迷模样,就知道邢是认定林超是故意失踪的了。
尚文棠可不以为然,吃饭的时候,他实在看不下去,就忍不住想要调侃邢:
“孝钧,如你所说,林超看起来确实挺像是故意失踪那一回事。可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
“他不想让人找到他在哪。假如真是故意而为,未免太仓促,那么他的失踪理应是暂时性的、应激性的,因为他既不带智能设备,也不带任何衣物。一定是什么事触发之后,他才会自主回来。并且这件事,跟丁宁应该沾点关系。”
“嗯嗯嗯,让蔡泽成去调查一下丁宁的身家背景吧。”尚文棠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一边对着手机敲个不停,“我还是觉得……故意失踪,这可能吗?这听起来不荒诞吗?”
“经过我们的推论,我们不得不相信,他就是这样做了。确实很荒诞,那更加说明他遇到的事很麻烦,他不得不用荒诞的形式引起我们的注意。不是吗?”
“好吧好吧,那……他既然要玩失踪,总该提示我们触发事件的条件吧?”
“就是那首歌。”
“孝钧,我看,那就只是一首歌。”尚文棠说着埋头笑了起来,揶揄。
“文棠,说到音乐,我们好像还没亲自去悦动琴行,不如待会午休去看一下,离我们警局一点都不远,穿过两条大街就到了。”
“你就不能好好午睡一会呢,不累得慌吗?你这个月工资涨了吗?住房公积金交了多少?琴行,你压根就用不着去了。那边有同事早就问过了,琴行袁老板交代上个星期日上午林超去过那里,但没呆多久就走了,只是在钢琴椅上坐了一会,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稀稀疏疏乱弹了一小会就走了,可能是因为没见到庄娴连琴都没心情弹吧。你去了能查什么?”
邢孝钧心不在焉地敲打着餐桌。
“徘徊黑白间,黑白终有别……等等,”邢孝钧的眼睛忽然变得熠熠有光,“你刚刚说林超在钢琴前面坐了一会?”
“是啊。可那是上个星期的事了。”尚文棠白了邢一眼。
邢孝钧突然站直起来,差点把脚跟本来就不太稳固的桌子掀翻,尚文棠的午饭差那么点沦为地上的垃圾。半天后邢才注意到周围的警察同事们投来的不解眼神,他慢慢恢复了往常的镇静,又若无其事重新坐下,拾起散落的筷子,“吃完跟我走。”
尚文棠吃完饭,就和邢到了车库,还没把安全带绑好,就迫不及待问:
“孝钧,你刚刚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一直以来,我竟然没有把这首歌的歌词和钢琴联系到一起。徘徊黑白间,黑白终有别。”
“是读间,平声,这样读比较通顺。”尚文棠以文学的资深学者姿态纠正邢。
“没错,可黑白间,也可以是黑白相间的意思,也可以读第四声,对吧?”
“可以这么说。黑白间……黑白键!”
尚文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猜想,车已经驶到了离悦动琴行不远的拐角。
“准备下车吧。”邢孝钧努力克制内心的欣喜若狂。尚文棠寻思着自己结婚那天也没有这么激动,跟着邢孝钧破案会有太多意想不到浪漫的惊喜。
“两位警官,是来调查关于林超的事的吗?”
“是的。”
“看来,他还没被找到,唉。”
“放心。快了。”邢孝钧胸有成竹。
“请随意。”
“林超每次来,就是用的左面靠墙的这架钢琴?位置很隐蔽,不好找。”
“是,林超就喜欢这个位置这样。他似乎不太喜欢受人关注。这孩子是很有才华,却很内敛,不太爱现,这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据同事说,上个星期,你看到他,在这架钢琴上坐了一会对吧?”
“是,那天是星期日,有很多学生会来上课,那天一大清早,我就在大厅里忙里忙外了。”
邢孝钧掀起钢琴盖,随意在一个黑键与白键之间的缝隙处停下来,按下白键。头稍微靠墙的方向,能完全看到原本被白键遮盖的黑键左下身贴了一张被剪成很小的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字:“南”。这一发现,正如邢孝钧所猜测,于是邢不禁嘴角上翘,从裤带里摸出一个U盘,说,“袁老板,麻烦去帮我调一下上个星期日林超在这期间的监控录像,用这个U盘装起来,我们得带回去交差。”
邢孝钧见袁恒兴走远了,才把自己的惊人发现告诉了尚文棠。
“这是什么情况?”尚文棠惊得忘记如何措辞,他不由自主蹲下去,仔细观察起其余琴键左侧,是否也一样贴了字,半天后他发现除了这架钢琴的首个琴键左侧处于够不到的位置无法贴字,剩下的所有琴键左侧都贴了字。
“徘徊黑白键(间),黑白中(终)有别。这就是林超这后两句歌词暗藏的玄机。你现在相信我的推断了吗?”
“我还一直深信不疑,这不过是某个犯罪警匪电影的一首主题歌……”
“而且这应该还不仅是一句暗语、提示语,也是破获信息的密钥。因为这四句歌词分别都有谱曲的。乐谱,就好比是密码本,而这句歌词就是建立在密码本上的信息。”
“乐谱!那本笔记本上的歌词是有谱的,视频里的歌词可没谱。唉!打电话给庄娴,让她立刻把笔记本上的乐谱发过来……”
“别,庄娴会有所起疑的。”
“也是,这里那么多懂行的,随便找一个问问就可以知道那十个字对应的音符是钢琴上的哪个琴键了。”
“别这么鲁莽,文棠,这事只能靠我们自己。你别忘了解决这事有个前提:林超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不想被人知道任何细节。他给丁宁的视频内容,最好也不要外露。多一个人知道,就要多承担一份风险。”
“我知道了。所以刚刚你才把袁恒兴给支走了。”
“这是五线谱教程。”邢把书甩在了茶几上。
“照我的推测,这十个字对应的十个音符应该都是落在黑键与白键之间的。别忘了林超还擅长小说创作,他应该少不了要扣题才能强化主题,突出主要内容。”
“孝钧,嗯,没错。这十个音符对应的都是白键,而且右面恰恰都挨着黑键,仿佛在阐述着林超身处黑暗势力的压迫下仍自守清白。”
当密码信息通过尚文棠的手在纸上慢慢显现出来时,两人随着整个解密过程沸腾不已。
不过,当“桥东里32号是制毒点”赫然于眼前,两人坐在茶几边,还是诧异得面面相觑,脸上呈现了复杂的表情。
这时袁恒兴刚忙完了,过来了,邢孝钧立刻把纸揉成团丢进了纸篓里,假装聚精会神地看着乐谱教程书。
“呀,你们不会是在学习乐谱吧?”袁恒兴高兴浮在了脸上。
“等得不耐烦,随便看了下。”
“我看你们看得很入神啊。”
“是啊。小时候,家里虽然没条件学钢琴,不过邻居家却有个学钢琴的小姐姐,我也偶尔去她家学习过一时半会。所以,对音乐还算有点兴趣。”
“我被我爸逼着吹过一段时间的箜篌,也是有点音乐的底子的。”
三人笑罢,邢拿着U盘,记下袁恒兴的电话以备不时之需。与尚稳操胜券般离开琴行。
“你爸除了逼你学书法,还逼你学箜篌?”
“别提了,都是童年的阴影。都是要我传承发扬中国传统文化。太可怕了,搞得我现在听到箜篌的乐声还是会条件反射地浑身不自在。”尚文棠使劲晃了晃头,又突然像打了鸡血,双眼放光:“不说这个了!我们这次是要立大功了!捣毁重大制毒窝点,必定是我们事业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我们去报告案情,会让人怀疑起林超。我认识一个退休的老处长,让他充当媒介向缉毒大队匿名举报,就没人会怀疑消息的来源。”
“什么?这样的话成果不是白白被抢走?你难道是嫌业绩太好?”
“林超安全最重要。我们不能舍本逐末。”
“我很好奇,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他知道该什么时候回来吗?他在外面一个人,没有通信工具,没有现金是怎么过的?”
“他很聪明。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在外面活不下去。”
“哟!这话可别当着陆婉婷的面说啊。”尚文棠拿邢说过的话柄以牙还牙。
“比较担心,他回来之后的生活,能安然无恙、不被黑社会那伙人骚扰吗?”
“只要黑道找不出林超任何与警方的联络痕迹,这就只是一起单纯的失踪案。他们总没必要杀一个与案子毫无相干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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